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彗炽昭穹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旌眉

    林雪崚顿坐在地,此次坏粮案由柘县县令贺海山越级申诉而起,毫州刺史李宝升怀恨在心,买通关节移赃嫁祸,以侵吞赈粮、弄权舞弊、监守自盗、亵渎公职等等罪名,将贺海山押送淮北督治府查办。

    淮北督治余应雷知道李宝升要在太子来之前找个替罪羊,如今各域行政自专,滥用职权,余应雷哪里在乎一个小小县令,直接将贺海山判入死牢。

    消息传回柘县,满街痛哭之声,贺海山的夫人久病体弱,儿子先天痴傻,母子若无依靠,命也不会长久。

    柘县百姓聚起几千人众,涌向徐州淮北督治府,为贺海山申冤。

    李宝升称“暴民闹事,扰乱州治”,出动毫州军,在半路上堵截。

    叶桻接手了太白宫的援粮,再度北上救饥,正好目睹官兵殴民,他上前拦阻,护退了手无寸铁的柘县百姓。

    贺海山问斩就在三天之后,叶桻心知淮北官吏沆瀣一气,求诉无门,又得知奉旨巡查旱情的太子李麒已经离西京出东都,就快抵达汴州。

    叶桻来不及多想,连夜收集千人血书,孤身飞骑,一日内赶到汴州,可是平民之身难以求见皇贵,他被阻挡在外,只得夜闯太子行营。

    那行营由东宫左右卫率近两百名精锐士兵保护,被他连破六重守卫,直入太子营帐,面呈血书,陈述冤情,然后弃剑于地,以命作保,如言有虚,甘愿受死。

    朝野内外一举一动牵扯深远,万事都得瞻前顾后,太子手持血书,思忖良久,终于决心彻查坏粮一案,叶桻被押进淮北督治府大牢。

    余应雷见风向有变,撇清了与李宝升的瓜葛,在太子身边鞍前马后,徐州、毫州及下辖各县接受盘查、录供的足有三四百人。

    审案期间不得探监,方重之赶到徐州,百般打听,都只是皮毛消息。他徘徊苦等,总算等到结案,李宝升罪证确凿,被遣往西京,押送大理寺,贺海山无罪归职,回到柘县。

    叶桻免于斩首,被继续扣押在督治府,方重之怕园中人担心,先回来报信。

    过了几日,衍帮送来消息:叶桻被充作苦役,前往运河通淤。

    林雪崚恨不得插翅飞过去。

    方重之千方百计将她按住,和衍帮商量之后,自己启程再往淮北,谁知出门没多久,竟然在半道遇见正往回赶的叶桻。

    方重之大喜过望:“桻儿,你没事吗可算回来了!这一趟小飞不辞而别,你又在铡口下转了一遭,差点急死人!”

    叶桻虽然憔悴,却没有任何抱怨,“方叔,官场之事,我搞不懂,这些来来去去去的波折,待会儿和你细说,我先去见易夫人,省得她担心。”

    叶桻进了衢园,直奔朱阁,见到阮红鸢一头拜倒,“夫人,我回来晚了,惹您担忧。”

    阮红鸢待阮雯如同亲生女儿,叶桻一直执子婿之礼,相敬甚恭。

    阮红鸢拉他坐下,心疼端详,这孩子从七岁拉纤开始,受什么罪都闷在心里,她问长问短,叶桻只是笑,“夫人,根本不象他们说得那样,何况我别无长处,就是皮实。”

    叶桻看着阮红鸢新增的白发,都是为园主父子忧心所致。

    阮红鸢长叹:“这父子两人,乍看脾气比谁都好,一旦发起犟来,什么都不顾,这么多年夫妻、母子,还要瞒什么呢……”

    叶桻不善解劝,陪着坐了许久才缓缓起身告辞,临别时道:“雯儿生辰将至,我过几日想去她墓前祭扫。”

    阮雯的灵枢被送回太湖边的阮氏故居,安葬在她父母墓旁。

    阮红鸢点点头,“你去看她固然好,可是刚回来又要走,太辛苦了。”

    “夫人,不辛苦,到谙梅居不过三五天的路,就当踏青散心。”

    叶桻离了朱阁,沿长廊而行,走到一半忽然顿住,步子一拐,迈向枫林小径。

    一个狸猫般的人影从暗处窜到他跟前,“叶哥哥,干嘛又躲我”

    莛荟双环飞髻,粉衫花裙,捧着一只漆篮,“我看见你回来,特意向宁夫人讨了灌酥桃糕,你尝尝。”

    叶桻最怕她这套,“无功不受禄,小祖宗,你有什么吩咐,尽管示下。”

    莛荟眨着月牙般的眼睛,“我刚才都听见了,叶哥哥,你带我一道去谙梅居看表姐,好不好”

    “不好,你呆在园子里,哪儿也不许去。”

    莛荟一听,花一般的笑脸打了蔫,拉住他的袖子软磨硬缠,叶桻仍是冷着脸,“等你爹和你哥哥有了消息再说。”

    莛荟一跺脚,“我哥哥想去哪里都没人拦着,凭什么我就寸步难行叶哥,我日日想念表姐,她也必定想我,你就答应我一次,不行吗”

    叶桻叹口气,从怀中摸出珠花,“这是你哥哥给你的,让你乖乖听话,你好好收着。”

    莛荟接过珠花,鼻子抽了两抽,抬脚跑远了。

    叶桻回到青阁楼上,一推开窗子,就见莛荟站在解凝亭里捶胸抹泪,林雪崚坐在紫藤吊床上前后摇摆,面无表情的听她哭诉,那些数落和抱怨要是沙土泥石,十个凝池都填平了。

    他见惯了莛荟打雷下雨,伸手将窗关上,没过多久,曹敬在楼下喊:“林姐姐来了!”

    林雪崚步入青阁迎昇堂,仰望空空的横梁,似乎仍能看见垂挂的大红灯笼,听到欢声笑语和喜庆鼓乐。

    她听说叶桻回园,早早在青阁前头等候,却被莛荟不由分说的拉走诉苦,好容易才摆脱。

    叶桻从楼上下来,见她拘谨的立着,自己也有些语结,搓了搓手,“曹敬,倒茶。”

    林雪崚笑问:“师兄,我又不是客人,倒茶干嘛”

    曹敬唉了一声,“林姐姐,你不是客,可现在比客人还稀罕呢。”左右瞄瞄,悄身退出。

    两人挨桌坐下,叶桻苦笑,“小荟这丫头,救兵搬得倒快。”

    “师兄放心,我不是来当说客的,那小猴子,哭得我耳根都麻了,我帮你把她堵回去了,这会儿她已经不恨你,改恨我啦。”

    叶桻静静看着她,“你的腰好了没有”

    林雪崚听他挂念,心中一暖,“已经不碍事了。他们说你被罚去运河做苦役,你是怎么脱的身”

    太子留他不杀,却又不放,是觉得叶桻正直勇义,本领过人,若能收为己用,必能成为得力可靠的亲信。

    这心思被余应雷猜到,他建议太子恩威并施,叶桻虽是善义之举,但闯营要挟是大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罚为苦役,再暗收之。

    于是叶桻在运河通淤的时候,余应雷令掌刑书记三番五次悄悄游说,劝叶桻为太子效力,如果愿意,可在东宫左卫率任职,得从五品下的品阶,一年两百石的俸禄,否则就得终身为奴。

    任谁也得感激涕零,泣拜知遇之恩,没想到叶桻是个榆木疙瘩,宁可挨那鞭打日晒之苦,也不为所动。

    督治大人亲自来劝,叶桻仍是一口回拒。

    余应雷恼羞成怒,太子听闻,倒不意外:“他要是易于笼络,吾又何必惜之!”背手一笑,下令将叶桻放了。

     




第39章 梅海故居
    叶桻又惊又恼,跃上船低声呵斥:“瘟神!谁让你出来的”

    莛荟撅嘴:“你和林姐姐都不肯帮忙,求人不如求己。我蒸了玉兔豆沙包,烫了酒酿,送到笃淳院给林姐姐,她每次一吃酒酿和点心就犯困,我趁她醺醺打盹儿,偷了她白阁的腰坠,从笃淳院翻墙出来,到衢江边上一招呼,浙水舵的人见了腰坠,问也不问,就将我一路送来啦。”

    叶桻咬牙切齿,笃淳院不似衢园看得那么紧,让她钻了空子,他这几日没急着赶路,被莛荟的船顺风顺水追上。

    “小顽婆,你穿你哥哥的衣裳,偷白阁的腰坠,翻墙乱跑,还想捅什么更大的篓子!”

    莛荟撒舌一笑,“叶哥哥,我来都来了,别骂我了。我牢牢跟着你,绝不添乱!”

    过了湖州,到谙梅居只剩半天路程,叶桻不放心赶她一人回去,只得对掌船的艄哥道:“多谢小哥一路照顾,请转问鲁舵主好。”

    莛荟从船上取出大大小小的包裹,向艄哥道了别。

    叶桻看着一地的东西,“我真是佩服你,出使波斯也用不着这么多行李!”

    “嘿嘿,我还背着这些行李爬墙呢!”

    叶桻把一半行李背在身上,另一半放在马上,只有一个方方的黑布包裹莛荟坚持自己拿。

    叶桻懒得理会,扶她上马,自己在前头牵马而行。

    莛荟许久没出衢园,新鲜兴奋,唧唧呱呱,一进湖州城,更是两眼放光,只见庄园水道,古巷石桥,高塔深寺,牌楼林立,处处别具一格。

    街面宽者数马并行,车轿流畅,窄者九曲十八弯,两人侧让方可通过。青石路面回响幽远,街边黛瓦粉墙,错落有致的开着对子门,春蔓新生,花苞探头,有美貌姑娘自窗间伸竿晾衣,不小心滴了人,羞赧掩口,抱歉偷笑。

    入了闹市,莛荟哪里还骑得稳,哧溜跳下马来,恨不得长出四双眼睛八只手,从南街到观风巷,从州治前街到宣化坊,那些琳琅满目的丝锦绫绢,铜镜羽扇,琉璃银器,糖果茶叶,成排的估衣店,嫁妆店,书画店,古玩店,再加上春笋包子,鲜鱼馄饨,菱湖雪饺……

    莛荟连蹦带跳,处处好奇,早把自己的应承忘到九霄云外,叶桻哪里拽得住,只好牵着马背着行李,横跟竖追,恨不得眼睛里生出绳子,把这小猴子拴死。

    左钻右转,正是满眼发花,叶桻的目光不期然停在乱中求静的“王一品”三字招牌上。

    湖笔是文房四宝之首,王氏笔被称为“一品笔”,阮雯喜爱书画,叶桻以前陪她回太湖谙梅居祭奠双亲,路过湖州时总要在王一品逗留,此刻顾盼浅笑的黄衫姑娘仿佛又在招牌下举笔相问:“桻哥,这枝好不好”

    叶桻黯立片刻,回过神来,这一眨眼的功夫,莛荟已经没了踪影。

    他暗骂一声,四处张望,前面人群喧哗,不知有什么热闹,人堆中一颗戴着纱帽的小脑袋时隐时现。

    叶桻迈步过去,拨开人群,一把揪住莛荟的手臂,“死丫头,再乱跑,我什么都不让你看了!”

    莛荟充耳不闻,目光只盯着人圈当中耍鸟献艺的少女。

    那少女臂上停着一只白羽黄冠的美丽鹦鹉,能听她的指令做出种种滑稽动作,一会儿点头哈腰,一会儿翻滚钻圈,那少女婉转唱歌,鹦鹉便上下耸动,展翅顿足,大幅摇摆,跳舞配合,观者大笑阵阵,铜钱落场如雨。

    莛荟馋得下巴都掉了,“叶哥哥,我要有这样一只鸟该多好!”

    叶桻对驯鸟的女人心存警惕,这献艺的女孩是个平平常常的小丫头,不过十三四岁,可他心里仍不舒服。这几个月园中太平无事,然而莛飞父子状况不明,始终暗藏危机。

    耍鸟的小姑娘见莛荟喜欢,特意将鹦鹉拿近,莛荟喜得伸手去迎,叶桻一拐胳膊,挟着莛荟的肩将她夹出人群,“今日到此为止!”

    在湖州乱逛一通,当天已经来不及赶到谙梅居了,叶桻带着莛荟到彩凤坊中一家临河客栈歇宿。

    他挑了最僻静的房间,客房窗高结实,不通走廊,窗上有挡风板,把门关上,象个隐蔽暗室。

    晚膳之后,莛荟被早早赶进屋中,叶桻关上门,拖了一条长凳,睡在门外廊下,眼睛闭着,可心神清醒,那只鹦鹉似乎老是在他跟前乱晃,令他五脏不安。

    没歇多久,莛荟将门拉开一条缝,探出脑袋,“叶哥哥,外头风凉,这长凳又窄又硬,你睡不舒服,我过意不去。”

    叶桻仰躺凳上,闭着眼睛两指一抬,对准她额头印堂穴,莛荟的额心登时麻痒无比。

    叶桻并不睁眼,“你再不把头缩回去,我要戳了!”

    莛荟这才喏喏道:“叶哥哥,圆宝饿了。”

    叶桻顿时睁眼,“圆宝,你把你的兔子带来了!”

    莛荟咬嘴,“已经不圆了,饿瘪了……”原来她执意自己背的黑布包裹里,竟然藏着兔子。

    如果不把兔子安顿了,自己也安生不了,叶桻抬身坐起,“在里头呆着,不许出来!”

    他轻脚而行,从走廊一跃而下,落在河边,街头鱼巷口是渔民农户进城泊船之处,晚上依然有人来往,叶桻用两文钱换了捆菜叶,回来塞进屋中。

    莛荟笑道:“叶哥哥,我早知道,你虽然成天挂着脸,可心肠是最好的。”

    “小祖宗,这些话打赏别人去,你给我个清静,我就谢天谢地了。”

    次日到了太湖边,两人沿岸向东而行,湖水烟波浩淼,一望无际。

    走了两个时辰,湖岸忽然向湖中伸拐,宛如半月,这小小的半岛叫做小菰口,半岛三面环水,接陆的这边是白墙青瓦的宅院,向湖的一边是梅林,林中几百棵梅树品种各异,花开清艳,远远望去,水上映着如梦柔色,云蒸霞蔚,湖浪生风,香透肺腑。

    阮雯父母半生栽梅,“谙梅居”不负其名,是个雅逸绝俗的所在。

    两人来到宅前,因是祭奠,叶桻身着白色素袍,莛荟也换了浅色衣裙。叶桻拴马叩门,宅门上的黑漆已经剥落,冷寂萧瑟,门口柳树倒是嫩叶初生,一派淡绿的新意。

    阮家的守宅老仆将两人让进,领着他们穿庭过院,沿着回廊走到一扇月亮门前,伸手将门推开,满林梅花如画,扑入眼帘。

    踏进林中,似从凡界踏入仙境,一株株梅花各具风骨,姿韵迥异。

    置身花海,脚下落瓣无声,唯闻湖水拍岸,远帆穿花而过,花下空待棋盘。

    叶桻漫步花间,耳畔回响着阮雯饶有兴致的讲解:“这株叫龙游,枝干弯曲流畅,朵大浓香……这种叫照水,花朵向下,顾影自怜……这是台阁,花中叠花,一朵两重……那株叫金钱,花中有孔,是梅里财神……花瓣内扣的叫算珠,一株双色的叫同心……并肩的三株是玉蝶梅,朱砂梅,丽友梅……”

    那么多名字,他怎么分得清,阮雯来到一株素淡的绿萼白梅之下,“这株是我出生那天爹爹栽的,他不盼我夺目出众,只盼我普普通通,平平安安。”

    跟雯儿同岁的梅花满林佳丽,他只记住了这一棵。

    此刻这株绿萼白梅下静静立着阮雯的墓碑,碑上飘着零星的白色花瓣。

    莛荟一见,眼里浮泪,她抽抽鼻子,绽出笑容,两步跑上前去,“表姐,我总算又见着你了,你一人赏梅多无趣,我来陪你。”

    一屁股坐在墓前,将带来的包裹一一展开,“我带了好多东西给你,瞧,这是你画了一半的‘归雁守林图’,我学你的笔法,替你画完了树林,还添了刚出生的雁宝宝和几个没孵出的蛋,我画技拙劣,你可别用砚台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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