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佞臣啊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千里风云
“既如此,你便用......”随手翻了翻身边的《论语》,韩训导接着道:“便用‘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这句,来作一篇八股吧。”
何瑾听了这个,不由便一下傻了:啥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还什么只有你跟我......孔子这是跟颜渊犯了什么事儿,打算逃跑或藏起来吗
最重要的是,八股到底是个什么啊......
我只知道八股文好像是一种作文的格式,可究竟怎么来,从小到大都没人教过,来这里也就是为了学八股啊。
于是,憋了半天都没憋出个屁的何瑾,便理直气壮地说道:“训导,这个我不会......”
“润德别闹,过谦则伪,你如此满腹经纶、如椽大笔,又怎能被这等简单题目难住来,来,你来一个嘛......”
‘来一个’何瑾这下可就有些怒了,这是耍猴儿要后空翻啊,还来一个。
于是,为了表明他的光明磊落,和确实做不出来的真实,便更加气势雄浑地来了一句:“小爷我不会!”
这下,韩训导的脸一下就僵了,反应过来后,手就恨恨地摸到了戒尺上。
何瑾一见当即就慌了,立马拦住道:“韩训导,我是真的不会啊......非但不会,我连八股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怎么可能!”
韩训导挣扎着还是要揍何瑾,道:“四书五经你背得滚瓜烂熟,对联证明你才思敏捷,刚才一诗更显文学深远功底,你怎么可能连一篇八股文都不会作!”
“是啊......我如此优秀,怎么连篇八股文都不会做”韩训导那么认真,让何瑾自己都傻眼了。
但随后,他就意识过来了:狗屁个优秀啊!......四书五经是原主的记忆,诗纯粹是抄的,只有对联,还勉强算是自己的真实水平。
可这点浅薄的简单的水平,哪儿能够作得出八股文来
“训导息怒,我一点都不打诳语,说不会是真的不会。”何瑾都快想哭了,第一次感觉承认
第一一四章 感觉思想被玷污......
“要想写八股,理解题目的意思,自然是最最基础的。”
韩训导提起毛笔哈了一口气,将‘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这句话写了出来。
随后,他便指着这句话问何瑾“润德,你可知这句话的意思”
何瑾皱着眉头仔细揣摩了一番,连蒙带猜地言道“大概是孔子对颜渊说,受到重用的时候便出来做事,不受重用的时候便深藏不露,只有我和你是这样的人呀。”
“嗯,不错,就是这个意思。”韩训导点点头,接着又道“八股制艺,其实就是要我等根据这句话,写出自己的一篇感想文章。”
“而八股文的格式,便是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出题、中股、后股、束股、收结几个部分。”
“其中精华部分是起股、中股、后股、束股,这四个部分可不能随便写,必须用排比对偶句,共有八股,所以叫八股文。”
说罢,韩训导又抬起头望向何瑾道“所谓破题,就是你对这句话有什么感悟,要开篇立意。若是由你来,当会如何破”
何瑾拧着眉头发散了一下思维,便开口道“训导,我觉得‘用之则行,舍之则藏’的想法,太消极保守了。”
“大丈夫行世,自当从心而为,积极进取。有机会要上,没机会制造机会也要上,如此方不枉人世一遭!”
身在何瑾那个时代的人们,竞争十分激烈。
人人都知道机遇就好比是美女,你不上,自然有人去上,当然不能靠着等来,而是要自己积极主动争取过来。
可韩训导听着了这话,却不由大摇其头,道“润德,若是如你这般,开篇便会被考官黜落。我朝规定,八股文章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必须仿照古人立言,要按照朱圣人的思想来写。”
“圣人朱熹,他也配”说起朱熹这个人,不管后世如何评价,但在何瑾看来那就是个人渣。
众所周知,朱熹的理学核心就是‘存天理,灭人欲’。‘天理’暂且不说究竟是什么,但‘人欲’无非就是七情六欲。
可朱熹嘴上说着这一套,背地里却纳了两个尼姑为宠妾。而且,他儿子死后,儿媳妇竟然还怀孕了!
而这样的重口味,何瑾也不说了。
就说拿着一套学说来普世,自己难道不应先说到做到
如此表面道貌岸然、圣人标榜,暗地里却男盗女娼、花花肠子,简直比真小人都还不如!
更不要提为了打击政敌,朱熹还亲手炮制出了‘严蕊事件’,对一位官妓弱女子严刑拷打。
一个大男人、一个大学者、一个大高官,为了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便如此毫无底线、不择手段,简直可谓丧心病狂!
这样的家伙,还说是什么‘圣人’,纯粹就是对这两个字的侮辱!
可不料韩训导听了这话,立时勃然大怒,道“润德!朱圣人岂是你这凡人可信口置喙的再说,若你还想继续学八股,就必须按着圣人的注解来!”
何瑾闻言,脸色不由变得很是难看。
但随后又冷静一想,这可是明代,不是人人平等、言论自由的现代。要想改变一个时代,必须先按照这个时代的规则来。
如此,才是真正的成熟睿智和强大。
假如一个人的能力,根本不足以改变整个世界,却还硬要怼天怼地怼空气。呃那不叫骄傲和倔强,那叫泰迪。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知晓眼下最明智的选择,就是先将学习八股文目的达到“那若由韩训导来破题,又该当如何”
韩训导想了想,便提笔写到“圣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之也。”
何瑾歪着脑袋了看了一会儿,才猜出了韩训导这句话的意思孔圣人对于何时出去施展才能、何时深藏不露这个问题,只有遇到合适的人时,才会稍微透露一些自己的看法。
毫无疑问,何瑾的破题,放在了‘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这条关键的行为准则上。
而韩训导的破题,却放在了可有可无的边角微末上,根本不提这句话的观点,到底对不对、好不好。
仔细想想其实也是,朱子集注当中,已经定义这句话就是光辉伟大正确的了,统治者也不需要你发散思维。
那除了写点不痛不痒的屁话外,还能写些什么
紧接着,韩训导又一边绞尽脑汁,一边将承题、起讲、入题、起股、出题、中股、后股、束股、收结几个部分,统统给何瑾讲了。
这过程当中,韩训导一脸的习以为常、理所应当。
何瑾这里,却不由龇牙咧嘴、痛苦万分,对这种不能多能多一字、也不能少一字的格式,可谓难以接受。
终于等韩训导将一篇用词考究、排比得当的文章写完,何瑾这里非但没轻舒一口气,反而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再纯洁了。
这感觉,就是自己身体虽然还是清白的,但思想却好像在这篇文章的创造过程中,被朱熹那个老淫棍,一次又一次给玷污了。恶心得何瑾浑身上下,不停地在起鸡皮疙瘩。
“韩,韩训导,这就是八股文”何瑾用手轻轻拎起那纸张的一角,仿佛拿着什么极为肮脏的东西一样问道。
韩训导却看着自己那篇文章,一脸的满意和骄傲,点头道“嗯,这就是科举考试,必须要作的八股文!”
何瑾一下如坠冰窟,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新文化运动时,那么多人都批判八股文了这种钳制思想、愚弄天下,偏偏还苛责繁难、吹毛求疵的文章,就活该被彻底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中啊!
读书人要是整天什么都不干,就一心这样皓首穷经、寻章摘句。最后的结果,可不就跟范进中举一样疯了
就算侥幸没疯,估计也会成半个白痴。
可不这样写八股,就过不了科举考试;过不了科举,就不能当官儿;不当官儿,就只能在磁州这个小州府里作威作福
贪,也是有层次高低的。只窝在小州城里,当个土大款怎么能行
真正的贪婪之人,要有走出州府,迈向省国,将贪婪的触手,伸到天下各个行业领域的志向才对呀!
然而,何瑾想了想,还是不由打了个哆嗦嗯,我可不愿因此成了白痴
此番一识八股,他深深感受到了这个时代的恶意——这也成了他穿越以前,遇到最大的一道难题。
怪不得说清醒的人最痛苦,因为看得通透却无法改变,实在太煎熬!
幸好他从骨子里,就不是那种刻板、不知变通的人。信奉的一个观念,就是办法永远比困难多。
虽然眼下看起来这困难丝毫无解,但这不能证明问题便无懈可击,无非暂时没找到正确的办法而已。
想到这里,何瑾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言道“韩训导,这篇文章在下想带回去,好生观摩学习一番,不知训导可否成全”
韩训导明显是头顺毛驴儿,被这么一捋当然很开心“嗯,孺子可教!不错,你就拿回去当范文吧”
何瑾当即称谢,随后还是跟拎着一张被用过的手纸一样,拎着那篇八股文就出去了。
一回头,又看到韩训导那狐疑的眼神儿,他才不情愿地用双手捧起,露出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这篇文章华彩斐然,在下都没洗手,真不愿玷污了!”
韩训导这才恍然大悟,微笑着点了点头嗯,他竟然相信了!
何瑾却赶紧跑开了两步,一直来到了没人的地方后,才对着那篇文章露出了恶狠狠的笑“来吧,八股糟粕,小爷从今以后就跟你干上了!看看到底是你能玷污我的灵魂,还是我会将你踩在脚下!”
第一一五章 小爷口味就是这么重!
自从认识了八股文这个东西,何瑾以后的日子,就跟犯了魔怔一样。
刑房里的事儿,他放手交给了尹悠和端木若愚来打理。三班衙役那里,便由升为了捕头的刘火儿去处置反正刑房和三班那里,都已制定好了规则,想当甩手掌柜一点都不成问题。
他自个儿呢,天天就捧着四书五经和《朱子集注》。上午趴在司刑办公室里啃,下午就跑到州学里继续啃,回到家里后还不忘挑灯夜读。
这些日子,他可谓就是与封建糟粕文化抗争的斗士,思想和灵魂一次次地,在玷污与反玷污中挣扎徘徊。
整个生活全被八股文塞得满满的,再也容纳不下其他任何东西,可谓是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终于七天之后,所有人都觉得嗯,何瑾他癔症了!
有一次,端木若愚愁眉苦脸地,抱来了一摞卷宗,对着何瑾问道“老大,这么多的案子,该如何是好啊”
何瑾却从一堆书里抬起头,蔫呆呆地看着那一堆卷宗,忽然嘿嘿一笑“多乎哉不多也尔只需分门别类,岂不游刃有余乎”
端木若愚听后,顿时就不淡定了,转身离去“算了,我还是自己瞎弄吧”
还有一次,刘火儿押了一个嘴硬的逃犯,半路上遇到了何瑾。
他询问何瑾该不该用刑,可何瑾呢,却跟看珍稀动物一样,看了那逃犯大半天。最后,才对刘火儿来了一句“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
刘火儿当时就傻眼了,一脸无辜地道“老大,我怎么了嘛,你上来就说我无耻”
何瑾却一听这个,不由连连摇头,叹息道“唉,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说着,就一步三叹气地走了。
最过分的一次,是他在家晚上看到青芽换灯油时,又忍不住来了一句“嗯娉娉褭褭十三馀,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嗯,不错不错”
可青芽却一看他那淫邪的目光、猥琐的笑容,当即吓得小脸儿煞白,尖叫着就跑了出去“夫人,夫人不好了,少爷要欺负我!”
崔氏一听这个,不由目光一凛,神色冷漠“哼,终于到了忍不住发骚的时刻了吗来呀,取家法来!”
可当她气势汹汹地想暴揍儿子一顿,好生纾解这些时日无聊时,却发现何瑾正安安生生地看着书,跟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一样,哪有半点发骚浪贱的模样
甚至,当青芽哭哭啼啼地当面指责他时,何瑾还一本正经地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死亡贫苦,人之大恶存焉。况且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必大惊小怪”
崔氏简直被气疯了“小小年纪,就如此恬不知耻”
何瑾当即也怒了,昂然起身、戟指崔氏大喝道“女人,我已经忍你很久了!三从四德懂不懂,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你以后若是再敢对我这样,休怪我不客气!”
崔氏还能说什么
她当然气得什么都来不及说,上去就是一阵暴雨梨花笤帚疙瘩,打得何瑾连连抱头鼠窜“娘,娘我错了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
得亏崔氏是个有文化的,明白何瑾的意思是说孝顺不是奉养父母就算了,还要从内心里尊敬
可纵然知道这意思,一看自己曾经聪明伶俐的儿子,竟变成了这幅模样,崔氏忽然就连揍他都觉得没意思了。
因为,实在没啥快感了啊
然而,就在几乎所有人,都感觉何瑾不可理喻时,还是有一个人特别满意的。
那个人,就是何瑾的亲亲师父,姚璟。
“东翁,这不行啊老夫适才去见润德,问他如何循序渐进改革礼房,可他却神神叨叨的,说了半天空而无用的废话。”
签押房当中,陈铭捻着胡子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长此以往,一个少年就此倒下,一个书呆子即将诞生。”
“唉”姚璟却不以为意,拖长了声音摆手道“师爷大惊小怪了,本官倒觉得这样挺好嘛。”
“润德本就聪慧有谋,此番又潜心苦读,感悟圣人微言大义。长此以往,必当成为一位温润如玉、德才兼备之人,岂会如师爷所说那般”
陈铭脸色更加便秘了,忧心忡忡地暗道“东翁,他以后温润不温润、兼备不兼备,这我不清楚。但我清楚不出三天,他肯定会是要疯的。”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