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梦雪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惠风明月
这是用身体语言,告诉别人,自己是真的,谁也不想见!
海山举手示意,大家都不要近前。
不能逼孩子!
海山把庆三爷和王志军、关越然等人拉到边上,满脸歉意的小声道:“对不住各位……”
王志军和关越然被劝回了。王志军走之前请海山向志远转达,他要跟志远一辈子的心没有变,他回开原等志远。而关越然则说自己会北上去哈尔滨买下圣丰银楼,在那里继续追寻古蝎子他们的下落,并在那里等着志远来找他的那一天。
庆三爷他们走后,海山上前慢慢除下志远顶在头上的衣服,给他穿好,野外风凉,墓地又阴森,海山又脱了自己的外衣,包着志远,然后把孩子抱在怀里坐下,孩子背部有疮,只能趴着睡,海山把志远的头,轻轻的按在自己肩上,只柔声说了一句:“你若不想见人,不想回家,爹就陪你在这
第二百零五章 心药(二)
海山催虚云和尚带他去找志远,虚云和尚屁股粘着椅子,连站起来的意思都没有,嘴里是振振有词:“都说了,远子不在我这!白云寺离你家五十里地,海山,远子的身子骨现在如何你最清楚,你觉得,他现在有这个力气能走五十里地”
“没有!”海山瞅着老和尚:“看来,是有人和远儿合谋啊,三哥,去外头找个人问问,本寺的寺监虚云大和尚,今天上午是不是外出了,有没有坐马车带回一个孩子来!”
虚云和尚心里惴惴不安,表面却还绷得住,放下脸哼了一声:“你尽管去问!”
场面立马就冷了下来,海山当然也不会真的让庆三爷到外头去找人问,这未免太伤虚云面子。
海山只好重新坐下。
“先生!我找远儿找了一年,你觉得,我可能让孩子再一次离开我的视线”海山先来了个硬的。
虚云和尚知道这话的份量,海山找志远的这一年,吃了多少苦他知道!
虚云和尚脸上的倨傲减了几分,海山这人,虽有顺天菩萨之名,但绝对不是个好惹的,若他真的认为志远在他这里,虽然不会真的点了白云寺,但把白云寺翻个底朝天,那绝对做得出!
那动静,未免太大了!他这个监寺,可兜不住!
表明态度后,海山再来个软的,语气和缓诚恳:“先生一向疼爱远儿,我找远儿的这一年,先生跟着一起东跑西颠的日子,倒上小半年了,大恩不言谢,我都记在心里!”
最后,是讲道理:“先生既是疼爱远儿,就应该带我去找他,你别听他瞎说,以为有丸药吃就可以了,我每天还要给他把脉,视脉息和大小二便的颜色性状给他配汤药,还有针灸、按摩、背上的脓疮排脓,这些都是每天都要做的!先生,远儿可不只是我的儿子,他现在还是我的病人,耽误不得啊。”
虚云动容了,但依然没开口,显然内心在挣扎。
边上庆三爷仗着都是熟朋友了,一时口没遮拦:“我说虚云大和尚,赶紧交人吧,难道你还想着能把我们打发走,你今晚好搂着远子睡,和远子陪养父子感情,好让孩子认你当干老”
“放你娘的狗屁!”虚云极罕见的,一跳三尺高,竖起眼睛骂庆三爷:“你当我是什么人远子现在是以前人见人爱的时候不知还有多少天的活头!头秃了,身臭了,一背的脓疮!抱都不能抱,我还他妈的搂着他睡呢!”
海山见不对头,连忙一手按着庆三爷,不让他起身还嘴,一手拍着虚云的肩,代庆三爷赔礼道:“先生!先生息怒!三哥失言了,开玩笑开过了头,我代他给先生赔不是!”
跟着海山就表情严肃:“三哥不应开先生这种玩笑,可刚才先生说,志远不知还有多少天活头,这话我不爱听!”
要平息老和尚的愤怒,就要指出,他和庆三言一样,也失言了。
果然虚云的气势立即就矮了下去:“海山,我只是就事论事,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咒远子的意思。”
“我知道!”海山对着虚云和尚,态度诚恳:“先生,再不用说孩子不在你这里的话,我肯定孩子在你这里!先生不是个做事没谱的人,你留远儿在这必定有缘故,我想先听听!”
虚云和尚看看海山,又没好气的白了庆三爷的一眼,但终究还是重新坐下了。
“海山,坦白和你说吧,”虚云道:“我前天去过浑河堡看远子,当时你出门给远子采药去了,远子和我说,他在浑河堡一天也呆不下去了,之前是总做恶梦,现在是睡都睡不着,已经好多天晚上整晚都是眼光光的,总是会胡思乱想,十分的难捱,快要撑不住了!”
海山惊讶的看着虚云,连庆三爷都忘记了刚才的不快,紧张的问老和尚:“远子梦见啥了胡思乱想想的是啥你就没有问问”
虚云和尚叹了口气:“我问了!他却不肯和我说,只求我带他离开浑河堡,去哪里随意,只要没人认得他没人围观他的地方就好,他说他如果再在家里呆下去,他快要疯了!孩子心里难受,那模样可绝对不是装出来的,那天我过去没有备车,就和他约了今天雇上马车去接他!”
虚云和尚说完,看着海山,表明心迹:“海山,我可没想着要把孩子长时间的留在这里,就算远子求我要在这里长住,过个几天,我还是要把他给你送回去的,我知道他的病,离不开你!我只是想让他,在我这里,散几天心,好好的睡几个踏实觉!别把弦给绷断了!”
三人一阵子沉默,过了一会,海山低声,像是和别人说,又像是自言自语的道:“想不到,那个臭小子,竟然这么在意别人背后的指指点点,村里的一群熊孩子,几个饶舌的老娘们,被人家在背后指指点点又不会少块肉!他这就要疯了!我说过,嘴在别人身上,别人爱说啥说啥,听得入耳就听,听不入耳就当他们在放屁,臭小子也是个见过世面经过风浪,几经生死的人了,我以为他有多大出息头,竟然连这个都受不住,没出息!”
海山的态度,让虚云和尚极为不满,拍着桌子一声断喝:“海山!你混蛋!”
虚云和尚激动得指着海山的鼻子的手都有点抖:“人言可畏啊!你以为孩子是你壮得牛似的一个大人他才几岁啊!不知自己还有几天的命,换我我都疯!还背后指指点点早他妈的打上门去了好不染上这么重的病,却不能好好静养,你们村里那些个熊孩子,成群结队的欺负他,叫他‘秃头怪’,谁有本事摸到他的光头谁就是英雄!摸到的笑得那个狂!我亲眼看见,他们追着远子要摸他的光头,远子跑进屋里关门,他们一堆人去推,推不开,就在门外头叫嚣,什么‘臭虫’、‘烂背虫’、‘蛆蛆’、‘灾星’、‘野种’!全是远子的外号!一个比一个难听!人要脸树要皮,何况远子还是个多心的,谁受得了哇!”
海山看着虚云,眼都直了!
庆三爷跳起身,一看海山的模样,明白了七、八分:“海山,你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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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心药(三)
因志远极不想见人,怕别人闻到他身上的臭味然后问三问四,所以并不是住在客房,虚云和尚把志远悄悄的安排在了白云寺的藏经阁上。
一个小房间里,一灯如豆,靠墙两张条凳一块门板搭起的就是志远的床,床虽然简陋,床上铺盖倒是整齐,除了被子,垫的棉絮,虚云特意给准备了最厚实松软的,生怕得趴着睡的志远睡得不舒服。
看到海山,志远眼神明显带着惊慌,从桌边手忙脚乱的站了起来,然后低着头垂手乖乖的给他老子站好。
海山的冷着脸,打量了屋里一眼,目光就落在条案上,青花瓷笔筒里插着的鸡毛掸子上。
虚云一看这架势,他知道杜家规矩大,知道海山以前一向对志远管教严厉,怕海山体罚孩子,正要说两句,就被海山一推,人就被推出了门外,“咣”的一声,门就被海山关上,跟着就是里头上门拴的声音!
这里可是我的地盘!妈的!这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这是想干啥打孩子在我的地界耍你当老子的威风,那以后远子还不怨死我!
虚云和尚急了,上去就擂门:“海山!你不能打——”话还没说完,人就被庆三爷一把从门边扯开了。
庆三爷上来架上虚云和尚就往外走,边走边道:“我说先生!你吵吵个啥!打是亲骂是爱,海山不比你疼远子让他们父子自己掰扯去!”
下了藏经阁,庆三爷看虚云和尚那模样已经怒极要爆发了,赶紧松了揪着虚云衣襟的手,还胡乱的在老和尚胸前摸了两把,帮虚云把才抓皱的僧衣撸撸平,痞气的笑道:“好啦,瞪我有啥用我大老远的来,可是客,你陪我喝两杯去!”
虚云狠狠的瞪了庆三爷一眼:“滚犊子!庆老三,我知道你和海山忒好,可也不能这么明拉偏架吧,老子也是你朋友!”
庆三爷哈哈笑道:“是朋友就别计较,走,我的马车就在外头,我带你吃好东西去,我请!”
藏经阁上,小屋里,海山把灯芯挑起一些,让灯火变大,好看清他想看的东西。
这屋里南北两壁,全是高大的书架,里头全是用布套着的经卷,正面的一面墙,原来应该是放了一张长案,上头摆了花瓶笔筒等物,这会子,长案被搬在北面书架下,而原放长案的地方,改架了孩子的床,床前还有一张书桌并一张椅子,估计是和床一起新搬来的。
书桌上叠放着几本书,海山一看就知道是孩子从家里带来的,而他进屋时,孩子看的并不是自己从家里带来的书,书桌上正摊开的,是一本《地藏经》,桌子上还有暖壶和水杯等物,而最特别的,是正中竖着一个牌位,上有“佛力超荐义姐韩萱往生极乐莲位”字样。
这正是海山要看清的东西。
海山看一眼志远,志远脸色吓得青白,正从那北墙下的长案上的笔筒里,拿出那支鸡毛掸子,双手捧了,恭恭敬敬的呈给海山。
海山鼻子里哼了一声:“哼,你还知道,自己去拿这个!仗着自己有病,敢不听爹的话不算,还敢离家出走,你以为,老子不舍得抽你!”
伸手拿过鸡毛掸子,倒拿着,挑志远屁股上肉最厚的地方,快速的抽了下去。
“啊——!”虽然有准备,志远还是痛得身子跳了一跳,闷哼了一声,海山这一下虽然不是有多狠,但海山的手劲大,还是很痛的,一下过后,志远不敢喊痛,赶紧站好,伸手扶着桌沿,撅起屁股,准备迎接后面的第二下、第三下……
从古蝎子手里逃出来,重新回到爹爹身边后,以前一向管教他严厉的爹爹,对他宠溺得很,就算他不听话不肯在正房里跟爹一起睡,爹爹也没有动过他一手指头,但这一回不一样,爹爹一定很生气!
志远撅起屁股等着,可第二下却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
倒是看到他爹海山,走到北墙下,把鸡毛掸子插回到了笔筒里。
离家出走哦,只抽一下这就完了志远有点不敢相信。
海山走回桌边,拉开椅子,坐了上去,然后没好气的白了儿子一眼:“撅着屁股很好玩还撅着!过来!”
等孩子到了身前,海山的语气温和多了。
“今天的丸药吃了吗”海山边问,边伸手想抚摸一下孩子,孩子回到自己身边几个月了,今天第一次打他,不听话是要打,可孩子还在病中,心情不能不好,海山怕孩子心里不受用,打完了,得抚慰一下。
可海山右手举起了,伸出了,才发现不知摸哪里好。
海山原本想摸摸孩子的头的,可孩子的头发差不多掉光了,要全掉光了倒还好些,又没有全掉光,东边一撮西边几丝的,耳后还有些比较长的毛飘着,看着就让人伤心。
海山不嫌孩子难看,可他怕他手摸上去,让孩子想到自己没了头发会伤心,这头不能摸,不摸头,抚孩子的后背吧,可孩子这会子,一背的疮!就跟那些逛烟花柳巷的浪荡子,感染梅毒起的杨梅大疮似的,肉都外翻!那些疮更是痛不可触!
海山心里,一阵子抽痛!
右手最后是落在孩子的后脖子上,只那里还有些好皮肉!感觉孩子的皮肤有点凉,海山站了起来,右手就那么捂在那里,帮志远捂暖后脖窝,也顺势,轻轻的把孩子揽在怀里。
志远伸手抱着海山的腰,低声抽泣起来。
爹爹的手,干燥又温暖,志远最近总觉得膈上大满欲吐,不想吃东西,他认为这已经是末候的症状,想着自己命不久矣,爹爹这手心的温暖,不知还能享受几次,一时感怀,忍不住抽泣。
志远这几个月,已经习惯了他一哭他爹就会哄他,谁知这一回,海山掐着他的肩把他从身上撑开,一声断喝:“不准哭!老子打小教你的,忘记了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再哭老子抽你丫的!”
志远吓得一窒,抬眼呆呆的看着他爹——怎么会这样
不会是自己的病还没好,爹就已经又变回是以前的那个严厉的爹了吧
可海山是真的恶狠狠的说话:“老子问你话呢,问你今天的丸药吃了没!还不回话是不是屁股痒痒,想老子抽你”
 
第二百零七章 曙光
志远心中最大的一个结,解开了!
当初在湖炭矿,他用自己的死,换房头王志军的生,为的只是让王志军当他的信使,和海山说他心底里的那句话:“在远儿心里,他是世上最好的爹,我这辈子,最难过的事,就是我不是他亲生儿子,如果有来世,我要投胎,当他亲生的儿子!”
村里那些欺负他的人,怎么欺负他,他都不恨,最恨的是别人叫他“野种”、“灾星”!
他害怕这些冷言冷语,让爹爹听到,会让爹爹难堪,害怕这些听多了,爹爹对自己心生厌烦。
他当然也知道,他没能力堵住别人的嘴,爹爹他必然能听到,他知道有很多人劝爹爹对自己弃养,因为他不是亲生,因为他是个“灾星”!
所以他一直乖巧懂事,他有的是法子治那些欺负他的孩子,多少次,手里扣着的石子差一点就打出去了,院门边上的装的弹木,差一点就能把敢擅入者打得吐血,装在门上的粪桶只要他一拉绳,就能扣在敢冲进他屋里摸他头的熊孩子头上……但每一次,他都忍了,到临门一脚时,他都放弃了,什么也没做!
爹爹为自己的病,累得经常随便在什么地方一靠,就能睡着,他不想因为自己打伤了别家的孩子,让爹爹还要应酬找上门来为孩子讨公道的邻居,何况那些说他闲话的邻居、那些欺负他的孩子,也没那么可恨,当爹爹为自己试药晕倒在地时,他喊叫起来,不就是这些人七手八脚,一起把爹爹给救回来了么。
生娘不及养娘大!原来爹爹是这么想的,自己怎么想不到这一层呢,爹说得好,自己和爹,虽不是亲生的,却是命里注定的父子!
命里注定的父子!不但是父子,还幸运的爹爹只我一个孩子!爹是我一个人的爹爹,我是爹爹一个人的儿子,我只有爹,爹只有我!哈哈!——志远越想越美,越想越没边了!久病的脸颊上,青白转粉红,带着喜色。
志远真心觉得,老天爷没有亏待自己,茫茫人海,能和爹爹做父子,吃再多的苦,都是值得的。
慢!
刚才爹爹说啥
“咱俩父子,一条命,你要死了,我上阎王殿陪你去!你敢轻命,就是害你老爹!”
志远心里一惊!霍的抬眼看着他爹!
志远这几天,背疮痛起来像火烧一样,又总感觉肚子饱饱涨涨,不想吃东西,只怕已经是红毛丹发作的末候了,自己没几天活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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