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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外拥红堆雪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灵小儿

    陶家在南瞻的地位甚重,祖上先辈跟着高祖创立了不朽基业,世代高官厚禄,又靠着一门铸剑手艺立稳脚跟,得道南瞻历朝皇帝青睐。到了陶戍臣这一代,虽说他官位不重,陶家所得荣耀也远不如从前,可陶家世代积累的勋荣还是在的,尤其陶贵妃入宫多年盛宠衰,南帝对陶家的重视可见一斑。便是之前因为天旱赈灾一事陶戍臣被罢官,南帝对陶家的信任也丝毫不变,陶若在朝中也是步步青云,颇受重用。

    但令人震惊的是,如今陶家却做出通敌卖国的事,而举报这一切的人,竟然是陶若陶家可真是玩完了。一个庶子捅出的天大的窟窿,祸及了整个家族。

    陶家数罪并罚,被抄家查封。

    不久后,陶戍臣和陶韩就被判秋后问斩,一切家产充公,府中女眷全部纳入军营。因为陶若早早与陶家划分界限,另立门户,还大义灭亲主动揭露,不但没被处罚,反而受到南帝恩赏,逃过一劫。

    陶絮儿作为陶若的亲姐,虽没落得死罪,却也要被罚流放,到那千里之外的百越郡。听闻那里瘴气萦山,荒芜萧索,到处都是毒蝎,时而猛虎出没,磨牙吮血,杀人如麻,凡去之人,死之六七。作为一个养尊处优,锦衣玉食堆砌长大的娇小姐,一听自己要被流放此处,立即昏死过去,哭都来不及哭一嗓子。

    陶若作为除奸功臣,深得圣心,自然是不会放任姐姐不管,让她受此磨难。在陶若反复请旨下,终是让南帝松了口,免去陶絮儿的流放,改为充入官邸为奴。至于充入谁家为奴,目前还没个定数。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人有祸也会祸害一族。

    陶家败了,陶贵妃也因此受到牵连,禁于冷宫。






归附
    


    七月有落梅风,夏至霖霪,至前为黄梅,自入了梅雨时节,绵绵细雨便再未断过。

    这雨下得没完没了,潮湿的天气里,最让人心烦。

    而让人心烦的节日里,却又不合时宜的多了一桩喜事,鲁国举降归附南瞻。为了表示天朝圣恩,也为稳定两国盟约,南帝决定与鲁国联姻,永以为好。众所周知,南瞻能担任联姻的人,唯有一个宴臣。

    陶家毁了,陶家的儿郎们大都丧了命,只余下陶若。陶家的女儿们,不管是陶贵妃还是陶絮儿,一生皆毁。

    陶贵妃老实的待在冷宫里,往后余生,注定凄凉。陶絮儿则是充做官婢,昨日进了安阳王府。

    其实,对于她们的所得的结果,我并不觉得有多意外,毕竟以两人的为人处世来看,谁都不是无辜的,得到这样的下场也算因果不虚。

    陶絮儿从小跋扈、刻薄,心术不正,帮着她姑姑害过不少人;而陶贵妃,更是谄媚祸源,作伥后宫多年,手上沾染鲜血无数。

    安平是南帝原配起皇后的养女,自小在宫中长大,她和赵青鱼的母亲以及陶贵妃,都蒙起皇后亲自教养过。按理来说三人关系应该很好才对,但现实却绝非如此。安平素来看不惯陶贵妃,历来与她不对付,从前领我进宫时,也多次提醒我要提防此人。我虽对陶贵妃的蛮横霸道有所耳闻,但她对我也还算不错,所以并不能理解安平所言。后来安平无意说起一星半点有关陶贵妃的事迹,言语之外,也多是厌恶。

    陶贵妃生就美艳,自带万种风情;且她聪慧毓秀,甚有学问,可谓才貌俱佳。只可惜,她却是个不折不扣蛇蝎美人。陶贵妃闺名陶染衣,她的母亲是起皇后的长姐。因起皇后身体不好常年需要服药,以至多年不曾生育。陶家为了讨好起皇后,在朝中有所依附,于是六岁的陶染衣便入宫寄养在皇后膝下。陶染衣入宫十年,起皇后诞下如今的太子百里颛,不久初薨,后宫无首,正值跃迹之机。

    那时南帝思念亡妻,无心朝政,更无心后宫,每日只醉心于写悼亡词和逗弄稚子百里颛。起皇后作为陶染衣的姨母,临终之际,对南帝也有所嘱咐,让其对她多加照顾,免去她在后宫诸多不顺,言下之意便是让南帝纳了她为妃。

    陶染衣本就生有七窍玲珑心,颇具智慧,又得此云梯,自然是步步生莲。起皇后薨逝不足一年,陶染衣便成了南帝的才人。

    她在后宫过关斩将,从一个小才人到南帝的婕妤,再位居贵妃,中间不过隔年时光,其手段高明,可见一斑。

    陶家原就是南瞻的名门望族,又因为陶贵妃的得宠,一时风光无限好,无人争翘楚,陶贵妃更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机关算尽,可如今,却是这样惨淡收场。

    我鲜少会为别人的故事感伤,因我自己的故事已经够可怜了,哪里还有什么资格去怜悯别人。

    要说在这场祸事里非得同情一下谁,我倒是有些可怜宴臣的。我们都一样,都成了国家送去异国求和的吉祥物。

    常言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陶家的败落,陶贵妃的失宠,让宴臣成了最无辜的一个。

    作为南帝唯一的女儿,南瞻仅有的公主,宴臣享有史无前例的荣耀,然,荣耀给多了,必定是要尝尝苦难的。

    原本此次联姻也不是非得由宴臣亲去的,她一心一意想要嫁的人是秦落雪,陶贵妃也早有打算成全爱女。可惜,就在这备选的节骨眼上,陶家犯下如此罪行,坏了陶贵妃所有的计划。

    宴臣为了让南帝宽恕其母,遂主动请命前往鲁国和亲……

    日子定于下月十五,也就是仲秋。彼时万家团圆,花好月明,竟是离人泪。宴臣也将重复我走过路。

    ——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仲秋才过,转眼间又是金秋十月。

    于归许久没来找我,也不知是何缘故,许是生病了。这日天趁放晴,我早早乘车去东宫探望。

    我到时已是日上中天,于归竟还没起床,将房门掩得死死的,任我将门敲得震天响,也不见她理会。

    东珠说她家主子自送宴臣公主出降归来后,连续一月,都是这副闷闷不乐神情恍惚模样,她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哪儿都不去,谁来也不见。

    东珠泪眼婆娑,说得动容,哽咽着让我好好开导开导于归。她虽什么都没透露,我已心下了然,只怕于归的难过,又与百里颛脱不了干系。

    我让东珠唤来内仆强行把门弄开,待门破开,我佯装动怒,阴沉着脸,气势汹汹朝内室奔去。随着最内间的门被我哗啦一声推开,抬眼处,是于归盘腿坐在床头,以手支颐杵在膝上发呆。见我进来,她眉眼微抬,随即不紧不慢地掀开被子,将自己埋进被窝里蜷缩成一团。

    被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一点气都不透,她这睡姿,像极了一条冬眠的蛇。

    我抱着手立在她的床边,静静等着她伸出头来吸口气。

    她良久未动,仿若死人。

    我扶额叹息道:“你又是在跟谁赌气,还殃及到了我,连我也不搭理了?”

    她不开腔,继续装沉默。

    我掀开她的被子,本想骂她几句,但见她废柴一把,只好作罢。我坐在床边,帮她掖掖被角,她抿着嘴,什么也没说。尽管她已经尽力遮掩红肿的在眼睛,却还是被我看到。

    我陪着她在房中沉思了会儿,期间问过她好几次她和百里颛发生了什么事,但不管问什么,她都是摇头晃脑。

    后耐不住我的追问,终于敞开心扉说道:“今日,百里颛又进宫了。”

    我扯扯眼角,苦笑道:“他是太子,进宫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你难不成是为了这事难过?”

    “他进宫不仅仅是为了处理公务,更是为了报喜——温耳有身孕了。”

    我惊诧不已,一下子站了起来, “温度有孕了?”

    于归讪笑:“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我愣住,好半天缓不回神来。

    “已经确认了,温耳真的有孕?”

    于归怔怔点头,十分感伤。

    我收起讶异,不想再戳她痛处。她却唉声叹气,悲切道:“我以前还没有什么危机意识,可是现在有了。温耳不是一般人,她被百里颛心心念念多年,是他不肯忘却的朱砂痣。以前她在边疆,离得远,倒没什么感觉,可现如今她时刻在我眼前,我如何能够轻敌,而且,她现在比我早一步有了孩子。”

    ……

    我咳嗽一声,努力变着法安慰:“瞧你那点出息。为了这点事要死要活的,你可是太子妃,将来的皇后,再将来以后的太后。身份尊贵,地位崇高,若连这点度量都没有,啧啧,那我可就看不起你了哈。”

    她僵住,扯扯嘴角朝我投来一个不赞同的眼神。

    我反复思量,犹豫不决,最后还是坦然与她说清现状,:“于归,我知道这样说不对,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可我还是要说,百里颛是东宫太子,并非又不是一般人,皇室人丁单薄,作为太子他必须也该早早有子嗣才对。虽然你不愿意接受,但这确实是事实。我知你心里不好受,可是没办法,你必须直面现实。”

    于归赧然失笑,反问我道:“我知你是好意,可如果今日换做是你,你会怎样,也轻易接受我的安慰?”

    “什么?”

    于归凝神瞧着我,笑意阑珊:“如果当初温耳嫁的人不是百里颛而且长极,她比你先有了长极的孩子,你心里会怎样想?”

    “于归……”

    她打断我,又道:“以前我总在想,百里颛和温耳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都会做什么呢。是否常是含情脉脉两两相望,亦否把酒言欢,追溯当年曾经?他们谈论的话题里,可曾只言片语提到过我。现在,我脑海里又总是一幕又一幕地出现百里颛和温耳还有他们的孩子,三人日后温馨相处的画面。虽宽慰自己往他处想,莫要再自寻烦恼,但心情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如果是你,缺缺,你会和我一样的难过,一样的伤怀失落。”

    我无言以对,的确如此。

    待于归倾吐完毕,静默良久,我方才开口道:“于归,尽管你我都不爱听大道理,可我还是要说的。你既已嫁与太子殿下,又何必再惧故人之情。就是不得太子殿下怜爱,伴他左右最长久之人也只有你。百年后墓穴栖身,也是你二人,旁人无份。我说的这些,你想明白否?你说如果当初温耳嫁的人是长极,可能今日难过的人就是我,不错,我确实会这样,也会难过,也会吃味。但我会很快就会释怀,真的,我没说大话。毕竟,人都是要往前看的,绝不会因为眼前的不如意一直消沉。我想,就算日后率先为长极诞下子嗣的人不是我,这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我才是正妃啊。只有我的孩子才是未来的景王世子,只有我才是将来和他同眠一个陵墓的人。只要如此想,我就什么都能看得透了。”

    于归被我这通不着调的话逗笑,努努嘴道:“说些什么鬼话。”

    我耸耸肩,堆笑道:“不是鬼话,而是良言!”

    于归垂眸,再说不出一个字。

    我俩说了半晌话,傍晚的时候,我才打道回府。

    回了府,却发现书房中灯火全暗,也不见长极身影。随手招来一名侍女打听,才知他尚未回来。

    胸口闷闷的,喉咙兀地刺疼,只觉一股腥味溢出。我大口喘喘气,猛地咳嗽,竟咳出了口血沫子。忙擦去唇边血迹,抬头望着前方,眼前晕眩不已,一个不稳直接倒在地上。

    ————





高山仰止
    


    我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浑身酸软乏力,脑袋晕晕沉沉,神识不清,好像这头不是自己的一样。睁开眼,首先看到的就是向光处的长极,他身边还站在一个人,仔细分辨是莫太医。他们背对着我小声说着什么,我也没力气去招呼,只撑起身子去够床边小案上的茶杯,心里燥热,连带着嗓子也干的冒火,须得灌下一杯清茶方才能得解脱。

    因我翻身时闹出动静,引得长极回头。他见我醒来似乎很是高兴,朗声唤了我一句,便立即朝这边走来。

    “长极,我渴了,想喝水。”

    一开口,声音沙哑难听,就像被人捏住脖子。

    长极连忙止住我,“你好好躺着别动,我这就给你倒水。”

    他端着茶盏坐在我身边喂我喝下,又轻声细语问道:“可还有哪里不适”

    我渴了多时,此刻就如旱了一日的老黄牛,只顾着喝水,哪里顾得上说话。

    他难得耐心的等着我喝完,又续添一杯,待我喝够了,才缓缓开口:“若身体有不舒服的只管说出来,莫太医在这儿,正好给你一并看了。”

    我推开杯子,恹恹摇头,只说浑身没劲,并无大碍。

    长极将杯子放下,毫无避讳的抬手替我擦了擦嘴,举止亲密,自然大方。“没事就好,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他今日这是怎么回事,莫不是在演戏给谁看那日还气势汹汹的找我要什么画,与我吵的不可开交,恨不得与我打一架解恨,现在又表现得温柔体贴。变脸这样快的我环顾四周,寻找屋内的可疑人员,搜寻无果,只得一个臊红了脸的莫太医。老太医也很识相,自动退至几丈外站着,不急不躁的擦拭他的药箱。

    我一瞬不瞬的盯着长极看,他也气定神闲的回看我,忽又咧嘴哂笑道:“这样瞧着我做什么”

    “没看什么啊。”我往内挪了挪位置,腾出足够的空间让他坐下。

    长极敛了笑意,抬头召来候命的莫太医。

    我看着莫太医的医箱就发怵,尤其是此刻他展开一整排粗细不均,明晃晃,亮闪闪的银针时,简直是心惊胆战。

    我眼神一动,脱口而出“别过来”

    长极皱了下眉头,看向我:“你时常会犯头疼病,哪次疼起来不是疼得死去活来。这病须得及时根治才行,越往后拖越严重。你这次都吐血晕倒了还逞强。”

    “我吐血晕倒也不是因为头疼引起的啊。”

    “那是因为什么”

    “不知道”

    我严词拒绝,“总之我不针灸。我头疼的疾病,是自娘胎里便带出来了,看遍天下名医都无效,何况寻常大夫。这病是治不好的,何必多此一举。”

    莫太医握针的手猛地一颤,脸色酱紫,怒不能言。我自知说错了话,遂急忙改口:“虽然莫太医医术精湛,妙手回春,但我这病非同小可,轻易治不好,还是算了吧。”

    长极眼神深沉,不容反驳“不管治不治得好,你都得试试看。”

    “可我不想扎针。”

    “唯有此法最为有效。”

    经我强烈的反抗,最终还是无效。无奈只得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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