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退休工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英俊的秋天
“啊,真的……”柳怀音确实发现了不妥。
她的独眼眯起:“沈老前辈病得有古怪,我想去见一见……”
“可是沈姐姐不是说了么,她大伯自生病后,他爹连她都不让见,你能怎么……”
四个时辰之后,他俩蹲到了沈家大宅的屋顶上。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柳怀音趴在屋脊上抱着一只兽雕,吓得几乎尿裤子,“大姐,我们蹲这里是要干嘛啦!”
——他,可是出自堂堂名门正派,讲文明懂礼貌,这种偷偷摸摸听别人壁角的事情,怎么能得出来呢!
“嘘——”宋飞鹞拖着长调,高深莫测道,“仔细看——”
西屋,有一男一女,应是一夫一妻,他们相携进门,再相携关门,现在窗户纸上映着灯光,也映着两团人影:正在相携脱衣服。
“噫!”柳怀音一手挡住眼,“荒唐!非礼勿视!”
发结上一紧,宋飞鹞按着他的脑袋转向东面:“我要你看的是这个方向!”
于是,他注意到一些细微的争吵。
东屋的窗户开着,清清楚楚看见沈兰霜和她爹——她很不高兴的样子,声音越来越大,也越发清晰。
“……龙家!你要把我嫁到贵州!那里都是山,冬天冷得发慌,那么远的地方我不去!”
“你给我闭嘴!”沈忠呵斥,“若不是你的丑事闹得沸沸扬扬,传到了梁家耳中,他们不至于特地差人来退婚!如今唯有龙家不计较你的过往,你挑什么挑!”
“我……”沈兰霜差点无语凝噎,“清者自清,我和林长风,没什么!”
“你没什么,可别人会想你有什么,”沈忠说着说着,还是放缓了语气,“霜儿啊,你听话,爹给你挑的夫婿都出自江湖上的名门正派,日后一定能够保护你……”
“名门正派……”沈兰霜委屈地嚷道,“可我们沈家在江湖上也是有名有姓啊!凭什么任由他人污蔑我的清白!”
“我们沈家靠的是你大伯,可如今他病了,也不知他会病到什么时候,”沈忠叹了口气,“爹是怕有个万一……毕竟这家中未出阁的女儿家,就剩你一个了。”
第十二章、试探
身在沈府一里地外,柳怀音终于舒出一口长气。
“没想到这世上……竟真有父亲把女儿当作壮大自家门楣的筹码……”
“这世上有得是父母将子女视作自己的物什,”宋飞鹞走在他身旁,沉声道,“你还记得,王家村那个溺死子女的母亲吗”
“记得……”柳怀音为那女人辩解,“但那不同,她过得太绝望,情有可原……”
谁知宋飞鹞立刻高声喝道:“你给我记住,任何人,哪怕过得再绝望再可怜,都不能以此作为借口去伤害别人!”
她停下脚步,语气稍稍和缓:“那个母亲之所以过得不幸,是因为她的丈夫和公公把她当做了一件随意使唤的物什;然后她又将怨气转嫁给子女,把子女视作可以随意处置的物什……一个家中,尊卑分明,最可怜的不是她!而是无法反抗、任人宰割的幼童。”
“……”
柳怀音没有想到这一层,他只看到谁受害,谁便可怜。那女人可怜,只因她还活着,还能被看得到;但她的孩子们,确实切切实实地死去了。
他想到这里,背上的汗毛又竖了起来。
“猫之所以吃掉自己的崽子,是因为把自己的崽子当作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可以疼之惜之,自然也可杀之。然而猫是畜牲不懂道理,人不是。人不该如此。”
宋飞鹞说完,便又继续向前了。
沈兰霜的爹,把沈兰霜当做一件沈家的筹码。她是他的女儿,他也爱惜她,但除此以外,他也并没有察觉自己没有把她当做人来看待这个事实。
天下的父母,大抵都不会认为自己有什么不是。如沈忠之类的父母大有人在,他们就更不会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了。
翌日,沈府请他们前来与家主一叙。柳怀音打眼发现沈兰霜不在堂内,不禁心怀芥蒂,当下僵在原处。
宋飞鹞猛一拍他后背,低声提点:“人家叫你坐,你就坐。”
“啊哦……”他赶紧回神,循着沈忠的邀请入座,顺带环视了一圈周遭:“今日……怎么没看到沈姐姐……”
沈忠闻言面不改色,干巴巴地说出一番套词:“小女昨晚忽受风寒,身体抱恙,恕她不能前来。”
——虚伪!
柳怀音出自名门之后,从小师傅就教育他为人处世理当光明磊落,不可轻易撒谎。眼见这老头对家人满脑子算计,如今又撒谎,他气不打一处来,看向沈忠的眼神都微微带些敌意了。
宋飞鹞暗中踢了他一脚,这又是一个一提点。
“……无事……”他也干巴巴地,从牙缝里蹦出了两个字,再假惺惺地跟着客套,“沈伯伯客气了。”
他们此番前来,是按照昨日所言:李公子为父报仇,携一雇来的江湖人士路过破庙时,凑巧解救沈家姑娘。柳怀音大概知道此番说辞只为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但就在昨晚之前,他还觉得沈家在江湖中颇有名望,无需隐匿身份,但现在他不会这么想了,并且也一如宋飞鹞的要求,将原本名姓瞒骗过去……
——自己也撒谎了,真是辜负师傅教导……
“听着,你是苏州李家大少爷,既然是大少爷就该有大少爷的架子。我不过是你雇来的打手,很多话不便多言,这时便要靠你自己应对,”来之前,宋飞鹞如此叮嘱,“小伙子,你现在是真正地涉足江湖,做人嘛,要圆滑一点……”
他抬头一瞥,见她站在他身旁,此时盯着他,眼神杀气腾腾!
——你圆不圆滑!
柳怀音正襟危坐,干咳两声:“沈伯伯,在下久仰沈家大名,此次前来途中,听闻沈睿老前辈同样抱病在床,不知他今日身体如何了”
他关切的神情不是假的,因为在他看来,一定是这个沈二老爷不安好心,沈睿老前辈被暗算囚禁,
第十三章、波折
沈家腾出两间上房,沈老爷毕恭毕敬,连带下人也客客气气。
宋飞鹞把马与行李一并牵过来,安置好。他们住在东厢房,沈兰霜在西面,见不着面。柳怀音失落之余,还有点惴惴不安。
“大姐,我们住虽住了,”他用手挡着嘴,鬼鬼祟祟地跟她耳语,“但那盒子你给放……”
“在客栈。”她随即道。
“什么——!”他惊得跳起来,“我们人在这里,盒子在那里!”
“那又怎样”她按住他的头要他坐下,“你是要书,还是要盒子”
她随手掀开一包袱皮,里面露出两角书页。
柳怀音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
但他又失落了起来:“不过,我们留在这里又能怎样呢现下名义上市为帮助而沈家留下,反而让我觉得好像在帮着沈老爷害沈姑娘远嫁……”
“怎会呢,小伙子太单纯,想多了。”宋飞鹞随口宽慰他道。
“可是……好端端的,你怎会对沈家这么在意,”他突然又用手挡住嘴,鬼鬼祟祟地轻声低语,“宁愿留下,也要查个究竟,是不是沈老爷真的对沈老前辈图谋不轨……”
屋里就他们俩人,但他觉着这话说得还是小心为上!
“嗯,”宋飞鹞淡定地喝一口茶,“因为我没钱了。”
“哦……”她这个理由让他一怔,“你什么!”
“我银子花光了,”她坦然道,“就你那一百两。”
柳怀音大惊失色:他因为之前一时冲动,把“毕生”积蓄都贡献给了宋飞鹞,如今的他,已是身无分文了!
“你……你……”柳怀音激动得不由口吃,“你说……我给你的一百两,花光了!这才几天!这可是一百两,寻常百姓能吃一辈子!”
“哎呀没办法嘛,”她立刻把锅甩给他,“你小子顿顿点鱼吃,鱼贵啊!”
“那也不至于贵到这个地步!”他抱着脑袋焦急万分,“现在该怎么办……盘缠提前用完了,以后要风餐露宿……连稀粥都没得喝……”
“小伙子,没必要这么激动,”宋飞鹞悠哉悠哉道,“啊,沈家包吃包住,能混一段日子,不好吗”
原来,这就是她留在沈家的原因。
“你就为了个这!”他问。
“不然能图个啥”她反问。
“你可是一名武林高手,一招便能退敌!”
“吾不至于做打劫的买卖!”她回得义正辞严。
柳怀音嚷嚷:“谁叫你做这买卖了,我是说,作为一名武林高手,你也太不节俭了吧!”
“是吗”她只用一句,就噎住了他,“啊,谁说武林高手就一定要生活节俭了你看沈老爷节俭吗”
沈老爷自然是不节俭的,都盖了那么一所大宅子了,宅内亭台楼阁池塘廊桥什么都有,光一座太湖石的假山就不知价值几许。
“难怪刘先生压你银子……你活该……”他只有低声嘀咕着抱怨,眼见对方步出门去,唤来一个小厮。
“敢问贵府最烈的酒是哪个,麻烦给我满上。”宋飞鹞递出一酒葫芦。
从认识她到现在,宋飞鹞就一直在喝酒。师傅生前常说,喝酒易误事,喝酒易伤身。所以对于她这个不良爱好,柳怀音总是秉持着
第十四章、心鬼
“嗷——!”柳怀音一声惨叫惊天地泣鬼神,本能拔腿踹去,却扑个空。
血糊糊的骷髅头,身着生前铠甲,一手魂幡引路,一手兵器出鞘,黑洞洞的眼窝里陡然腾起亮点绿色的幽光!
“阴兵开道,生人勿近!”
一如号令,鬼兵引路,身后浩浩荡荡,万点磷火照亮沈家府邸,一如那书中所言浩浩荡荡的三千兵马,大丈夫生在沙场,死亦在沙场!
“救命哦!赤佬啊!”
“别追我,我没欠你,别再追了!”
沈家宅邸,一片鬼哭狼嚎,明明生人住所,蓦然竟成鬼域!
柳怀音四处乱撞,脖领子忽然一紧,自以为被鬼攫住了,吓得挥手飙起苏州话:“赤佬滚开!赤佬滚开!”
南方吴语,“赤佬”就是鬼的意思。
“我不是鬼,”背后,那那只提着他脖领子的手的主人喝道,“小子闭眼,凝神聚气!”
一股浩然之气瞬间灌入风池穴,柳怀音脑后一轻,神思猛然清明;再睁眼,偌大院落哪里还有什么阴兵,就连头顶乌云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天空中好大一个太阳明晃晃,把整个沈家照得清楚明白:那些个家丁还在鬼叫着四处乱窜,此时便多了些滑稽的意味了。
“呃……这是……”
柳怀音神志乍复,对于眼前所见有些恍如隔世。
“是幻象,”她道,“走。”
便继续提着他,径直步入北院。院门口倒了一地人,沈忠倚在月洞门口,两手兀自乱挥,口中说些胡话。柳怀音越发紧张了,紧张得阵阵困意上涌,而且越是临近那月洞门,越是觉得昏昏沉沉,天色也越发阴沉,直待被提溜到那假山前,整个天空又阴了下来。
那假山下,原来有个山洞。山洞黑漆漆,比起方才的黑天还要深邃幽暗,阴风一阵一阵,从洞中连绵不断地向外吹拂,吹到他的脸上,空气里弥漫起一股腥臭。
“啊——!”
那洞里,又有什么东西在狂吼,野兽似的,声音荡人心魄,几欲冲出……
于是,如应证他的幻想,果然有一排血糊糊的骷髅架子冲出洞口,狰狞恐怖地向他扑来!
“啊!赤佬——!”他叫道。
“赤你个头!”宋飞鹞往他头皮上连甩两巴掌,柳怀音又清醒了十分。
当然,幻象散去,眼前没有什么“赤佬”,山洞口空空荡荡,也没有跑出什么东西。但是在下一刻,洞里的东西却是真正要跑出来了!
一个巨大的爪子——柳怀音只能如此在形容:黑漆漆,又长又尖,跟个鸡爪没二样,却有常人三掌宽之巨——先探出洞口,接着是一个头……
那是怎么样的一个头啊!被腐蚀了的半张脸烂得看不出形容,而那完好的另半张像死人,灰白灰白的,唯有一只眼睛睁着,露出赤红色的眼瞳。这颗头耷拉在一具硕大得不成比例的身躯上,摇摇欲坠又痛苦不堪。
“啊——!”他见了天日,吼一声,雷鸣似的响。原来之前所听见的“雷鸣”便是从他口中发出;而当他甫一叫唤,那烂了的半边脸掉下一张皮,露出满**错的獠牙。
这个“怪物”,已经看不出有什么人形了。
——这比赤佬还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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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因由
“我的兄长,是一名武痴。这天下间的武学他都想学,但凡江湖上出现个什么武学宝典他千方百计也要看一眼。他甚至曾接连与人切磋,由双方过招间,习得对方招式。他也是依靠此等本领立下赫赫威名,但……年龄不饶人。最近两年,他的身体每况愈下,许是年轻时与人争斗留下太多旧伤,碰上阴雨天就会发作。”
沈忠感慨万千:“沈家不比以往啦,我常劝他,不然就金盆洗手算了。江湖人嘛,不可能争斗个一辈子,干脆趁着现在家业风光退隐山林,免得日后有个什么万一……那些没落的武林世家最后被仇家杀得全家不剩的事,我也不是没见过的。”
他踱了两步,烦躁起来。
“但我大哥不听,他这把年纪了还老想着练武!一年前,有个怪人来到我家找他,他俩好像是旧相识,关上门聊了一天,然后那人就走了。但他留下了一本秘籍……”
“秘籍”宋飞鹞神色一凛。
“说是自明代以来最高的绝学,练到至极就能长生不死——怎有可能嘛!”沈忠说到此处不由顿足,“骗子,真是个骗子!这世上有谁能长生不死偏偏大哥就信了!他就是练了那本秘籍,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秘籍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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