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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外拥红堆雪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灵小儿

    天啊,我不想死得这样丑,就算是死,我也想漂漂亮亮的去死,才不要这副丑模样进棺材。

    初听闻病症时我已经哭过一次了,现在再哭,生怕别人听见后笑话。只好掩耳盗铃似的躲在被子里哭,被窝搭成的小帐篷里,尽是我抽抽噎噎的声音。

    哭得累了,便停下来暂做休息。

    我要是真的得了天花,那可如何是好,我如花年岁,怎能就如此潦草结束了。但如果不是天花,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死是死不了了,可是我的容貌怕是要毁了。我本就生得不漂亮,如今又要惨遭毁容,天啊,我是没得脸见人啦。

    帘外传来响动,堂间的门被推开,我以为是朵步回来,怕她看见我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丑样,遂赶紧扔了镜子缩回被窝里躺着装睡。

    “别装了,我进来时都看见了。”

    不是朵步,听声音好像是——长极。

    我翻身起来,又惊又喜的看着来人。

    他怎么来了!

    我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情况,赶紧尖叫拦住他的步伐:“你别过来,你走开,走开。”

    长极怔了片刻,泰然自若,毫无迟疑的大步走了过来。

    我吓得惊慌失色,赶紧掀起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趴在被帐里与他说话:“都说了叫你出去,我会传染给你的。你不要命了啊。”

    我难道要以这副面容去见他,不,不行,我不要这样丑的模样去面对他,虽说我在他眼里本就没什么美好形象,但我……还是想要以最好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

    “你躲我做什么,是怕我会笑话你”他的声音干净清雅,一如往昔那般受听。

    我不敢说话,只竖起耳朵听他动静。他好像坐了下来,还伸手扯扯被子,我蜷缩成一团,拼命攥紧被褥,绝不能让他掀开。否则,他准得被我吓死。

    “我保证不笑话你,你出来好不好。”

    “我不!”

    我听见他叹了口气,而后便温声细语的宽慰我道:“不会有事的,就算你真的得了天花,只要安心调养,熬过了这十天危险期,你就会好的。”

    我知道他在安慰我,见我这样他心里定然是不好过,但这是出天花,又不是什么寻常伤寒,有几个人能熬得过去的。

    “唉,近来宫中事多,皇爷爷让我负责鲁国附属之事,我忙了一日,累了一日,今夜原本都打算在宫里降息的。可听说你病了,便连夜里赶了过来。你真的不想出来看看我”

    一听见他如此温言软糯的声音,我就想哭,可怕他担心,我又不能哭。咬牙忍着,忍得眼泪大滴大滴的滚到膝盖上。

    我死死压着被子一点间隙不留,被子里没有空气流动,闷热难耐,直憋得我喘气不匀。可他又不见走,让我无法出来透气。恐怕还没被天花折磨死,就得先被捂死了。

    我在被子里大喊:“你快走,我得了天花,是会传染的。”

    他说,“我不怕!”

    我白目,只好放大招,吓唬他说:“得这病会死人的。”

    “我也得过天花,不碍




虚惊
    他手碰到我的鼻子时,像被烫到一样收了回去。兀地轻笑一声,又抬手轻轻揉了揉我的脑袋,温声道:“脸上的红疹好像消了不少,应该不会是感染天花。”

    我回过神来,仰起头看向他的眼睛,嗫嚅问道:“若我真得了天花,你怕不怕啊”

    他郑重的摇摇头。

    我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缓缓下彻,看向他垂落的手。他的手还在颤抖,可能是害怕了。是害怕触摸到我的脸会感染天花,还是害怕与我的接触

    我痴痴的睨着他,纤长浓密的睫毛挡住他眼底的波澜,让我看不出他心里的想法。心口砰砰直跳,耳中嗡鸣声一片。

    片刻,我干笑了一声,翕动嘴角,不知该说些什么。欲打破这僵局,他却似在躲避,留下一句让我好好休息,便转身离开。

    我没有开口唤他,目送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良久良久。

    这次我是真伤心了,眼睛一眨,泪珠子就嗒嗒掉了下来。

    我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圆睁着眼看向帐顶,脸上烧呼呼的,心里闷得不行。

    破晓时分,窗外透来光亮,我一瞬不瞬的盯着看,眼皮一耷,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迷迷糊糊醒来,发现屋内一个人都没有。

    这些人,难不成都在怕我

    真是世态炎凉,冷漠至斯。

    哗啦一声,门被推开,侧目望去,竟是孟节。

    我害怕从他嘴里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遂赶紧闭眼装睡,将被子拉得高高的挡住脸,只露出眼睛。

    他轻轻咳嗽,不知是不是发现我在装睡。我忍不住虚着眼去偷看他,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只见他唇畔噙着抹淡淡的笑意,缓缓走到我身前,然后三指并靠,搭在我的脉搏上。

    我屏住呼吸,紧咬牙关,跟个死人似的躺得笔直。

    被子里热烘烘的,害得我后背发痒,特别想伸手去挠。见他挪了挪位置,我赶紧探手到背心里,却听得他道:“别去挠,挠破了皮,以后会留疤。”

    我窘态毕现,再装不下去,打着哈哈一骨碌翻身坐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装睡”

    他翻了个白眼,冷嗤道:“眼皮跳成那样,还想骗人”

    我撇嘴,朝他吐舌扮了个鬼脸,他突然一脸严肃,环抱着手蹙眉说道:“你的情况,不容乐观啊。”

    我心凉大半,试问:“难不成,我的真的……”

    他若有其事的点点头。

    我不死心,拽着他的袖子,惧怕确认:“我的病,真的很严重吗”

    他眸子冷凝,“嗯,是挺严重。”

    “连你都束手无策”

    他半分犹豫都不带的点了头,这下,我算算彻底心凉了。我放开他的袖子,失望的跌坐回榻上,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

    我咬着被子一角,悲恸号鸣:“想不到,我年纪轻轻就要以这种方式死了,不甘心——不甘心啊!”

    孟节退到中堂,嫌弃的捂住耳朵,冷眼看着我哭得死去活来,竟是一句安慰也没有,末了,还不忘补上一记:“哭得真丑!”

    我顿了一下,深吸口气,指着他的鼻子痛骂:“冷血无情、蛇蝎心肠、灭绝人性!”

    他对我的悲伤恬不为意,让我十分心寒。

    我震耳欲聋的哭声,引来了侯在外间的朵步和花抚,两人进门见我嚎啕,皆是一滞。朵步横瞪着孟节,满脸恼怒,花抚立即跪在床前,焦急询问我:“公主可是哪里不适,觉得难受”说着便偏头看向孟节,言词恳切:“还请世子快来瞧瞧,我家公主可有大碍。”

    孟节充耳不闻,气定神闲的整理着他的药箱,擦拭这他的药瓶,不疾不徐的吐着字:“能哭能喊能骂人,会有什么大碍!”

    哼,说得这般云淡风轻,真是铁石心肠的人。

    我适时收了一下哭声,憋着眼泪留在眼眶不让它掉下来,扭头看向朵步,有气无力道:“你们都别瞒我了,我全部知道了。”

    花抚喜道:“公主知道自己没事了”

    我委屈的瘪瘪嘴,“没事,怎么可能没事。”

    “安平娘娘和王爷呢,怎不见他们”

    朵步掖了掖被子,缓缓道:“王妃随着王爷进宫去了,晚上才能回来。”

    我扯着花抚的衣袖,伤怀道:“你快去请安平娘娘,让她回来看看我。我觉得,我……我就快不行了。”

    按照孟节之前给我的暗示,我只怕凶多吉少,时日有限。又赶紧回头对着朵步嘱咐:“朵步,快去写信……告诉纂叔叔让他来接我,我要回北邱,我就是死也要死在北邱。”

    我泣涕涟涟,呜呜咽咽,真是伤心欲绝,

    朵步一脸诧异的看着我,错愕出声:“公主,您在胡说什么”

    思酎片刻,突又觉得还是就近不就远,重新叮嘱朵步说,“在死之前,你还是先去把于归和允康请来。告诉她们,我就快死了,让她们走快点来看看我。我再坚持坚持,应该还能撑得住见她们最后一面。对了,还有前些日子打叶子牌,于归还欠我十颗金瓜子没给,你记得提醒一下,让她来看我时带着一并还了。”

    朵步板着脸,一言不发,静静等着听我交代后事。换回以往冷漠,让人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花抚则是一头雾水,呆然凝向孟节,“世子,公主这是怎么了怎么刚刚还好好的,睡一觉起来就得了失心疯”

    孟节莞尔一笑,并未答复。

    他居然……还在笑!有没有人性啊。

    我真想一巴掌怕死他算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好歹也算半个朋友,他怎能绝情到这个地步,还是那句话



忆往昔一
    允康往昔片段一——

    打从我记事起,冷如冰霜的父亲欧阳崇是很少对我和蔼关怀的,我见他的次数不多。我以为天下的父亲都是一样慈祥,但唯独我的父亲是个例外,每每定省请安时,他都是一副疏远面孔给我。

    我总是安慰自己,父亲一定面冷心热,就算他明面上对我不甚看重,但一定会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关心我;他也一定是爱我的,就像爱我的其他兄弟姊妹那样,他只是不说出来罢了。我一直秉持着这样的理念,始终相信,他是个慈爱的父亲。但实际上,他不是。他的父爱,全给了他的其他子女。他会任由二姐姐挽着他的脖子撒娇,然后慈爱的摸摸她发髻,会因为二姐姐半夜里踢被子着凉而处罚下人,让后亲自端着药一口口哄着她吃,对她有求必应。却从未在我生病时来看我一眼。后来阿娘还说,以前我每次烧糊涂后,总是扯着她的袖子唤爹爹,可后来大了些我却再不唤,真的是懂事了。其实我不是懂事,而是我明白,不管我怎么唤,爹爹都不会来的,我不想再看阿娘失落伤神的样子。父亲妾氏不多,他和大肖氏鹣鲽情深,夫妻感情甚笃,府中统共只有一妻二妾,而那两个妾王氏和李氏也都不得宠。李氏产下过一个庶子,王氏无所出在国公府里立不住脚,两个妾基本上形同虚设。府里真正做主的是大肖氏。

    大肖氏出身名门,她的亲姑母是南帝的结发妻子,已经仙去的懿孝皇后,她的祖父是帝师,历经四朝皇帝,肖氏一族在南瞻的地位更是举足轻重,世代簪缨,满门清流,这样的出身,我阿娘就是拍马都赶不上。

    安康遗传了她母亲大肖氏的美貌,她们都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那么美丽高贵。肖氏脸上永远挂着温和的笑,对待下人宽厚耐心,对府中子女一视同仁视若己出,赢的不少夸赞。安康不止一次在我面前夸耀过她的母亲,说她的母亲高贵端庄,善良真诚,我每次都配合的点头说是,从不敢违逆一句,我无心撒谎,只不过承认了前面那句高贵端庄,至于漂亮真城着实不敢苟同。若不是亲眼看到她,因为下人打翻了汤碗泼脏了她的衣裙,而被她下令活活打死;若不是亲眼目睹她给李小娘灌汤避子;若不是她总在背地里讥讽我母亲,我想,我对她最初的看法还是善意的。实际上,她和人们对她一贯的看法大相径庭,心机深沉是她,手段毒辣的更是她,而她真正的面目,却从不会在人前显露半分。

    除了我这个意外,还有那个早夭的哥哥外,府中所有孩子都是她的亲生骨肉。我阿娘能在她眼皮子底下顺利将我生下来,可想而知,这过程之艰难。可叹,我又偏是个女儿,不如儿子来的重要,不能替我阿娘挣得名分。不过也胜在我是个女儿,这才让大肖氏留着我母女二人性命。

    父亲性子软弱,对我阿娘也只是一时兴起,并无感情。我的出生并未给他带来半分喜悦,他反而觉得我阿娘是蓄谋已久,处心积虑的想要母凭子贵,遂对她心生厌恶,故迟迟未将她扶做姨娘,对我这个女儿也是极其不待见。我是在上族谱以后才有的名字,在此之前,我阿娘都按着家中排行,唤我一声小五。像我这样出生不光彩的私生女,哪里配得上什么好名字,父亲虽允许我的存在,却并未从心底里将我看做是欧阳家的女儿,也就没有什么必要为我取名字。后来上了族谱,他不得已才为我定了名,还是带着施舍的本意,随心所欲给取的,我我,允许存留。

    父亲对我虽不疼爱,不过好在,他给几个子女的教育还算公平。我虽是庶出女儿,却依然会有繁重的教习,识文断字,女红针织。凡是官家女儿该学的东西,我全都学了。我想,他对我对我阿娘,大概还是走些许愧疚之心。

    我阿娘周氏对我管教甚严,从不肯在玩乐方面纵容我半分。她向来严于律己的在府里做小伏低了多年,早就磨平棱角,练就处事圆滑八面玲珑的本领。记忆里,她总是循规蹈矩,从无半点行差踏错。对府里的事她不闻不问,只活在自己的方寸天地里,安分守己。至于那些什么争宠,耍手段,惹当家主母不快的事儿,她更是绝对不会去做的,譬如逢年过节里,能露脸面的场合,她从无一次出席。

    她时常告诫我说,吃过一次亏,就不会再吃第二次,人就得学会吸取教训。那时的年幼的我,在母亲的庇护下到底还没吃过什么大亏,也不知道她说的经验该如何吸取。我讨厌像做贼一样活在这府邸里,见着二姐姐的母亲便要回避,讨厌每逢佳节、重大宴请,我母女都要闭门不出。

    我时常觉得委屈,觉得不公平,可我不能问缘由,只有听从安排,至于听谁的安排我是不知道的,或许是那个皮笑肉不笑很少见面的父亲,也或者那个面甜心苦的当家主母,总之



忆往昔二
    那年上元夜,建康城中张灯结彩迎佳节,府上惯例设宴,在家招待亲朋好友。父亲的嫡子嫡女们皆由家丁侍女婆子陪同,三五成群的去东市看鳌山。

    只有我,形单影只。

    我隔着又厚又高的围墙,幻想着墙外的景象。要是能出去玩一次,不知多么开心。我提着母亲做的鲤鱼灯,无精打采静静坐在院子的秋千架上,暗暗念着,不出意外的话今年上元节我还是会被母亲留在小院子里学刺绣,或者早早撵去睡觉。

    可是今夜,对我管教素来严苛的母亲却一反常态,竟温柔的问我是否想去看看鳌山。我不敢置信的看向母亲,又惊又喜,可面上仍旧强作镇定。我拼命压制内心的波澜,音小如蝇道:“若是可以,我想去看鳌山,放河灯。可以吗”

    母亲摸了摸我的发髻,嫣然一笑:“今夜小五想要什么都可以,就是要天上的星星,阿娘也给小五摘下来。”

    我高声道:“我还想要一大包糖莲子,昨儿我看见二姐姐吃了,我问她要,她不给。”

    我见母亲有些难过,又立即得意洋洋跟她说:“不过没关系,我在她走后偷偷去她吃糖莲子的地方找。找了好久,终于让我找到一颗,我吃了,果然香甜。”

    我一边笑,一边手舞足蹈的向她描述糖莲子的味道。

    年幼的我,满心满脑满口都是大鳌山、五色花灯,还有牵挂多时的糖莲子,丝毫没有注意到母亲眼睛里氤氲起的水雾。

    她温柔的为我梳理头发,耐心听我说了好多好多的话。我说得累了,便靠在母亲怀里撒娇,仰头问她:“阿娘,你为何不说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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