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康紧了紧拳头,朵步挑眉一笑,冷冷道:“就算以前你因情势所迫而不得不处处忍让,听别人对你冷嘲热讽,但现在以你的身份来看,你并不比外面的任何人低一等,你为什么还要退缩?我不是要你去,也不是要你去报复曾经伤害过你的人,要你以牙还牙,更不是要你也用计谋设计谁。但至少。你也该拿出你该有的底气,你是傻子吗,连生气都不会?”
允康耷拉着头,终于怯生生的开口道:“不是我不生气,而我是不愿多生事端。忍忍就能过去的事,为何还要横生枝节。”
朵步怒极反笑:“你倒还看得通透嘛。你认为替自己讨要说辞,是多生事端横生枝节?算了,你这性子,活该你被别人欺负。”
此话一出,我、允康,还有盏露都愣了。
朵步她,还真是一针见血,半点情面不留啊。
外面的声音渐渐小去,默了一下,像是在做最后的总结,声音放得很大。
我竖起耳朵,听得分明。
“不过这也怪不得她要抱着幻想,贱婢所出之女,生来就是低贱,她自然也会心有不甘。她那娘亲周氏,用尽了手段爬上了主人的床,以为有了身孕就能摆脱奴籍,飞上枝头变凤凰。有其母必有其女,她又怎会不想着,攀上一门勋贵世家来摆脱自己的出身呢。”
“飞上枝头,可不一定能变凤凰,飞得越高跌得越狠。就说她母亲周氏,费尽心机入了欧阳家的族谱,那也是低贱的妾,不得宠不说,还落得个惨死下场。她难道不知,就算效仿她那令人不齿的娘,攀了秦家的高门,结局还是一样。天生命薄,就不要心比天高。”
这些话,像是故意说给谁听的一样,一字一顿,吐字清晰。外面的人听到里面有动静,应该是知道了墙后有人在偷听,甚至猜到了墙后的人是允康,还是尖酸刻薄的说了出来。
便是我银牙咬碎,允康不作为,我也没法替她做什么。就如她所言,我帮不了她一辈子。
允康缓缓将头抬起,我细看才注意到她现在的脸色有多难看。她虽对我笑着,可眼眶明显都红了。
我重重叹了口气:“允小五,我真希望,你也能硬气一次。”
她恹恹道:“是啊,是得硬气一次了。”
就在我以为她眨眼就要落泪时,她却闭着眼睛深吸口气,然后猛地探身下去捡起地上的几个柿子,迅速转身出去。
“允小五,你捡这个柿子要……?”
我愣了一瞬,还没反应过来允康捡烂柿子要做什么时,她一个箭步已然冲出了拱门去,盏露同样没有察觉,随我一般茫然。
倒是朵步,一副尽在掌握的淡定神态。
“不用拦,让她去。”
我没在意朵步说什么,一心想着要提步追上允康,她就是要去找人打架,我也得去给她当帮手。就她那细胳膊细腿,别还没近人身,就被抡到在地。那群女人,谁不都是善茬。
我脚还没跨出门槛,便听一声杀猪似的惨叫传来。
“啊,这是什么!”
“哪里来的疯婆子!!你往我脸上扔什么东西?”
“贱人——”
啪啪,脆生生的两耳光下去,杀鸡一般的惨叫又一次响起。
“欧阳允康,你竟敢打我,你知道不知我是谁!”
允康一把将那人推倒在地,然后淡定的将手上的柿子汁水拿帕子随意擦擦,淡淡道:“知道。你是长舌妇,是乌鸦嘴。”
。
柏妃
我目睹了允康打人的整个过程,出手又快又准,干净利索,掌劲儿还颇大,这几巴掌下去,挨打那人的脸立刻就红去一片。
盏露一脸震惊,微张着嘴定定盯着允康后背,我的震惊并不比盏露少,允康这番动作,险些惊掉了我的下巴。这还是那个温顺如绵羊允小五吗,这怕不是于归假扮的吧。毫不夸张,真是刷新了我之前对允康的所有判定。
允康此刻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她以前养的那只大白猫。她那只猫是个伪装圣手,平日里只会晒晒太阳打打盹儿,看起来温顺乖巧,可若是被惹火了,也是能叫能抓能挠人的,就连我也曾因为抱它的手法不对被挠过一爪,手背上现在都还留着浅浅的猫爪印。我咽了咽口水,几步走到她身边,扯了扯她的袖子,她回头,眼里还满是戾气,看着我,不多时又褪了。
她甚是难为情的绞着手上的帕子,嗫嚅道:“缺缺,我刚才……”
我咂咂嘴,对她竖起大拇指,笑道:“允小五,你很厉害哟。看不出来你身手竟如此敏捷的嘛。”
若不是亲眼看见,谁会相信像允康这样温顺脾气的人,也能做出捡柿子丢人,动手扇人耳光的事。兔子急了还咬人,这说话果然有理。
“我…是因为她们,她们说得太难听了我才……才动手的,不然不会……”
允康很是羞赧,面上浮起红晕,结结巴巴的想要跟我解释她动手的原因,窘态毕露,十分有趣。
我抚掌而笑,由衷赞道:“允小五,你打的没错。对这种长舌妇,就得这样收拾。你脾气还是太好了,下手不够重,要是换做是我,谁敢造谣我的是非,我就——剪掉她的舌头。”
我厌恶的睨着面前这五个,将红绿青蓝紫每个颜色都穿了一遍的五妖婆。为首那个穿绿色衣裳的微丰腴女人,正是被允康扇了耳光的长舌妇。
“你是谁,抬起头来。”
我踱步走到她面前,逼着她与我对视。她捂着脸徐徐抬头,目光里闪过一抹惧色,随即福身对我行礼,声如蚊音:“景王妃妆安。”
我笑了笑,道:“这一路上都是烦人的乌鸦声,扰我清净,刺我耳膜,我如何能安。”
她冷脸不言,却还当着我的面给她旁边的人使眼色,那个穿红衣服的妇人立刻会意,恭敬道:“王妃,我等不过是随意说了几句玩话,并无恶意伤谁。若是扰了王妃清净,我们这便退下,不再碍您的眼。”
这女子模样寡淡无奇,着装打扮却是有够鲜艳的,一身艳俗的红,黄的蓝的发饰还都敢往头上戴。满头点翠金钗,怕得有几斤重,竟是压得她连脖子都比常人要短些,看起来像个智障。平日里我也没怎么见过,不知又是仗了谁的势,得了谁的光能来这场宴。
她倒是会说好话,想要三言两语化了这场矛盾,只可惜别人并不见得会领情,捂脸那人问言便立刻大喝道:“走什么走,欧阳允康打了我两巴掌,我非得还回去不可。”
我直接绕开红衣女子,走到那个绿色衣服人面前,加重了语气问道:“你还想怎么还回去?”
我认得她,之前在宴上多次肆无忌惮笑话我,声音最大的也是她。
“你是哑巴了?你为什么不回我的话?”
不待她开口,允康便扯了扯我的袖子,附在我耳畔轻轻道:“她叫甄慎,是柏妃的表妹,和盛云姜好像也沾亲带故。你还是别惹她了,我们赶紧趁机溜吧。”
我冷笑道:“哦,原来是柏妃娘娘的表妹啊,那真是失敬了。你的脸,被打的这样肿,一定很疼吧。你吃了这样大的亏,是该还回去的。”
这个叫甄慎的,听到允康给我摊明她的身份,还以为怕了她,真当我说这些是在故意讨好,恁地傲气道:“王妃倒还是个明白人。既然如此,那就麻烦您移开莲步,让我还回去两巴掌,这事儿也就算了。”
我客气道:“我要是不让开,你这两巴掌是不是就还在我脸上了?”
甄慎悠悠然伸出右手,逐一将五个粗短的指头看了一遍,随即用傲慢异常的口气对我道:“那倒是不敢,毕竟您是王妃。但若王妃执意站着不动,而我打人时一个不小心误伤了您,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
我点点头,往右侧挪了挪位置,假意让她动手。正在她得意的举起手准备狠狠落下时,我一把将允康拉了过来,她一扑空,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我耸耸肩,佯装歉疚的探身下去,伸出手对她道:“甄小姐,你还好吧?怎么这么不小心,快,来我拉你起来。”
这个笨蛋,也不知是不是没看清楚我是谁,蹭地爬起来,一边闭着眼一遍还挥舞着胳膊要来打人,我闪身完美躲开,她再次扑了空,重重摔到在地,这一次摔得太狠,我都听到骨头碰地清脆的声了。啧啧,想想都觉得疼。
耳边回荡着熟悉的,像杀猪似的的惨叫。“啊,我的胳膊……”
那几个红蓝紫看了半天热闹,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赶紧前搀扶。
“轻点!疼啊。”
我厌恶的凝她一眼,真恨不得再来一脚踹在她砚台一般的脸上,狠狠地吐了这口恶气,只可惜这是在宫内,人多眼杂的,想了想还是遏制内心冲动,毕竟将事情闹得太大也不好。
我拉起允康,正要离开。
“何人在此闹事,皇家内苑,岂容这般放肆。”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又细又尖的呵斥,众人回头,却见是柏妃,以及她身后的一堆宫娥。。
坏了坏了……
我暗道不好,柏妃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她一来,这事儿又不能轻易翻篇了,那我还怎么溜之大吉。
见着柏妃来,甄慎立刻来了力气,推开众人一瘸一拐踉跄的迎上去,拉着她表姐,就要来给她讨公道,捂住脸扮可怜,声泪俱下好一阵哭喊:“表姐你可来了,你看,我都被人欺负成什么样了。你要是再玩来半步,我就快被人打死了。”
柏妃勾勾唇,皮笑肉不笑,冷冷启齿道:“被人欺负?我看是你欺负别人吧。”
甄慎错愕,哭音更甚,指着自己的脸道:“表姐你看,真的是我被人欺负了。你不信你看我的脸,被欧阳允康那个女人扇了好几个耳光,你看都肿了。表姐,你可得替我做主,我不能白白咽了这口恶气。”
“欧阳允康打的你?”
柏妃做吃惊状,缓缓举目瞟向这边,看着允康狐疑道:“你说是小武夫人打的你?哼,真是有意思,人家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乖巧人,怎会跟人动武?还有,你什么德行我焉能不知,老虎一般的人,能让绵羊给打了?”
甄慎也没想到柏妃会来这一番挖苦,又恼又羞,气得直跺脚,恨声道:“表姐,我脸上的红肿可还未消去,这几个手掌印就是她打的。铁证如山,您怎还不信。再说了,她可不是什么绵羊,分明就是披着羊皮的狼。平日里的温柔娴静,都是她装出来博取同情的。你是没看到,她之前打人的时候彪悍异常,我脸上这伤,没有几日都消不下去。”
据我所知,柏妃这人绵里藏针,善于心计,就算她没有急着来问罪,也不见得她就是个什么明事理的好人。我虽不怕得罪她,可允康却是怕的,脸色从之前看到柏妃起就开始阴郁了。
她扯扯我的袖子口,小声嘀咕:“缺缺,这事与你无关,你千万别再搅和进来,趁现在赶紧走吧。”
我白目以对,哼哧道:“你以为我会怕她?笑话。”
见那边柏妃忙着听甄慎诉苦,允康一把拉起我往人堆后撤,想趁乱偷溜。我们刚转过身去,就被柏妃叫住。
“景王妃、小武夫人请留步。”
我和允康面面相觑,轻叹口气,然后无奈转过身子直面于柏妃,异口同声的问候一声:“柏妃娘娘——”
甄慎得意站在柏妃身边,嘴角斜着扬起夸张的幅度,甚是嚣张。
呸,狗仗人势的东西。
我忍不住对她翻个白眼,目光只停在她身上一瞬又赶紧收回看向柏妃,定了定身,仪态端庄,耐着性子道:“不知娘娘唤住我们,是还有何指示?您若是无事,我还得赶着出宫。再耽误下去,就该赶不上宫禁了。”
柏妃辗然而笑,贝齿浅露,柔声道:“王妃若真是忙着出宫,那早些时候便该走了,怎还会在这儿耽搁。想来,王妃也是不忙的。您既然不忙走,不如留下来再和本宫多说几句如何?”
“说什么?”
怎么每个人都要和我说几句,莫名其妙。难不成,柏妃还真想教训我一顿,替她表妹出气不成?她是南帝的妃子,按辈分长于我,就算她要训我几句,我确实只能忍着不还口。但要是她敢对我动手,呵呵,那我也绝对不会让她占了便宜。
我依旧端着谦恭姿态,向她微微颔首致意,笑道:“娘娘有所不知,并非缺缺不急着出宫,只是方才路上遭一疯狗拦路,也不得不停了脚步,去打狗开路啊。如今疯狗打走了,路也宽敞了,是时候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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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祟秘术
柏妃神色自若,我看不出她到底怀着什么意图,但她对着我一个劲儿的笑,真笑得我头皮发麻。她很淡定,但她身边的甄慎却是坐不住了,颤抖着手指向我,尖声质问道:“你,你竟骂我是狗!”
我恹恹望向她,赧然一笑,摇头道:“没有啊,我没说你。你在气什么?还是说,你真觉得自己是狗,迫不及待想要承认。你不要这样想,不能因为你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就把自己当做是狗,这样不好不好。”
我一壁佯装叹息,一壁忙着给允康使眼色。
允康原本还一脸凝重,现下再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甄慎明显恼羞成怒,可又不敢对我动手,便将气都撒到离她近的人身上,狠狠的掐她的贴身婢女。听见人群里笑声渐起,更是气得捶胸顿足,怒不可遏的抬手指着众人命令道:“我看谁敢笑,小心我撕烂她的嘴?”
这话果然奏效,四下顿时噤声。
朵步蹙了蹙眉,毫不掩饰她的厌恶。
我环臂抱在于胸前,冷笑道:“甄大小姐,你可真有能耐,想撕谁的嘴就撕谁的嘴。我刚才也笑了,怎么,你还想对我动手?”
甄慎瞪眼,哼道:“若将我逼急了,我可不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来,便是王妃您也请当心些。”
我放下手,大步流星朝她走去,“是嘛?看来,我还真是惹不起你啊。”
等我凑近,她却怂了,抬手挡我时,就算慌得张口结舌,却还要威胁我:“你……你别过来,我叫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可见,她是真的不怕我呀。
我黯然神伤之际,柏妃倏而开口斥道:“你给我住嘴,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景王妃面前这般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