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彗炽昭穹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旌眉

    医师在榻旁探问,温遥漠然斜了斜眼,什么也不答。

    众人转向蓝罂,莫非防御使头脑损伤,成了白痴

    蓝罂细细观看,皱眉不解。

    温遥被盯得难受,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哪个龟儿子把我的耳朵缠这么紧,你们嘟囔什么,我听不见。”

    军医们惊喜过望,观察照料了两个时辰,温遥神志清醒,言语如常,蓝罂让人小心翼翼以乐音相试,也没有发作的迹象。

    这是灵州城里中蛊复原的第一人,防御使府中的医师、仆眷、将官、士兵欢呼阵阵,相拥而泣。

    折磨盛军太久的聆音妖蛊,终于在模糊不清的笑泪交飞中迎刃而解。

    蓝罂拖着两腿踱到门外,用手背蹭了蹭眼。

    莛飞一直等在外面,他迎上来,半蹲着看看她的脸,呵呵一笑,“原来你也会哭。”

    他先听闻温遥术中暴醒,提心吊胆,此刻听到欢呼,总算悬石落地。

    蓝罂摇摇头,“我没有哭,有时候人象镜子,看到别人喜怒哀乐,自己也会不由自主的跟着笑和流泪,情绪互传相染,是应激而致,未必是本意。”

    她解释得越认真,莛飞笑得越欢,“我笑得这么厉害,你还这么严肃,根本没相染。”

    这话一出,蓝罂也忍不住笑起来。

    莛飞忽然站直了身子,深吸口气,“小蓝,我偷偷想过很多次,到底怎么向你提亲才好,总觉得应该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安稳地方,三媒六聘,按部就班,那样心里踏实,可我现在不知为何,不想再等了。”

    他从贴身处解下父亲留下的玄阁牌坠,交到蓝罂手中,“我没有贵重之物可作聘礼,但这牌坠,你最明白,我毕生所向,息息心念,皆在于此,除了你,再没别人可以分担分享。我不能承诺你无忧无虑的日子,但是可以承诺,你有忧虑时,一定不会形单影只。”

    两人一个治灾,一个治病,注定患难时多,安稳时少,就算如此,莛飞也没想到自己竟会在危悬一线、流火飘坠的灵州城,一无所有的提了亲,一时觉得有些缺憾,一时又觉得快乐释然。

    蓝罂握住牌坠,眼中泪光浮动,也有些不懂自己,她早就决意要和莛飞携手一世,没什么新鲜悬念,谈不上激动惊喜,为何现在竟然心潮翻涌,情难自禁一定是累了一夜,意念变弱了。

    莛飞看着她眼中的泪光,也笑着流出泪来,看样子,传相染是真的。

    也许不经历绝境,永远不会知道,只要心有希望,便会天翻地覆。

    顷息花粉的效用一夕传遍全城。温遥醒后虽然虚弱,精神却振奋许多,他不顾医嘱,在榻上召集各部守将、值事、参军、里正,分派职责,在城中张贴告示,发放花粉,另派医师、方伎到各处示范销尸、救人之法。

    花粉灭蛊简单易行,军民们自此可以放心饮水,看似小事,却是至关重要的定心丸,将灵州从绝望崩溃的悬崖边上拉了回来。城中的恐慌烟消云散,疑忌开始化解,虽然不时还有坠火和冲突,但已和之前的溃乱之相截然不同。

    温遥分派完毕,看着众人忙忙碌碌,目光落回案头带血的小木马上。

    他神魂空虚,仿佛经历了一场鬼门重生。倘若自己当时再多等一刻,没有杀死龄朋,侄子也可以顺利康复,还有今后与妻儿团聚的年年岁岁。

    癫狂噩梦,不忍回忆,温遥遗憾自责,怆然泪下,种种思绪牵绕回旋,全都凝结成胸肺间消解不掉的憎恨。

    他恨晢晔,恨妖女,恨月鹘人,亦前所未有的参透了晢晔的仇恨。

    既然不共戴天,只有你死我活。

    。




第222章 魔音失灵
    常乐堡的火旋风又烧了三日才减弱,灵州上空不再有流火飞坠,余缭的焦烟里露出一块蓝天。

    到了晚上,烟云浮散,夜空清明,星照边塞,荒野寂静,是多日来难得的安宁,城上城内值守的士兵忽然听到一阵遥远却清晰的笛声。

    虽然聆音蛊已被控制,城中仍有剩余病患被集中在州狱等待清治。州狱壁垒监厚,有通气小窗,笛音刚一传入,狱中病患登时狂躁,嘶吼着撞击墙壁和栅门。

    狱卒们用沙袋堵窗,严防死守,病患们冲不出来,在牢中象疯狗一样互相撕打。蓝罂让狱卒搬火盆,烧芥辣粉,出烟后用风箱鼓进牢中。

    芥辣烟令人咳嗽呛泪,难以睁眼,暂时缓解了互殴。蓝罂和医师们不眠不休,在牢外的几十只大镬旁昼夜忙碌,加紧清蛊。

    莛飞提着灯查看水井和销尸坑,一听到笛声,急忙赶往城门。甘振已经在城楼上,温遥不顾劝阻,裹着一身伤,循音登城。

    连日来,笛声是西北城垒的死亡之音,士兵们拉弓上箭,警惕张望,恨不得把吹笛子的人千刀万剐。

    虽然每人都怒火澎湃,可不得不承认,这空灵的笛曲象无形的雪一样,浸润了山川夜色。

    一潮胜过一潮的笛音千折百转,初听只觉四周皆空,双足虚浮,魂魄都被摄进前世今生一场场凄婉故事里,再听仿佛背生双翅,万里轻飞,云海星辰飘流滑过,人世的悲喜无常如同闪烁花影,伸手可及,却又触摸不到,只能任由自己瞬间泪目。

    莛飞黯然失神,“当年我在神鹰堡为父亲守灵,也曾听她这样吹笛子,我父母死于她手,可听她的笛曲,我并不憎恨,只是琢磨不透……只有情感悱恻的人才吹得出这样勾魂断肠的天籁,可她毒手狠辣,脾性酷厉。也许常人之情是河流湖泊,她是地深灼泉,稀少却猛烈。她没有家人,石危洪给过她关爱,她搅翻整个江湖,为义父复仇,她没有朋友,只有两头巨鹰,她不顾自己的性命,血泊救鹰,如今她一心一意,只在一个人身上,她为晢晔所做的神鬼之举震惊天下,如果她难以遂愿,不知这反击之力,会造出一个怎样的终结。”

    甘振眼圈亦红,眼前是在乐声中自屠而尽的凛军,他仰看夜空,一声悲笑,“妖女今日是来收网的,以为灵州会和别的城寨一样,成了任她摆布的疯子傀儡,现在我倒真想看看,她是不是骑在鹰上一脸诧异,就算她殚精竭虑,为晢晔卖命,也难以在月鹘立足,如今妖术破灭,她的苦日子才刚开头!”

    两人交谈之间,夜空浮流的烟云中飘出船帆般的鹰影,星海傲游,玄奇无比。

    士兵们两臂一软,巨鹰高远狡猾,寻常弓箭奈何不得,便是到了跟前,又真能奈何得了

    温遥一言不发的盯着远方,鹰影盘旋划过,黄河冰面在星光下幽幽发闪,再仔细分辨,幽闪之间混着隐隐约约的刀戈之光,无声无息的月鹘军正象等待羊群出圈的饿狼一样冷眼窥视。

    温遥热血上头,面孔赤红,一颗心早已跨骑出城,风驰电掣,与对手殊死相搏,可灵州初稳,元气未复,眼下难与月鹘军正面较量,只能镇静固守。

    待到来日对决,他必用手中长刀戳穿晢晔的心肺,祭洒西北诸镇!

    月鹘军中,葛禄族长艾和曼在马上耸肩一叹,“君长,这么动听的笛子,今天倒象失灵了。”

    夜空中隐隐夹杂着嗡嗡声,晢晔微微皱眉,还未入春,飞虫多得有点异常。

    吐尔弥道“君长,不管笛音有没有用,灵州早已疲弱不堪,咱们等什么,冲过去破开城门,赶尽杀绝,此城是大盛重镇,储备丰实,胜得十座城寨!”

    这些天晢晔和月鹘军同寝同食,连洗鞍刷马、化冰沐浴都在一处,亲近了许多。

    晢晔凝视灵州,虽然离得还远,但盛军的怒意和复仇之志犹如看不见的暗箭,令他眉心发痒。

    他转了转手中的马鞭,“灵州濒临黄河,被淹过几次,每次重建都比以往更坚实,强攻硬冲何必那么笨。”

    艾和曼转过脸,“君长有何妙策”

    晢晔自言自语般道“看腻了病狗抽癫,不如逗逗发狂的公牛。”自从把江湖群豪引进鹰涧峡血杀,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好戏,他神色一正,“族长,帕伊黛的骆驼军还有几日才到,你率白旗军后撤,沿黄河河岸南下,助她夜渡冰河,等我命令。”

    艾和曼一听让他后撤,有些不快。

    晢晔吩咐身后的驯鹰手,“传信狄力部黑旗军和兀勒部红旗军,让他们各自结束扫掠,赶往萧关。黑旗军先行,红旗军拖运盛军尸体,稍稍押后。十日后的夜里,红旗军着盛军装束,在萧关以北与黑旗军交战,边打边往西北山谷中收退。”

    艾和曼的不快变成诧异,不是说先取灵州,再取萧关眼下灵州未破,为何让黑、红双旗军直插萧关,作势互杀

    晢晔派遣另一名驯鹰手,“传信青旗军,让他们不要再等银月使,速速撤回边乐川西岸。”

    燕姗姗为了训练五色鹰阵,把月鹘所有的精锐猎鹰集中在隶属金旗牙军的鹰营,驯鹰手有二十名,此外各部还留有哨探和报信猎鹰。

    晢晔率月鹘主力出沙漠后分散作战,轻骑似电,行踪莫测,却又能彼此配合,变幻有度,都靠这些猎鹰穿梭搜寻,保持联络。

    驯鹰手放鹰高飞,几只鹰在神荼周围盘旋片刻,鸣叫呼应了一阵,方才远去。

    晢晔收回目光,“尉迟阳。”

    尉迟阳似在出神,呆了片刻才回应,“君长有何吩咐”

    晢晔的目光在尉迟阳脸上停了一停,“你领一千金旗牙军,赶往边乐川,与青旗军汇合,然后一并折向西南,等我命令。”

    “是。”

    尉迟阳刚要走,又被晢晔叫住,“若我没记错,你祖上是月鹘几部血脉交汇,你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哪一姓的人,一直用汉人叫得顺口的尉迟姓,这次回来之后,改个名字吧。”

    “全凭君长吩咐。”

    晢晔掉转马头,“余下的金旗牙军我亲自调派。从今日起,遇上盛军派出的哨探、信使,无须射杀。”

    月鹘各部对晢晔的意图并不十分明了,但不敢有疑议,各自依令而去。

    神荼侧绕旋低,落在晢晔马前。

    燕姗姗滑下鹰背,瘫坐在地。她被东栾渐的开山钺震伤之后,体质虚弱,落下胸疼的病根,近来昼夜辛苦,发起高烧,皮肤干酸发烫,头晕喉肿,肺里象有几百只蚂蚁啃啮。

    吹笛子唇裂出血,她取过水囊,喝得太猛,呛咳倒吐,一团火气在胸中炸开,把水囊扔出两丈远,笛子也一起扔了。

    晢晔下马,撕了些羊肉喂给神荼,“这里中意的笛子不好找,省着糟蹋。”

    中意的笛子自从红珊瑚笛子被叶桻毁掉,其它都是一样的蹩劣。

    燕姗姗越想越恨,“怪不得这两日动静不对,他们找到灭蛊之法又如何飞虫来得怪异,他们对付蛊虫的东西不是花粉就是花蜜,找到花源有什么难,一把火烧个干净!”

    晢晔无动于衷,“算了吧。”

    燕姗姗连病带累,一向动听的嗓音都变了调,“你说什么算了”

    晢晔一面欣赏神荼啄食,一面取手巾擦去手指上的羊肉油脂,“一旦弱点暴露,便是门洞大开,即使堵上,很快又有其它渠道,不值得再费力气。”

    依赖聆音蛊,虽然手到擒来,但族人的隐隐质疑,他早有察觉。军中的凛军旧部倒是十分沉默,只不过这种沉默,比议论纷纷更令他警惕。

    月鹘各部配合已经熟练,信心、士气不欠不过,恰到好处,之前只是嬉戏热身,现在他需要一场真正震服人心的正战,一场重锤碾压的胜利,才能让九部相信他是比父亲昆恕更杰出的银月刀之主。他要象撕开女人的裙裾那样,令大盛的西北边防在永世都不能洗清的耻辱中一破到底,血污满地。

    不知不觉擦得有些狠,磨得手指生疼,“姗姗,不用琢磨聆音蛊了。出不得半点疏漏的,是你的鹰阵。”

    褐亮的眼睛冷冷扫向她的疲惫之容,“还有你这身子,要是禁受不住,坏了正事,你再烙一百个印,也不能留下。”

    他口吻随意,燕姗姗却是冰锥戳心,手臂上的烙印重新灼痛起来。

    还是朱雀君的时候,一到生病,她就借机在他面前娇憨示弱,那时的赵漠就算漫不经心,也会说些不痛不痒的安抚之语。

    现在呢她凄然垂睫,胸中烧麻,想咳嗽却用力忍住,“我没事,刚才只是呛了。”

    神荼盯着她,有些愤懑的低叫一声,吃了一半的羊肉落在地上,不再去叼。

    分头夜行的月鹘军是黑暗里延伸的绞索,尉迟阳领军疾驰,途径常乐堡时,天边已经微微发白。

    残火余烟中,一切变得寂静,累骨积尸、血河碎甲在灰淡的晨曦中渐渐清晰,触目惊心。

    尉迟阳眉心微颤,握缰的手不觉一紧,马蹄减速。

    焦黑的尸海中忽然有东西一窜,定睛一看,是一只狐狸在翻尸扯肉。这狐狸的毛色不似寻常的土黄,而是黑中带银,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尉迟阳心思盘转,勒马停步,对身后士兵扬鞭一指,“去把那狐狸捉来!”

    月鹘军喜欢狩猎,晢晔又极爱狐裘,这毛皮献给君长,少不了好处,尉迟阳一招呼,立刻有二十几骑追射狐狸去了。

    余者兴致勃勃的观看,尉迟阳趁着队伍停顿,悄悄对队末一名士兵耳语几句,这士兵是凛军旧部,听罢神色一变,却无二话,点头会意。

    狐狸灵狡迅捷,兜了一个圈子向前冲来,又有十几骑加入围猎,这名士兵也策马而出,前去堵截。

    谁都没有留意,他拐到一个隐蔽处之后,悄悄偏离。

    尉迟阳目睹围猎,怔怔想道“我派人给叶桻传信,是对是错帕伊黛描述被人夺取绳套的手法,应该是他,哥舒玗与人冰河决斗,滞军败战,应该也是他。河西大战,我不能阻止,能救急的只有他……把他拖入极险之境,是我对不住朋友,对不住君长,也把自己逼进死地。”他虽然纠结,却没有改变主意,“其实自玉门关之后,我已如行尸走肉,生死无异。”

    狐狸被射中后腿,生擒到手。尉迟阳看着猎物,点了点头,一夹马腹,继续率队而行。

    花粉除蛊的消息传到凉州,程敬弦拍案称快,他令人看守顷息草生长的山谷,又找来更多的养蜂人收集花粉,送往白山、新泉、萧关、洛源、长乐各个守戍,花粉一到,很快扼住聆音蛊的肆虐之势。

    大盛的西北边防犹如一张垂破的蛛网,硬是靠着最后一根韧丝,悬而未溃。

    盛军之前任敌摆布,损失惨重,无计可施,只能畏首畏尾的分头自保,现在终于稳住阵脚,迎来转机。

    西北军将无不振奋,各戍反击之志迫切,纷纷外出搜寻月鹘主力。那些糊里糊涂流血自屠的无辜将士并未离去,沙土碎石、一草一木都凝结着复仇的怒意。

    萧关在灵州之南三百里,这日萧关守将李义罕收到探报,说发现月鹘军动向,他立刻增派人手,昼夜追寻。

    李义罕虽有月鹘血统,却在汉地生长,认定自己是汉人,姓氏也取了大盛李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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