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梦雪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惠风明月
果然,他见到他爹爹眼里的怒火迸发了,下来是什么,他能猜到——自己的屁股,怕是要开花了。
志远懊恼得想死。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来,怕自己再说出什么词不达意的话来,连解释都不敢。
果然海山暴跳如雷,抡起了手臂!
海山差点就要一个巴掌拍下去了,盛怒之下,到底也还有一丝理智,孩子还在生病,而且这小子,一向打他,都是不闪不避的,自己手重,除了打屁股,还真难保证打其它地方不会伤了孩子。
可这臭小子,今天是真的欠教训!
海山改为揪着志远的衣襟,一个推搡,把志远推倒在地,指着地上的志远大吼:“你这是怪老子,坏了你的好事是不你个不识好歹的东西!你打量着,你生病了,这里又是你三大爷家,有你三大爷和军师爷爷护着你,老子就不会打你了!”
跟着就是冲前,一手拎起志远,一手操起炕上笤帚,就往志远的屁股上狠抽,虽有庆三爷和虚云和尚拉着,还是两下子,就把笤帚头都打断了。
庆三爷和虚云和尚,死拉着海山,志远见他爹如此盛怒,哪里还敢再倔,强拖着病体,给他爹跪着,叫了一声“爹——”,跟着就说不出话了,只有泪水长流。
庆三爷和虚云和尚,和海山扭成了一团,忽然三人都僵了僵,因为边上志远趴在地上,呃呃有声,把之前吃的中药和粥,全部都吐了出来。呕吐物的酸臭味,立刻就弥漫开来。
屋里立即安静了,庆三爷和虚云和尚,立即上前,而比他们更快的,是海山,海山把志远从地上抱了起来。
志远两眼无神的看着他爹,不知怎的,吐了,肚子里反倒觉得好过了些,可头还是很沉,很晕,眼前发黑,是那种知觉即将丧失,马上要晕厥的感觉。
被老爹打的痛是既火辣又模糊的,心里的委曲,却无比的清晰。
志远顶着晕眩,撑开只要一松劲就要闭上的眼,努力为自己辩白:“爹可以打我……但……不能冤枉我……,远儿……发誓,远儿心里,从来都……不愿意,和爹爹分离!”
听了前半句,海山的火那个大:这臭小子,人长大了,妈了个巴子的开始有脾气了,老子说一句他顶一句!
可听完后半句,鼻子一酸,眼里的火气像被人兜头淋了一桶冰水,顿时没了温度!
志远后半夜开始发烧,显是穿穿脱脱之间肚子受了凉入了风,感冒之外还添了肠胃方面的毛病,开始拉肚子,拉了六、七次,反正是一夜折腾,海山守在孩子的被窝筒边,衣服都没脱,几乎是一宿没合眼,针灸、按摩、一遍又一遍的帮孩子换敷头的毛巾把子。
志远那点儿被他老子“冤枉”、“不信任”和抽屁股的怨气,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老老实实的向海山认错,哭着求海山的原谅,央求着海山别再照顾他了,上炕休息。
杜大神医的医术,还真不是盖的,到次日的中午,志远的烧就退了,也有了胃口,吃了一大碗的白粥,精神也好多了,不但不肯再让海山照顾,还反过来在炕上铺好枕头被子,硬要他爹爹海山脱衣上炕,补上一觉。
到海山一觉醒来,已经下午3点多了,就见志远坐在炕桌边上,在灯下看书。
冬天,加上炕上有人在睡,门窗子基本都关着,屋里暗,看书得点灯。
虽然面前摊着书,虽然眼光也落在书上,海山却知道志远并不是在看书,而是又神游了,以至于自己醒了都不知道。
这
第二十三章 追随的前提
海山伸手,揽着孩子的肩,严肃的盯着他看。
“哼!”海山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我骂李熙阴险、心术不正,敢情自己的孩子也不光明磊落,我怕你单纯,被李熙算计了去,敢情却是你在算计李熙!让李熙做你的进身之阶!听你这意思,若不是我绝了你这条路,不管李熙为人是好是坏,你都必定是要跟他走的,难怪昨天晚上,敢吼老子,说出那样没大没小的话!你还敢说,那是你晕了头才说出的话还敢说你没有真的怪老子坏了你的好事”
志远不敢辩,改坐为朝着他老子跪下:“远儿不孝,我已经后悔、懊恼死了……”
然后抬头,可怜兮兮的看着他老子:“爹,我若说老杜家的圣贤之书,我没有白读,你和爷爷教我的道理,我没有忘!不会急功近利而不分是非黑白,更不会无耻到有奶就是娘,你,信吗”
海山心里一突!
昨晚孩子为什么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吼自己,难道是因为自己不相信他而委曲
海山看着孩子,严肃而坚定的道:“信!”
孩子那一颗为了救戴莹芳,不惜舍已救人、金子一般的心,变了吗
没有!
孩子放着林家富贵不要,宁愿干粗活干得双手全是皴出的血道道!而当李熙“被歹徒打劫”时,孩子见义勇为、挺身而出!骂他没有照顾好自己而伤了臂骨,抽了他屁股一巴掌,这小子眼里泪花儿还没干,就从怀里掏出他自己舍不得吃的两块点心,硬要他这个爹爹快尝尝,眼里没有半分怨恨……
海山那严肃而又坚定的一个“信”字,让志远立即感动得哽咽难言,大滴大滴的眼泪,滴落在炕面上,信任,是这个世界上,最最美好的一个东西了。
海山心疼的揽过志远,伸手为他擦去泪水,他知道,他之前错在哪里了:“远儿,爹错了,爹不应该这么逼问你,好像铁定了你会行那下作之事似的,你是珍惜李熙这个机会,是想抓住这个机会,可你绝不会不分是非黑白,就跟他走,对吗
志远心里噎得厉害,说不出话,只不住的点头。
海山缓了缓,等孩子气顺了些,温言道:“那你是怎么想的,说给爹爹听听。”
志远低下了头,好一会,才抬头道:“是否追随李教授,看他,是不是真的爱惜我。”
声音很轻,脸上带着惭愧。
“为什么”海山好生的奇怪,他再想不到,孩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爹爹,你不肯让我追随李熙,是怕他心术不正,把我给带坏了是不”
海山点头:“嗯。这是其一,其二就是,那朱厚辉故意显摆月薪200个大洋,不知这,是否李熙的授意。我怕李熙是在培养又一个朱厚辉式的鹰犬,200个大洋虽然很多,但远儿,你的志向,不应是某人的依附,应该开创一番自己的事业。”
海山说完,追问:“为什么你是否追随于他,是看他,对你是否真的爱惜”
志远低下了头:“因为,他做出来的样子,是很爱惜我的。他替我擦过鼻涕,还把他的大毛衣服让给我穿,劝我多读史书以明智。我一直想搞明白,他那是装出来的,还是真心的喜爱。如果他是真的因为爱才,爱我的人品,对我真心爱惜,那么,我觉得,就算他背后还有什么东西我们现在看不清,也可以追随于他。”
志远抬头看着海山:“因为若有真爱,他日在我为难之时,才不会强我做我不想做之事,也才会在好与坏之间,能让我自己选择。”
志远说着,满脸愧色:“爹,远儿羞愧,他身后的力量,别说与之相抗,我连看都看不清,自觉至少现在,自己无法与之抗衡,只能如此窝囊的,看人家是否对自己爱惜,想着若有人家的真心爱惜,他日发现所做之事有违良心时,他会许我,全身而退。”
海山看着儿子,好一阵子沉默,然后一声叹息:“远儿,你还是稚嫩,就算他对你真心喜爱,如果力量对比悬殊,你就是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由不得你的。但你能有这样的心,爹爹已经很欣慰了,难怪昨晚你想出去看看那些书,说想从中找能证实你想法的细节,你是想从那些书上,看李熙对你是否真心爱惜”
“嗯”。
“书你看到了,结果呢”
“是的!”志远拿过炕桌上的书:“爹你看,书有新有旧,但这些备注的字迹,绝对是新的,都还能闻到墨水味呢,这一本上,就有这么多备注,一共是五本本纪,本本上头都有差不多一百处备注,字迹的新旧全一样,这说明什么,说明前天晚上,他为了我,肯定熬夜了,这么多备注,估计怎么也得搞个大半夜的。要不是真心爱惜,不会这么着吧,这可不是门面功夫,做了,但我是看不到的。”
两父子一阵子沉默,海山伸手摸着儿子的头,问:“那你现在,想去找他吗”
一摸之下,感觉不对,忙在孩子额头上探了探,海山立即皱眉:“好象又有点烧了!”抓过孩子的手腕,给他号脉。
志远小心翼翼的反问:“爹,你让我去找他不”
海山没好气的白儿子一眼:“我要让,你现在就去找他”说着,抓起志远的另一只手给他号脉。
志远眼里有一簇小火苗,闪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很快就熄灭了:“找啥啊,追随他以他真心爱惜我为前提,现在,别说爱惜了,估计他把咱父子二人,都恨死了。”
这话海山爱听,笑道:“知道就好,这会子,你要送上门去,只怕等着你的,就是个坑!”
海山放开志远的手腕,宣布号脉的结果:“风寒还是没清!别再看书了,乖乖给我躺着,爹给你抓药去。
第二十四章 奇迹
“这是什么,上头写的是啥”虚云和尚忍不住问。
“李熙写了些啥”海山紧绷着脸,盯着志远,问得直截了当!说明书上那些钢笔字迹,有种熟悉感,他立即判定是李熙所写。
志远双手展着那说明书,把李熙所写的念了一遍:“这是英国的多种维他命丸,营养药,一天一粒,对身体有益。在讲武堂期间,务必注意身体。”
念到最后一句,因被感动,声音都变了。
志远快步走到老刘面前,急问:“大叔!你刚才说‘临走’李教授去哪了”
“火车站呗!他们今天下午四点去大连的火车!”
“有没说几时再回来”
“不回了,房都退了,听说他们去大连办完事,就回北平老家去了,这边的课也已经上完,年后也不再过来了。”
志远又是失落,又是心焦:“他们走了走了有多久”
“老早就走了,这会子,早到了火车站了吧。说不定火车都已经开了。”
志远呆呆的看着那老刘,然后突然拧身,对着几位长辈们激动的喝问:“现在几点”
庆三爷看了看怀表:“差两分钟四点!”
志远冲到海山面前,带着点哭腔:“爹!先生没有恨我们,我想去送送先生,可以不”
海山还没开言,那大和的门房老刘先叫了起来:“别折腾了,这里去火车站,就算给你匹快马,也要差不多一个小时,现在都快四点了,等你去了,火车早开走了!”
志远扭头,冲着老刘吼了一句:“如果火车晚点了呢!”
老刘脸上架不住,回敬了一句:“凶什么凶!吃了枪药啊!老子就是收了运费来送东西的,书箱赶紧搬走,老子没功夫在这耗!”
志远不管其它,急摇着海山的手,又央问一次:“爹!我想去送送先生,可以不!”
海山的心,有点乱。
见海山不答,志远急切的举起手中的说明书:“爹!先生待我,是真心!”
然后给海山一跪:“求爹准许,让我去送送先生,至少当面和他说声谢谢!”
海山的心,顿时就是一疼!
志远对李熙的称呼,已经回复到了“先生”!孩子自己定的追随李熙的前提条件已经达到,海山知道,如果自己准许,孩子可能就此追随于李熙,那么自己,就要面对与孩子长时期的分离!
而在锦绣前程与父子相守之间,孩子选的,竟然是前者!
这个孩子不是一向最粘自己的吗,海山虽然教育孩子“女人要敢浪、男人要敢闯!”,可事到临头,孩子在锦绣前程面前,如此强烈的追求**,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海山拉起孩子揽在怀里,拍着他的背:“远儿,别这样,现在已经四点了,你去火车站,也见不到他!而且今天风大,天又快要黑了,你要又受寒了怎么办”
海山还真少有对自己的儿子,如此的假以辞色,臭小子已经长大了,有脾气了,眼神里有时会有一种让海山都忌惮的倔强,海山不想坏了父子之间的和气,怕谈崩了,自己又会忍不住打孩子,孩子昨晚发烧是红毛丹的毒性又一次上亢,这事儿像一块巨石,压在海山心头,心疼孩子心疼得要死,再多的不快,也忍了。
志远坚定的又是一跪:“爹,能不能见到我不管,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只求爹爹,准许我去!”
海山既心疼,也心寒,妈了个巴子的,你就那么想跟着李熙走,爹都不要了!
可海山也很骄傲!
海山是真的骄傲——他的孩子,身处困境而不馁,明知希望渺茫,也要尽力去抓住机遇、天命面前,不怨天尤人,极尽人事,这是英雄本色!
机遇,是稍纵即逝的,李熙于志远,明显是个大机遇,足以影响一生!当爹的怎么能不体谅、不支持!
海山也年轻过,十二岁时也曾不顾爹妈反对,态度坚决的非要跟他师傅入关学艺,他爹妈都拗不过他,海山是真的理解孩子。
海山只是不放心李熙的人品,怕李熙带孩子走歪路。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海山明白,孩子抱负远大,再不舍,也应该放手让他出去闯荡!
即使孩子在外头撞了个满头包,不是还有他这个爹嘛!
何况,自己并没有资格,去定李熙的好坏,至少人家明面上,不但是大教授,还是以工业救国为已任的大实业家!
而且海山也看得出,李熙对孩子,确实也是真心喜爱的。
海山暗里咬一咬牙!!
“好!爹陪你一快去!”海山一边拉起孩子,一边对边上惊呆了的虚云和庆三爷大叫:“三哥、先生!快!帮忙拿大衣,叫马车!我们赶去火车站!”
奉天火车站。
开往大连的火车,晚点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要发车了。
火车的气笛长鸣,催促旅客赶紧上车,李熙的行李,早有朱厚辉等亲随及李熙的学生们给搬上了车,而李熙,还在站台上,被送行的人群围着,当中一个拄拐的老乡绅,银须拂胸,拉着李熙的手,依依惜别,犹在说个不停。
朱厚辉排开人群,挤到李熙身边,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容,不住的点头哈腰,喊着“借光”,以身体挡护在李熙身后,护送李熙上车,送行的人也自觉让开一条通道,让李熙上车。
李熙边与友人及学生们挥手惜别,边向车门移动,移动速度慢就不说了,就那几步的路,之间竟然两度踮起脚,向站台入口处张望,把朱厚辉急得,恨不能捧起李熙,直接就把他放进车厢门里去!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