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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山梦雪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惠风明月

    这天是一个同学之前回老家办了婚事,回来补请同学,志远也在被邀请之列。

    永泰菜馆不是多高档的饭馆,胜在菜品味道不错,还便宜,十多人分两桌,每桌菜金3元,就已经有十多个菜,桌上摆了个满满当当。

    永泰菜馆这晚好热闹,十多张桌子座无虚席,特训班这边两桌更是人声鼎沸,起着哄轮番的灌新郎官酒。

    志远坐着,手里夹着香烟吞云吐雾,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和边上几个同学正说得高兴。

    别看志远的脸红成这样,其实他没喝多少,也就几小盅,顶多一两多一点,他就这点酒量,再多就得别人抬他回家了!

    东北长大的男孩,大多能抽会喝,但志远打小乖巧顾家,成天一门心思的想着怎么赚钱帮爹爹还债,自不会有余钱买酒喝,到大了些,因为红毛丹毒性未清,他爹杜海山不让他抽烟喝酒,怕伤脏腑,到跟了李熙,李熙更是只准他养生,不准他作贱身子,不准他抽烟不说,就算带他去应酬,也规定他喝酒一杯起、两杯止,所以志远根本没机会练酒量。

    几个人说的话题是新国家的经济,以前张作霖时期,奉票不断贬值,而新国家的货币,从发行至今都极之坚挺,这是有经济良好发展作为支撑才有的现象,别的不说,就拿眼前的筵席来说,三元一桌的菜金,就已经有十多道菜,一桌八个人都吃不完,这可不是以前能比的,而他们这批“天之骄子”,毕业后每月工资至少五、六十元,工资比以前高,消费比以前低。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生产有所发展,物资丰富了,民生有所改善。

    几个同学,借此称赞志远的家长李熙,确实有一套,自他兼任中央银行行长之后,把经济搞得有声有色。

    这些话志远爱听。

    要民生主义还是要民族主义

    李熙不断的给志远洗脑,说民生是第一位的,志远听得认真,心中却仍心存疑虑,但不管是否完全认同李熙的观点,看到民生有所改善,志远还是高兴的,既为百姓高兴,也为他的老师李熙能一展抱负,践行改善民生的理想而高兴,还因此减轻了对老师出任伪国高官当了汉奸的违和感。

    邻桌的人又在起哄了,眼见得又要喝上一轮,志远起身借尿遁:“水喝多了,我上趟茅房!”

    几个和他好的同学,知道他是个“三杯倒”,都只偷笑,不拦他。

    志远今晚可不想喝醉了,他还挂心着林有,一会这里散席了,还想着回熙德堂看看林有呢。

    他和林有大前天山中遇险,在山里过了一夜,天亮以后,林有把他送回到熙德堂,才告诉他,说自己髋骨骨折了,怕是要歇上几天,要大鱼代替自己,好生的跟着哥儿几天。

    这让志远感动不已,也心疼不已。

    志远立即和大鱼一起,将林有送医救治,上了夹板敷了药回到熙德堂后,志远又叮嘱堂里的人,好生照顾林有,让他安心养伤。

    除了林有,志远还挂心着那五个放马沟的孤儿。

    昨天,他带着城中名医、也是一心想入他门下的王朝宗,还有他堂里的胖子萧报平,三人去了放马沟,把那五个被烧伤并没人要的孤儿,给接回了熙德堂,王朝宗的父亲名医王元明,听到消息也赶了来,和儿子一起,给孤儿们医治。

    志远则亲自安抚那些孤儿,给他们喂吃的,哄他们入睡,并和关四等几个骨干商量,准备在熙德堂下,设立一个独立的孤儿院,关四及时找到并雇佣了两个会些护理的女人,今天已经开始由她们照顾这些孩子了。

    虽然孩子们有人照顾了,可志远还是要去看看他们,才放心。而且,昨晚临走时,那些孩子们对他依依不舍,他说过今晚还会再去看他们的,他可不能失信于这些可怜的孩子们。

    志远回席后没再喝酒,只喝汽水,吃了点菜,坐了好一会,见同学们兴致还很高,怕等散席会太晚,就起身找了个理由,先告辞了。

    他怕太晚,等他回到堂里,那些孤儿们会先睡了。

    出了永泰菜馆,志远便沿着马路,借着路灯昏暗的光,向熙德堂走去。

    走着走着,志远感觉不对!

    头越来越晕,脚下像踩着棉花似的,还想吐!

    醉酒

    志远醉过,这感觉像是醉酒,但却不是醉酒!自己今天喝的并不多!

    在古蝎子手里,志远被喂过几次蒙汗药,这感觉更像是喝下了蒙汗药的感觉!

    头越来越晕,只觉得天旋地转,想叫又叫不出,志远心知是中招了。

    怎么中的招难道是刚才席上的汽水

    夜晚路上行人稀少,志远心里还有一丝的明白,想着就近找个有灯光的人家进去求救,可无奈身体酸软,手脚无力,眼前发黑,只想一头栽在地上睡过去!

    志远踉跄两步,在他感觉自己就要倒下之前,他拼尽他能使出的全力,把他背着的书包打开,准备倒置,把书包里的东西全洒在路上!

    志远背的牛皮书包,方方正正的,看着没什么,却是正宗的泊来品,是李熙的大女儿李纯从英国学成回国前,特意替他买的,burberry的牌子,用李纯的话说这包带英伦贵族风,又实用又好看,志远很喜欢这个书包,上学天天背着。

    他要把书包里的东西倒出来!他已经预见到即将到来的危险,他要把书包里的东西扬洒个一地,既引人注意,也是想留下些什么,好让他的人知道他在此地遇险!

    然而,已经迟了!

    他有那个意识,手脚却不协调,做不出想做的动作,而且,他强睁着的眼,看到了他身后,竟然有一条黑影,如鬼魅一般,就附在他的身后!

    志远心一惊,这一惊让他迸发出最后的潜能,一边回头,一边双手不停:左手悄悄的将襟上的钢笔拔出顺衣滑下,右手将书包一个倒提,他不知道,他其实连书包都没完全打开,怎么能倒出东西呢!

    他也没能回头去细看背后的黑影一眼,被什么东西在头上重击一下,跟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第六十六章 天人交战
    长春南郊外的旷野里,一辆一匹马拉的胶轮马车,乘着月色,跑着跑着,突然离了大路,一头扎进了路边一个林子。

    在林子里马车怎么跑就算是赶车的脑子被驴踢了,想在林子里跑马车,那牲口也不愿意啊。

    您甭管,难跑而已,赶车的车把式却偏有那个本事,能把那马抽老实了,乖乖的往林子里钻。

    到了林深处,马车确实无法前行时,车把式跳下车,把马解了下来,快中秋的天气,晚上已经蛮冷了,朦胧的月色下,马身上出的汗,蒸发出淡淡的水气,那车把式对马倒是爱惜,竟然用他的腰带子,帮马擦了几把身上的汗,还夸奖性的,摸了摸牠的头,那马打了个响鼻,然后把头凑近车把式,把鼻子在车把式的手里,轻轻的拱了两下。

    别瞅这一人一马之间,好像很亲密,这马可不是这人养的,这马和拉的车,落在这人手里,前后还不到两天的时间。

    是的,这马车,是这“车把式”昨天刚偷来的!

    这“车把式”,是李狗剩!他八岁就给本村的一个大户人家放马,骑术精湛不说,也很懂马爱马。

    车上一个扎严袋口的包袋子里,装着他蒙翻后打晕的志远。

    李狗剩把麻包袋子撂上马背,跟着自己也上了马,这里虽然是旷野里的林子,但他认为还是不够安全,他要找个更安全的地方,好好的消遣那个敢叫他堂堂李阎王“滚!”,并敢派人在金凤家暗算他的臭小子。

    很快,李狗剩骑着马来到一个山边,这里既人迹罕至,还有个被人遗弃不用的地窝棚,李狗剩逃出长春后,在这落过两晚脚。

    地窝棚里,火坑里的火点起来了,地窝棚里没有炕,床铺是用木杆子临时搭起来的,为减轻硌人的感觉,李狗剩在上头铺了好些草,又在草上铺好了他早就准备好的狐狸皮的褥子。

    别的整治那李善德的东西,也早就准备好了,足以让那小白脸既身体酸软、无力反抗,又能把他送上高峰的,就在李狗剩的口袋里!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

    只要把麻包袋扎袋口的绳子解开,把人拖出来,趁着蒙汗药的药力还没过,把灌下去,把人的衣服扒光,那就是报仇的时候到了!

    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李狗剩为了这一刻,做了充分的准备,不但耐心的捕捉着掳走志远的机会,甚至从来没有奸过男人的他,还为此特意在**时,让老鸨给他找了个男的“清倌人”,先行“实习”了一番。

    “清倌人”通常指只卖艺,不卖身的欢场女子,有时也指某些高级妓院才有的提供男宠服务的柔弱的男子,那一回,那个“清倌人”被他干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叫得那个惨,鬼哭狼嚎的,下炕时腿都打晃,出门就瘫倒了要人抬着走。

    那还是个习惯了卖身的“清倌人”,换作是那高官公子李善德,肯定更加受不住,干他时肯定叫得呼天抢地,苦苦求饶,哭爹叫娘!

    真是想想都爽!

    可是,李狗剩盯着麻袋包扎口的绳头,几次伸手欲拉,又几次放下了手。

    本来,人掳到手,一边赶车,就可以一边开骂一边给这小子一点颜色看了。可一路上,李狗剩却没有骂一句,没有戳这小子一指头!李狗剩肯定,被装在麻袋里的李善德,就算是人清醒的,也无法肯定掳他的人就是自己。

    这是为什么这是自己心软了,有心要行那第二方案么

    之前,一心找志远报仇的李狗剩,心中只有一个方案:这小子不是怕人色他,连抱抱都炸毛吗,那就奸,好好的玩他几天,奸得他一声递一声的叫自己爷爷!最后活活的干死他!完事之后,自己马上离开长春!

    可经过了昨天,他心中有了第二方案:留他一命,打他一顿狠的,出出气,也就算了。并且最好只打不出声,不让他知道他打的人是谁,免得日后追杀他的仇人里,再添上林有和大鱼这两人,这两人的能耐可不小!

    之所以会有第二方案,是因为他昨天看到一个场景,那个敢派人暗算他的仇人,领着几个孩子,一手抱着一个小的,约摸两、三岁,一手拖着个大点的,约摸五、六岁,还有一个差不多七、八岁的孩子,在边上紧紧揪着他的裤管,他们后头,还跟着胖子和王元明,一人背着一个孩子。那些孩子都衣衫破烂,黑呼呼脏兮兮,并明显有烧伤,有个孩子眼睑都外翻,血红血红的,模样恐怖。

    这是志远把放马沟那几个烧伤的孤儿,从山里接了出来,带回熙德堂抚养。

    一个穿一身英国料子格子花呢猎装的官家少爷,抱着拖着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在大路上奔走,踩得土路都直冒烟,这是一幅多么别扭的画面。

    李狗剩着实被这画面恶心到家了,说不清为什么,可就是心里难受!

    为这,他昨晚在城里的长三堂子里,发了好久的呆,房里的红姑娘如何的娇声浪气,他都懒得看一眼。

    直到定了第二方案,心里才算好过些,不然李狗剩都不知,自己昨晚还睡不睡得着!

    可不管出现了什么画面,人他是必掳的,不给这臭小子点颜色看,他都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盯着麻包袋,李狗剩心里,天人交战。

    杀吧,心里不愿意,可真的只行第二方案吧,李狗剩又有些不甘心。

    不甘心,因为他不是别人,是李阎王!

    他的仇人,从来没有人能落在他手里还能活命,敢害他的人,就算是他的老婆,他也一样残杀,并碎尸后把碎块洒在大路上让野狗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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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自己的心
    李狗剩对吹打在他的身上的风雨浑然不觉,心里七上八下的,闪出了回去把李善德从麻包袋子里放出来的念头。

    可很快的,这念头就让李狗剩自己都觉得窝囊,他堂堂李阎王,干嘛那么在意一个外人的生死!

    李狗剩再次甩了自己一个嘴巴:放什么放!那小王八蛋可是让人在金凤家偷袭自己的人,他可一心想自己死呢!这种人,留他活口就已经是祸害,还回去放他出来让他知道是自己掳了他,从此再添上林有和大鱼这两个劲敌李狗剩啊李狗剩,你不是晕了头,简直就是脑壳有包!

    李狗剩奔向树下,眼看就要入树冠底下了,突然一道电闪,跟着就是一声轰鸣,一个雷就劈在树顶上,把马吓得狠扯着缰绳嘶鸣不说,也把李狗剩吓得惊跳起来。

    雷,秋天的雷!

    正常的秋天,不会有这种雷雨的天气。秋雷总和灾祸相连。

    李狗剩抬眼看了一眼天:这几乎就是劈在自己头上的雷,难道预示着自己即将有极大的灾祸

    老天为啥用雷来劈他,就因为他害了那个小白脸那小白脸是菩萨转世,不能害

    哼!他李阎王,从来就不怕这些!他杀人如麻,老天若有眼,早把他劈了,他哪里还能天天吃香喝辣玩女人

    李狗剩解下马的缰绳,翻身上马,他得赶紧离开这里,不管什么东西,都没有自身的隐秘和安全更重要。

    可跑出没多久,就又慢了下来。

    李狗剩忍不住,再次向他扔下麻袋的方向遥望,虽然风雨里,根本看不到。

    麻包袋里装的那个人,是被他捆了手脚塞着嘴装在麻包袋里的,受了内伤,浇上这么一场雨,那小子又身子单薄,听说还是有宿疾,极之受不得寒的,自己要不回去救他,他可能真的捱不到明天。

    何况,这么大的雨,水沟水涨,光是水,就可能把他给淹死。

    春夏有雷不出奇,秋天还真少有这样的大雷雨,民间有句老话,“秋天打雷,遍地是贼”,秋天打雷,预示着来年暴雪、洪水、干旱等自然灾害频发,这样不好的年景就会出现大量偷盗的人。灾年必然灾民多,那个小白脸要死了,明年就再没有熙德堂,给灾民施粥了。

    李狗剩曾经在熙德堂做善事施粥时,冒充是熙德堂的人在施粥台前“维持秩序”,亲眼看到李善德围个围裙,忙着舀粥分派,甚至是默默的蹲在台下洗碗,一蹲就是大半天。

    李狗剩突然的,就又一次喉哽眼热……

    他对林有和大鱼他们,满心的羡慕嫉妒恨,因为他们有个好东家,知冷知热,就连那个死胖子,都有他的东家,肯自甘替他蹲大牢,替胖子在大牢里喂了两晚臭虫跳蚤,甚至是对胖子那样的废物,都肯舍命相救,而原因只是——“他是我的人”!

    那李善德,简直就是瞎了狗眼,自己这一身的本事,比胖子不知强多少倍,他却嫌自己“名声臭”、“仇家多”,不肯接纳。

    自己本事忒大,但想自己死的人一海票,关心自己的人,赏识自己的人,却一个也没有。

    李狗剩又气,又憋屈,还突然的满心悲凉。

    他打小家里穷,小小年纪就卖身给财主家,给财主家放马,东家就没把他当人看,吃不饱穿不暖,他饿急了,就到马槽里偷喂马的豆腐渣吃,有一回叫东家瞧见了,大腊月把他扒光了吊起来用马鞭子抽,抽完了扔雪地里,若非是他咬着牙强撑着爬回东家的鸡架里和鸡挤在一处取暖,那一夜他就已经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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