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火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齐云久枝
项代沫又从皮夹里面掏出两块钱放进了竹篮子里面。老人推辞了一下,便没有再坚持。
“小难这孩子命太苦。”
“小难叫什么名字,在鸣晨庵的法号叫什么”
“小难叫尚文君。法号叫什么,这——你们要问她爹。”
“小难家里还有什么人”
“就他爹一个人。过去经常喝酒,自从小难出家之后,特别是小难她妈妈死了以后,酒喝的更厉害了。”
按照情理判断,这个尚文君应该是修竹、清水,莫忧中的个。如果这个判断能够成立的话,写纸条的人极有可能是宁和。
“老人家,尚文君为什么要出家呢”
“唉——觉得没有奔头了呗。”老人长叹一声。
“请您跟我们说说小难,好吗”
“唉——”老人又长叹了一口气,“小难他爹最早在铁路上工作,还是一个小干部,因为一起重大的事故被判刑,在青海坐了将近二十年的牢,文君她妈便带着文君苦苦等待,真是祸不单行啊!这中间,文君她妈因为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被单位的造反派说成是破鞋,挂牌子批斗、游街——”
老人将两包花生米递给一个小姑娘以后,继续道:“你们说说看,遇到这些事情,这小孩子能有一个好吗文君从小就是一个非常懂事的孩子,日子虽然苦,但却出落成一个人见人爱的大姑娘。”
“十八岁的时候,文君被一个当兵的看上了,男孩子在部队还是一个营级干部,眼看着苦日子就要熬出头了,可男孩子的母亲到镇上来了一趟之后,两个人的婚事就黄了。”
“文君她娘刚寻了短见,这对文君的打击已经很大了,当时,文君已经怀有身孕,没有办法,她只能把孩子打掉了。孩子打掉以后,文君就出家了。文君她爹知道以后,大病了一场,病还没有好利索就到鸣晨庵去寻文君。”
“现在想一想,尼姑庵倒算是一个好去处——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如何能经受得住这样的打击呢”
尼姑庵未必是一个好去处。
“老人家,尚文君是什么时候到鸣晨庵去的呢”
“一九七六年。”
这正是激荡岁月即将结束的时候。
“她出家的时候多大年龄”
“十九岁。”
根据年代和年龄的判断,尚文君很可能就是宁和所说的清水。
老人好像明白了什么:“你们来找文君她爹,莫不是文君出事了”
项代沫、林狄和马建平还不知道尚文君是谁,所以,暂时无法回答老人的问题。但从写纸条的人的目的来看,尚文君应该是出事了。
老人开始上生意了,电影就要开演,买瓜子和花生的人越来越多。三个人和老人打了一个招呼之后,朝油坊巷走去。
三个人没有费什么劲就找到了尚文君的家。门牌号上的“1”已经看不清楚了,只剩下“8”和“7”两个数字,门牌上的蓝颜色底漆已经斑驳的像一朵被踩烂的花。
门半掩着。
三个人走到门跟前的时候,闻到了一股酒味,正在犹豫的时候,走过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同志,你们找谁”
“请问大姐,这是尚文君的家吗”林狄问。
女人点点头,然后低声道:“文君家只剩下她爹一个人了。”
女人走到门跟前,推开门,伸头朝屋子里面看了看。
在女人推开门的同时,两个人听到了打呼噜的声音。
屋子原来是一个单间,后被隔成了里外两间,中间是用木板钉起来的,然后糊了一些报纸。
主人很久没有打理自己的屋子了:隔墙的报纸上黑乎乎的,上面还沾了一些灰尘和蜘蛛网。
外间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条长板凳——长板凳倒在地上;窗户跟前,摆放着一个煤炉——煤炉上斜放着一个水壶,水壶里面冒着热气,炉膛里火光暗淡。
煤炉旁边放着一张方凳子,方凳子上放着一个油壶——油壶没有盖子,油壶的旁边放着一个盐罐子,盐罐子里面放着一把不锈钢调羹,调羹上粘着一些变了色的盐。
窗户上摽着一层很厚的油污。
 
第十四章 鸣晨庵最后归宿 枕头下三张照片
“文君把鸣晨庵作为自己最后的归宿,她还能去哪儿呢自从我到青海服刑以后,没有一个亲戚和我们家来往。”
“你最后一次见女儿是在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这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具体时间,我已经记不得了,我的记性越来越差了,但我还记得最后一两次见女儿时,她说的话。”
“她说了什么”
“自从文君出家之后,我经常到寺院里面去看文君,每次看文君,我只坐在大雄宝殿前面东耳房的走廊上——等文君出现——文君当时在大雄宝殿里面做事。”
“你为什么不进大殿呢”
“我没脸见女儿,如果不是我在青海坐了十几年的牢,我爱人就不会受到那么大的伤害,我女儿在**和精神上更不会遭受严重的创伤。我在青海的十几年是一天一天熬过来的,她们母女俩的日子就更难熬了——她们母女俩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过过。”
“不瞒你们说,我在青海服刑的时候,曾不止一次想结束自己可悲可怜的生命,可我舍不得,放不下她们母女俩。回来以后,我发现自己大错特错,文君突然出家,我当时就曾想过,鸣晨庵也许是一个不错的归宿,我到寺院去看她,不是想劝她回头,我是放心不下她。”
“尚文君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她让我放心,她在寺院里面过得很好,心里面比以前平静多了,夜里面睡觉也踏实多了。她还请求我原谅她不能在膝前尽孝,她一点都不后悔自己的出生,这都是命,既然命里注定,那就应该坦然接受,怨天尤人,反而使卑贱的生命变得更加不堪。”
“文君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这说明她把一切都放下了,所以,他绝不会离开鸣晨庵,除非是有人想让她离开。”
“最后几次,文君不但和我说了话,有两次,她还把我送下山,并在山下的小镇上一家面馆吃了饭。如果她想离开鸣晨庵的话,肯定会跟我讲。”
尚德荣擦去眼角上的泪水,接着道:“文君既然选择寄身佛门,就不会再走回头路。退一步讲,她如果选择回头,她也应该回到我的身边——她对我还是有感情的,这孩子非常善良,在我服刑的十几年里面,她和她妈妈相依为命,小小年纪就照顾她妈妈,如果不是遇到过不去的坎,她是不会丢下我的。”尚德荣的眼睛里面再次涌出泪水。
三个人从尚德荣的叙述中深切地感受到他内心的痛苦和现在的处境。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是要承受很多痛苦,但上帝分给尚家的痛苦也太多了。人有七情六欲,上帝还应该分给他们一些欢乐啊!
离开尚家的时候,尚德荣从枕头套子里面拿出三张照片,这三张照片是尚文君在八岁、十三岁和十六岁时的照片。
照片上的尚文君长得清秀美丽,年龄越大越漂亮。
尚德荣将三张照片交给了项代沫。
项代沫、林狄和马建平趁尚德荣进屋拿照片的空挡,凑了三百多块钱,压在了酒瓶下面。
三个人怀着异常沉重的心情回到了刑侦队。赵子蒙、萧路含和陆千正在队长办公室等他们。
六个人到食堂吃了晚饭之后,驱车回鸣晨庵。
离开食堂的时候,赵子蒙为令狐云飞带了一饭盒菜包子。
顺便赘述一下,经兰思梦证实,同志们在禅床下面发现的日记本和钢笔就是炼洛丹带走的日记本和钢笔;炼洛丹确实有一个黄颜色的书包,书包的包盖子上确实锈了一个红颜色的五角星——那是炼洛丹自己锈的。这个黄书包伴随炼洛丹,从小学到中学。
兰思梦还说:“洛丹和她一样,是一个念旧的人,凡是伴随她成长的物件,她不会随便丢弃的,书包、日记和钢笔是她最喜欢的东西。”
兰思梦还特别强调:“女儿一天中必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写日记,读书的时候是这样,工作以后也是这样——不曾间断过。”
综合两方面的情况,大家达成了共识:静平并没有离开鸣晨庵,清水很可能也没有离开鸣晨庵。
在赵子蒙看来,宁和说亲眼看到清水离开鸣晨庵,而写纸条的人却让同志们到东门镇去找清水的家人。所以,写纸条的人不大可能是宁和,写纸条的人的目的不仅仅是让同志们去找清水的家人,更深层的意思是想告诉同志们:清水并没有离开鸣晨庵。
无疑,清水应该是一条比较重要的线索。
如果赵子蒙的分析能站得住脚的话,那么,赵子蒙坚信,这个写纸条的人一定会在暗中帮助大家。
当然,鸣晨庵已经不再是一般意义上的寺院,同志们要多长几只眼。
谁都没有想到静平失踪案会引出一起更大的失踪案,离奇失踪的,除了静平,还有清水、莫忧和修竹,把时间放长一些,恐怕不止这几个人。
这显然是一起案中案。
在回鸣晨庵的路上,赵子蒙还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慧觉住持为什么要让静平一个人住一间禅房呢其他失踪的年轻尼姑的住宿问题是怎么解决的呢她们在失踪之前是不是和炼洛丹一样住在单人禅房之中呢
有些孤立零碎的问题如果放在一起综合考虑的话,是会透露出一些重要信息的,四个失踪的尼姑的年龄都是二十几岁,冷月看到静平和宁和看到清水的地方都在大雄宝殿前面的水井上,那么,清水、修竹和莫忧是否和静平一样也住在同一间禅房呢赵子蒙希望能找到更多互相契合的地方。
六个人走进禅房,令狐云飞正趴在桌子上写什么。
“云飞,写什么呢”
“今天下午,我到各处转了转,还是有些收获的。”
“快说,有什么收获”林狄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拿出饭盒,打开盖子,包子还有点热气。
令狐云飞拿起一个包子就往嘴里面塞——一副很饿的样子。
“云飞,你晚上没有到进斎堂去吃饭吗”项代沫道。
“别急着问,先
第十五章 令狐云飞意外发现 塔顶上人影闪动
“就是藏经堂最西边那间屋子里——藏经堂一共有三间屋子。正在修葺的是中间那间屋子。”
无独有偶,静平,清水,莫忧都住在西禅院同一间禅房里面;止水和修竹都住在藏经堂同一间屋子里面。
“静平离开前,是一个人住在那里的,清水和莫忧下山之前也是一个人单住在那里的吗”
“不错。”
三个人都是单住的,结果三个人都离奇失踪了,这恐怕不是一种偶然的巧合吧!
“止水和修竹也是一个人单住吗”
“是的,藏经堂有三间禅房,止水和修竹住在西边那间屋子里——就是存放法器的那间屋子。”
“止水和修竹也是单独住在那间屋子里面的吗”
“不错。”悟静若有所思道,“现在想一想确实很蹊跷,慧觉住持为什么要让她们单独居住呢”
“藏经堂一共三间屋子,另外两间是做什么的呢”
“另外两间存放经书,那里也是慧觉住持参禅理佛的地方。除了静幽院,藏经堂是慧觉主持经常呆的地方。”
“寺院中,哪一个师傅的毛笔字写得最好”赵子蒙只能这么浅浅地问。
“寺中的师傅都会写字,但慧觉住持和念慈师太写得最好。”
写纸条的人不大可能是念慈师太,更不会是慧觉住持。
“除了慧觉住持和念慈师太,还有谁的字写得最好”
“还有四个人。”
“她们是”
“默然师傅字写得很好,宁和算一个,秋叶也算一个,还有无愁。”
“悟静师傅,你能保证不把我们今天谈话的内容跟任何人讲吗”
“我能保证,我平时只管做事,从不与人交谈,我进寺这么多年,所说的话还没有今天晚上说的多呢。悟静也希望公安同志不要跟任何人提今天晚上的事情。”
“很好。”赵子蒙朝林狄看了看。
林狄从皮包里面掏出一个笔记本,从笔记本里面拿出那张写有地址的黄纸。
“悟静师傅,你看看这张纸上的字像是谁写的”
悟静从林狄的手上接过纸条,认真地看了起来。
七个人都全神贯注地看着悟静的脸。
一分钟以后,悟静将纸条交给了林狄,然后摇了摇头。
悟静摇头是有原因的:在鸣晨庵,有一个规矩,凡是到这里来修行的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件事情就是抄写经文,在抄写经文之前,先要练字,寺院中只练柳体和颜体。
无论是练字还是抄写经文,其目的就是让尼姑们静下心来,修身养性,练字和抄写经文也是寺院中的功课之一,每天都要规定一定的量,久而久之,几乎所有的尼姑都会写字了。大家练的只有两种体,大家写的也都大差不离,难怪悟静辨认不出来呢。
看样子,想通过笔迹和字体找到写纸条的人,是不切实际的。
谈话结束的时候,悟静有一句话说了两遍:今天晚上的事情,千万不要让寺院中任何人知道。
送走悟静之后,令狐云飞才有机会说自己的事情:
今天下午,令狐云飞在寺院内外转了转,发现了两件奇怪的事情。
第一件奇怪的事情:
令狐云飞在山顶上碰到了一个砍柴的小道士。
“难道在鸣晨庵附近还有一个道观”赵子蒙莫名惊诧。
“不错,在鸣晨庵附近,确实有一个道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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