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刀行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春风不得意
身为柏庐大弟子,廖平在庐内本就身份极高,而且白航也向来在柏庐中不受欢迎,如此这样,在某些地方做些手脚又或者刻意打压白航一下,岂不是轻而易举。
想到这里,徐自安心头担忧更重,目光紧蹙,直直凝视着大殿正前的廖平。
此时场间众少年大多都在刻意轻视冷落,或侧首或低头没有一人看向对方,徐自安这道灼灼紧张的目光就显得非常特殊。
同样,也非常轻易的映到了廖平的眼底。
廖平看见了徐自安,立刻认出了对方便是那夜在云裳楼与白航一同的少年,想到那
第一百零八章,余唯。
宽袍女子说完,便不再言语,似乎这句轻描淡写的没事儿……………有着某种魔力,能将宫里的某些声音化成夕晖化成云碎化成唾液,然后再让那些发出声音的人重新咽回去。
南雀听到这句话后脸上忧色渐褪,精致似霞彩般的眉梢缓缓舒开。
她是桐宫之主,桐宫与清夜司之间相距其实很远,但她很喜欢看那院中漫天愧叶飘舞,因为年幼时,她常在愧叶间翩翩行走,但那些画面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再出现过了,她毕竟命属朱雀,怎能一直守居在方寸愧院中。
到了如她这样尊贵的身份,自然不会因为什么喜欢漫天愧叶就对清夜司心怀恻隐,今日特地将这些话说出,主要就是忧虑于宽袍女子的安危,她与对方这些年虽少有见面,但毕竟当年那些愧叶下嬉玩的情分还在,如今宽袍女子已经承认这些都是义父的意思,她自然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南雀很清楚,这世上,确实有一些人拥有这样的能力,他们如果愿意,真的可以让宫里那些没事总是喜欢发些声音的贵人大臣们,将说出去的话嚼碎了再重新咽回去。
宽袍女子名为余唯,她的义父,就是清夜司之主。
陈规。
绯袖微动,南雀自案几上端起一盏青花杯瓷,杯中泡着不知名的名贵花茶,色清淡味略涩,似乎是茶水太清太淡不合她的口味,又或者是杯间天青色的描花太过朦胧不够雍容,朱雀眉挑如剑,显得有些不喜。
余唯淡淡的笑了笑,她知道这位姐妹的口味,于是将特意带来的一坛酒启封解口,倒于杯中向对方走去。
酒名花雕,味醇且烈,色艳红,就如南雀此时的一身红装。
余唯走的很慢,肩膀微斜,宽袍之下如愧花盛开。
直到此时,才可以发现,她原来有些坡。
所以不管是依栏,还是走过花道,才会让人总是感觉肩膀微斜。
但如果仔细看,会发现在余唯一身微倾素色的宽袍下,有俩只如同夏雨初荷般的脚尖不时会冒出头来,显得非常可爱。
就像俩艘小船,在荷塘夜色下摇啊摇,一不注意就可以摇到天上。
天上有明月,月色下,就是清夜司。
……………
徐自安神色平常,用力盯着廖平,好像没有感受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有在他身边的人才会注意到,少年脸上那双极顺的眉梢微凝,显然十分生气。
他当然感受到了对方那记凶恶的识念攻击,廖平根本没有隐藏用意,只是那道凛冽的识剑并没有在发挥出该有的作用,在刚进入徐自安身体的那一瞬间,就被少年心中那块冥石化解,不知是冥石骤然受侵还是被徐自安心意使然,一道极细微的气息竟随之又反馈了过去。
廖平感觉自己的识海中一阵翻腾,险些没稳住身姿,如果不是他情急下以手扶案撑住身体,恐怕会被这道磅礴的回击给拍打倒地。
佩戴在他腰畔的一块莹润玉佩流光溢转,一股清凉明静之意瞬间自玉佩暗纹中韵生,渐渐充盈在廖平的肌肤识海中,助他静意。
柏庐弟子身边似乎都有佩玉,不管是白航,苏武还是其他弟子,当然,苏武那块比较特殊,因为要负责向某位女人传音打小报告等重要职责。
并不是佩玉可显风度,而是因为这些玉佩中都封有一道来自兰溪的水意,水意能助修者冥想定神,也可以在主人受到识念类法门攻击时自行感应,并散发出兰溪水意帮其缓解去危机。
前提是,入侵的识念要非常强大且危险,可以威胁到修者识海基础。
廖平脸色阴沉至极,眉头蹙成一团皱梅,能看出他十分迷惑愤怒。
对方明明是一介凡夫,根本没有开启任何一处识窍,怎么可能会用这种修者间的道法反击到他的识海,而且竟然让他险些都没有支撑下去。
看看有必要查查那少年的来历了。
………………
宁青鱼来了。
如千山上的流云,如流云间的丝絮,他只是平静的走过,却仿佛将整片云彩都带了过来。
殿内散席上的众子果不其然喧哗起来,气氛火热沸腾完全如某位高阁之人所希望看见的那样,各种刻意蔑视挑衅的声音不断响起,如果不是天南殿提前安排了数位身着戎甲的将士维持秩序,恐怕无需等到论棋会开启,就会有争执决斗的事件发生。
然而殿内试子不管再如何情绪激昂,都没有一人在言语中加上宁青鱼三个字,这个名字仿佛带有某种不可言及的忌讳,提及就会揭开那道不愿承认又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这个事实就是,他真的太强,强到令所有同龄少年们感到心寒。
宁青鱼依旧如天边最不可触的一朵云彩,随意而平静,没有刻意表现冷漠,也无需刻意表现冷漠,
他眼中只有大道,无所谓也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
他无所谓,但有人很生气。
比如说走在他身后的千山宗弟子,比如说随他们一同前来的几位天道院教习。
赵伯昂行走在宁青鱼一侧,与宁青鱼相距半步,这位在天道院地位尊高的荣誉教授竟甘愿退居一位年轻人身后,可想而知,在千山宗内,宁青鱼的份量有多重要。
 
第一百零九章,狗屁不通。
“宁王侯!”
“文苑大学士!”
“走在最前方的年轻人是谁”
徐自安伸长脖子随众人望去,然后在同样翘着脖子观望的簇拥人头缝隙中,终于看见了那位被众人好奇的年轻人。
那人约二十岁左右,身着一身紫色朝服,并没有绣带过多的配饰,晴朗浓眉,眼神炯炯有神,将黑眸衬的更加深不见底,带着一种与生自来的高贵雍容与仁厚贤明,他就这样随意的行走在众人前,却将宁王侯,文轩大学士等宫中重臣的光彩全部压去。
年轻人进入大殿,并未看前方千山宗数人,而是环顾洒了眼殿内众试子,脸上流露出一种持重爱贤的神情,让人顿升一种被圣光拂照宠惊感,殿内试子大多同徐自安一样是来自王朝外乡偏城,认不出这位仿若行走在自己宫殿的男人为何人,但靠近主道的数位京都本地子弟或家中有长辈在朝中为官的少年则以最快的速度认出了眼前的人,纷纷拉起身旁同伴辑手拜礼。
“政通司张伟之子,见过二皇子。”
“都衙………见过二皇子。”
“…………,见过二皇子。”
徐自安也随众人站起,比着到处可见的示范有模有样行起这不太熟悉的参拜礼来,好在殿内人数众多,也没人会注意到还有位来自深山深镇的少年混在其中。
参礼完毕,徐自安再次看向对方,心想原来当初在大青山间朵朵口里的二哥就是此人。
只是为何他们兄妹俩模样却不太相似转念一想,徐自安才后知后觉的恍然大悟。
他们的父亲可是武帝陛下,君王最不缺的是什么后宫呀,佳丽呀,妃子呀,不要太多呀。
可关于这一点,徐自安还真是有所不知。
二皇子周楚目光从众位试子身上扫过,最后落在先前掷杯的那位环陵郡少年面前,目光中并无任何责备意,相反隐隐还有包容赞赏之感。
他缓缓走到少年身旁,向少年激射而去的残茶杯器不知何时再次静止在空中,离那少年的身体也不过一拳的距离,茶杯上带有浓厚的真元力量,显然是被宁王侯以道法所困。
周楚轻轻摘下空中的茶杯,随意放回案上,茶杯与案几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余波竟将殿内烛火震的一阵摇曳,火光迷离中,只见二皇子淡淡道。
“年轻人有锐气是好的,王朝的昌盛离不开每一位子民的锐气与血性,但万不可被锐气冲昏了头脑,赵道长是天道院德高望重的副院长,又是今夜大宴的嘉宾,身为大离的一份子,又是后辈,如此待客待长,确实不妥,该罚”
说罢二皇子提起酒壶,斟满一杯轻轻举起望向赵伯昂,一饮而尽道。
“本皇子代这位试子向赵道长道歉,道长应该不会嫌晚辈资历不够,不接这杯道歉酒吧。”
并为等赵伯昂回应,周楚再次回头看向少年,语气微重深深道。
“你是我大离子民,又是通过了层层选拔能参加棋评测的青年才俊,王朝的未来需要你这样有能力的年轻人,本皇子代你道歉不为过,但有些事你要记住,如果今夜掷杯之人是本皇子或宁王侯,想来对方再如何愤怒也会忍着,我大离能风云天下靠的是实力,而不是一时冲动,辱人者必被辱之,但如果能永远强势下去,又有何人敢回辱大宴之后要好生修行,这样方能不负王朝对尔等的厚望。”
三番话,步步为营,以退为进,看似是在训斥那少年的冲动与不懂事,但其中强势的意味却带到了每一个人耳中,贤明威势气度无一不在,不得不说,但凭借这份容天下也制天下的气度与智慧,这位二皇子就足以让无数离人拥护。
响声四起,将殿内刚停息下来的火光激荡出又一阵更猛烈的恍惚。
三皇子亲自敬酒致歉,更有五侯之一的宁王侯随行,赵伯昂心中再如何不甘恼羞,也不会选择在这种明显不合时宜的时机再开口,重重冷哼一声,这位老道愤而挥袖,带领众位千山宗弟子走向大殿前台落座。
宁青鱼依旧坐在最前方,目光随意向前方倾洒,看似望向殿内众人实则凝聚在那些早已摆好的残局中,似乎方才那些倒向自己的残茶与二皇子的言语都只是一场烟火,皆无法扰乱他那颗明清宁静的道心。
赵伯昂干脆闭目静念养神经,努力让自己尽量不去看台下那些小兔崽子们更加放肆挑衅的目光,他修的虽是千山宗间的清养道,但性格却一直火爆,真怕自己忍不住再次出手。
他是天道院的副院长,不管身份还是地位都决定了他不可以做太多过激的行为,方才出手是因为大离子弟摔杯在前,他教训下对方也与理应当,但如今三皇子已经道歉,虽然道歉的方式让他更加生气,再动手,就真的是挑起事端。
第一百一十章,那棋盘何处。
那道目光是余唯的。
她今夜前来,不仅仅是受朱雀之邀,更重要的,她是为了看看徐自安。
她很好奇这位沈离从未承认的传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少年,又或者说,日后要与她并肩的少年,究竟是个什么人。
这是很重要的事,所以她必须来看一眼。
似这样重要的事,仅仅看一眼有些草率,但事实上,有些人,看一眼就足够了。
就像溪水,一眼就可以看见溪底那些色彩斑斓的鹅卵石。
这少年很干净,她很满意。
因为越干净的人,越能够走进黑暗的尽头。
就像墨守老人一样。
………………
殿内传来一阵喝彩声,原来是云裳楼的一位才人赢了棋局,而且用的是最气势恢宏的大龙屠,开局只用了三十七手便入侵了挂角星位,占尽先机,将对弈的棋士压去了所有去势,虽后来靠着众人的集思勉强撑了几手,但无奈前期败落势头已成,即便再如何弥救也无能为力。
一同落子七十八位,便将一位在棋海中沉浮了数十载的棋士压的喘不过气,云裳楼被称为棋甲楼的名号,果真名不虚传。
其他几处棋局,也是相差无妨的情景,黑纱下的才人行棋从容如流水,对棋者苦苦支撑如力扛巨浪,很多棋手看起来甚至连中盘都难以支撑,相信用不了多时,就会传来一声又一声的败落哀嘘声。
徐自安不懂棋局,实在看不懂那黑白对博间的妙处,只能双手捧着小紫砂茶壶一边轻嘬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
白航至今没来,可以确定他一定遇到了某些不好处理的麻烦,不然以这位公子哥的习性,这种有佳人有美酒有热闹的场合不会不凑,那怕是不以柏庐子弟的身份。
就是不知究竟是廖平在其中作梗,还是那位冷漠强傲的朱雀暗中操作,如果是廖平,那徐自安倒安心了点,毕竟他们同属柏庐,廖平身为柏庐大弟子想来也不会对白航做出什么太不理智的举动。
如果是那南雀…………
徐自安摇了摇头,觉得这种念头还是不要继续想下去比较好。
只和对方见过一面,可徐自安很清楚对于这种性情冷漠实力强大背景也变态的贵人眼中,自己这些人的护城河里草屑般轻贱,生存与死亡不过就是他们的一个念头,徐自安不知道那只南雀在想什么,但在这座京都里,对方不管想出什么样疯狂的念头,她都有能力,也有实力将这些念头化为现实,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徐自安突然觉得嘴里的茶有些苦,苦到心里也变得苦涩起来,只好放下茶壶,换了杯清水。
生死由她不由己,这种感觉谁都不会觉得舒服。
至于廖平的那一击,徐自安倒真没太放在心上,他没修行,但并不意味他就对于这种修者间玄妙高深的攻击手段无可奈何,他心里的可是冥石,传闻中都和冥王都能挂上钩的东西,又怎么会被世间意轻易打破。
不过让徐自安略微感到可惜的是,冥石似乎只能被动的帮他吸收又或者抵挡来自识念类的攻击,无法随他心意化为主动攻击的手段,不然靠着冥石的神奇,与他本身武技的精湛,他自信自己有不输于任何一位通玄上境修者的实力。
如果再加上旧书与破伞,对于一些叩府处境的修者,他感觉自己也未尝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想了想自己如果真能撑住叩府处境修者的攻击,那最后一项武试的成绩,应该也不会太差。
但那些事想想也就罢了,他如今身上挂有清夜司的职位,出些小事还能得到那满院愧叶的庇护,但如果真被世人发现了他全部的秘密,小黄伞与封刀还好,那些都是沈离留下的,可冥石却和冥君的下落有关,被人知道一定会掀起滔天大浪,到那时,朱小雨即便想护着自己,但也得考虑下那愧花枝杈能不能扛得住这份压力。
墨守就是最好的例子。
堂堂清夜司的大夜司,上三境的世间强者,也只能化作一场春雨散落畏山下,他不认为自己一位尚未修行,只有一把刀一本书一破伞的少年能逃得了那些大人物之间的骇浪冲袭,甚至说不需要那些大人物亲自动手,只需要一个意念,又或者一个眉梢紧蹙,就会有无数甘愿为他们排忧解闷的爪牙将自己撕裂成另外一捧飘落在护城河里的白灰,甚至………连白灰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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