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吧,你的那份我早就给你备着了。等你将来有了孩子,我就差人给你送到景王府,保管把你家都给堆满了。”
“这可是你说的,你可得说到做到啊。月食也听到了,要到时候你送的礼没能把我家堆满,就算我答应,月食也不能答应。对不对啊月食?”
月食眯眼打盹儿,不予理会。
“对了于归,这些衣服帽子,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你心可真够细的,竟还提前准备了这些。皇孙有你这样的嫡母真是不错。”
桌上有盆栀子花,花开得正好,香气幽幽扑面,于归拿起一把剪刀,耐心挑剪着多余枝叶,笑叹说道:“这些都不是我准备的,是我母亲。”
“邕王妃?”
于归微微一笑:“是啊,这些衣服鞋袜原是母亲给她未出世的外孙准备的。从孩子出生到三岁前的衣服,她都备着,装了几大箱子还有余。但我无福,一直未能有孕,所以这些衣服也用不上。我还担心,箱子里的衣服长年累月的放着,时间久了会捂出霉虫,会可惜了母亲的心意。如今好了,东宫里添了皇孙,这些衣服也不用再搁置。”
我愣住,愕然道:“于归,这衣服既是邕王妃给未来外孙准备的,我觉得你应该留着,不能送人。这衣服放着不会生虫,你放着,等你以后有了孩子再拿出来不迟,至于皇孙,你大可以送些其他东西。”
于归眉眼一垂,赧然失笑:“我的孩子?我,应该不会有孩子吧。”
我被于归的话吓到,一下握紧她的手,宽慰道:“你别这样想,你怎么会没孩子,你还年轻,天光漫长,保不准哪天你就有了。说到底,你终究还是要当母亲的。”
于归掩嘴一阵咳,放下剪刀,慢慢拾起桌上的枝叶悉数都扔进香烟炉里,她淡淡说道:“我体性寒,本就不易受孕。再加上人为所阻,坏了孕时,更不可能会有孕,哪敢再期盼什么孩子。我只求,我活着的时候,能少些约束,多些自在,如此,即便哪天我不得不走了,倒也没太多遗憾给我。”
“为人所阻?哪天走了?于归,你都在说些什么傻话,你吓着我了。”
我被于归的话再次惊到,我瞪圆了眼睛一瞬不瞬的凝着她,企图在她脸上看出什么异样,但她面露恬然,镇定自若的回望着我,并未有什么问题。
我试问:“于归,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她兀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太猛,也咳得太猛,以至腰都直不起。我赶忙起身给她顺背,她摆手示意我坐下,然后捂着肚子,憋笑道:“看把你吓得,我逗你玩呢。”
我将信将疑,冷脸到现在:“你真没事瞒着我?”
“真没事,我刚说的那些话,都是在故意演戏,给你逗趣呢,看你,还当真了。”
我无声叹息,暗暗松了口气,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险些被你的话吓哭,你简直是魔怔了。”
于归耸耸肩,再次眼笑眉舒,堆笑道:“对了缺缺,你还没说你今日来做什么呢。”
“你不妨猜猜看,你猜不着我再说。”
嫁妆
“我猜不到,你还是直接说吧。”
刚刚于归的话吓得人胸闷,由了这场虚惊,现下我只觉口干舌燥,异常聒乱,趁她分神想事,忙倒了杯水赶紧一口饮完。待稍稍好些,方才顾得上回她的话:“我今日i,主要为了两件事。既是特意i看看你,也是为了允小五的事。”
“就这样啊,我还以为是什么要紧事。允小五她怎么?”
她似松了口气,一壁跟我闲闲说着话,一壁又忙着弯腰去逗月食。
我重重将茶杯放下,认真道:“喂,我和你说真的,这是很重要的事,你上点心好不好。允小五即将出降,难道你对此都不上心吗。自从得知秦国公府着手准备聘雁,要向欧阳家提亲后,我这心里可是比允小五还要激动。这些天,我一直在都为她出降时要送她什么贺礼而犯愁。金石玉器,绫罗绸缎,思i想去,觉得送什么都不太合适。所以啊,我就想i看看你都给她准备什么,我也有个参考,回去好打点。”
于归默了默,眉眼不动,轻声道:“嗯,你这想法挺好的。”
我眨眨眼,好整以暇的凝着她:“所以呢,就只是挺好的?你不会,什么都没准备吧?”
她但笑不语,像在默认。
我再坐不住,腾地站了起i,疑道:“你还真的没准备啊?”
于归莞尔,随手从果盘中捡起颗枇杷朝我扔i,又剥了颗送进嘴里慢慢嚼着,这才不慌不忙道:“你急什么,我有说我没准备吗。”
我松了口气,又坐回位置。
她道:“其实我也没选好该送什么。允小五出的大日子,送她的东西万不能马虎,刚才你在院子里看到的那些器件儿,一半我要送去清舊院给小皇孙,另一半就是给允小五备着的,但这些远远不够,我在想还得再添些什么在里面。”
我惊得一个趔趄差点跌倒,颤掉了手里的枇杷,扭头呼道:“还不够?那几箱子里,竟还有给允小五的东西?啧啧,感情你平日里装穷积累下不少的好东西啊,怎么,你要一次性给送完?”
于归自得一笑,微仰起鼻孔,大气道:“当然不是,这些东西才哪到哪啊,我的好东西还多着呢,怎么可能送得完。我不过是让东珠随意从库房里搬出几箱,等明儿,我再去库房亲自挑选出些拿得出手的,凑个整数,等着允小五出降时,好给她当嫁妆长脸。”
我伸入盘中拿枇杷的手立时又是一滞,呆然看向于归,结巴道:“你,你,你到底要备多少才算能给她长脸?你这样大手笔,会让我很有压力呀太子妃。”
于归眼睛徒然一亮,右手紧握成拳,狠狠砸在左手掌心,慷慨激昂说道:“咱们是皇族,皇族就得有皇族的阔气,皇族的大方,万万不能丢了皇族的颜面,这送人的东西,自然要挑最好最多的送。对了,你也多备着点,万一有什么是我准备不齐全的,你准备的恰好派上用场。可怜允小五没有母亲,她的嫡母大申氏是断不可能给她准备多少嫁妆,所以咱们就得多备些,才能让允小五风风光光的出嫁。何况秦家是名门望族,要是因为嫁妆的事,让允小五被婆家的人小看了去,这可如何是好。”
“你说得很有道理。”
我咬牙,苦笑道:“我一定,尽量多备点。”
因受了于归的影响,从东宫回i,我连晚膳都顾不得吃,便拉着朵步和花抚翻箱倒柜,捯出我这些年i积攒的全部金石玉器,珍珠翡翠,可谓把家底都给掏出i了,足占了半个厅室。
这几大箱东西,有逢年过节宫里赏的,也有长极平日里给我的,但大多,还是那些年嘴甜往陶贵妃那儿讨i的。量虽不及于归的多,但也都是些不可多得的稀罕物。平日里,我让朵步用大锁锁好放在我的私人库房里,轻易不示人,更别说送了。若不是为了允康,我怎舍得拿出i。
想当年,我年少无知,头脑简单,积攒这些东西的最初动力也甚是很幼稚可笑。我本打算,若哪天我做不成公主回了北邱,就带着同样做不成皇帝的贺格出逃,有了钱,就能天涯海角随意闯,我们到异国他乡去开个饭庄,勉强也能度日。再后i,我成了景王妃,回不去北邱,带贺格出逃的事儿也就放下了。但我又想,或许带着长极在南瞻开一个饭庄也不错。横竖我是定好了要当正牌老板的,也不知,长极愿不愿意当个听话的老板夫。
随着年岁渐增,如今的思想倒是成熟不少,回忆当时积攒财富心里抱着的念头,实在是可笑。
我埋头整理这些物件儿,朵步帮不上什么忙,就在一旁安静看着,几次欲问话,但见我挑得认真也顾不上搭理她,便止了心中想法没有问我,只随手拿起桌上白布轻柔的擦拭着一对玉盏。
待我忙活得差不多后,她才开口问道:“你是要给谁送礼吗?”
我点头说是,末了又补充一句:“嗯,给允小五准备的。”
“这些都是?”
我再次点头,“都是。”
朵步眉眼带笑,轻启粲齿:“她是有什么喜事了?用得着你送这么多东西?”
“秘密,暂时不告诉你。”
我关上最后一个箱门起身,环臂抱于胸前,盯着满满当当几大箱子宝贝,稍有心疼,但也深感值得。
朵步又道:“你一向小器,可谓视财如命,我还是头一次见你这么大方,肯掏空所有私藏去送人。可见这个五姑娘,必定是你极在意之人。”
这倒是真的,不对,朵步话里有话。
我清清嗓子,十分认真回复:“对我i说,情意远比身外华物重要。只要是我看重的人,别说是舍出钱财,便是必要时候须舍命,我也是做得到的。”
朵步顿了顿,放下抹布,抬眼看着我,“那怎样的人,才算得上是你看重的人?”
我偏头,扶着下巴思考:“这个嘛,你让我想想,长极是,贺格是,于归允小五都是,还有纂叔叔和阿诏……还有,”
我偷瞟一眼朵步,见她满脸写着期待,遂故意止了话让她着急问我,但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她追问,还是我沉不住气,狗腿讨好:“自然还有朵步和月食啊。”
话落,朵步不见高兴,却一下沉了脸,一字一顿道:“为什么把我和月食并列,还排在最后?”
“朵步我……”
“你竟然,让我和月食这一匹狼并排倒数?”
我愣住,她好像误会了。我苦笑,咽了咽口水,尴尬的搓着手,正待开口,却听身后传i开门的吱吱声,扭头看去正是长极。幸亏他i得凑巧,否则我还真不知该如何向朵步解释。
“王爷、公主,若是无事,婢子先行出去了。”朵步定是还在生我气,冷着脸福福身,放下抹布看也不看我直接出了门。
长极注意到朵步明显阴沉的脸色,环顾四周,扫着占了客室的大箱子,稍有疑略,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柔声道:“你把这些东西搬出i,是想给你的宝贝擦擦灰,还是打算,收拾细软离家出走啊?”
我咧嘴,扯出一个自认为还算甜美的笑给他,捧脸道:“你怎么能这么想呢,我哪可能要离家出走。这些东西,是准备拿i送人的。”
“送人?是给千应的?”
我一头雾水,茫然道:“千应?是谁啊。”
长极刮刮我的鼻子,灿然失笑:“自然是刚出生的小皇孙。”
“小皇孙叫千应啊?他有名字了?”
长极点头,蹲下身i随手拿起一把长命锁,吐字清晰:“由皇爷爷刚定的名。百里漾,字千应。”
“你忙活半天,是在给他挑选满月礼?这小子还真是受宠,一出生就有这么多人争着给他送礼。”
“不是的,这些不是给小千应的,是我给允小五准备的出贺礼,于归说,我们得多凑几箱给她当嫁妆用,这样能给新嫁妇长脸。”
“允康?是啊,你不说,我险些倒忘了,欧阳家近i也有喜事。那你光忙着给允康准备,就没想着安康的那份?你们几个平日里不都玩得挺好的,到了关键时刻,却只单单想着允康,而忘了人家姐姐,你说,这不是不是有些厚此薄彼啊。”
我摆摆手,拿回他手里的长命锁放回小匣子里,笑道:“安康的先不忙,等忙过了允小五的,我以后再另行给她准备就是了。再说了,即将出的是允小五,又不是安康,她急什么。”
长极闻言,淡淡道:“你难道不知,欧阳家同时结了两门亲,允康安康都要出?”
“两门亲?我只知道允小五和秦落雪,安康是和谁?”
“错了错了,不是允康和秦落雪,而是安康和秦落雪。欧阳家配的两门亲,除去秦国公家,还有武家。允康给的也不是秦家而是武家,要嫁的自然也不是阿雪,而是仪朊。”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都被他说蒙了。我扶额,略一定神,猛地才反应过i长极话里透露的信息。
我僵着脖子,缓缓抬头,反复确认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仪朊?武平齐武仪朊?你是说,允小五要嫁的是武平齐,而不是秦落雪?”
当真在意
秦家和欧阳家结了亲,可和秦落雪订婚的人不是允康,竟是安康。而同一时间,武家也前去欧阳府纳彩,为武平齐求了允康,所以,现实是这样的?这一切,都成了定局吗。
“怎么会这样!”
我黑着脸,一脚踢飞了脚边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桃子,怒喘口老气,仍觉得胸闷,又一拳头狠狠砸在桌上抖歪了茶盏,溢出的水渍溅了长极一身。长极蹙眉,并未说什么,只随意掸了掸衣服,走近握着我的手试探问道“你在生气?你是觉得,这两门亲事有何不妥吗?”
“不妥不妥当然不妥。秦落雪怎么能娶安康,他不是,他不是一直倾心于允小五,要聘她为妇,托付中馈的吗?怎么到了这最后一步,眼看就能如愿以偿时,他却突然变了卦要另娶安康!那允康怎么办,他难道不知允康还一心等着他上门提亲啊。”
我猛地出手拽着长极的袖子,心存幻想,仍不甘的追问:“长极,你是不是将允康和安康名字弄混了,不该是允小五和秦小公爷是一对吗,怎会还有武平齐什么事儿。又或者,这婚事定的是武平齐与安康,而你将安康错听成了允康?对不对?”
长极轻叹,笃定的摇头道“没有,我绝不可能将此事弄混。秦国公府确实是向欧阳家求了亲,但求的是嫡女安康,今日同去求亲的还有武家,聘娶的却正是庶出第五女允康。欧阳家一日双喜,秦武两族派去送彩礼的仪仗排了半条街远,动静闹得极大,如今这喜讯怕是早已传遍了大街小巷。”
我松了手,呐呐不知所言。
“这怎么可能呢,秦落雪娶安康,武平齐要娶允康,这阴差阳错的婚事,到底是谁给定下的!莫不是秦老公爷老糊涂了,给秦落雪错聘了安康!秦落雪要娶的人一定是允小五,他怎么可能会娶安康。还有那个武平齐,好端端的他来凑什么热闹。一定是他威胁了秦落雪,破坏了人家的好姻缘……”
长极双眉一蹙,随即一展,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缺缺,这与你本没有什么关系,你无须如此动怒。”
我用力推开长极的手,气结望着他:“怎会没有关系,在南瞻,除了于归外,允小五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作为朋友,这些年,她对秦落雪的感情我都是看在眼里,也替她担忧着的。别人我没这个圣心在意,可允康不同,她和于归一样皆是我所在意之人。我为何不能替她抱怨两句。”
“但你的怒火又能为她做什么?个人姻缘,旁人都只是看客,帮不了忙。更何况,你怎知允康不愿意这桩婚事,你在这里为她鸣不平,她或许早就坦然接受。在我看来,武平齐并不比秦落雪差,抛开家世背景而言,仪朊也胜于阿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