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务农记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华芋
杜老见萧珉久去未归,我每天也失魂落魄,稍作打听,便猜到了事情的大概,一下子病情反复,形势不容乐观。唐辙大约是知道了杜老的身体情况,才这样提醒我。
“孤累了,此事容后再议。“
唐雨泽即将临盆,几次想进宫都被我摁了回去,齐毓见我,也只是叹息“这又何必”。
我说,既然大家心里都认定萧珉死了,葬礼不葬礼有什么说法总之,我还会等的。
唐雨泽诞下一对龙凤胎,满月酒后,林君庭便带着妻儿去幽州赴任了。
成运二十一年暮秋,中书监杜堇相殁,享年六十九,谥文贞。礼部草拟的晋王悼文没有用上,反倒是中书监的悼文先用了。
杜老没有妻妾,膝下无子,我、齐毓、齐旻在灵堂前守夜三日。第三日夜里,陈王府来报,王妃晕倒了,齐毓慌慌忙忙起身回府,大概因为久跪,出门时差点摔了一跤。
灵堂上只剩我和齐旻二人,我们几乎三天不曾说过话,叫他跟在我身后守了这么久,也是难为他。杜老灵柩在此,当着老师的面,我有些话要问齐旻。
“我听说了一个故事。”长时间不开口说话,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
“姑姑……”
齐旻凑上前来,想关心我的身体,我挥手示意他退回去,接着说道:“九州东南部有一个苗寨,位处大山深处,名曰云寨。那一片盛产棉花,每年村民们都会将收获的棉花聚集运出寨子外面,换来银钱和粮食。不久前,云寨老族长去世,他的儿子继任,但他年纪尚轻,威望不够,四长老又诸多刁难,一时间,这位新族长处境有些微妙。族长有一义弟,排行第三,人唤三郎。四长老的小女儿从小就喜欢跟在三郎后面,寨子里的人总调侃,说五姑娘将来要嫁给三郎的。三郎每每听到这话就觉得十分厌烦,于是对五姑娘也爱答不理。“我看了一眼齐旻,他的小脸低得不能再低,耳根子都红了。
“后来不知怎么,三郎对五姑娘突然转变了态度,五姑娘很是开心,与他无话不谈。这五姑娘不过才五六岁,天真烂漫,什么也不懂,三郎从她口中得知,四长老私藏了许多棉花,意图偷运出寨子以牟私利,于是三郎哄她带自己去了四长老的仓库。不久后,新族长便带着诸位长老抄了四长老的秘密仓库。四长老绝地反击未果,以族规处死,五姑娘贬为奴役。“
“姑姑,别说了。“齐旻跪着挪到我跟前,哭腔越发明显,”旻儿知错。“
我摸摸他的头:“每次一要提到这件事,你总是含含糊糊地糊弄过去,我想你也知道,胜之不武,实非光彩之事。今日在杜老跟前,你同我说说,你错在哪里。“
第五十九章 五儿
齐旻被送回东宫,召了太医诊治,低烧,并不打紧,休息几天又可以生龙活虎了。
陈王府传来消息,王妃有了身孕。
悲喜总是交加的。
如同在蓝黑色颜料中滴了几滴清水,天空的颜色开始变淡,变浅。太阳还没出来。
我扶着门框,双腿有些麻木。
庭院深深,处处挂着白绸,廊下的灯快要熄灭了。
“陛下,老臣这就要去见宣德皇帝和先帝了。珉儿不在,今后这条路,陛下一个人走,老臣.......老臣放心不下,老臣终究是有负宣德皇帝所托啊......”
老师临终前的话还在耳边,我总是这么叫人放心不下。
我这小半辈子尝尽了生离死别,经历了最刻骨的背叛,可我还是庆幸,能得到一些人终其一生纯粹无私的爱护。而今,这点爱护也要被慢慢剥夺了。
人的幸和不幸是交织的,正是因为那些不幸更衬托了幸的可贵。
庭院里有一棵枇杷树。从前和兄长们一起在杜老门下上课,课间我便靠在树下打盹,萧珉总会拿着树叶羽毛之类的东西在我鼻孔前戳来戳去,直到把我氧性,引起起来追打他,我们满院子乱跑,直到看到杜老的戒尺才消停。
原先的热闹不复存在,而今也只剩我一人而已。
我转身欲离开,恍惚间,树下似乎有个人影,身形像极了萧珉。
一时间,我不知自己是不是在梦里,想上前去,又怕是幻觉,空欢喜一场,竟走也不是退也不是。
天亮了,我揉揉眼睛,呵,确实是幻觉。
幽州上报,林君庭即将返京,宰相一职空悬两年多,终于有了继任者。这两年来,幽州一带冶金炼钢开矿等事务逐渐发展成型。与北吴的边贸开通后,两国百姓出关游玩的人数大增,西北的茶馆、客栈、商铺随之增多。郑西祖父培育的小麦种子产量是一般小麦的两倍,极大地缓解了西北粮食问题。
九州东半部一片安乐祥和之气。
齐王妃诞下一女,取名齐涣。皇城一连迎接了几个新生命,我的身边总算有了些朝气。
唐雨泽希望我能给他们家的龙凤胎起个名字,我思来想去,琢磨好几天,想了几个写在纸上,让他们来挑一挑。
刑部有公务,林君庭抽不开身,刚好韩子珏家的小圆子在林府玩耍,唐雨泽就把三个孩子一起带进宫来了。三个两三岁的娃娃,简直是可爱暴击,尤其小圆子此番无父母罩着,还不是任我揉捏,想怎么抱就怎么抱。
唐雨泽选中了“沂”“忻”,哥哥林沂,妹妹林忻。
给龙凤胎起名还得一对一对,可烧脑,不如我们家齐旻齐涣,族谱都定好了。
玩闹的过程中,我发现自己的体力明显跟不上这些年轻人了,便让湾湾借口商量十岁生日的事把齐旻叫来。若我直接说来了几个弟弟妹妹,他是肯定不高兴过来的。
果然,他见到三个咿咿呀呀路都走不稳话也说不流利的小宝贝,愣住了。
我热情地招呼他:“来,每天待在明镜轩上课累了,劳逸结合,跟弟弟妹妹打个招呼吧”
说着,唐雨泽瞧见了齐旻身后的小宫女,拱拱我。
齐旻这孩子,最不喜欢女人照顾他,他刚回来时,我想给他换个衣服他都不愿意,害羞的紧,所以他近身服侍的清一色是内侍,今日怎么破天荒带了个小宫女,关键这小宫女身量还没他高。
我的乖侄儿,莫不是喜欢养成系。
唐雨泽打趣:“太子殿下的这位小女官妾看着眼生,新来的吗我瞧瞧,长得甚是可爱呢。”
齐旻向我解释:“姑姑,她叫五儿,我想让她做我的贴身女使。”
虽然我心里很疑惑,还是说:“你是太子,选什么人服侍不必向我汇报,自己拿主意就是了,只是我看她年纪太小,是不是再挑一个年长的帮衬着”
齐旻道:“不必,有王内侍等人就够了。”
看这小姑娘年纪这么小,重活做不了,贴身服侍的活齐旻也不让她做,太子殿下这是要把人家圈起来宠着
“旻儿啊,姑姑不反对你那个什么,就是现在吧还早了点。”
我清清嗓子提醒。
齐旻的脸腾地红了,小姑娘却是一脸懵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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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千里寻夫路
没多久林忻就闹觉了,怎么哄也不好,唐雨泽本还想逗留,现只能回去。
园子一下变得冷清,五儿这才发现太子殿下不知何时已经走了,一瞬间,小姑娘脸上露出了慌乱、紧张之色,撇撇嘴快要哭了,又不敢哭出声,一张小脸红扑扑的。
“陛下,奴婢要回太子身边服侍。”她怯生生地说。
不熟悉的人,不知新的环境让她感到害怕了,我道:“太子还在明镜轩,那孤派人送你回明镜轩吧。”人走出去两步,我又喊住她,“孤去看看太子的课业。”
太子的课业有什么好看的,横竖比我那会儿好得多。我只是想故地重游罢了,顺便,聊聊。
“五儿啊。”
“奴婢在。”
“太子对你怎么样啊”
“太子殿下对奴婢很好。”
“他跟你聊天吗”
“太子殿下不喜欢聊天。”
“那你在东宫都做什么活计呀”
“奉茶,研磨。”
“奉茶你还会奉茶小丫头懂茶吗”
“不懂。”
“......那你怎么奉”
“用......用手奉。”
小丫头以为我兴师问罪,走着走着扑通跪在地上,把我吓得直往旁边蹦跶。
好好好,老子什么也不问了好吗。
五儿见到了齐旻,紧张的神色才稍稍放松下来。
水榭对面的假山后面,小桌椅早就没有了。
萧珉走了将近三年,这三年里,西州局势发生了一些变化,三国鼎立之势渐现雏形,彤鱼不算。根据我和英国公对西州形势图的日夜观察,郓国、库苏国、乌梁国就像达成了某种协议,互相划定了边界,各自在这个边界范围内扩大势力,该吞并的吞了,该灭族的灭了,有些识时务的小族弱国直接自愿归顺。形势变换使人迷惑,就像三个人在搓麻将。
只是关于萧珉,一直没有什么消息。我曾试图联络亦岑,奈何西州情势紧张,交通不便。
到了傍晚时候,我正吃着饭,齐毓来了,他抱着齐涣来了。
今天是个好日子,皇城新添的公子姑娘们挨个进宫来看我这个孤家寡人吗
我搁下筷子,屁颠颠地跑过去张开双臂:“哟涣涣来了,给姑姑抱抱。”
齐涣是极给我面子的,乖巧地缩在我怀里,还主动献吻。我喜笑颜开,差点笑出褶子,把她抱坐在腿上,殷切问道:“涣涣想吃什么呀,姑姑给你夹。”
后来我渐渐发现,什么抱抱、献吻,不过是她骗吃骗喝的你俩。我摸不清小娃娃的食量,只怕给她吃的太多。
下面,齐毓自顾自地大快朵颐,我忍不住问道:“你们父女俩是特地进宫来蹭饭的吗”
齐毓咽下口中饭菜,嘿嘿一笑:“差点忘了,主要是来送信的。”
“......也是服了你,竟然能把正事忘记。”
齐毓递上书信:“还不是因为老蔡手艺太好了。”
他把齐涣抱到自己怀里,站在我身边,意图窥探两眼:“亦岑送来的信,说什么是......关于禹安的吗”
我的眼泪一下兜不住了,掩面痛哭。
齐毓捡起信纸:“禹安还活着,好事,哭什么。”
我抽噎着:“还不是老蔡手艺太好,好吃哭了。”
后来御膳司总管老蔡听闻此事,飘飘然了好一阵子,决意要写一本自传,将自己传奇大厨的一生和宫廷御膳食谱记录下来,企图流芳百世。
事实证明,人一心不能二用,当他沉迷于文学创作时,终于有一次手抖把盐放多了,齁得我一下午灌了四五壶茶水,一怒之下罚了他两月俸禄,他才大梦初醒,从云端滑下,自此专心做菜,文学创作就此搁浅。
亦岑在信上说,萧珉的情况虽有好转,但最终结果会是如何,还不好说。巫族原本是彤鱼国皇族神秘的存在,千百年来国人不与外界交通,有道是越压抑越会爆发,于是某一代巫族神女离家出走去闯世界,在西州各处流浪,成家生子,建立了分支。大概是因为与外族通婚的缘故,这分支的后代中有天资继任巫神蛊术的寥寥无几,仅有的几个宝藏女孩被郓国和漠秦挖走,剩下的泯然众人矣。萧珉目前正在郓国接受治疗,他不想让我知道近况,怕我有了希望又失望
第六十一章 海上历险记
五年,说长不长,也只五个春去秋来而已;说短不短,足够一些人、一些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除却几个小生命的降临,我的身边还多了一件喜事,那就是我做主把湾湾和穆飞的婚事给办了。
二人原本不愿意,是考虑到我,但我岂忍心耽搁了他们。
此番启程前往郓国,湾湾和穆飞原本也要跟着,我没让,难道要我一路做大蜡烛吗我带的,是长庆。
五年时间,我从皇帝变成太上皇,从老大不小的姑娘变成老姑娘,长庆也从一个采办处的小内侍升级成宫廷职场老油条,一跃成为内侍总管。
出发前,长庆死缠烂打纠缠江旭,请他教自己一些武艺,这样好贴身保护我。江旭上任不久,事务繁杂,心里还惦记着能在岳丈纪郡王面前好好证明自己,听到长庆这样自不量力的请求,原本是不想搭理的,可转念一想,若是能把柔弱小内侍调教出成果,自己致仕后开武馆不就有活例可以宣传了。经过两个月的师徒共同努力,江旭向我哭诉,请求和长庆解除师徒关系,因为他的存在很可能拖累武馆名声;并且,因为长庆的加入,护卫队原本相当于一百人的武力值直线下降到了九十九。
所以后来,齐旻又给我加了十个人。
出发前,齐旻跟我仔细讲解了一下地图,考虑了人力、马力以及我因为赖床图新鲜等诸多因素导致在某地多做逗留的时辰,计算出最晚最晚我们在第三天晚上也该到达靳州。现在已经是第三天傍晚,此处不是靳州,而是和靳州差了十万八千里的锦州,两地一个在煦都西,一个在东。
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二十个身着玄衣、身侧佩刀的宫廷护卫挨个站在我面前,头颅低垂。
长庆乖觉地递给我一把折扇。
“我要你们何用,要你们何用,路都不认,要你们何用.......”
我如同敲木鱼一般挨个在这二十颗头颅上用力敲下去。护卫头子王成摸着脑袋,有些委屈:“太上皇,属下们也没去过西州.......”
长庆有些看不下去了:“太上皇,还不是您老出宫前忘带地图......”
我正觉揍得不过瘾,又送来一颗人头。
“那你怎么没提醒我,没提醒我,要你何用,我要你何用……”
长庆挨了揍,深刻反省自己作为内侍头子的失职之处,当即出门寻遍城中书店,找来了一张详尽的地图。
详尽,太详尽了,图上标出了三种路线,每种路线沿途的景点美食都有详细注解,有什么值得一看、值得一吃的,皆以红点数表示推荐指数。
简直是为我量身设计的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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