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梦雪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惠风明月
海山听了,心里一阵抽痛!
但仍然极力的挤出一个微笑,温言安抚道:“远儿乖,没事了,别说话,不要动知道不!”
“嗯……”小志远说完眼睛又闭上了,有爹爹在自己身边,不用再死顶着那一阵阵的心慌和晕眩,可以安心的坠入黑暗了。
海山立即脱下自己的衣服,想用自己的衣服把孩子包起来。可衣服脱下来才发现并不合适,都被大秃头抽烂了不说,上面还沾有不少血污,这样的衣服并不能保暖。
有人碰了碰海山,回头一看,是扫北,扫北已脱下了他的外套夹衫,递给了海山。
海山感激的看扫北一眼,接过来,把衣服铺在桌上,然后小心翼翼的把孩子抱起来放上去,包好。
这时,军师也凑了过来,把自己身上穿的串绸面、绫子里的外衣给扒了下来,给孩子盖上,还把那盒子百宝丹,也放在孩子身边,手指在盒上点了点,向海山示意。
只敢示意,不敢言语,放下后还赶紧走开,这时多说一个字,都会让大秃头不爽,日后会不会被当成海山同伙,给办了都不知道。
海山默然,对军师投去感激的一瞥,立即让一个崽子取了碗热水来,轻扶起小志远的头,喂了些百宝丹在他嘴里,喂水时却喂不进去,总顺嘴角丫子流出来,海山嘴对嘴的喂了两口水,才算是把药冲了下去。
海山自己也一身伤,但剩下的百宝丹不多了,他不舍得自己吃,更舍不得涂抹在自己的伤口上,把药盒放在孩子怀里收好,备在路上给孩子用。
百宝丹是口碑极好的伤科圣药,不但贵而且难得,军师一直当宝一样,约十年后,百宝丹换了一个举世闻名的名字:云南白药!
“嚓”的一声,海山把议事厅里的一个小柜子给踹散了架,正当大家不明白他为什么拿一个柜子撤气时,海山已经从中捡了块,和孩子身高身宽相宜的侧板,去掉上面的钉头,拿到八仙桌上放平,然后小心翼翼的把小志远抱起来,放在那板子上,掀掉盖着的军师的衣服,用扫北的衣服先把孩子包好,再用包伤布将孩子绑定在板子上,又用包伤布折了两个小布包,一个轻轻的枕在孩子的头下,一个小心翼翼的垫在孩子的脚部,使下肢稍稍抬高。最后将军师的衣服,像小被子一样给孩子轻轻盖上。
军师见了忍不住心中称许,海山自己一身的伤,可依然不惊不乱,为孩子做起事来又快当又有条理,孩子肯定伤到脏器了,路途颠簸,以板固定是对伤口最好的,而且将下肢轻微垫高,也有益于伤口止血和愈合。
忙活完了孩子,海山才从崽子手里接过绺子里常备的红伤药,简单处理和包扎自己的伤口,一边叫一个崽子去他屋里给他拿衣服和腰带来,他的衣服上都是血,得换,可孩子差点儿没了命,这会儿他不会让孩子离开他的视线。
很快就料理停当,海山走向那个他自己的包袱,包袱被他们打开了撩在那里,海山把枪捡起在腰带上插好,他手碰到枪的时候,大秃头身后的亲信都紧张的又端起了枪,海山能感觉到,却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拿出一卷银元,然后管自把包袱重新打好,斜背在身后,然后走到八仙桌子旁,把那卷子银元放在桌子上,看了一眼十三幺的尸体,转头对大秃头道:“刘家屯这事,和宝珍哥没有关系,如果方便,请大当家把这点钱,给他家里送去吧。”
言罢小心翼翼的把绑定在板子上的孩子抱起来,用长腰带缚在自己胸前。
一切停当,是走的时候了!
海山淡淡的看了大秃头一眼,拱拱手算是作别,一句话没有!
大秃头干咳一声,也没什么话好说,只对崽子们吩咐:“马备好没,拉过来!”
海山转头看向军师,军师是大秃头的人,但海山感念军师对远儿的那点真心,双手抱着孩子,对着军师慢慢的鞠了一躬,以
第四十二章 灭门(一)
转眼五年过去了。
民国十年(1921年),初夏。
奉天郊外的浑河堡村。
天已入黑了,天上乌云密布,下起了时大时小的雨,天上时不时亮起闪电,已经八岁的杜志远,独自一人,提着一盏煤油灯,撑着一把油纸伞,在村头大树下,等他的爹爹杜海山回家。
一道闪电闪过,给村前的大路渡上一瞬的银白,然后就只有呖呖雨声,四周又一次沉入无边的黑暗中。
黑暗让人害怕,可志远不敢点灯,他是悄悄拿着灯出来的,如果灯油少得太多被娘看出来了,是要骂的。
穷家小户,为了省灯油钱,有时晚饭都摸黑吃,通常只有海山晚上读医书时,才会点煤油灯,而这时,志远会拿着书,借光温习旧书,或缠着他爹,学认几个新字,而他娘,也会在边上借光补个衣服纳个鞋底什么的。
是的,志远有 “娘”了。
五年前,杜海山带着志远离开“三江好”,连父母带他大哥一家子,举家逃到锦州,庆三爷有个兄弟在锦州开磨房,在他的帮助下,一家子租了个店面开起了医馆,老杜头和杜海德医术都不错,生意渐好,颇得人缘,海山一来怕家人被土匪报复,得在家守护,二来老杜头执意要他回归学医,将来将杜家医术发扬光大,也就留了下来和家人一起生活,老杜头还生怕海山心不定,当年就给他娶了媳妇。
海山的媳妇,是杜家医馆隔壁杂货店店主的女儿,敢爱敢恨,爱慕海山,倒追得紧,相识没三个月已经声明非海山不嫁。海山也爱她又漂亮又勤快,两人成亲三年抱俩,已有一子一女,眼下还已经又有了6个月的身孕。
在锦州虽然日子还过得去,但始终没有归属感,特别是老杜头,思乡思得历害,加之年纪大了,总怕自己哪一天就去了,漂泊在外,能不能寿终正寝是老杜头最大的心事。总想着要回浑河堡老家,死也要死在自己老家正屋的正梁之下!那才叫寿终正寝!
海山当然是拦着的,他怕“三江好”匪绺的报复,可在他们离开老家的第四年,也就是民国九年(1920年),已成型并空前壮大的奉系军阀,帮了他们一个大忙,这年,东北王张作霖之子张学良,亲自主持了吉黑剿匪,是年,奉天附近的土匪被基本肃清,从庆三爷那传来的消息,大秃头的“三江好”也溃散了,连刘家烧锅都被东北陆军一把火烧做了白地!
听到消息后,老杜头那个欣喜若狂,一再催促儿子们赶紧回乡,海山亲自回了次奉天,打听明白,“三江好”匪绺确实已经“漂了”,匪首大秃头都已经被阵毙,但海山还是慎重,坚持再等等看,延至第五年过完春节,才在老杜头的一再催促下,举家回迁。
回家那天,老杜头看着老宅门上“妙手回春”的牌匾,抚着墙上挂着的,落满灰尘,写着‘诊金2角,出诊一元,贫者免费’的牌子,嗷嗷的哭得好不伤心,一再叮嘱杜海德杜海山兄弟俩,要发奋图强,精研医术,光大门楣,不辱没祖宗。
老杜头一家才回家,原来的债主们就围上了门,那些利滚利的高利贷,5年过去已成了巨债,幸好有庆三爷居中调停,债主们或敬海天“顺天菩萨”之名,或惧怕庆三爷,或原本已经估计收不回的烂帐难得杜家讲诚信肯还债,都纷纷和杜家达成协议,将利息改定得较为平和,庆三爷也不顾海山的反对,硬是替杜家把利息高的债先还了。
雨仍下个不停,小志远忽然侧耳倾听,除了雨声还是雨声,又极目远望,仿佛有心灵感应般,村前大路的方向,远远的出现一点移动的黄晕。
海山披蓑戴笠,提着一盏马灯,一路走来,快到村口时,果然如他预想的一样,村口大树下亮起了灯,他的远儿,打着伞提着灯站在树下迎他。
不知多少回,只要有雨雪,这孩子就跑到村口迎他,没有雨具,回来这一路,人早已经淋透或一身雪花了,可这孩子还是这么倔,一定要来送伞,也不知道如果他自己淋湿或冻坏,大人有多担心。
“爹!”志远总算迎到了爹,跑过来笑问:“爹,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谁给你的蓑衣啊我还怕你没带伞,要淋透了呢。”
“今天给人看完病,病人家明天办喜事,又要磨面又要做豆腐的,爹帮
第四十三章 灭门(二)
父子俩进了家门,家里人都睡下了,海山媳妇听到声音,支起身子问:“怎么才回来,饭在灶上锅里。”
海山让志远先去换件干衣裳,又附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一会来厨房,爹和你一块吃。去吧。”然后也进屋换衣裳去了。
杜家是一所青砖围墙的三合院,海山一家住西厢,海山和媳妇带一双小儿女住一间大的,志远独自住一间小的。
志远磨蹭着走向自己的屋子,一步三回头,他爹进屋后那屋就亮起了灯,从投在窗户纸上的人影子看,他娘也起来了,似乎是帮他爹在换湿衣裳,两人轻声说着话,大概是爹在告诉娘,一会还要出去赚钱推磨吧,然后——那两个影子抱在了一起,两个脑袋也凑在了一起……
小志远也渐通人事了,他知道,那是他爹和娘在亲嘴,志远扭过头,眼里、鼻子里、心里,都是满满的酸味。
每当他看到爹爹抱着弟妹亲他们,把他们逗得哈哈大笑时,每当夜里经过爹爹的房间,看到他爹把手搭在他娘身上睡着时,每当吃饭时弟弟妹妹都有一个荷包蛋吃,而他没有时,这种酸味就会泛起。
他从来不敢在人前表现出这种情感,他在杜家受的教育,是必须:“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他知道如果让他爹知道了,一定会不高兴,他天不怕地不怕,独不敢惹他爹爹生气。
志远虽然只有八岁,已经知道要掩饰自己的情感,因为他知道,他和别人不一样,他不是他爹爹的亲生儿子,而是个“野种”。
从他懂事起,就没在爹面前闹过别扭,撤过娇,更别说缠着爹爹,逼迫着爹爹给他买吃的玩的,这在别的孩子很正常的事儿,他从来没做过,不是不想,是不敢,因为——他不是他爹亲生的。
他知道他爹不喜欢他那样,他怕他爹爹讨厌他,怕得要命!
志远走进自己的屋子,摸黑就那么坐在炕上,这炕是个小土炕,远不及爹爹房里那个宽大舒服,天冷的时候,烧了炕也不及爹爹那炕暖和。
他不喜欢那个被他叫做“娘”的女人,这个女人对他也不坏,他现在身上穿的,全是她给缝的,可志远依旧嫉恨她。
自从这个女人进了门,他爹爹就不再和他睡了,只在天最冷的时候抱他去房里炕上睡了几晚,他心里一直不忿,为什么弟弟妹妹可以,而自己不行!这个女人,为什么总说家里艰难,在爹不在的时候,弟弟妹妹有荷包蛋吃而他没有!为什么总爱和邻居女人们张家长李家短,让人知道他不是亲生的,不论是在锦州,还是回到奉天浑河堡,都有邻居家的孩子向他吐口水,在他后面扔小石头,指指点点,叫他“野种”!
在这个世上,对他最好的人、他最亲的人是他的爹爹和爷爷,可就是因为有了这个女人,他最亲的爹爹不再是他一个人的爹爹。
大门外好象有响动,院子里的狗叫了两声,跟着就不叫了,如果有生人,家里的狗是会大叫的,这样只叫两声,是有人,但是是熟人,应该是邻居或是村里的人,半夜这个时候来的人,多是来求急诊的。
志远赶紧起来,准备去开门看看,见到他爹爹已经掌着灯,在下顶门杠开门了。
海山开了门,门外没人,这时雨已经停了,左右看看,有条人影正远去,海山心中生疑,一边问道:“谁啊那是”,一边迈开大长退,追过去,用灯一照,认出来了,是同村的“老相识”,他爹老杜头被绑票时的花舌子钱串子。
海山伸手一拦,冷冷的问:“你在我家门前干啥!”
“谁干啥了我回家,路过,不行啊!”钱串子色厉内荏的瞅着海山。
海山冷哼一声:“瞅啥啊再瞅一眼试试!”一副挑事的势头,这个死钱串子,把杜家害惨了,海山总想找个由头削他一顿。
“不敢!不敢!我绕道走!”钱串子倒不上当,倒退两步,闪到路边急急的就走了。
海山厌恶的瞅了一眼钱串子的背影,牵起赶来的志远的小手,父子两回家。
回家进到厨房,从灶上锅里拿出饭碗,一大碗高梁米饭,一个煎得两面金黄的荷包蛋,还有些青菜咸菜。
志远搬过一条长条凳子给他爹爹坐,海山示意志远也坐下,用筷子一夹,把荷包蛋夹成两半,夹起半个,喂到志远嘴边:“吃吧。”
他常常夜归,回来晚如果远儿还没睡,经常把留给他的饭菜,在厨房里偷偷分一些给远儿吃,之所以要偷偷的,是免得他媳妇知道了麻烦。
他知道他那个老婆,有点偏疼自己亲生的孩子,为这,也说过媳妇几回,但也不好过于苛责,因为如果吃饭时志远没有鸡蛋吃,那他媳妇自己也是没有的,鸡蛋只老人和孩子和海山才有得吃,她孝敬公婆,爱他,爱孩子,也是真的省俭,谁让家里还欠着一屁股债呢。
志远摇头:“爹吃,爹一会还要推磨呢。”
“吃吧,爹在那人家吃过晚饭才回的呢。”
两父子你推我让的吃完,就收拾起程了。
雨后的夏夜,凉爽中带一点寒意。
天上云散月出,两父子乘着月色,在大路上越走越远。
却不知,也就此与他们的亲人们,越走越远。
第二天一早,那个办喜事的人家,为感谢海山一晚的辛苦,热情的邀请海山父子参加婚宴,盛情难却,海山也就答应了,吃过早饭,在磨房找了个地方搂着儿子补了一觉,睡醒便到大门前看热闹,花轿就要到了,门口迎新的、看热闹的、吹吹打打的,一大堆子人。
这时,一个穿着长衫的男人匆匆赶来,向主人家恭贺
第四十四章 传奇(一)血仇
海山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炕洞里翻出他的匣枪,提着枪就直奔钱串子家,可惜晚了一步,钱串子已经逃了。
五年前海山带着志远离开三江好,以大当家大秃头的全家为质,走之前还狠狠顶了四当家全升一肘,那一肘撞断了全升两条肋骨,大秃头和全升都恨不能把海山挫骨扬灰,给钱串子开了300大洋的价码,买海山一家的消息。
五年过去,钱串子终于等到了这个赚300大洋的机会,杜家全家回到了浑河堡。
当时还是初春,冰天雪地的,大秃头让他等。
等青纱帐起,绺子重聚时再找海山算帐。
三江好被剿匪的东北军大伤了元气,要不是大秃头使了一招“李代桃僵”,绺子差点就真的“漂了”,即便如此,能再重新哨聚的崽子,也不足80人,规模比以前大大缩减了。且根据地刘家烧锅没了,官军又剿得历害,在本地作案,必须一击即退,故大秃头决定,将本年原定在抚顺山城子的哨聚,改为在本地刘家寨附近哨聚,哨聚后就去杜家报复,然后即刻退往山城子。
大秃头选择了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围杀杜家,这个时候,杜家人还没外出,确保能一网打尽。
可惜,杀进去后,才发现杜海山和杜志远并不在。
大秃头气得跺脚!
铁串子则是一头冷汗。
明明探得海山在家的,可老天就是和他,开了这么一个要命的玩笑。
如果把杜家人全杀光了,那300大洋可就能抱着慢慢花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走脱一个都是祸害,何况是两个!那小崽子倒还罢了,杜海山岂是好惹的!
大秃头他们杀不了海山虽然懊恼,可毕竟没性命之忧,拍拍屁股走人就是了,杀不干净,他钱串子可就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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