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彗炽昭穹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旌眉

    现在的神荼如同久历沧桑的帝王,威严沉智,在广阔无垠的荒野上空悠游有度,却又藏着比锋芒毕露更可怕的杀气。

    神荼左右盘旋,莛飞对甘振道“这鹰极厉害,普通弓箭拿它没办法,咱们一旦被发现就麻烦了!”

    神出鬼没的月鹘军随时会出现,若巨鹰传信,引来包围截击,区区百人如何抵抗。

    周围空旷,没什么隐蔽处,甘振将人马撤到土丘背后埋头卧伏,神荼越兜越近,眼见藏不住。

    铁牙再次尖锐长嚎,回荡山野。

    余音未绝,与它叫声相反的方向忽然传来另一阵狼嚎,是许多头狼一齐高呼。

    天地交接的荒原上出现一群黑点,风驰电掣,渐渐奔近。

    那是一群身姿矫健的西北狼,它们奔速不均,从一排拉成一队,个个狼尾昂直,贴地如飞,向铁牙的方向急奔。

    蓝罂数了数,“竟有三十七头!”

    寻常狼群最多不过十几只,更令人惊异的是,领头的竟是一只纯黑的母狼。

    蓝罂想起那头壮硕的狼尸,极可能是原来的狼群头领。如果头领战死,狼群败退,会离开这片领地,然而它们并没有远遁,一定是在头领战死之后,依然不屈不挠的稳住了阵脚,逼退了敌对的狼群,守住了领地。

    这为首的母狼,非比寻常。

    它们狼尾昂扬,正以必胜的姿态去驱逐下一个入侵者。

    蓝罂手心发冷,只盼铁牙能从围攻中全身而退。

    奔驰的狼群吸引了神荼的注意,它没有继续兜近,旋了半个圈子,不疾不缓的跟着狼群飞去。

    众人松了口气,不知狼群这一打岔,能把神荼引开多久。

    窦三郎提议“咱们之前有风沙掩护,现在沿河而行,不易藏身,不如偏开大道,向东兜拐,那里有一串年代久远的藏兵洞,是大盛为抵御乌澜国所建,早就废弃不用,但是依然能容人马,万一有险情,可以进洞隐藏。”

    窦三郎这么一说,甘振想起以前凛王与众将讨论地道战,的确曾经提及灵州周边的城堡、兵洞联防,既然他记得,月鹘军中的凛军旧部自然也记得。稍一思忖,还是拿定主意,让窦三郎率队向东。

    神荼果然在日落时再度出现,甘振望着天边的鹰影,敦促队伍加速疾驰。

    窦三郎将他们领进一座红色峡谷,左右山壁垂直,下方有很多孔洞,上方分布着条条纵裂,象暴露在外的井道。

    莛飞眼光一扫,“悬沟”

    这峡谷岩土疏松,易于冲蚀,孔洞和悬沟都是水侵而成,崖体形如刀削,可以直立承重,此类地质,最易开凿。峡中布满枯黄的芦花杆,谷底有季节径流的痕迹,宜于藏兵。

    窦三郎策马钻过密密的芦花丛,找到一个将近两人高的孔洞,下马进洞。

    神荼的影子在不远处掠过,甘振听着尖亢的鹰叫声,连连催赶,其余士兵牵马跟入。

    孔洞入口平平无奇,里面却是深长隧道。这些隧道分叉迂绕,枝蔓相连,连着大室小室,如同迷宫,还有暗门机关、蒺藜陷阱,有些小室利用山壁上的天然小孔,专做瞭望之用。

    甘振让众人牵马深入,自己断后,从瞭孔窥看外面的状况。

    天色渐深,峡谷一片赭红,神荼时而百里高翱,时而上冲下扎,几次掀风撩沙的掠过洞口,甘振能看清鹰背上伏着一个身穿黑衣皮甲的蒙面女子。

    神荼张翅减速,落在对面崖顶。峡中十分安静,只有芦花杆沙沙轻响。

    燕姗姗从鹰背上跳下来,手按胸口,不住咳嗽,似乎病得厉害。

    甘振暗想一般的人随鹰而飞,早就头晕脑胀吓破了胆,这恶名在外的妖女生了病还不顾死活的冒险,可见她对旁人狠,对自己亦狠。

    就算再狠,听声音不过是个柔弱姑娘,咳嗽声孤零零的回荡在峡谷里,颇为凄楚。

    燕姗姗咳了一阵,虚弱不支的蹲在崖边,神荼在一旁垂颈依蹭,抬翅安抚,一人一鹰浸在夕阳的苍黄光束里。

    她怔怔歇了片刻,撑起身子,勉力伏回鹰背,巨鹰稳稳飞起,消失不见。

    甘振心存谨慎,“窦三,这兵洞有没有直通灵州的捷径”

    窦三郎挠挠头,“我虽然知道这里有藏兵洞,可没敢摸得太深,里面四缠八绕,老树根一般,一旦迷路,陷在里头一年也出不来。”

    甘振琢磨片刻,“也罢,还是等鹰离远了,趁夜出谷。”

    天黑之后,队伍悄悄离洞,走了不到半里,甘振忽然勒缰喝停,手抚马耳,神色严峻的直视前方。

    窦三郎跳下马,贴地聆听,可是没听到什么动静。

    甘振掉转马头,斩钉截铁的指挥众人,“你们分头在峡谷里来回兜几个圈子,然后撤回兵洞!蓝姑娘,拿些花粉出来,撒在谷里!”

    众人不知何故,但甘振神情威厉,无敢不从。

    队伍急回洞中,没过多久,便听峡谷芦花杆的沙沙声中多了暗闷的隆隆声。

    远处出现几点微弱游移的亮光,飞虫般接近,到了谷口,稀疏的亮光猛然变为几排高烧的火把,照出一支浪潮般的月鹘骑兵。

    这些骑兵黑衣铁甲,长刀弯刃,肃杀无声,若非火光明亮,这幽灵般的大军即使到了近前,都未必看得真切。

    甘振摒息窥探,身体紧绷发热,心底却是酸凉一片,一丛丛芦花杆在火光中轻晃,化作昔日黑浪一般夜袭挞堡城、横扫高原的凛军。

    凛军的军马不用蹄铁,而用蹄靴,蹄靴轻便无声,极其结实,由最好的工匠制成,昂贵惊人,所以这支塞外铁师能悄无响动的轻驰千里,等人察觉时,早已近在眼前。凛军用的火把也不寻常,内芯和外圈的树皮丝从细到粗,从紧到松,捆扎规范,可以留火种在内,力晃而熄,轻晃而燃,或张或隐,随心所欲。

    晢晔收编了凛军中的月鹘将士,在短短几个月内,将月鹘主力训练成了一支百倍庞大的凛军,他不仅扩用了凛军的骑兵装备、战具战术,连严整的风纪都一般无二。

    甘振苦笑,李烮苦心栽植多年的血汗,就这样轻易浇灌给了对手。也是,除了象凛军一样的强悍又迅捷的铁师,谁还能神出鬼没,变幻莫测,象猫戏老鼠一般,折磨灵州诸镇

    甘振预知月鹘军来到,并非听力过人,而是他的花虬马象他一样,记得过去的同伴。

    这匹花虬马和鲜于涸的豹子骓同时出生,自小亲热,每次分开再相逢,花虬马都会欢喜得抬腿歪首,不停抖耳。

    花虬马嗅觉极灵,感知了豹子骓的来到,它的情绪甘振看得清楚,人可以割袍断义,马却不会。

    此刻鲜于涸必在谷口的月鹘军中。

    以前凛军诸将脾气各异,哥舒玗倨傲,郭植沉稳,柴筱急躁,尉迟阳温文,而鲜于涸粗枝大叶,贪吃爱笑,跟谁都处得来,是人缘最好的一个。

    甘振眼圈发胀,让窦三郎给花虬马罩上套嘴,牵去兵洞深处。花虬马虽不情愿,却是训练有素,听令顺从。

    月鹘军中的鲜于涸也感觉到了异常,他的豹子骓凝立紧绷,双耳竖前,专注无比,连呼吸都变得很轻,这马久战从容,再大的场面也松弛自如,此刻浑身僵直,是在抑制亢奋。

    鲜于涸心口一紧,如今他是月鹘黑旗军副帅,黑旗主帅是狄力部首领韦纥。

    东攻以来,鲜于涸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撕食腐尸的兀鹫。

    君长晢晔练兵严狠,可晢晔根本不屑于按部就班的造械攻城,与盛军列阵对垒,而是乐于借助妖女之力,将对手戏至癫狂,自相残杀,月鹘各军只须坐享其成,席卷粮草战利。

    如此得胜,鲜于涸惭愧无奈,却又不能显露,倘若真与故人相遇,不知如何面对。

    韦纥借着火光张望,抬起马鞭一指,“银月使的消息不错,的确有人进谷。”

    芦花杆随风摇摆,疏密不均,依稀能辨出一些左右歪倒、人马穿行的痕迹,韦纥令人沿痕追踪,却是胡兜乱绕,模糊不明。

    这些时日盛军闻风丧胆,不堪一击。韦纥观看峡谷山势,自留人马在外接应,令鲜于涸率军入谷,看什么人在这里捣鬼。

    鲜于涸策马深入,芦杆高过马腹,象在推浪而行。

    随行士兵不住低头探看,只觉马蹄不稳,马尾乱扫,脸上又叮又痒,这个季节怎么会有这么多虫子

    鲜于涸轻夹马腹,意图减速,没想到豹子骓缓滞片刻,突然扬蹄嘶鸣,不受控制的向前撒蹄狂奔,向甘振所在的孔洞直冲而来。

    花虬马一听嘶鸣,也在洞中挣扎,试图甩开套嘴,摆脱牵控。

    。




第220章 狂火旋风
    鲜于涸之前只猜到八成,现在确信花虬马就在豹子骓奔去的方向,当即用左手猛抻缰绳,这是骑术大忌,他却有意为之,这一下勒得豹子骓马首左偏,视野被阻,前膝顿挫,失衡栽在芦花丛中。

    一切不过是眨眼的功夫,甘振心口砰跳,伸手打开装着蜂巢的木箱。

    野蜂循着洒落谷中的花粉嗡飞出洞,月鹘军又有十几匹马被突然出现的亢奋野蜂蜇得惊跳摔倒。

    甘振趁着混乱,带队向兵洞深处急奔,之前担心迷路,现在完全不顾了,见了岔道也不思索,随便拣一条就进,刚开始还能听得到月鹘军的人喊马嘶和错杂脚步,后来已经没有被跟追的迹象。

    躲过敌军之后,观望四周,这蛛网般无穷无尽的兵洞,处处相似,却又不象重复迂回。

    摸索了一个时辰,队伍来到一座可容几百人的洞厅,周围有八条通道,甘振驻足环视,不知如何作选。

    莛飞道“甘兄,你们在这里歇着,我去看看。”

    谁也没指望一个书呆子能认路,大家实在疲劳,想停下喘喘,也就没人拦着他。

    甘振抚着花虬马,借着手中马灯的光亮,清楚的看见花虬马温顺漆黑的眼睛下面有一条湿湿的泪痕。

    昔日种种浮现心中,两匹马驹一起嬉戏的时光恍若昨天,鲜于涸不惜伤马自坠,仍有默契。

    甘振偷偷用手肘蹭了蹭眼角,对花虬马道“你得忘了豹子骓,以后再也不能和它同槽同厩了。”

    窦三郎见莛飞久久不归,有些担心,“易公子可别找不回来!”

    蓝罂摇头,“他不会丢。”

    这些时日窦三郎早就看清,小蓝和莛飞普普通通的相处,没什么亲昵热络,可两人之间却似拴着一根强韧无形的牛筋,切不断,拉不开。

    窦三郎也没什么不痛快,无论多少人喜欢小蓝,都不妨碍他光明正大的对救过自己命的小蓝妹子好,想着想着,傻傻一笑。

    莛飞灰头土脸的回来了,甘振连忙上前,“摸出什么门道”

    莛飞探得辛苦,脏手擦汗,又添两道泥印,“这藏兵洞构建很巧,虽然脉络复杂,却有规律可循。西北干旱少雨,这么大的屯兵之所,不可能离水而建,这一带属黄河支系,稳定有水的河流湖泊屈指可数,我身边没有水域图,只能根据记忆判断,红峡中的季节径流应该叫做边乐川,冬枯夏涨。”

    “夏季有雨的时候,河水、雨水一起侵刷,河边土层塌出很多陷穴,咱们现在所在的大洞厅就是一座天然陷穴,建兵洞时被役工用人力封了顶。利用这些天然陷穴可以省去不少开凿之功,所有后来挖通的大室、小室、长短通道,都是在一个个陷穴周边扩张连接而成,所以兵洞不是一张蛛网,而是一大串互相衔接的蛛网。”

    “陷穴沿边乐川分布,过去驻守的士兵为了方便取用河水,每隔一段,便凿一条引水暗渠,把边乐川水引到兵洞深处,凿井取用,蓄池储存,为防夏季倒灌,还另修了泄水囊和排水渠……”

    他一说起水利就滔滔不绝,甘振刹住他的话头,“易公子,这些渠道是不是可以帮咱们辨认方向”

    莛飞点头,“虽然不是明确路标,但只要有引水渠和井,就离边乐川不远,离附近的兵洞出口也不会太远。咱们若是担心出去遇上月鹘军,可以一直走藏兵洞,标记遇到的每一口井,藏兵洞在边乐川东岸,引水暗渠的方向自西向东,以此为依,一节节向北,即可确保沿河而行。边乐川在灵州城南汇入黄河,兵洞与城寨上下联防,兵洞的尽头,应该就是灵州。”

    甘振精神一振,众人再看四周,似乎清晰起来,走藏兵洞虽慢,但是稳妥隐蔽。

    莛飞已经找到最近的井,队伍按他的指引一段段前行,兵洞里不知昼夜,就这样一刻不停,走到一处被塌岩堵塞的通道,再也不能往北。

    莛飞有些沮丧,甘振道“毕竟是废弃已久的兵洞,走这么远不容易了,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出口。”

    两人说话的时候,窦三郎沿着一条岔路探看,猛见前方有光亮,还弥漫着一股焦烟。

    众人听他呼喊,纷纷跟过来,甘振和窦三郎奔至亮处,这是个山壁滑塌露出来的洞口,黑烟从洞外一阵阵涌入,呛得人胸喉疼痛。

    甘振掩住口鼻,向洞外探看,原来他们在藏兵洞行走一日有余,现在已是次日子夜,西北一两里外火光闪耀,晃得山岭妖异,半天绚红。

    甘振心里一沉,他不知道自己的确切方位,难道那是灵州

    热烟漫滚,窦三郎不停揉眼,满目熏泪的向火光方向辨认,“那是常乐堡,离灵州最近的城寨!”

    莛飞凑到洞口,见连绵火光中有一柱火龙,惊呼道“火旋风!”

    出洞摸摸地上温热的砂土,这火起码烧了整整两天,他回想之前的狂风,一把拉住窦三郎,“常乐堡离灵州多远”

    “灵州在常乐堡西北十二里。”

    莛飞跺脚,“糟了!”他不等和大家商量,脸也不遮,顶着烟尘直向火光奔去,蓝罂紧随其后。

    甘振心知烟火如此,外面不会有留滞的敌军,也出洞跟上。

    队中大部分战马久历沙场,不惧烟火,几匹凉州马蒙上眼才肯前行。

    腥焦刺鼻,众人冒着灼热登到一个土坡顶上,放眼一望,目瞪口呆。

    不仅是常乐堡淹于烈火,周围还有无数处明火,在堡外铺成一个大圈,一条狰狞的火旋风从焦黑的堡垒伸上夜空,搅着浓烟在天地间旋舞扭动,把无数燃烧的碎物卷至高处,流焰陨石似的抛向四方,每落到一处,就又窜起一堆明火,壮观恐怖。

    盛军的尸体从火圈堆到堡门,烧得面目难辨。高大的堡门为作防御浇了铁,半开半合,依然矗立未塌,奇怪的是,烟焰不是从内向外喷吐,而是流涌入门,象被口袋吸进去一般。

    噼噼啪啪的焦裂声混着呼呼火啸,灼浪烟尘,宛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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