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外拥红堆雪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灵小儿
我很不服,拍桌子怒道:“谁说我没碰到毒舌的人!只是我心胸宽广,不与那些毒舌之人计较罢了。”
说起毒舌,我第一想到的就是陶絮儿。
我虽看不惯陶絮儿,但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口齿伶俐舌灿莲花,骂人的功底,与那些靠嘴便能说死人的儒生不相上下,或者更胜一筹。我常与她吵架,但每次都吵不赢,她总是可以没来由的寻来一堆话,阴阳怪气的将我说得哑口无言,我气得不行,可又无计可施,只得求助于归。
那时我初来南瞻,官话说得一言难尽,也不太能听明白别人在说什么。每次出门闯祸被人辱骂时,我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从没较劲那人话里的意思。常以‘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来宽慰自己,从未往心里去过。
后来面对嚣张跋扈的陶絮儿,我是再忍不了了。多次被她逼得我大显家乡话,发了狠去反击。
再聪明的人也不能无师自通一门语言不是,她因为听不懂北邱话,往往时间都花在琢磨我说了什么,偶尔也会让我钻了空子讽她两句过过嘴瘾,看她绞尽脑汁瞎想半天也不愿向我示弱询问,真是既得意,又解气。
这是我吵过最严重的架,但无论如何,也达不到要被气死的地步。可能是我心态好,脸皮厚,也有可能是陶絮儿的嘴还没有毒到能杀死我的段位。
可悲南瞻儒生们满腹经纶,饱读诗书,懂得不少箴言道理,骂起人来,一个脏字不带也能将人骂的狗血淋头。
思及此,只觉后背发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想,那些创造金玉良言的圣人怕也是一个吵架高手,要不然,这些读书人怎地如此厉害,兵不刃血,便能杀人无形。真是积毁销骨。”
长极笑笑,揶揄说道:“你还会说积毁销骨这样有深度的成语,实属不易。”
我瞪他一眼,犹自矜夸:“哼,我会的成语多着呢。是你少见多怪罢了。”
他突然伸出手来,我以为他要打我,条件反射的双手抱头。谁知幅度太大,抛丢了藏在袖里的腰带,正砸在他脸上。
“我的腰封!”
长极面无表情的拿下,愣了一瞬,问道:“你在绣腰封”
我嗯了一声,脸开始发烫,颤抖地伸手去要回来:“你还给我。”
他抬手挡下我的手,拿着腰封好一番打量,边看边说:“你居然还学会做女红了,真是不简单。让我瞧瞧,你都绣了什么。”
我羞赧得紧,低头谦虚地说:“随意绣的,绣得不太好。”
他良久不说话,我忍不住抬头,却见他眉头皱成川。随后,他哈哈大笑起来,眼角还闪着泪花。
“你笑什么!”
他道:“你还挺诚实的。”
“嗯”
此话何解
“果然绣得不太好。”
他将腰封递到我面前,虚心请教:“你绣的这是什么,我看不出。劳烦你解说一二。”
我没好气的哼哧回道:“我绣得精致,图案如此明显,怎会看不出。”
他摇头晃脑说:“真的看不出来。”
我羞赧不已,扭过身去背对着他。
长极见我生气,便强行扳我转身坐正,指着腰带说道:“看这轮毂,看这线色配置,你绣的莫非是韭菜”
我咬牙,恨恨道:“那是栀子花!!”
“栀子花”
他闻言,低头认真看了半晌,最后笃定回我:“不可能,这哪里像栀子花了。你说像兰花我还勉强信。这么长的叶子,这么畸形的花,说是栀子花就太扯了。”
我气不能恼,支支吾吾道:“人家…头一次绣花,难免手生。你仔细看看,还是能认出来的。”
他忍笑困难:“看你的绣品还得发挥我所有想象力,真是伤脑筋。我记得上次你也绣过一张罗帕,怎么过去这么长时间,你绣的图案,还是这么丑。毫无长进。”
他停了一下,随后目露嫌弃,补刀说道:“在我们南瞻,女子女红太差可是嫁不出去的。”
我气结,偏过头小声嗫嚅:“嫁不出去就不嫁了。”
“嘣!”
话音刚落,长极的手指就狠狠敲在我的脑门。
疼得我眼冒金星。
我吃痛,捂住额头大声呵斥:“你怎么总是敲我的头,我都快被你敲傻了,我要是傻了,可就真的嫁不出去了。”
他垂眸看我,含笑道:“放心吧,有我在,你不会嫁不出去的。”
“什么意思”
我张了张嘴,愣愣看着他,半晌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问道:“你是说,你会……”
“我会帮你的,保证让你嫁得如意郎君。”
看,我又自作多情了。
我黯然神伤,漠然摇了摇头:“算了算了,我就是傻了也不赖你。”
他微皱了下眉,笑意在他眼底悠悠荡漾开来,他唇畔微扬,含笑道:“你在难过什么”
“关你什么事。”
我一人正暗自神伤,长极犹自将腰封揣在怀里,我赶忙阻止:“你怎么就收起来了,快还给我。”
他手上动作一顿,迟疑地说:“不是给我的”
见我没说话,他脸色微微有些
患疾
我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我哪有什么话要对你说啊,你要我说什么。”
他弯下腰凝着我,严肃道:“说什么都可以,说你的心里话。”
他这般认真,让我顿时有些恍惚了。
我捏着衣角,努力扼制内心的波涛汹涌,抱着必死的决心,吞吞吐吐地问他说:“长极,你说……如果……假如说……”
他等得颇不耐烦,催促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顿了顿,抬起眼定定看着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压制心意。
沉吟片刻,我转移了话题问道:“你是不是,还在喜欢温耳”
此话一出,我就后悔了。
长极神色自若,眼底却浮起一丝不悦,生硬道:“你为什么总是问我这个,我有跟你说过我喜欢温耳吗”
我摇头,“不曾。”
他深吸口气,朗声道:“难道你看不出我的……”
“小王爷!”
长极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门外传来的声音打断。
山寒疾步进来,见我也在,略微颔首示意,附在长极耳边不知说了什么,长极眸色便瞬间黯然下去,应该是有什么急事须得他去处理,临走前嘱咐我道:“我还有事得先走了,你若是想等母亲就留在这儿,她去了欧阳府,傍晚时候才回来。”
我怔怔点头,默而不语。
他看我一眼,然后大步流星而去。
……
又过了半个时辰,安平回来,将长极没有说完的故事给补充完整。
此事因一首诗作,翻出了不少陈年旧账,也搭进去了人命。人们戏谑的称此为“翻诗案”。
欧阳家的主心骨倒了,南帝给出的抚问却不痛不痒,甚至连一个谥号都没给,还是与欧阳家素来交好的秦老国公多次上谏请旨,列举老太爷的数桩功绩,说得声泪俱下,这才让南帝老将军求追封了一个谥号“靖”。这样做,无疑是寒了众多老臣的心。
近来太常卿府闭门谢客,我因此好几日都不得见允康,实在想她得紧。
自永河王府回来,我便像受了风寒,时而会打寒颤、时而又是发热,脸上的痘也越冒越多。我看着镜子里这张惨不忍睹的脸欲哭无泪,本就生得不美,如今还长了这水灵灵的水泡,真是存心不让我活啊。
晚上沐浴时,不知何故,我疲惫得几近瘫软,若不是朵步及时搀扶,我真得一头栽进浴桶。
我坐在水中,无力的撩着水,四肢酸软,浑身没劲。朵步拿来浴布替我擦洗,手才碰到我的后背,兀地发出一阵惊呼。
“朵步,怎么了”
“缺缺,你背上怎么都是红疹子啊!”
“红疹子什么红疹子”
……
到了半夜,我突然发起了高烧,呕吐不止,脸上身上更是痛痒难耐,不停去挠,恨不得使劲抓破才算解脱。见我痛苦不堪,急坏了朵步和花抚,尤其是朵步,直被吓得脸色煞白无血色。花抚忙不及履,急冲冲跑去永河王府找安平娘娘,让她连夜去请太医来为我整治。
未几,永河王和安平一前一后赶来,莫太医挎着药箱紧随其后,刚要跪下行礼,却被永河王打断,“赶紧为公主诊脉才是,无须讲究这些虚礼。”
“是。”
此刻我已然无力说话,侧目而视,只见安平头发凌乱,穿着一件单衣,头发都来不及挽髻便仓促赶来,心下感动,嗫嚅唤了一声:“安平娘娘——”
安平面露担忧,怯生生的回我:“孩子,哪里难受,告诉嬢嬢。是不是哪里痛得厉害”
我摇了摇头,无力道:“没有哪里痛,只是觉得没力气,口干舌燥。”
永河王对我也甚是关心,嘘寒问暖,不住的催促太医赶紧替我号脉。
莫太医应声上前,放下药箱开始替我诊脉。见我满脸冒出的水痘,惊得倒吸口凉气,他三指搭在我手胫处,翻动我的眼帘,惊诧起身,赶紧让永河王夫妇避开离我远一点。
永河王急急询问道:“是何症疾”
莫太医似权衡一番,这才艰难开口:“公主,应是得了天花。”
四下静谧,鸦雀无声。
只听得众人沉重的呼吸,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叹息。
我尚在迷茫之中,安平和花抚已经痛哭流涕,永河王长吁短叹,莫太医一脸惆怅。唯有朵步镇定些,不哭不闹,单脸色不太好。
众人都是伤心色,我总不能免俗,也跟着悲切一把,但也只是应景,并未真的在哭,只因我还没弄明白,这天花是个什么病。不就是长了几颗痘痘吗,怎么大家都是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
等我从莫太医口中将天花二字摸清后,才是真的悲形于色,悲从中来。又闻得过这天花的人都是九死一生,即便是好了,脸上也会留下大大小小的疤痕,这无疑就是绝症。
我瞬间心凉,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这一哭,就怎么都停不下来。任由屋内的人如何劝说宽慰,眼泪就跟活水一般,源源不断流下来。
我招了招手,朵步立刻上前,理了理我被汗水打湿的发丝,放柔声音道:“怎么了”
“朵步,我口渴。”这一开口我才发现,原来我说话也会奶声奶气,而且鼻音还如此之重。
朵步露出恬淡的笑颜,刮了刮我的鼻子:“好,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倒茶水。”
朵步凑我很近,莫太医几次想要阻拦,只是都不曾开口。屋内的侍女乍听我是得了天花,全部
羞意盛
“缺缺,被子里热,别捂着。”
我听见朵步窸窸窣窣落座的响动,她说话的声音绵软无力,夹杂着很明显哭音,被子被掀开,明光照在朵步满是泪痕的脸上,我急得不行,赶紧起身给她擦眼泪。她眼底青黑,倦怠得比我更甚。
“你哭什么呀,我都没哭。”
她一瞬不瞬的看着我,任由泪意泛滥成灾。我不忍,遂劝她道:“你回去休息吧,我不会有事的。”
她摇头,决然回绝:“我就在这里守着你,哪儿都不去。你莫怕,现在还不能确定你是不是真得了天花,等孟世子来了便好了。他医术精湛,擅长各种疑难杂症,更有起死回生之术,便是……便是你真的得了天花,他也能治愈得了。”
我凝着她,心下存着疑虑,便直言开口问道:“朵步,你老实告诉我,你真的得过天花”
若她不曾得过天花,如今为了要照顾我而感染上,那我岂不是害了她。
“当然得过。我还骗你不成”
她如是说着,语气异常的坚定。
“那我怎么不记得了。我们一起长大,为何我对这事毫无印象”
她咧嘴笑笑,揪了揪我的发髻,“这病是在我们未见面之前得的。我比你年长几岁,我的事,你还能都知道了”
我仍是不信,生怕自己真的得了这病还传给了她,内心不安,便寻着借口支她离开。
“我觉得我好多了,现在身上也不难受,只是觉得有些饿,你去替我做点吃的好不好。”
“我吩咐下去让厨房给你准备,我不走,就在这里陪你。”
我裹了裹被子,只露出一颗头在外面,卖好道:“可我想吃你做的面果子、奶豆腐,真的好想吃。别人做的东西,不和我胃口,我不想吃。”
朵步有些为难,怅然道:“这个时节,哪有奶豆腐可以吃。”
任我如何找借口,她就是不肯走。我无奈,本想栽倒在她怀里撒娇打滚儿,可因着这病不得不与她保持距离。我伸出手来拽着她的胳膊摇来摇去,嘟嘴道:“我饿啊,真的好饿。我晚饭就没吃,难道你忍心看我一直饿着呀”说着,还对她眨巴眨巴眼睛,故作可怜模样。
她耐不住我的软磨硬泡,终还是答应下来。临走时,掖了掖我的被子,柔声道:“花抚就在外间侯着,有什么事你只管唤她。我去给你找新鲜牛奶做奶豆腐。你可真是个磨人精。”
我吐吐舌头,不置可否。
等朵步走后,我才敢放心大胆的哭一场,实在是太害怕了。
我其实特别没用,怕疼怕痒,更怕死。平日里,就是手指头被割破点皮我都要鬼哭狼嚎一番才算完,更何况是现在。我居然,得了天花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