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卓牧闲
兵部不比吏部,将军、提督、总兵那些个大员委任是由军机处题奏皇上委任,副将、游击、都司、守备、千总等武官大多是总督、巡抚题选,督
第一百零三章 又添新债
从四川会馆出来,在赫赫有名的林则徐林大人住过的院子对面吃了一碗北京城的卤煮,三人又马不停蹄赶到位于北半截胡同的吉老爷家。
吉老爷老家江津,官居翰林院检讨,品级虽不高,但前途无量,重庆府在京城的五位官员无论大小事一切唯他马首是瞻。不过翰林是清贵的官,能看得出他家的日子过得很清苦,他自给儿都过不下去,对会馆自然不会很上心,费二爷一说他便点头同意了。
韩秀峰见他兴致不是很高,留下二两银子跟费二爷一起打道回府。
回来的路上,费二爷解释道:“志行,吉老爷不是瞧不起你,而是仕途不顺,心情不好。在翰林院苦熬了这些年,本以为轮也轮到他去主持一次乡试,做一次主考官,结果事到临头这差使又被人给抢去了。”
“我说他怎么没精打采的。”
“做不成主考也就算了,上个月一个军机章京回乡丁忧,空出一个缺,他又没能谋上。眼看就要过年,开销少不了,你说他发不发愁。”
韩秀峰不解地问:“二爷,吉老爷过得如此清苦,他为啥不想想办法,谋个外官做做。他要么不外放,外放就是遇缺即补的‘老虎班’,去地方上做个县太爷多好!”
“外放,去做知县”费二爷像看白痴似的看着他。
“嗯,做县太爷不好吗”
“他跟你我不一样,他是翰林老爷。对你我来说能做上县太爷简直祖坟冒青烟,对吉老爷而言做县太爷都没脸抬头见人。”
“可这么苦熬下去也不是事!”
“人各有志,我们着急有啥用。”费二爷轻叹口气,接着道:“吉老爷苦虽苦了点,但至少有个盼头。在京的另外四位这个官做得真没啥意思,早知如此,不如呆在老家置几亩地,享享天伦之乐。”
杜三好奇地问:“二爷,钱老爷我晓得,另外三位在哪些衙门当差,他们官居几品”
“一个跟我一样是落第举人,只是大挑时运气好被挑上了,被分发到户部,现在户部福建司行走。学习行走,没有官俸,而等着补缺的员外郎竟有二十四个,就算户部一年能空一个缺,他也要等上二十四年。好在户部有钱,每月都有十几两饭银。”
费二爷顿了顿,接着道:“再就是上午跟你们提过的王老爷,道光二十五年恩科进士,没能馆选上翰林,被分发到工部学习行走,一样等着补缺,一样没官俸,不光没官俸甚至连饭银也没有。好在户部堂官体恤他们,让他们轮着出去办个差,不然这日子真不晓得咋过。”
“还有两位呢”韩秀峰追问道。
“一位是道光二十一年的恩科进士,在翰林院做了三年庶吉士,散馆时被分发到刑部行走,熬了五年好不容易熬出头,他爹死了要回长寿老家丁忧。三年丁忧期满回京,又被分发去刑部,一直学习行走到今天。”费二爷回头看看身后,接着道:“还有一位跟你一样捐纳出身,花了点银子被分发到兵部行走,开始还常来会馆,后来就不见了,可能早回了涪州老家。”
韩秀峰沉吟道:“这么说他们都不想管会馆的事。”
“都没钱,咋管”费二爷侧身让过一群追逐打闹的小孩,无奈地说:“我之所以这么大年纪都没回乡,一是不甘心,二是放不下会馆。要是会馆就这么荒废掉,回去之后我都不晓得该怎么跟顾老爷交代。”
“说到底,我们重庆府在朝中没人!”韩秀峰低声道。
“是啊,吉老爷要是能进军机处多好。”费二爷深以为然。
杜三禁不住问:“二爷,我们咋就朝中没人了,省馆的张馆长不是说认得一个杨大人吗”
“杨大人不是我们重庆府人,甚至不是四川人。张馆长认得杨大人,是因为曾给杨大人做过几年西席。杨大人后来官越做越大,现而今已官居吏部侍郎。”
“吏部侍郎!”韩秀峰惊呼道。
费二爷笑道:“是啊,不然张馆长能给你打那个保票。话说你那方祖传的砚台真是件宝贝,连我看着都眼红,可惜我买不起。”
没想到从贼窝里翻出来的东西居然能派上大用,韩秀峰乐得心花怒放,暗想过两天闲下来一定要带潘二去琉璃厂逛逛,看能不能再淘几件宝贝。
正胡思乱想,重庆会馆到了。
第一百零四章 会馆首事(一)
费二爷把账本和一本登记簿交给韩秀峰,喊潘二进来帮着收拾东厢房里的东西,连同堆在堂屋里书一起搬到阳光最好的西边第三间房。他老人家就这么从重庆会馆的首事,摇身一变为进京会试的举子,甚至煞有介事地说要按会馆规约交二两银子的馆费,让从会馆欠他的四十五两里扣。
韩秀峰被搞得啼笑皆非,只能硬着头皮当这个二房东,只能稀里糊涂背上四十三两的债。
潘二也很郁闷,跑回来嘀咕道:“四哥,早晓得会这样,打死也不能答应他做啥子首事!”
“生米已经被他老人家煮成了熟饭,现在说这些没用。”韩秀峰翻开登记簿,示意他磨墨。
“写啥”潘二好奇地问。
“我们都不是京籍,全是从外地来的。二爷说官府会按月点卯,酌量分定日期,逐一查照循环号簿,详细诘问,不许容留来历不明之人。所以我们要把姓名、籍贯、来京事由登记造册,然后去找甲长,请甲长录入循环号册。”
“四哥,你认得甲长”
“我跟你一样初来乍到,哪认得这儿的甲长,先登记上,登记好去找街坊邻居打听打听。”
“这事交给我吧,我认得对门的黄大哥。”
“行,先登记。”
韩秀峰认认真真填好登记簿,让潘二带上五百文钱去找甲长,又去自个儿屋里取出几张从老家带来的信笺,回到堂屋给远在巴县的老丈人写信。
婿志行跪禀
岳父大人万福金安,并向全家老小问好,志行于腊月初八抵京,持顾老爷书信下榻重庆会馆……
写好一份,正为琴儿不识字就算专门给她写一封家书她也不晓得啥意思遗憾,外面传来叫门声。紧接着,一个身穿五品文官补服、头戴暖帽的官老爷跟着大头走了进来。
“少爷,这位老爷问我是从哪来的……”
大头话音刚落,刚进来的官老爷就紧盯着韩秀峰问:“你又是何人”
听口音就晓得是老乡,韩秀峰起身拱手道:“您是钱老爷吧,晚生韩秀峰,字志行,刚从巴县老家来的。费二爷年纪大了,又要为来年的春闱做准备,一心苦读圣贤书,便让晚生接替他照看会馆。”
“你晓得我”
“费二爷提过您。”
“你刚来就让你照看会馆,这么大事我咋不晓得!”
“费二爷想着跟您商量的,结果等了一晚也没等到您。他老人家心急如焚,今儿一早带晚生去省馆办完印结,就带晚生去吉老爷府上禀报……”
吉老爷都没反对,钱俊臣自然不好再说啥,低头看了一眼桌上墨迹未干的家书,好奇地问:“志行老弟,这么说你也是来会试的”
“让钱老爷见笑了,志行是冷籍,考不了功名,只能捐了个九品巡检,这次是来投供的。没想到费二爷一见着顾老爷的书信,就执意让志行接替他照看会馆。”
“哪个顾老爷”钱俊臣下意识问。
韩秀峰抬头看看张贴在墙上的会馆规约:“当年倡建这个会馆,现已从江西道卸任回乡的顾老爷。”
“我说博文兄和二爷咋放心把会馆交给你,原来是顾老爷的人。”钱俊臣一屁股坐到方桌前,笑看着韩秀峰道:“志行老弟,你既然是来投供的,那做这个有名无实的会馆首事只是权宜之计。”
“这是自然,等缺一补上就得走马上任。”
“补缺的事有没有眉目”
“早上去省馆办印结时托了张馆长,到底有没有眉目我
第一百零五章 会馆首事(二)
钱俊臣说搬就搬,不过他在京为官这些年也没啥家当,就一床被褥和几身换洗衣裳。他搬走就能腾出一间房,韩秀峰没有拦也没再提馆费的事。
结果刚把他送到门口,就见一个反穿着貂皮马褂的二十多岁男子,带着两个泼皮模样的大汉迎面而来。
“钱老爷,您可真难找啊,您这是打算去哪儿”
“六爷,您咋亲自来了,您的银子我……我一时半会儿真凑不出,能不能再宽限几日,我一定想法儿凑上。”钱俊臣苦着脸哀求道。
年轻的六爷探头看了看韩秀峰,摸出个鼻烟壶嗅了嗅,然后揉着鼻子道:“又求爷宽限,爷宽限过你多少回了一次又一次,总是言而无信,你让爷怎么信你!”
“六爷,我……我是真没那么多银子,真没办法。”
“没办法就可以不还”
“一时半会儿真还不上。”
“晓得还不上你还敢借!”年轻的六爷脸色一正,冷冷地说:“爷没功夫再跟你捉迷藏,眼看就要过年,没银子这年怎么过,这债不能再拖了。不管你想什么法儿,去偷也好去抢也罢,这银子今儿个必须还上!”
一个大汉走上来,抢过钱俊臣肩上的包,旋即看着他笑道:“钱老爷,您这身官服值几十两。”
“你们这是干嘛,把包还我……”
“急什么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欠债不还你还有理了,要不要我家少爷陪你走一趟顺天府”
脸上有痣的大汉竟动手扒他的官服,另一个大汉打开布包,把被褥和衣裳扔了一地,就这么蹲在地上翻找里面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潘二正好回来,被眼前的一切吓了一跳,急忙顺着墙根走到韩秀峰身后。杜三也被惊动了,从屋里跑出来看到底咋回事。
钱俊臣一介文官哪是大汉的对手,身上的官服转眼间就被扒了,抱着双臂哭丧着哀求道:“六爷,您把我官服扒走,我咋去衙门当值您行行好,再宽限我几日。”
“宽限你几日,再宽限就找不着你人了!”
年轻的六爷话音刚落,蹲在地上的大汉突然站起身,举着一玉镯喊道:“少爷,这儿有个镯子。”
“我瞧瞧。”六爷接过镯子,举到太阳下看了看,又用手指弹弹听声,旋即往怀里一揣:“姓钱的,这镯子值两把银子,就当先收点利息。”
“怎么能只值两把银子!”钱俊臣急了,跑上去道:“六爷,这镯子是我娘留给我内人的,是我钱家的传家宝。这些年我不管遇到啥难事都不舍得拿去当,您行行好,把它还给我……”
“想要镯子,拿银子来,把债还了就给你。”六爷回头看看另一个大汉手里的官服官帽,又轻描淡写地说:“官服作价十两,算上镯子,你还欠爷一百二十九两!”
潘二眼尖,凑韩秀峰耳边道:“四哥,那镯子是好玉,就算在走马也能当四五十两。”
韩秀峰揉着脸,不动声色说:“你可得看准了。”
“看岔了算我的。”
“晓得了。”
见韩秀峰二人窃窃私语,年轻的六爷走上来笑道:“这位兄弟看着面生,敢问怎么称呼”
“鄙人姓韩,刚到京城没几天。”
“难怪前几次来没见过,原来是刚来的,韩兄是来赶考的吧”
“让六爷见笑了,我哪有那学问,我是来接替费二爷照看会馆的。”
“接替那个老家伙照看会馆,这么说韩兄是重庆会馆的新首事!”
“正是。”韩秀峰笑了笑,又拱手作了一揖。
年轻的六爷回头看看钱俊
第一百零六章 会馆首事(三)
年轻的六爷漫天要价,提出月息三分。
韩秀峰帮钱俊臣据理力争,敲着桌子道:“六爷,大清律对于钱债早有明文,无论官民,负欠私债,违约不还者,要按所欠钱数、违约期限递加笞杖。但对于豪势之人不经官司,强夺他人产业,也要杖八十。如夺人妻女,则要杖一百。如有奸占恶迹,那更不得了!”
“韩老弟,您这是吓唬我”六爷不高兴了,放下茶碗道:“再说爷强夺他产业了吗夺他妻女了吗”
“我不是吓唬您,您也没强夺钱老爷的产业,更没有夺钱老爷的妻女,我是说收三分的月息,就是把钱老爷往绝路上逼!钱老爷不管咋说也是从六品的朝廷命官,要是因为还不上您的债出点啥事,您也讨不着好是不是”
年轻的六爷不想把钱俊臣给逼上绝路,沉吟道:“月息两分,不能再少!”
钱俊臣是得过且过,光想着先过眼前这一关,见债主松了口竟悄悄拉韩秀峰的袖子,想见好就收,韩秀峰却像不晓得一般摇摇头:“六爷,依我之见年息两分差不多。您想想,钱老爷就那么点官俸和饭银,并且就像您说的有其它外债。您行行好,退一步,他想想办法至少能勉强把欠您的银子还上。您如果非要收两分的月息,这利滚利滚下去,让他咋还,到最后谁也讨不着好。”
钱俊臣到底有没有钱,六爷最清楚不过,想到狮子大开口容易,但搞到最后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只能悻悻地说:“年息两分就年息两分,不过你得给他作保。”
“六爷,我倒是愿意给钱老爷作保,但我不是专程来京城照看这会馆的,而是来补缺的。谁也不晓得这个缺什么时候能补上,要是很快就补上了,一补上就得走马上任,到时候您去哪儿找我”
韩秀峰不想再跟他磨嘴皮子,回头看看钱俊臣,接着道:“六爷,该说的我都说了,该做的能做的我也全做了,到底行不行您给句话。行,我就给您和钱老爷做个中人,帮你们重立借据。不行,您想咋办就咋办。要说同乡,京城的四川同乡多了,他们都不管我一个初来乍到的九品巡检凭啥管!”
“行,不用你作保,立字据吧!”
……
堂屋里生了炉子,潘二那会儿帮着磨的墨还能用,韩秀峰当着众人面重立了一份字据,把原来的那张要来扔炉子里烧了,旋即让潘二取来四十两银票,当着钱俊臣面交给年轻的六爷。
没白跑一趟,年轻的六爷拿上银票和重立的借据打道回府。
钱俊臣千恩万谢,要不是有潘二和杜三在,恐怕要给韩秀峰磕头。
“钱老爷,别这样。”韩秀峰招呼他坐下,指指桌上的玉镯,直言不讳地说:“钱老爷,刚才那四十两不是在下给您垫的,而是长生帮您垫的。欠六爷的银子,您要还。欠长生的这四十两,您一样得想法儿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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