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零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百岁02
“好喝么”
“还……行。”裴殷回味了下,又补了句,“比单是茶好喝的多。”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喝”璧昌忽然毫无理头地问了一句。
裴殷愣了下,“我以为这茶是苦的。”
“那你再尝尝这个吧。”璧昌把他面前的茶盏推到裴殷面前,“也是甜的。”
“啊”
裴殷疑惑地看向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璧昌也不说话,只是又推了推茶盏。
裴殷只好拿起来尝了一口,紧接着,他的眉头蹙的能夹死苍蝇,浓烈的清苦味侵占了他所有的味觉,裴殷面色难看地僵了好一会儿,介于没地方吐,他只好咽了下去。
璧昌咧开嘴,掀开茶盏的盖碗,里面被泡开的茶叶填满了,纠缠在一块,水被染成了浓重的颜色,一看就不像能喝的。
裴殷黑了脸,“你骗我”
“可是你信了。”璧昌慢条斯理地说道“裴族长,两杯茶,你不喝喝,怎么能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滋味呢”
他想说的绝不是两杯茶而已,裴殷转过脸,“如果你是想告诉我裴念不是我认为的那样,而是有多么多么的好,那大可不必,这种话我听的耳朵都快要长茧子了。”
而且还滚瓜烂熟。
裴殷冷冷地笑了一声,他说的毫不夸张,不就是这样么,那些族人恨不得把世上所有能用来赞美的话都献给裴念,并且叹息,为什么他不是裴族之人。
所以裴殷搬到了瀚云来住,不单单是因为方便,主要是受够了那些像乌鸦呱呱乱叫惹人心烦的话。
“夸他”璧昌翻了个白眼“你瞅他刚才那样,简直跟个疯子没什么区别,夸什么夸。”
裴殷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些。
“裴殷啊,我们认识很久了,你应该知道我这人,说一是一,这次找你来,的确是为了谈裴念,但我只会说实话。”璧昌看着他说的“现在我征求你的意思,愿意听么”
“我要是说不愿意呢”裴殷耸肩问道。
“那就只好先找条绳子把你捆起来,绑着你也得说完。”璧昌毫不讲理。
裴殷对他无可奈何,“那便说吧,不过我能不能听进去就另谈了。”
璧昌啧啧两声,盯着他看了一阵,“不听话,变的跟小时候天差地别,还记得裴念的成为代族长的那场冕礼么”
裴殷点了下头。
怎么可能不记得,于他而言,那场冕礼是对他的轻视,和否认。
“你觉得当时他心里如何”
“肯定很高兴吧。”裴殷淡淡回道“代族长啊,不就离族长一步之遥么。”
“高兴”璧昌轻笑着摇了摇头,“不,他害怕。”
裴殷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的事,额间的青筋跳动了一下,“他害怕什么害怕坐不稳这个位子么”
璧昌静静地看着他,“是怕你死了,对不起老族长。”
他瞬间愣住了,“你说什么”
“你尚在襁褓中时,老族长就宣布将下一任族长之位传给你,动了歪脑筋的人自然不在少数。”璧昌拿起漾满茶叶的茶盏,走到窗边。
“比如说,你的叔父。”
“哈你的意思是……”裴殷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收起,指节发出轻微的爆响,“我亲叔父,想要族长之位”
“相信这点的确很难,我清楚——但还有更难让你相信的”璧昌推开窗户,手腕翻转,满杯的茶叶带着水混入雨里,沉重地跌落在地。
第一百一十七章:可笑
“一个人要想在已有继承人的前提下取得族长之位,第一步要干什么”璧昌将粘在茶盏底部的叶擦出来,看着裴念难以置信的脸缓声说道“对,需要先杀了继承人。”
话音刚落,裴殷手背上的青筋猛地凸起,几乎是想也未想地说道“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璧昌反问。
裴殷平缓的呼吸乱了起来,他死死地咬着牙,整个人都在战栗。
“阿殷,累了吧”洒下来的光模糊了那张温厚的脸,干燥柔软的帕子擦在他布满汗珠的脸颊,“一会儿到叔父那去,给阿殷做些好吃的。”
在所有人都在否认他的那段记忆里,叔父是唯一给他带来温暖的人。
同样,也只有叔父不会质疑他,裴殷在迷茫的时候经常会问。
“叔父,我真的能胜任族长么”
“能啊,阿殷别去听族人们说的,好好做你自己就行了。”
“你会成为最好的一任族长。”温厚的男人安慰他,“你不比裴念差。”
那些话在他冰冷倦怠的心里,像溪流趟过干涸裂纹的土地,让裴殷在艰苦的训练中一次又一次地熬了过去。
如果璧昌的话是真的……那这一切都将荒唐的可笑。
“璧夫子,你该不会……是裴念派来当说客的吧”他逐渐放慢语速,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掩盖住声音平静下的颤抖。
璧昌走到桌边,将茶盏放回桌子,发出一声轻响,“一杯茶到底是什么味儿,你尝了才会知道,我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你一探便知。”
他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你知道裴念急着离开到底是因为什么吗”
“不是因为出现了夏亦修的行踪么”
“裴念跟我可不一样,谎话成章。”璧昌意味不明地说道“连夜赶回家去吧,裴族长。”
——
成零伸手接着落下的雨,从凝香手里接过油纸伞。
“小姐,需要奴婢跟您一起去么”
“不必,谢了。”
她撑开伞,手里的灯笼散着暖融融的光,在细雨丝中显的朦胧。
谭夕倚在软榻上,眼眸半睁,身边的夜时婉明正帮她轻轻揉着颞颥,小声问道“母亲,头还疼吗”
“好多了。”谭夕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婉明歇歇吧。”
夜时婉明看着她依旧紧皱的眉,不禁心疼,谭夕头疼的这毛病已经成了病根,除了用汤药缓解外,没有其他法子。
“我去看看药熬好没。”
夜时婉明刚一说完,谭夕身边的丫鬟便急急忙忙地迎了过来,“夫人,六小姐来了。”
谭夕撑着自己从软榻上起来,夜时婉明连忙扶起她,向丫鬟问道“这么晚了,她……六小姐来干什么”
“这……奴婢不知。”
“外面不是正下着雨么,快让柒儿进来。”
夜时婉明撇撇嘴,“那我不要在这里了。”
“你这孩子。”谭夕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柒儿现在就在外面,你难不成要当着她的面走”
“那……”
眼见成零就要进来,夜时婉明急急忙忙地躲在屏风后面,赌气道“那我就在这待着。”
谭夕拿她没办法,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对丫鬟吩咐道“去准备些茶点。”
“六小姐,您且跟我过来。”一个丫鬟接过她的油纸伞,另一个对她弯腰说道。
“好。”
成零跟在她后面,搓了搓冻的发红的手,轻轻呵了口暖气。
“柒儿来了,快坐。”谭夕笑着招呼她,“冷吧一会儿喝杯茶暖暖身子。”
“谢谢夫人。”成零有些拘束地坐下,但谭夕温柔的笑让她轻松了不少。
成零端起暖茶喝了一口,驱散了身上的寒意,她低头看着茶盏,话涌到嘴边,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明明都已经考虑好了,可当真正见到谭夕时,她反倒如鲠在喉。
她犹豫着看向谭夕,敏锐地从她微皱的柳眉中察觉到了什么。
“您不舒服么”
“没事,老毛病了。”谭旭揉了揉额角,“脸色是不是有些难看柒儿都看出来的。”
其实也并不明显,只是成零习医,对这方面敏感些罢了。
正巧这时谭夕身边的大丫鬟端着汤药过来,成零留意闻了下,接着,她不经意地问道“夫人莫不是头疼”
“对。”谭夕有些惊讶,“柒儿怎么知道的。”
“嗯……猜的,我有位师父精通医道,我跟他学了些。”说着,成零走上前,“我有些法子,夫人要试试么”
“柒儿有这份心,当然好了。”谭夕欣然接受。
躲在屏风后的夜时婉明有些站不住了,偷偷地看了一眼。
只见成零用指腹贴上谭夕的额头,一个点一个点地揉摁。
谭夕一开始有些酸疼感,渐渐地,她感觉成零手指掠过的地方似乎带起了一股暖流,头疼慢慢缓解了不少,整个人顿时轻快了。
她本来是没抱什么期望的,只以为是成零一时起兴,毕竟这沉疴太久了,哪会想到揉几下就有这么大的作用。
成零顺手将搁在托盘里的药碗端起。
“诶,六小姐,这可不能喝!”凝水连忙放下托盘去拦,晚了一步,成零早已咽了口下去。
“柒儿!”谭夕也不禁急了,“这药怎能乱喝呢!”
光是闻判不出来所有的药材,毕竟有些药味儿重些,容易把味轻的压下去,但尝就不一样了。
成零摸索了个大概,笑着说道“就一口,尝尝有什么药,没事的,这药您一直在喝么”
“只是在头疼的时候用。”谭夕拉过她在软榻上坐下,训道“就算是尝一口也不行,知道了么”
“知道啦。”成零放软了调子,“是药三分毒,您这病没法儿去根么”
“相爷替我找了许多大夫,但都没什么好办法。”
成零看着她无奈的笑,暗自思忖成道子能不能治好。
对了,说起来,父亲不在这里么
成零正想着,忽然听见什么东西响了一下。
夜时婉明不慎碰到屏风的手顿时一僵。
第一百一十八章:孤独
但成零对此不怎么在意,毕竟屋子里这么多丫鬟,谁不小心碰到了个东西是很正常的。
“对了,柒儿找我是有什么事吗”谭夕生怕夜时婉明暴露,连忙问道。
成零握在一起的手紧了紧,沉默一会儿后,她开口道“您知道前些天,信儿他……有什么事么”
“什么事”谭夕有些疑惑,看向身边的凝水,凝水也奇怪,摇了摇头。
但屏风后的夜时婉明却想起了什么。
成零咬了咬唇,干脆挑明道“您知道瀚云的游会么”
“当然知道了,那不是……”谭夕话还没说完,眼睛倏地一下睁大了,她眼睁睁地看着那扇画着山水的屏风往前倾。
成零不明所以地往后看去,丫鬟们纷纷惊叫起来,她连忙用脚勾过一个圆凳,直直地踢了过去。
屏风撞上圆凳,“砰”地发出一声闷响,险险没摔在地上,后面的夜时婉明唰的红了脸,她明明只是想好好地走出来而已啊。
丫鬟们的叫声也停了,空气中一时变得无比安静。
夜时婉明强装镇定地咳嗽了两声,大方地上前挽住成零的胳膊,无比亲热地说道“六妹啊,没想到你医术如此厉害,正巧我对这些也感兴趣,能不能与我谈谈”
说着,她一边拉着成零往外面走,一边说道“母亲,我就先把六妹借走了。”
“诶,你们……”
夜时婉明撑开油纸伞,把成零罩在里面,强硬地拖着她离开了。
一直到她的住处,夜时婉明才停下来,若无其事地松开了手。
“不嫌弃就进来坐吧。”夜时婉明将伞搁在外面,一路上成零都处于有点懵的状态,屏风后面突然出现一个大活人,她这还是头一次见。
夜时婉明心中同样不轻松,那么丢人的事她还是头一次做。
丫鬟奉上香茶,成零意思着喝了一口,问道“五姐找我有什么事,不会是真的想学医术吧”
“不,我想说的是游会的事。”夜时婉明严肃地说道“请你以后不要在母亲面前提起这件事了。”
成零一愣,“为什么”
“我知道你想说信儿的事情。”夜时婉明看着她的眸色柔了柔,“你很关心他,这是好事,不过你也看到了,这几年母亲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她头疼的毛病经不起寒风,以前我在瀚云初部时,她还能陪我参加游会,但现在早已力不从心了,所以……我们几个想了想,干脆让信儿哄母亲,说游会已经不需要有人陪他了,自己一个人就好。”
夜时婉明一气说了许多,成零转着手里的茶杯,低声问道“那父亲呢”
她好笑地摇摇头,“六妹,右丞相可不是好当的,父亲整日为国大事操劳,怎能不分轻重,为了区区游会舍下正事呢”
成零哑口无言,夜时婉明说的很对,谭夕身有沉疴,夜时元为政事操劳,游会在这两者间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可是她又想起了那张布满泪痕的脸,那双朦胧的眼中不仅充斥着委屈,还有孤独。
成零从没想到会在一个孩子眼中看到这种情绪,那应该离他很远很远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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