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卓牧闲
“行,我先去找李秀才写告示。”
夜幕降临,顾院长等乡绅带着他们从衙门里保出来的人在石板街上转了一圈,等镇上的男女老幼、各色人等全晓得了,这才意犹未尽地打道回府。
想到顾院长他们那得意的样子,陈有道又气又恨。
气的是没能把儿子保出来,恨的是顾院长和王监生竟然不帮着求情,再想到衙门下午贴告示说要放二十三个,顾院长他们刚才又保出来六个,唯独他家老三出不来,回去没法儿跟老伴儿交代,就这么魂不守舍的坐在当铺里,害得当铺伙计不好上门板。
当铺掌柜给伙计使了个眼色,正准备从柜里出来找个借口把他哄走,衙门口又传来一身喧闹。
陈有道缓过神,急忙跑去看。
借住
第二百三十六章 大事不好(二)
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炖猪肉。
海安过年的风俗与其它地方大同小异,腊月二十六一大早,家境不错家里养了猪的百姓就忙着烧水杀猪,不过就算杀自家养的猪也只留猪蹄、大肠肚肺和十几二十斤肉,剩下的全卖给左邻右舍。
家里没养猪在村里又买不到肉的百姓,忙了一年不能大过年的锅里也没点荤腥,就成群结队到附近的市镇去买肉,所以镇上的两个肉铺今天生意特别好,昨天杀的十几头猪没到中午就卖完了。
百姓要过年,衙役一样要过年。
潘二昨天就跟镇上的张屠夫说好了,张屠夫特意给衙门留了一个猪头和半片猪肉,驿铺王如海的儿子王千步虽在泰州城的饭馆学过厨但只会做本地菜,大头不得不放下腰刀拿起菜刀,换上一身以后不打算再穿的旧衣裳,在大堂前的院子里收拾起张屠夫刚送来的肉。
余有福见王千步想帮忙又不晓得咋帮,回头笑道:“千步,去找点树枝,最好是果树枝。”
王千步是驿卒的儿子,是在驿铺长大,后来又去泰州城见过世面,不但能听懂官话而且会说,下意识问:“余叔,找果树枝做什么”
“熏肉,腊肉晓得不”
“听人说过,没见过。”
“没见过没关系,等会儿让你见识见识。”余有福干脆放下腰刀,一边帮着大头洗肉一边感叹道:“我们老家过年不光要熏腊肉,还要熏腊鸡腊鸭,还要灌腊肠。今天太忙顾不上,等明年过年无论如何也要灌点腊肠。”
“余叔,我们巴县不是这么熏的。”大头忍不住提醒道。
眼看就要过年,余有福不免有些想家,无奈地说:“这儿的灶台跟我们巴县老家不一样,只能这么凑和着熏。”
正说着,李秀才拿着一叠笔录从大堂里走了出来,张士衡和一个弓兵把大堂里的那张小桌子和椅子也搬了出来,摆在第一间班房门口。
“士衡,出去问问胡家集顾廷贵的家人来了没”李秀才看了一眼正在忙活的余有福和大头,随即放下笔录坐到椅子上。
张士衡应了一声,立马转身跑出去问话。
李秀才搓了搓手,拿起桌上的第一份笔录,这份笔录是他前几天问话时记的,这份笔录本来只有两张纸,现在多了一张,最上面这张是正坐在大堂看书的巡检老爷写的。
一个捐纳出身的巡检竟能写一手工整的小楷,本就让李秀才有些意外,而所写的话不只是让他意外而且让他大吃一惊,竟全是按大清律例所写的“批词”!
术业有专攻,大清律例的条文和成例汗牛充栋,不是名师指点,专门钻研律例之人根本不敢碰刑名词讼,他这个在巡检司衙门帮了六七年闲的秀才也不懂这些。
难道姓韩的出身官宦世家,难道他学过律
李秀才越想心里越打鼓,不敢再小瞧正坐大堂里的韩秀峰,心想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要么卷铺盖走人另谋出路,要么得赶紧想个办法让姓韩的走人。
正胡思乱想,张士衡把一个背着灰布包裹的农户带进了衙门,躬身道:“李先生,顾廷贵的大哥来了。”
“哦。”李秀才缓过神,放下笔录用本地话抬头问:“你就是顾廷贵的大哥”
“是,小人在家排行老大,廷贵最小,排行老四。”
“把包裹放下,打开给我看看。”
“哦,好的。”
农户头一次进衙门,紧张得双手发抖,外面还有好多人犯亲属等着探监,张士衡干脆帮他解开包裹,蹲下搜检了一番,确认只有四件换洗衣裳和一斤多用油纸抱着的猪头肉,以及十几个馒头,这才起身道:“李先生,就几件衣裳和一些吃食。”
李秀才探头看了一眼,随即回头道:“邓六,去甲字房把顾廷贵带出来。”
“好的。”
农户顾不上收拾刚被翻过的包裹,走上前愁眉苦脸问:“李先生,韩老爷真要把我家老四送泰州去”
“这是巡检司衙门,又不是州衙,我们这儿只有班房没有牢饭,不把他送州衙难不成就这么一直关着”李秀才反问一句,又冷冷地说:“事到如今怨不到别人,要怨只能怨他自个儿。”
“被送到州衙会怎么样”
“法办呗,还能怎样,难不成知州大老爷还要请他吃酒。”
“李先生,你估摸着知州大老爷会怎么发落我家老四”农户急切地问。
李秀才拿起韩秀峰写的“批词”看了看,又抬头看看刚被弓兵带出来的顾廷贵,没好气地说:“纠合一帮游手好闲之徒打架斗殴,还打伤了人!按大清律,沿江滨海持枪执棍混行斗殴鸣锣聚众者,杖一百,流三千里。”
“流放三千里!”
“嗯,”李秀才抬头看着吓得瑟瑟发抖的顾廷贵,面无表情地说:“按朝廷的《三流道里表》,你八成会被分流去陕西。
顾廷贵被吓得目瞪口呆,他大哥更是急切地问:“李先生,我家老四真要是被流放去陕西,以后还能回家吗”
“这得看他的造化,要是命大没死在流放路上,也没死在陕西,皇上又正好大赦天下,他就能回来。”
……
流三千里,这跟死刑没啥两样。
顾家兄弟抱头痛哭,搞得像是生离死别。
李秀才不想看他们哭哭啼啼,立马让弓兵把顾大架了出去,让第二个探监的人犯亲属进来。
“今年九月十六,你不光纠合一帮皮去白米跟杨大河他们聚众斗殴,还从安丰场雇了三个帮手,其中一个持刀,一个携长枪。按大清律,各省械斗及共殴之案如有自称枪手受雇在场帮殴者,杖一百,流三千里!”
李秀才放下笔录,又抬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犯过多少事你自个儿心里清楚,刚才说的只是其中一桩。总之,现在后悔晚了,拿上你叔送的东西进去吧,先在班房里好好过个年,等过完年到了泰州就没好日子过了。”
马家桥的马国忠怎么也没想到他犯的罪有这么重,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他叔叔老泪纵横,正准备再求求情就被弓兵们给架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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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许乐群的秘密
中坝口河边泊了十几条渔船,不过这些渔船只是本地人的一个叫法,事实上船上的人要么靠贩卖五谷杂粮为生、要么贩卖杂货,不过他们这些以船为家的人倒是个个会打渔,经常提一些鱼虾去岸上叫卖。
渔船上的人大多自称来自兴化,说啥子兴化老家遭了水灾,只能出来讨生活。
本地百姓个个以为信以为真,从未想过兴化不可能年年遭灾,而像他们这样的渔民几十乃至上百年前就有,只不过他们全以船为家,今天在这儿明天去那儿,不会在一个地方呆太久,所以见着的大多是生面孔。
本地百姓虽好骗但胆子也小,不晓得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除了买一点杂货或卖一些五谷杂粮之外,几乎不跟他们打交道。久而久之,家家户户在逗小孩儿时便有了两个说法:一是再不听话就把你送渔船上去,二是你是我从渔船上拣来的,所以本地人对渔船有一种莫名的情愫,尤其小孩总觉得渔船很神秘。
许乐群打昨天出来就没再回过衙门,一直呆在河边这条乌篷船上,从外面看这条船不但小还很旧,但船舱里却收拾的很干净。
船舱两头挂着厚厚的布帘,舱板上铺着厚厚的被褥,他躺在被窝里搂着一个十**岁的女子,抚摸着女子火热的娇躯,都已经下午了仍丝毫没有上岸的意思。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坐在船头一边纳鞋底一边低声喊道:“许老爷,许老爷!”
许乐群挪了挪身躯,换了个姿势搂着被窝里的女子,不快地问:“怎么了,喊我做什么”
女人放下鞋底,提醒道:“许老爷,天色不早了,我晓得你舍不得我家绫儿,可您是做大买卖的人,不能因为绫儿耽误您的正事。”
许乐群嫌外面的女人烦,松开怀里的女子,从搁在边上的衣裳里摸出一把碎银,从帘子下面往外面一塞:“老爷我没事,不就是要钱吗,老爷我有的是钱!别再烦我,去弄些酒菜。”
“许老爷,有钱谁不想赚,像您这样的客人我们一年也遇不上几个,只是……只是这儿不能再呆,我们真要走了,要不您跟我们一道去姜堰,嫌姜堰远去如皋也行。”
“为什么不能再呆,为什么要走”
“早上去岸上买肉,听镇上的人说新来的巡检老爷铁面无私,真不要钱,抓了好多人,要把那些全送泰州去给知州大老爷发落,不是杖一百徒三年就是杖一百流三千里,还有的绞监候!我们做的这生意一样上不了台面,要是巡检老爷晓得我们在这儿,八成也会让官差来锁拿。”
女人越说越紧张,忍不住掀起帘子一角,探头道:“许老爷,我这半天过得是提心吊胆,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求您行行好,求您看在我家绫儿的份上放我们一马。”
许乐群没想到她担心的是这个,不禁笑道:“我以为什么事呢,放心吧,别说巡检老爷不一定晓得,就算晓得也不会为难你们。”
“怎么就不会,您是没去镇上看,镇上都炸锅了。”
“老爷我就是从衙门出来的,新来的巡检老爷是我朋友,这下你放心了吧。”
“许老爷,巡检老爷是您朋友,您认得巡检老爷”
许乐群顺手拿起一把花生扔了过去:“你这个婆娘怎么就这么烦人呢!”
坐在船头的女人急忙缩头,不敢再问。
她将信将疑,心里依然不踏实,正准备让在岸上望风的男人盯紧点,一个壮汉从岸上跑过来,跳上左边那条卖花生的船,站在船头扶着船棚道:“许先生,许先生。”
“在呢,什么事”许乐群爬起身,顺手拿起棉袄披上。
“刚才从北边过来一条船,靠在城隍庙那边的‘缺口’,上来两个人,挑了一担东西直奔衙门,说是李秀才的朋友,给李秀才送年礼的。“
李秀才不认得许乐群,许乐群却认得李秀才,并且很清楚李秀才的底细,他低头看了看正扑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的绫儿,沉吟道:“无论在海安还是在富安,姓李的也算一号人物,有人来给他送年礼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听口音那两个来送年礼的不是本地人。”
“哪里的口音”
“听着像淮北那一带的。”站在左边船上的大汉瞪了下意识起身的老鸨一眼,又说道:“而且那两个家伙看上去既不像做买卖的,也不像读书人。”
“他们进衙门了吗”
“进去了,韩老爷那个姓潘的家人带他们进去的。”
许乐群想了想,轻描淡写地说:“不关我们的事,你回去接着卖花生吧。”
“是。”
“等等。”
许乐群可不敢拿老东家的身家性命当儿戏,之所以呆在船上既是在等富安那边的消息,也是在等韩秀峰从泰州搬的兵,见不着足以对付私枭的兵马,他是绝不会把注押上去的。想到姓韩的终究是初来乍到,不一定晓得李秀才的底细,搞不好会功亏一篑,喃喃地说:“从淮北那一带过来的能是什么人,先盯着吧。”
“许先生,他们这会儿在衙门里,您让我怎么盯。”
“盯着衙门口,要是韩老爷让他们出来你们就不动声色跟上。”
“然后呢”
“然后办事,找个没人的地方办,别惊动附近百姓。”
“晓得了,我先去衙门口盯着。”
谁都晓得盐商有钱,最容易被贼匪惦记,所以盐
第二百三十八章 摊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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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秀峰倒不是想偷看公文,而是海安这地方太偏僻,消息太闭塞,要是不出此下策就不晓得外面发生的事。不过这种事也不是头一次干,在巴县老家时不晓得偷拆过多少次。
从书架的匣子里取出一把小刀,从信封底下小心翼翼割开。
第一封是漕运衙门发给如皋知县的公文,今年因为苏北的十几个县和山东的二十多个县遭灾,本应该运往京城的漕粮在半路上被截下来赈灾了,而如皋县这两年拖欠不少漕粮,漕运衙门让如皋知县赶紧补上,征收齐之后运往泰州;第二封不是公文,而是张家二公子托如皋知县请一个姓骆的名医,去泰州给他爹看病的私信。
韩秀峰看完之后把公文和信叠好塞进信封,让守在外面的潘二去拿浆糊,用浆糊把信封糊上,然后放在炉子边烤干。王如海接过信袋仔仔细细看了看,发现看上去跟没被拆过一般这才松下口气。
打发走王如海,韩秀峰有些困,就这么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潘二晓得他到任之后的这些天就没睡过好觉,连忙去内宅拿来一床被子帮他盖上,又往炉子里添了几块柴。这一睡竟睡到天黑,直到潘二说许乐群来了,韩秀峰才睁开双眼。
“韩老爷,怎么不进去歇息”
“也不晓得是不是生铺,还是上任路上折腾惯了,在床上反而睡不好。”韩秀峰一边招呼他坐,一边从潘二手里接过毛巾,走到张士衡刚倒了热水的脸盆前洗脸。
许乐群坐到炉边,看着他笑道:“韩老爷,前天您公文繁忙,许某忘了请教您打算怎么查缉私枭。”
“还能怎么查缉,只要晓得私枭的行踪,召集人马去便是。”
“韩老爷,海安距泰州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您要是不提前做些准备,许某担心远水解不了近渴,赶不上来不及!”
韩秀峰没急着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放下毛巾问:“士衡,李先生在忙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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