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彗炽昭穹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旌眉

    “这是过年的时候宁夫人给我的虎头娃娃,我一想你,就在娃娃身上绣你的名字,现在都绣满了……这是我新学会的剪纸人,我剪了咱们两个,窗上贴了一对,送你一对……我编了个织花镂空的腰坠袋子,把捡来的彩色小石头装在里面,怎么挂都好看……这是蛋壳儿不倒翁,这是你最爱吃的粽子糖,这是我前几天糊的风筝……”

    叶桻见她一路辛苦,扛来的都是这些鸡零狗碎的玩意儿,无可奈何的一笑,自己到阮雯父母的墓前焚香拜祭。

    待他回到阮雯墓前,莛荟仍在絮絮叨叨:“表姐,你看这是谁认不出来了吧它是圆宝呀!是不是比去年大了好多整天倚胖装憨,实则可厉害呢,笼子咬坏了一个又一个,到这儿来的一路上倒是出奇的乖,可见它也想你。”

    她抱着兔子一通问候,又让圆宝表演各种把戏,逗闹了半天。

    “表姐,叶哥哥一直死瞪着我,嘻嘻,我再不把你让给你相公,你也要着急了吧




第40章 万鸟逐舟
    五湖帮分彭蠡、云梦、震泽、富陵、焦湖五个分舵,是与七江会齐名的水上帮派,震泽舵即太湖分舵。

    舵主杜愈一听衢园园主之女被劫,立刻调动舵中上百船只,按叶桻的描述寻找那艘七桅帆船,可这种三张主帆、四张小帆的太湖七扇子是十分常见的拖网渔船。

    杜愈询问那船还有什么特别,叶桻仔细回忆,“虽然是七桅帆船,但比一般的太湖七扇子高大,甲板上有不止一个船楼,而且船侧有棹孔,至少二十对桨,船帆全白,船身朱红,这么一想,似乎更象作战的舰船。”

    杜愈点头传令,湖面号角起伏,焰信升空,沿湖港口上也布了人寻找,可太湖湖域辽阔,岸长八百里,形如手掌,有菱、莫、胥、游、贡五小湖,湖中四十八岛七十二峰,西南有一百三十多条溇港入注,东北有七十多条河港下洩,通连运河、长江及周边近两百个大小湖泊,在这繁忙密杂的江南水网中寻找一条船,谈何容易。

    当日黄昏变天,下了一阵雨,湖上大雾弥漫,数丈之外便不可视物。

    杜愈见叶桻心急如焚,安慰道:“如此大雾,这几个时辰之内他们出不了太湖,咱们不易寻找,他们也快不到哪儿去,隐匿在哪个岛边,或者冒雾撞了礁也说不定。”

    杜愈知道叶桻仍是难以安心,便与叶桻共乘一舟,连夜冒雾搜寻。

    小船从胥湖出,后半夜到达西洞庭山以北的水域,船灯所能照及的地方雾水交融,一片混沌。

    叶桻坐在船头听着单调的桨声,正是一筹莫展,雾里忽然传来一个男子的歌声,嗓音不润,调也不准,可粗犷豁达,自有豪气。

    歌曰:“已立平吴霸越功,片帆高飏五湖风。不知战国官荣者,谁似陶朱得始终”

    叶桻一听,面色一振,高声喝道:“丁老三!你竟然在太湖逍遥,快醒醒酒!”

    一叶小舢漂出对面的浓雾,船头风灯微晃,舟中横躺一人,这人胸襟敞开,赤足垂于舷外,悠然闭眼,口中仍在哼唱不停。

    杜愈笑道:“丁老弟,你葫芦空了么我船上还有……”

    话音未落,那醺醺之人已经精神抖擞的跃离了小舢,举着空葫芦落在他身前:“西塘梅花三白,我早已闻到,老杜,我就喜欢你这么痛快。”

    两口酒下肚,丁如海神采奕奕。

    叶桻三言两语向他讲述,丁如海摸着络腮胡子:“难怪今天湖上这么大动静,原来是因为这小顽婆。叶九,听你这番话,咱们与神鹰教正面交锋是迟早的事,遮遮掩掩反而麻烦,现在正好挑破窗户纸。他们不杀却掳,必有缘故,小顽婆今晚不会有事,你不要太自责,明日云开雾散,且有一场热闹呢!”

    夜深雾浓,湖上越发迷幻鬼魅,偶尔有水面鱼翻、水鸟划翅之声,过后又是一片寂静。

    黎明时分,雾仍未散,但天边出现了一抹淡淡的亮晕,晕光越来越浓,从鱼肚白转为明黄,几道旭日的金辉穿云破雾,是探营打头阵的先锋,将东方唤醒。

    金辉扩散变幻,在天水之间扯出几万道金色琴弦,忽听一阵鸥鹭鸣叫,一排银白色的水鸟结成长达几里的鸟队,自雾中翩翩飞来,象一条悬跨湖面的巨大珠链,白翅闪动,倒影如虹,发着光一般,从金色的琴弦之间横穿而过。

    船上几人原本困顿,此刻均被这幻丽的景象震醒,每人脸上都映着金银交错的光芒。那排水鸟自亮入暗,飞进西边仍然混沌不明的水雾中。

    远方传来低急的号角,杜愈道:“果然天一亮就不太平,这是舵中人在召援,想必有什么发现。”吩咐桨手向号角发出的方向迅速划进。

    风微浪稳,四周的白雾中渐渐现出几十条闻号赶至的小舟。

    震泽舵的人多为太湖水域的渔民,小舟五花八门,既有二扇头、三扇头的风帆船,连帆带橹的小梢船,也有荡桨如飞的采莲船、鸭划子、独木榷和小舢板。众人见了杜愈,纷纷靠拢过来。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已至西北湖心,前方一道绿焰窜空而起,随后有一条狭长如蛇的剪网船刷的一声钻出白雾,船头立着震泽舵二当家孙勇。

    孙勇向焰信一指:“舵主,有一条大船触礁搁浅,那船虽然没有挂帆,但其余都和叶兄描述的一般无异。方才有兄弟上前探看,被船上的冷箭射伤,因此吹了召援号。现在从北面马山、东北镇湖一带赶来船有两百六十多条,从西面大浦、洑漾赶来的有一百余条,大伙没再轻易靠近,只等舵主号令。”

    杜愈点头:“静围勿动,我自会招呼。”

    孙勇率舟领路,半亮半昧的天水之间果然出现一艘略微倾斜的大船,赤红的船身便是在朦胧的雾里也十分醒目,船首尖窄上翘,便于破浪,两侧漆有黑白相间的鸟目图案,鸟目上方绘着绿色长眉,妖艳美丽。

    船长十二丈,宽三丈,吃水十五尺,三根主桅最高的足有九丈,用两段圆木搭接,中用铁箍紧固,径粗两尺有余,四根辅桅一根在头,三根在尾。

    甲板上有三间船楼,居中的舯楼雕窗画柱,高大华贵,艏楼、艉楼稍稍朴素一些。船侧挂着两只三百斤重的铁锚,象一对有力的鸟爪。

    甲板上有人影晃动,杜愈提声道:“天是棺材盖,水是棺材底,太湖八百里,船摇棺材里。触礁的老大,有什么震泽舵帮得上手的,不妨敞开话儿,吆喝一声。”

    大船船头现出四个高矮不等,穿着一模一样的男子。

    此番青龙寨被朱雀寨支使,留下东野七宿中的三宿在青龙寨看家,剩下的角、亢、心、氐四宿使者此刻站在船头,个个面有不爽。

    朱雀寨柳宿使女站几人身后,“我们寨首吩咐了,不许让太湖的水老鼠靠近,爬上来一只,便剁你们一根手指头。”

    亢宿使者皱眉,“姑奶奶,你数数下头有多少船多少人,我们又有几个脑袋几只手,难道要把在底舱抢修的兄弟们叫上来”

    柳宿使女冷笑,“你们不是有能耐的河匪水盗,吃飘子钱的老合吗这次撞坏了朱雀寨的船,不抽你们的脊梁已是天大的便宜!”

    心宿使者乍舌,“一个姑娘家,凶巴巴的嫁谁去!角哥早有警告,若不是你们死催活赶,非要蛮不讲理的冒雾而行,哪里会撞礁这儿又不是闭眼摸熟的自家池塘。”

    角宿使者咳了两咳,示意诸宿住口。外敌来袭,不宜内讧。

    柳宿使女凤眼一扫,扭头离开。

    角宿使者站在船头,将胸一挺,扬声道:“杜三网,你别来趟浑水,本教宝驾座船‘赤羽绿眉’,招惹了可要吃苦。”

    杜愈从前打渔为生,号称三网必出鱼,至今仍摘不掉这绰号,连青龙寨的水匪也知道他的出身。

    叶桻已经压不住怒火:“易小姐在何处,赶快放人!”

    角宿使者见杜愈的船毫无停顿之意,众船越包越紧,暗叹一声,垂手抄起一只青铜硬弩,箭上矢道,弓弦后引,一扣悬刀,利箭疾射而出,瞄准叶桻胸口,来势狠准无比。

    叶桻知道这箭是杀一儆百的单挑,两臂一振,把杜愈和丁如海向后推开,自己迎上一步,右手一卷,掌如铁钳,那厉声而至的利箭被他硬生生捏住,箭身磨得手心发烫。

    他接稳了这迅疾骇人的一箭,并无作罢之意,左臂一伸,向桨手借来一张普通的曲柳木弓和一根绷钩鱼线,“现将此箭



第41章 桅顶朱雀
    杜愈点燃第二道焰信,号令群舟冲破水鸟城墙。

    震泽舵冲进鸟群,成千上万的密集水鸟利嘴如刀,振翅如雷,横飞如万马奔腾,竖飞似飓风旋升,四面八方无所不在,叫声喧天,令人耳鸣目眩,连方向都辨不清。

    震泽舵点起火把,熏烟驱赶,鸟群象海水一样此消彼涨,无穷无尽,众舟仍是难以突破,偶尔冲开一个缺口,立刻被青龙寨硬弩射退。

    孙勇道:“舵主,不如设法烧了大船!”

    杜愈摇头,“不行,易小姐还在船上,如今之策,只有弃舟下水,潜游攻船。”

    叶桻拦住他,敌人早有防备,潜游攻船是刀剑近战,震泽舵的渔民桨手恐怕敌不过青龙寨,此番将震泽舵牵扯进来,已有不少损伤,怎能再让他们搏命。

    丁如海道:“妖女总不能吹一辈子笛子,瞧她能坚持多久。”

    震泽舵收减攻势,耐心等待鸟阵出现疲相,再寻时机。

    桅顶的朱雀君嫣然一笑,笛音一变,由缓转急,若笛音有形,此刻湖上一定流焰四射,万彩缤纷。

    水鸟被笛音驱使,变守为攻,一群一群,千团万股,对准各条小舟飞冲直撞,不时有船翻之声。

    众舟闪避回击,可哪有鸟群灵活迅猛,杜愈只得令众舟后撤。

    鸟阵猛攻,防守必有疏漏,叶桻乱中取弓,搭箭上弦,只等在瞬息万变中抓住稍纵即逝的时机。

    果然,鸟阵高处出现一个径长数尺的空洞,这一眨眼的功夫,朱雀君身前没有遮拦。

    叶桻一箭射出,疾飞之箭钻过空洞,擦飞若干鸟羽,直袭朱雀君咽喉。

    朱雀君啊的一声,倾身后仰,虽然险险避过,但胸口至肩胛却被箭尾擦了条血口子。

    亢宿使者在甲板上看得清楚,噗哧一笑,“燕寨首,好软的腰身!”

    燕姗姗惊魂甫定,狠狠啐了一口:“畜生,江粼月那死鬼呢,还不叫他滚出来!”

    目光向远落去,隔着万千穿梭的飞鸟,看清船上身着白衣的持弓人,暗暗咬牙,“真狠,不动真格,倒叫你们小瞧了!”

    太湖野鸟未经驯练,不能随心所欲,燕姗姗呼哨一声,向船上各使女传令,然后自己继续吹笛,将略略涣散的鸟阵收紧。

    震泽舵趁这间隙重新稳住阵脚,忽见水鸟城墙旋错变动,四个方向各钻出一条小船,小船篷盖一掀,腾起四股金黄瑰丽的旋风,旋风升至半空,成扇散开,扑向众舟。

    燕姗姗人在高处,看得清楚,莞尔一笑。白色的水鸟城墙外展开四片巨大的黄色花瓣,碧波相衬,美不胜收。

    杜愈仰头细看,烟雾一般散至头顶的是无数黄色的小鸟,这黄色鸟群居然不怕烟火,万众如一,庞而不散,好象被线穿着一般。

    叶桻知道朱雀君诡狠,艳丽夺目的黄色小鸟绝非善物,大喝一声:“当心!”

    话音刚落,已听到周围相邻的船上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不少桨手捂着脸翻倒。

    杜愈见状,高呼:“不要看黄鸟!遮住脸和眼睛!”

    叶桻扯下半幅袖子包住头脸,丁如海进舱拉出捕鱼用的大网,用力挥甩,一举罩住不少黄雀。

    其余诸船也各有应策,进舱的进舱,下水的下水,撒网的撒网,后撤的后撤,尽管如此,惨叫之声仍是不绝于耳。

    杜愈到一个惨叫的桨手身边仔细查看,那桨手满脸血道,象被细鞭子抽过,伤处剧痛剧痒,不住用手抓挠,扭滚发狂,几人合力都按不住他,只得点了他的穴道。

    丁如海眯起眼睛,用衣襟包手,从桨手脸上捻起一些透明的粘物,“看这毒发的症状,象是被毒海蜇须蛰的!我猜妖女用海蜇中的毒物喂鸟,这些鸟自身克毒,可它们进攻时喷吐的腹液仍是剧毒之物。”

    杜愈左右环顾,受害者近半。

    燕姗姗娇笑:“杜舵主,我跟你作个买卖,我可以告诉你个方子,让这些人多活七天,倘若你就此撤手,不再碍我的事,等我离了太湖,自然会告诉你沙蜇毒真正的解方,否则你震泽舵中不知要添多少寡妇!”

    她的嗓音和她的笛声一样,美妙绝伦。

    杜愈见毒发者已经开始口吐白沫,呼吸不继,别无选择,长叹一声,向叶桻致歉:“本舵无能,没帮上手,实在惭愧!”

    叶桻长揖:“累及舵中兄弟,万分愧疚!如有时机,小弟再到舵中叩谢。”

    丁如海走到船头,一脚将网子踢远,黄鹪挣破束缚,听到朱雀寨使女哨音召唤,纷纷飞回小船篷中。

    空中的瑰丽黄烟蜿蜒消失,象被变戏法的人念咒收回了口袋。

    燕姗姗停了笛子之后,水鸟依然盘旋,但鸟墙已经疏散许多,白翅逡巡,衬得她孤身高立,红裙姣娆,宛若云端仙女。

    等到黄鹪尽归,燕姗姗俏立桅顶,对众舟道:“用白矾加炉甘石泡水冷敷,再服麻黄和山梗菜碱,可延七天性命,满湖的好汉都听见了,震泽舵再和我为难,便是言而无信!”

    震泽舵固然愠怒,却知救毒要紧,杜愈下令,众舟离撤。

    叶桻立在船头,对丁如海低语:“老海,我设法上船引住朱雀君,你悄悄潜游过去,瞧能不能趁人不备摸上船,找着那小祖宗。”

    杜愈听在耳中,吃了一惊,这番水战进进退退,此刻离大船还有十丈远,叶桻说设法上船,是怎么个上法

    只见叶桻深提一口气,纵身跃出,踏水两步,腾身而起,双手一振,凌空冲进余旋松散的鸟阵,在其中一只鸟的背上点踩借力,顺势拔高,再踏另外一只水鸟,冲破鸟阵内围,在第三只鸟的身上借力之后,腾跃半空,人已到了船前,双足在船舷一点,掠过艏楼,飞身落在次高的主桅之上,和最高处的朱雀君面向而立。

    他这一串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看似轻松自如,实则惊险万分。

    杜愈睁大了眼,“不见不信,天下真有这等轻功!”

    丁如海见叶桻上船,哈哈一笑,“老杜,我去也,多谢你的酒。”

    “丁老三,你多小心,等我料理了沙蛰毒,再想办法接应你们。”

    丁如海溜身入水,宛如一条蓝豚。

    杜愈目光追随片刻,挥手令船掉头,率领震泽舵返回胥口。

    叶桻立稳双足,到近处才看清朱雀君火红的裙裾上绣有暗金花纹,风起时露出裙裾下的一双雪白赤足,染着嫣红趾甲,华艳露骨,而她唇若含珠,微微歪首,含笑而视,又似十分天真友善,真是个魔鬼般的女人。

    燕姗姗轻咬贝齿,好奇道:“叶青阁,此间已经没有毒丝,干嘛还遮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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