韩四当官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卓牧闲
韩四当官
作者:卓牧闲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五千年风华烟雨,是非成败转头空!
新书感言
开新书了,写历史。
嗯,没开玩笑,真写历史。
许多朋友认为我疯了,提醒我已经连续写了几本警察文,实体出版十来本,影视版权出了两个,而且现实题材这么火,只要继续写应该也能卖掉。但正如我之前所说,连续写了几本警察文,感觉整个人被掏空了,写不出新意,再写就是重复自己。
经过反复权衡,最终还是决定写历史。
朋友们大多不看好,说写清朝不重生不穿越不带异能还不造反,纯属作死。
第一章 书吏韩四
咸丰元年,九月初二,宜嫁娶纳采出行,忌动土安葬,也是走马岗的赶场天。
走马岗是巴县通往成都府的必经之地,是成渝驿道上的重要驿站,属巴县治下的慈里九甲,因山势酷似骏马而得名,又因其西临璧山、南接江津,素有“一脚踏三县”之称。
每逢赶场,山门内外和三里长街上便挤满人。
十里八乡的乡民或挑着自家种的瓜果蔬菜、或提着一筐自家老母鸡下的蛋来换几文钱,或抓药,或扯几尺布,或来岗上的当铺当点东西以解燃眉之急……一些来晚了的乡民和货郎挤不进去,只能蹲在山门外守着自己家的箩兜叫卖。
街上人头攒动,小贩们的叫卖声、铁匠铺的叮当声、刘胡子饺子和三门口汤锅家伙计的吆喝声以及孩童们的追逐打闹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热闹非凡。
泰和绸缎庄后面的一个两进小院儿却格外冷清,一看门上的白色对联就知道这户人家刚办完丧事。
第一进的天井里有棵不知道哪年栽下的黄桷树,高大遒劲,悬根露爪,蜿蜒交错,枝杈密集,叶片油绿光亮,阳光透过树叶斑斑点点地洒在树下的两个少年身上。
他们年纪不大,名气却不小!
岗上的乡亲们几乎个个认得身穿长衫看上去像读书人的这高个子少年是在县衙户房帮闲的书吏韩秀峰,矮矮胖胖的少年是县衙的学习仵作丁柱。
“四哥,别费劲了,我真不行。”丁柱把书放到石凳上,愁眉苦脸地蹲在树下揪根须。
韩秀峰拿起他放下的《洗冤集录》随手翻了翻,循循善诱地说:“柱子,我打听过,考起来不难,甚至不用你写。”
丁柱抬头问:“怎么考”
“府台坐在堂上,就像这样翻翻书,随便挑一段问你到底啥意思。歌诀你六岁就会背,这本洗冤录你是倒背如流,书里讲啥子你就说啥子,又不是让你去做文章考秀才,这有啥难的。”韩秀峰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总做学习仵作一年只有三两,要是这次能通过府台的考校,你就能顶上这缺,今后每年都有十二两工食银,这碗饭不光你能吃一辈子,还能传给子孙后代。”
“我是会背,也晓得啥意思,可我不会说。”丁柱猛地揪下把黄桷树的根须,苦着脸道:“四哥,你是晓得的,我见着大老爷就腿软,就说不出话,更别说去见知府。”
韩秀峰急了,指着他恨铁不成钢地说:“亏你还是仵作,死人都不怕,怕啥子活人再说你又不是没见过世面,要不是你帮着张罗,我叔这丧事不晓得会办成啥样,就算能办妥当也不晓得要花多少冤枉钱。”
“办丧事跟见知府是两码事。”柱子扔下黄桷树的根须,想想又嘀咕道:“要说背洗冤录,四哥你也会,不光会背还会写,要不你去算了。你做仵作,顶这缺,那十二两工食银你领。”
仵作,那是贱业中的贱业!
仵作这碗饭虽然没那么好吃,但只要端上几乎不会有人跟你抢,但凡有点办法的都不会吃这碗死人饭。
高个子少年被搞得哭笑不得,又不想让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感觉像是瞧不起他,起身走到堂屋门口,指指里面天地君亲师神位前的一块灵位:“做仵作有啥子不好,别人全饿死仵作也不会饿着,主要是我叔的事你又不是不晓得,靠仵作那点工食银我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帮我叔把债还上,就算我想慢慢还人家也不会答应。”
“这倒是,两千两,想想就怕人,我这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银子。”柱子深以为然,连看高个子少年的眼神中都带着无限同情。
 
第二章 债台高筑
韩秀峰七岁就被叔叔接到城里给当时的县太爷家公子当伴读,后来一直跟叔叔在衙门混饭吃,对衙门里的弯弯道道再清楚不过。在他看来发生这样的窃案县太爷大怒很正常,毕竟道台是上官的上官,上官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关捕头没捉到人没拿到赃也正常,但挨板子就不正常了。
“关叔,你没去找川帮茶帮,没让他们交人”韩秀峰不解地问。
“找过,他们也给了个人顶锅,连道台家公子丢的钱都凑齐了,可刚来的这位大老爷要当包青天,升了三次堂,审了又审,非说不是。”
“他就不怕没法儿跟道台交差”
“我也纳闷,不管他了,反正是署理,又不是实授,在我们巴县也干不了几天,只是这顿板子挨的冤枉。”关捕头喝了一口水,又恨恨地说:“听长随们说是刑名老夫子使的坏,还有王二个王八蛋,都是在一个衙门混饭吃的,大老爷让打他还真打,这笔账先记着,他有种别落老子手里!”
遇到个不会变通甚至不会做官的县太爷这就没办法了,韩秀峰暗叹口气,想想又问道:“关叔,你都这样了咋还来走马”
“还能有啥事,不放心你们两个细娃儿噻!”关捕头翻身侧躺过来,看看堂屋里的灵位,回头看着二人道:“我跟你叔还有跟柱子他爹是桃园三结义,十几年的交情,是看着你们长大的,下午债主就要上门,我这个当叔的能不管不问”
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
在县衙当差的书吏、衙役在册和不在册的加起来有上千号人,这人一多难免勾心斗角,甚至分成几帮几派。韩秀峰的叔叔韩玉财曾是巴县衙门的刑房书吏,关捕头是捕班衙役,柱子他爹是仵作,三人私下里烧过黄纸,结成了异姓兄弟。
朝廷明令书吏只能干五年,韩玉财已经改过三次名换过三次姓,不想再改名换姓接着干,也没成为不在册的帮闲清书,而是借着把侄子韩秀峰带到县衙给知县家公子当伴读的机会,跟县太爷攀上了关系。
县太爷高升江北厅同知,他摇身一变为同知的长随。
再后来那位同知的母亲去世,卸任回乡丁忧。
韩玉财这个长随自然干不成了,正好遇到一个好不容易补上缺却没钱上任的候补知县,就管走马的同兴当铺借了一笔钱给那位县太爷去璧山上任,成了凑钱给县太爷上任然后跟县太爷一起发财的“带肚子”师爷。结果天不遂人愿,那位县太爷上任没几天得病死了!
新上任的璧山知县自然不会用前任知县的师爷,韩玉财才做了几天钱谷师爷,不但没赚着钱甚至连本都没来得及收回来。想到因鬼迷心窍而债台高筑,眼前一黑,摔倒在地,顿时没了气息,再也没能起来。
当年结义的三兄弟只剩下关捕头一个,真是看着这俩小子长大的,现在韩家遇到这么大事,他这个做长辈的自然不会放心,尽管刚因办差不力挨了一顿板子但还是强撑着来了。
“关叔,让你担心了。”见关捕头屁股上的血都渗到裤子上,还走几十里山路从县城来走马,韩秀峰心里满是感激。
“担心有啥子用,能帮上忙才是真的。”想到债主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关捕头无奈地说:“四娃子,别看你叔我平时人五人六,但那都是在平头百姓跟前。同兴当的底细我晓得,是杨举人杨老爷的妹夫家开的,等会儿叔也只能帮你求求情,看潘掌柜能不能宽限你几年,你是一个争气的,只要掌柜的能宽限,慢慢还总能还上。”
不等韩秀峰开口,柱子就嘀
第三章 债主登门
家里遭此大变,婶娘一个妇道人家早没了方寸,一切全由韩秀峰这个侄子做主,娘儿俩躲在后院哭哭啼啼。听说关捕头来了,仿佛又多了一根主心骨,顾不上再哭泣,急忙拉着幺妹儿洗碗刷锅生火做饭。
吃完捎午(午饭),债主没来,想看韩家热闹的左邻右舍倒是来了不少。敲门时各种借口,见黄桷树下躺着一衙役,一个个躲的飞快。乡下人怕见官差,韩秀峰早见怪不怪。
关捕头虽然扮演着门神的角色,却没心思作威作福,强忍着痛站起来,坐到幺妹儿刚取来的软垫子上,端着茶碗忐忑不安地问:“四娃子,你那个主意真能行,潘掌柜能有这么好说话”
“到底行不行,马上见分晓。”韩秀峰从屋里捧出一个木匣子,轻轻放到石凳上。
柱子家上数五代全是仵作,干这一行常跟死人打交道,个个嫌晦气,在哪儿都不受待见,他有这个自知之明,债主眼看就要上门,干脆一个人蹲在墙角里。
韩秀峰似乎一点不担心,摆好茶凳,正襟危坐,这时候外面传来敲门声。
“有人吗,志行贤侄,我是你潘叔啊!”
志行是韩秀峰的字,是韩玉财生前帮着取的,潘掌柜念过几年私塾,连童生都不是,却一直以读书人自居,见着晚辈都称贤侄,见着有功名的都自称学生。
韩秀峰快步走过去打开门,这么热的天,潘掌柜竟穿着一件灰色大布的长衫,头上戴着瓜皮帽,脚上蹬着一双黑布面的双梁快靴。后头跟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后生,身上一件枣红宁绸箭衣,手持一把折扇,见关捕头端坐在黄桷树下瞪着他,吓得急忙放下折扇。
潘掌柜的二儿子潘长生,韩秀峰是认得的,朝他微微一笑,旋即转身执晚辈之礼给潘掌柜躬身作了个揖:“潘掌柜,您咋才来,秀峰恭候多时,请,里面请。”
“贤侄客气,那我们父子就叨扰了。”关捕头潘掌柜是认得的,事实上从进门那一刻就盯着关捕头看,平头百姓怕官差,他有一个举人大舅哥撑腰并不惧怕,远远的拱手作了个揖:“关捕头,你可是稀客,啥子风把你从县衙吹到走马来了”
“来给我义兄上柱香,顺便看看我弟妹和幺妹儿。”
“玉财与我情同手足,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刚被璧山正堂聘为钱谷夫子却英年早逝,真是天妒英才,想想就心痛。”潘掌柜朝堂屋里的灵位拱手作了一个揖,一脸悲戚。
韩秀峰没心情看他假慈悲,招呼道:“潘掌柜,逝者已逝,生者如斯,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
“不急不急,让我先给玉财兄上柱香。”
潘掌柜说在嘴上拿在手上,装腔作势掸掸身上压根儿没有的灰尘,跨过门槛走进堂屋,拿起一炷香点上,插到灵位前的香炉里,双手合十深深鞠了几躬,随即让他家老二磕头,神情肃穆,搞不清楚的真以为他们父子是来吊唁的。
韩秀峰没办法,只能拉过一张蒲团跪谢。
“贤侄请起,无需多礼,”潘掌柜先抱拳还了一礼,顺势扶起韩秀峰,回到院子里坐到关捕头对面,又拱手道:“关捕头,我们有好久没见了吧你难得来一次走马,咋不去我柜上去喝口茶”
“潘掌柜客气,茶啥时候都有的喝,我们还是先说正事吧。”关捕头在衙门当那么多年差,面无表情,不怒自威。
潘家老儿潘长生不敢往关捕头跟前凑,跟柱子一起站在角落怪声怪气地说:“书吏、捕头和仵作全来齐了,好大的阵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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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险恶用心
潘掌柜楞了楞,正色道:“没有没有,贤侄想多了。我之所以借银子给你叔,之所以只算他一分利,纯属交情,几十年的交情!”
“潘掌柜,我叔置办这个院子才多少年,您跟他才做多少年邻居他平时又都在衙门当值,一年回来不了几次。依我看,您跟我叔的交情没那么深,更不值那么多银子。”
“贤侄越说越远了。”
“没说远,”韩秀峰指指他手里字据,似笑非笑地说:“若没猜错,我叔借银时应该答应过您,等他在璧山县衙站稳脚跟,就请璧山正堂把平时收的地丁银和杂税存入你同兴当生利。不管开当铺还是开钱庄,本大利才大,潘掌柜,您说是也不是”
都说吏滑如油,潘掌柜算领教了,暗骂了一句小狐狸,悻悻地笑道:“当时你叔确实打过这保票,不过八字没一撇的事谁会当真贤侄,不管你信不信,我借钱给你叔真是出于交情。”
“潘掌柜,不,潘叔,既然你我两家交情如此之深,那您不如好事做到底,宽限我们几年,容我们慢慢攒钱慢慢还。”
如假包换的小狐狸,竟然顺着杆子往上爬!
潘掌柜早料到韩家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银子,也从未想过真逼良为娼,不是没想过,而是幺妹儿那丫头不但没几分姿色还笨,卖去当丫鬟都没人要,根本不值几个银子。这笔账怎么收,来前他早有计较,故作沉思了片刻,喃喃地说:“贤侄把话都说到这份上,再不宽限真对不起我们两家的交情。”
“这么说潘叔您同意宽限”韩秀峰追问道。
“宽限未尝不可,只是将来这银子谁还”
“刚才不是说过吗,我帮我婶娘和幺妹儿还。”
“贤侄耿直!贤侄敞亮!不愧为韩家的千里驹,有你这句话,玉财兄的在天之灵足以告慰。”潘掌柜先是竖起大拇指,又对着供有韩玉财灵位的堂屋拱手作了个揖,旋即话锋一转:“既然贤侄愿意帮玉财兄还,我们不妨这样,这院子和乡下的那十几亩地先折价抵一部分,剩下的你慢慢还,我们请中人来作个见证,重新立个字据。”
要收院子收地,这哪是宽限!
韩秀峰岂能不知道潘掌柜要重立借据的险恶用心,淡淡地说:“潘叔,这不就是字据吗,何必弄那么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中人我让长生去请。”
收院子收地,是很过分,不过活人还能让尿憋没这个院子和乡下那十几亩地,韩家咬咬牙这日子一样能过,只是要吃点苦。
总之,柱子觉得像是在做梦,怎么也不敢相信潘掌柜会有这么好说话,暗想人家都同意宽限了,赶紧见好就收呗,还怕什么麻烦。关捕头也觉得应该见好就收,正准备开口,韩秀峰竟一把拉住打算去请中人的潘家老二。
“潘兄,别急。”韩秀峰把潘长生拉了回来,笑看着他老子道:“潘叔,您是不是打算重新立个字据,在字据上添上我的名字”
“贤侄,这银子反正是你来还,添上你的名字又何妨,难不成你不想帮你婶娘和幺妹儿还钱”潘掌柜紧盯着他双眼问。
“做人要凭良心,要是没我叔,那有我韩四的今天,连我爹和我那三个哥哥都过不上如今这般
第五章 破罐破摔
韩秀峰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打开木匣子,取出一叠房契地契:“我叔的家当全在这儿,想要拿走!我婶娘年纪虽然大了,但没老眼昏花,卖给大户人家当下人缝缝补补还是可以的。至于幺妹儿,你们想咋卖就咋卖!”
“韩四,你叔和你婶娘对你那么好,你竟说出这样的话,你良心真被狗吃了”
“都家破人亡了,还要啥子良心!”韩秀峰紧盯着潘掌故,面无表情地说:“我家幺妹儿还是个黄花闺女,你要是舍不得卖大可以纳幺妹儿为妾,这么一来你我两家就不只是交情,还是亲戚。”
这院子和乡下那十几亩地顶多值五百两,就算把那对孤儿寡母卖了也卖不上几两银子,潘家老二怎么也没想到韩四会如此不要脸,气呼呼地说:“韩四,你这是耍无赖,我告诉你,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官司不管打哪儿去我们也不会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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