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梦雪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惠风明月
李熙瞟了志远一眼:“知道错了”
志远脸有愧色,轻声道:“嗯!是我忘形了。虽说这是马家,门里门外还有人守着,可一时兴奋,高了声音,内里还有‘大丰’、‘烧法’,忘乎所以,实在不该。”
志远诚恳认错,李熙仍有不满:“有人守,也架不住你声高!隔墙若有耳,你就死在这上头!你特训班的学是怎么上的身为特工,难道不知道保密即是保命你要记住,言行前先自忖后果,夹着尾巴做人,小着声音说话,就总比你现在这个烂样能活得久些!”
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志远还能咋地,只能唯唯诺诺,恭顺听从。
李熙脸色稍缓:“别跪了,坐下说吧。刚才突然间那么兴奋,开了啥窍了,说来听听。”
志远改跪为危襟正坐,哪里还敢卖弄,又细想了想,然后小声道:“爸要我回答,怎么才能杀了岛村,又不让人疑心到我们身上,我就在想,爸为什么要我、连我从长春带来的人,都坐今晚的火车回长春,这里头,到底有什么妖蛾子。
李熙瞥志远一眼:“你觉得,这里头,会有啥”
“我原以为,爸想叫人做掉岛村!为免嫌疑,明面上李家的人,不宜再在佳木斯晃荡,所以得全部回长春。”
李熙不屑的一撇嘴:“你以为哼,你以为,爸是你受点闲气,就要杀这个杀那个做得再干净,也总有痕迹,你以为,爸会为逞一时之快,徒增日后的隐患和烦恼”
志远双目炯炯:“明面上不会,我相信若森田贞男还在世,以他对爸的了解,也会判定不会,但实际上不好说,山无常势,水无常形,兵无常法!”
李熙来了兴趣:“哦”
“爸一向宰相肚里能撑船,也常告诫我说气是惹祸根苗,可我也见识过岛村那家伙的狂妄自大,对着这个不可一世的家伙,只怕佛陀都会有火!这回爸为了我过来求他,这王八羔子必然给了爸不少气受。除了这个,岛村一直在挑唆关东军直接军事接收大丰,然后交给他来经营,他的采木公司就是一个空壳子,他想大丰,怕是早就已经想疯了!”
李熙微微一笑:“你当真,就凭这些,判定我会动岛村如果像你说的,连森田都认为我不会,你凭啥认为我会”
志远被李熙那似乎能洞察一切的目光逼得低下了头,声音小得像是蚊子叫似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凭据,这……这只是一种感觉……爸扇我那一巴掌的时候,好像……好像眼里,有和以前不一样的东西……”
志远以为又要挨骂了,可等了好一会,李熙也没斥责他荒谬,不但没挨骂被喷一脸唾沫星子,还有一只手,在他头顶上揉了揉他的头发。
志远吃惊的抬起头,看着对着他微笑的李熙:“爸,原来,你真的要把岛村给做掉!”
李熙不置可否,只轻轻一哼:“这是你自己的判断,怎么又怀疑起来了”
志远有点晕乎,正想低头再好好想想,李熙却用他那保养得极好的肉掌,轻轻拍了拍志远的脸。
李熙盯着志远的眼睛:“你刚才说,原以为我要动岛村,为避嫌疑才带着你们离开佳木斯,为什么是‘原’”
今天已经挨打又挨骂,这会子脑子又不灵光,志远不敢造次,想了一想,才轻轻的、用带着试探性语气:“因为爸说我用李正源,用得出神入化,连你都服,我用李正源杀张慕轩和刺杀大穗久雄时,我和我的人,并没有避嫌,就在富锦!所以……”
李熙眼里,慢慢的有了笑意。
志远暗里松了一口气,李熙现在虽然是他的“爸”,但在志远心里,他一直还是以前的那个既渊博又严厉的老师,成天价各种大考小考,想通过可不容易。
李熙轻轻点头:“不错,确实开窍了。”
跟着就把志远的一只手,拉过来捂在自己手心里,身子向志远侧倾,低着声音过他当老师的瘾:“真的要杀岛村,又要别人不疑,我们人在不在这里不重要,也不用想什么现在不宜,等以后这事淡了再找人杀他什么的,最重要的是,岛村明面上被何人所杀,因何被杀。你用李正源之所以得我赞赏,是因为你懂得,找比自己与对方,更尖锐的矛盾载体出来顶包!这样,不但没有人会再注意到你,当那一对矛盾体生死相拼,不论别人怎么看,都是合情合理,顺理成章的,不疑有他。当然,关键之关键,是这个顶包的人,一定要可靠,并且得有把握,让他永不开口!”
跟着就死盯着志远:“你想把李正源送走送哪是想把他藏起来,还是由梅子瑜的人,送他入关”
“爸,您放心吧,李正源我会妥善安排……”志远不敢多说,只有死人才会永不开口,他害怕李熙逼迫他杀人灭口。
李熙仍旧死盯着志远,神色让志远更不安,连忙保证:“爸,请您信我,受您教导这些年,缜密细致上,已有所长进,李正源,我会安排好他的。”
志远的眼神里充满让人怜悯的祈求,李熙也就点了点头:“那你好生处置吧。李正源杀张慕轩半年后又回富锦刺杀大穗久雄,一身破烂,坊间都说只怕他还是在江沿的哪个地窨子里当着‘野人’
第二百四十八章 撤职查办
李熙缩后身子靠在椅背上,低头凝思一会,抬头对志远道:“夏某身兼国恨家仇,当得知日本人即将军事接收大丰,出于义愤,放火烧厂,这理由,是站得住脚的,何况,我们还能和日本人周旋,还有点时间,让夏某适当的表现出他憎恶日本人的情绪,那他的‘衔恨烧厂’,让人更加信服。”
坐在炕上的志远,点了点头,没言语。
李熙无疑是个优秀的阴谋家,其教诲,志远一直以学生仰望老师之态度认真聆听,但此时,心里或多或少,有些不舒服。
爸平时道貌岸然,也是个笼络人心的高手,用钱用感情,总能哄得人死心塌地,但那些是对他想用之人,对于夏大哥,有点把他豁出去的意思。
场面有些异样,志远警醒的抬头,发现李熙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志远不由得顺下眼睛。
就听得李熙低低的道:“在想什么呢是不是对爸所言不齿,觉得爸考虑自己的因素太多,为别人考虑得太少了甚至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志远抬起头,面前的这个人,是自己信赖的亲人和老师,自己的心思,总被他看破,是自己不善于掩饰,还是在这人面前,已经只想坦诚相对,不想过多的掩饰了
之前李熙从他身边站起离开时,他差点就伸手去拉住李熙,李熙的起身离去,虽然过后证明那只不过是他在摆姿态,希望阻吓自己,让自己不要去冒险,可当时,自己可是真真切切的,立时就在心里涌起阵阵哀痛,那是一种被依赖的亲人离弃的哀痛。
志远看着李熙:“夏大哥若答应做这个明面上焚毁大丰的人,他的安危,我一定会放在心上,我从来都不准备牺牲任何一个为大义,帮我勇担重担的人。”
李熙瞟了志远一眼,嘴角是带嘲讽的微笑:“所以,你就在心里鄙视爸了”
“老实说,我心里,是有点不舒服,不过,我没有鄙视爸,我知道爸心心念念的,是怎么保全我!在爸眼里,我比夏大哥,重要得多。”
志远说着低下头,以掩饰自己眼中的感动:“我还知道,爸根本就不想我去冒险,可看我九牛拉不转,爸明知危险,却主动掺乎进来,这是爸不忍心让我独历险境,非要和我一起,共同面对。”
李熙的笑容,有点僵。
然后,李熙身子前倾,伸手去志远的头顶,揉了揉他的头发。
自己是能看透孩子,可孩子又何尝不是看得透自己,一只老狐狸,一只小狐狸,放弃了狡猾和心计,坦诚相对,彼此相知,因为,他们是父子!
不知是不是因为在病中,志远变得比平时更感性,眼圈子一下子都有点红,突然就莫名其妙的冒出一句:“之前爸骂我,还从我身边离开时,我差点就想伸手去拉住爸,你知不知道我……”
李熙一愣,这臭小子,今天是怎么了,略一想,就已经猜到了什么,起身过去,在志远身边坐下,期待的问:“嗯你,什么”
志远本想告诉李熙,当时自己心里有多么的痛,可终究是不好意思说出口,好一会,改成嘴一瘪:“人家还烧着呢!”
李熙笑了,也不说破,满心的欢喜,伸手捏着志远鼻子摇了一摇,笑他:“臭小子!小时候,不见你向我撒娇,大了倒学会和我撒娇了!”
孩子与自己,已经从像是一家人,变成了真正的一家人,那自己,就要对得起孩子的这份依赖,帮他渡过难关。
李熙脸上笑容消失,想了一想,转头对志远低声道:“我知道你这会子,最想知道什么。那我告诉你,第一,我同意你的判断,如果我们不和岛村合作,关东军一定会军事接管大丰,这不仅是军需军供的问题,日本人还要解决大量日本移民的工作问题。第二,自毁大丰,你的计划可行,细节方面,等你身体好些,我再和你仔细研究;第三,我会全力的帮助你,尽量和日本人周旋,为你争取准备的时间,也让大丰多生产营运一段时间,以减少我们的损失。我和满铁高层关系非浅,你现在也是满铁的人,就算是关东军,也得给满铁几分面子!第四,我答应你,为你设法刺探关东军军事接管大丰方面的情报,为你提供自毁大丰的时间节点。”
说完,李熙看着志远微笑:“怎么样,这下子,放心了吧,可以安心的睡了吧”
不待志远回答,李熙又道:“喔!忘记了,你还是个小财迷!表面上慷慨,实际上,没了那么些钱,不知要心痛懊恼多久!大丰抢建,是我失算了,我的那十万,自不会向你追讨,剩下的部分,按你和张汉贞的协议,你俩除了自负自己的十万,还再各出十万,赔偿给惠霖兄和clinton先生,张汉贞丹心一片,倒不宜辜负,你要不让她帮忙,她反而不高兴,那就这样,惠霖兄和clinton先生的损失一共二十万,加上我,我们三人一起赔偿,这么平分下来,每人需再拿出来差不多六万七千块。”
李熙点着志远的鼻子:“你给我听好了,不许以钱为意,伤及身体!你还背负着明心堂,开销大,你的那一份赔款,爸帮你出了!”
“不用——!”
志远才一张嘴,李熙就瞪他一眼:“少啰嗦!你现在能调动的头寸,大概有多少,我还不知道别说十万,就是六万七,你也得出售资产!依你那要钱不要命的性子,只怕你的大毛衣服,又要进当铺了,到时冻着了生病了,还不是得老子彻夜的看护你!”
志远也有自己的原则:“那,就算是我向爸借的,带原来还没还清的本金两万六千元,一共还欠爸九万三千元。还和以前一样,我每月有了盈余,就还到李家帐上。”
李熙脸一黑:“你若还当我是你的爸,就别再和我说还钱!”
偏志远也是个倔货:“爸!没有外债,没有高息,已经没了压力,我保证,我晚晚都能睡得香!”志远摇着李熙的胳膊:“有内债才好,身上还有债,我才会勤快赚钱,不然,人是会懒惰的。”
李熙看
第二百四十九章 祈望
撤职查办!
志远皱起了眉。
李熙看着他:“怎么你是怕了查办,还是当官当上了瘾,不舍得那个‘专员’”
“有爸帮我顶着,‘查办’我是不怕的,这‘撤职’……”志远苦笑:“我早就知道我这个专员当不长,我知道迟早日本人会回过味来,到时,一定会撸了我和宋世安的官,只是没想到今天我丢这个官,竟然不是因为宋世安!”
志远一脸担忧:“我不当这个专员没什么,可宋大哥怎么办宋大哥当县长是我推荐的,我怕因我被撤职,影响到他的县长之位,而且我被撸了官,以后帮宋大哥保县长之位,就没那么便利了,日本人对富锦的大规模殖民即将开始,富锦的百姓还指望着宋世安替他们出头呢!”
“既然恋栈,逞啥英雄!”李熙不屑又不满:“你丫的在把岛村的手往桌子上墩之前,有啥后果,就没先过一过脑子”
“至于宋世安,你保不住他的!”李熙言之凿凿:“新的大批移民,过几天就到了,一来人多势众,二来北满天气极寒,那些人两手空空而来,不硬圈硬抢,吃什么住什么饥寒起盗心,别人冻死饿死,总好过自己冻死饿死,所以,冲突难免,宋世安只要还坚持他之前那一套,他被日本人撸官是迟早的事!他还能当多久的县长,就看富锦百姓好不好命了。”
跟着,李熙就黑着个脸:“为你日后经商方便,我会设法,保你还是个小调查员,大丰事了之后,你要连这虚职也不想挂,我也随你,但有一点,你听好了:大丰之后,你给老子消停点,我不许你再以身犯险走上钢丝,好好的做你的生意、当你的善人,别再给老子惹祸!”
李熙伸手揪着志远的衣襟,把志远揪近,死盯着他:“还记得你之前说过的话吗你说要我放心,说你这专员绝对做不长,你选的宋世安,让日本人如鲠在喉,难受得要死,保证没半年,日本人就会把你这专员给撸了,到时,你会回到我翅膀底下,做被老母鸡孵着的小鸡子。”
李熙故意恶狠狠摇晃志远:“这一回,再敢食言而肥,老子抽死你!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志远顺下眼皮子应着。
色厉内荏,吓唬谁呢,志远心里好笑,忍不住就抬头,一脸调皮的笑:“我那话儿,连我自己都不信,您老谋深算老了的,我就不信您真信了。”
李熙松了手,怔怔的看着志远,半晌,神色黯然的轻轻摇头:“我何尝不知……你小子,哪一回不是应承得好好的,可结果呢一回比一回能折腾,现在,一听到电话响,我都心惊肉跳的……”
李熙转过头,眼看虚空,好半天,才长叹一声:“唉……”
这一声长叹,反比那几大车的话,更入志远的心。
老实说,普天之下,能有几个这样容儿子一再说话不算话的父亲,所涉及还不是小事,而是生死攸关,让他最悬心的事情。
而自己,竟然还嬉皮笑脸的得瑟,引得爸如此伤感……
志远动了感情,眼里忽然间就有了水汽,伸出双手,本想抱着李熙的脖子,可想想自己说过的话,小鸡是被老母鸡孵在翅膀底下的,而不是抱着母鸡脖子的,就转而抬起李熙的胳膊,想钻在李熙的腋下,可这动作难度实在太高、还不雅,抽了下鼻子,志远终究还是伸手搂着李熙的脖子,把头靠在李熙的肩上,眼红声咽:“爸,善德不孝,对不起……”
志远的人,全部跟随志远离开了佳木斯,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回了长春,长嘴被志远派遣,当晚秘密前往富锦,联络各方,为自毁大丰提早开始准备。
志远回到长春时,烧仍未退,立即就住进了满铁新京医院。
一住进医院,应做的检查应付完一轮,烧都还没退,志远就把张辅臣和张九如叫到了医院,再过两天就是中秋了,与各相关方的礼尚往来,志远叫张辅臣代他应酬,又亲自开出单子,让张九如帮他张罗礼品,准备打发林有和大鱼,带着礼品,去浑河堡,陪海山过节。
之前逢年过节,去浑河堡的只有一个能得海山青眼的林有,这回怎么多了一个大鱼
这是志远心疼林有,逢年过节,自己的爹有林有相陪不孤单了,可林家却总不能团圆,歉意之下,志远让大鱼跟着去混个脸熟,志远相信,以大鱼的本事,也一定能让爹爹青眼有加,那以后就可以帮林有分担一下了。
这回去两个人,礼品的量大了不少。
自从父子反目,海山从来不肯收志远的礼,带去的礼品,比较贵重的,主要是送给石头家和赵一春家的,其余糖果糕饼之类,是致送给杜家的左邻右舍,以谢乡亲们帮扶杜家之情。
志远也没忘记在浑河堡为他充当眼线的刘季援,让张九如买了人参等补品,准备介时由林有和大鱼悄悄的交给刘季援,志远还修书一封,劝刘季援别重男轻女,让他家的老三去上学。刘季援家的老三是个女儿,很有上进心,渴望读书,刘季援认为女儿迟早嫁人,读书无用,志远在信里劝刘季援,把女儿送到奉天最好的教会办的女子学校读书,学费和住宿费由他来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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