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美人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月公子
“说不该来此地的人,却是最该来的,说该来此地的人,却是最不该来的。你我之间,也许就是这样的反向交错吧,会交错在一点上,然不是同向而行,却是永远的背道而驰。”
说着,澹台无垢召来小光,不知说了什么又接了什么,等小光领命走到我眼前,拽起我的手将什么东西硬塞在我手心中;定睛一看,一块完整刻着“福安”的凤血玉回到了我手中。
“你的请求我答应了,想来此刻也没有在大动干戈的必要。从今往后,你我南是南,北是北,再无交集的可能。皇上,此时可安心无虑地放无垢归去”
“速开城门,为国相让道放行!”
君子一诺,重于千金,他的爽快,慕容曜的豪气,在重兵驻守之地相得益彰,把一场浩劫化解在无形中。
而缓缓敞开的城门,显出了澹台无垢的归路,然我此时却心里憋得慌。
终是没能克制住那一步,稍稍靠前的我,怯怯地问到那久久避而不见的人“不,不能当面道个别吗”
“不要做画蛇添足的事情。你清楚的我性情,再见,未必是好事;见与不见,都是挂念,见了,反徒增烦恼,不如不见。那块凤血玉,留在身边做个纪念吧,或许有一天,你再遇上天大的麻烦,就带着它上千名山找我吧。”
一瞬间,我双眼泪湿。
马车在众目睽睽下转动起车轮,而忽想起什么的我,又发了疯似的冲回自己的马车;取来从行宫中带来的琴,我急追跟着快速驶离城门的马车一段距离,到了城门口,我忽定住追赶的脚步盘膝而坐,立马落琴弹奏起来。
弦弦掩抑声声思,我十指弹奏出的琴音,代替着我先前追赶着的脚步,远送着这位我愧疚难报的恩人。
当初在大历,他曾在禁宫之中弹奏这首《高山流水曲》,引来我这只囚笼之鸟,并用此曲作为彩头,预言我与他将来必有一场精彩交集。
如今时过境迁,恩怨作云消,此时我用《高山流水曲》的知音之意送远行的故人,划上了一个前后照应的休止。
而此时,前方的马车行速慢慢缓了下来,一阵悠扬的箫声在官道上响起,同时吹奏着《高山流水曲》,为这略显凄凉的琴声添上一分舒缓的暖意。
风过,无数柳絮漫天飞舞着,像一只只挥舞着的小手,为那再不可能回头的离人送上最后的敬意。
余生愿安,珍重。
。
第五百六十四章 南境危局
当下局势,恍如走了一阵风,又送来一场雨,应对瞬息万变,许多人人连喘息的机会都来不及。
南夷大军压境。
众所周知,南夷对中原富饶之地觊觎已久,百年来南陲边境这是非之地战火不休,尤其是那被誉为通往中原腹地的咽喉要地野秋鹤,更是北燕和大历多年驻守的重中之重,不知多少热血男儿埋骨于此。
而据探子回报,翼德王已整军十万从南夷王都出发,先锋骠骑营一万人马快则三日,慢着五日便抵达野秋鹤附近;开路探势,同时接应后续大部队,南夷铁骑随时可能对中原腹地发起进攻。
危急形势一触即发,这两日内,天照殿像一锅煮沸的油锅,加急军报如流水般送了进来;而慕容曜身边的肱骨大臣们,每天进进出出在天照殿内,就着当下南陲紧张局势展开激烈不休的争执,却始终没有一个确切的御敌之策。
我躲在内殿耳濡目染不少,结合他们的争执,大致把意见归为两派。
主内进派认为,当下的重心应该继续放在反攻燕都,重夺北燕的执掌权上;毕竟北燕内乱僵持了三年多,宋衍渐失人心,且当下显出了节节败退之势,若此时把兵力分到身后南陲抵御外敌,一则会损伤自身好不容易储养起来的兵力,二则若不能一气攻克燕都,反会让宋衍等有喘息翻盘的机会;更危险的是,一旦出兵野秋鹤抵御南夷,正胶着间若宋衍忽然发起反扑,那很可能造成被内外夹击的局面,致使多年苦战付诸东流。
但主外驱派,却觉得此事内贼不及外敌可怕。
主要原因,还是在当下大历方模棱两可的态度上。
主外驱派认为,北燕因经历了内乱之祸,如今野秋鹤的掌控权七成以上已落入大历之手;而北燕和大历近年来,因我还有晋儿关系,连连交恶,若此时大历故意纵容南夷铁骑长驱直入,那其后果同样不堪设想。
俨然,主外驱派顾忌的是,一旦将南夷这等狼子野心之辈突破野秋鹤要塞,将来要想将其驱逐出境,比打压内贼更是难上百倍;所以,野秋鹤这个通往中原咽喉骨,无论如何,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必须得牢牢看守住。
显然,每一方现下都有自己的顾虑和出发点,孰是孰非间,倒叫人不敢轻易下断论。
此时,看着正殿上依旧争执不休,人人面红耳赤的场面,我微微叹了口气,带着些无奈感从偏门溜出了天照殿。
昂头黑夜之上,一轮新月挂于天际,光辉极其暗淡。
忽然觉得,人活着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事,对着那轮新月,我人不觉地走了神。
而不知过了多久,肩头忽然传来一阵轻拍,我下意识地转过头,对人那张隐约在暗色中的疤痕脸,顿时将我吓得猛退了一步。
然我的举动同时也刺伤了来人,他迅速垂下头,并抱拳弯腰向我请罪上“属下丑陋之颜惊扰了娘娘,请娘娘治属下不敬之罪。”
“兄长”
一瞬间把人给对上号,却发觉气氛无形间被我搞得一团糟,我忙将抱拳赔礼的玄冥扶住,不住地怨怪自己的不是。
“都是我自己咋咋呼呼的,兄长此时跟我请罪,请什么罪,何罪之有该赔罪的人该小妹我,而绝不是兄长。”
酸涩感忽然涌起,我把住对人的手,双膝不自觉地就落在了地上。
“虽旧事不该重提,但兄长这样,淳元在你面前更加无颜!”
“娘娘你这是做什么!起来,快起来,属下担不起的!”
劝也不是,拦也不是,慌神的玄冥手足无措间,也跟着我跪了下来。
“我不过是烂命一条的粗人,娘娘屈尊降贵,会惹来口舌是非的。那些过往的事情,您没必要记得那么深,更没必要耿耿于怀,一切都是我自己造的孽,与人无尤。”
身体上伤疤会愈合,可心里的呢,会因为一个错误,一个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烂在心里时时痛。
想起记忆中那张真挚无邪的笑脸,我的泪在无声中,忽然决了堤;或许兄长面上的那道疤,不是丑陋,而是时时刻刻在提醒着我,曾辜负了谁,又丢失了谁。
解不开的困顿,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时间一点一点地淡去它在人心中强烈自责感。
许久后,待心情稍稍释然,我涩涩地问到对人“听阿曜说,兄长这一年多都混迹在霍子陵的启元军中,当个籍籍无名的小卒。是,是因为放不下那件事,所以你才有如今这样落魄的选择吗”
“落魄与否,因人心境而生。这一年多以来,守着她曾守护的边疆故土,看着她曾欣赏过的南陲风光,在她曾生活过的地方中去找寻她留下的痕迹,我觉得无比充实。”
人有多放不下,就有多执着。谁能料到,曾经多么渴望出人头地的他,却因一个他国女子,彻彻底底地改变了自己一生轨迹和追求。
可笑的是,往往人总在失去之后,才会明白自己真正要想些什么。
过往的话题,我终究怕是触动到他心中的伤,转而用别的话题遮掩住“兄长此番来太邺,也是为了野秋鹤告急之事而来”
“算是吧。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来,只是忽然从胜男的角度去思量当下南境的危局,就抱着权且一试的心态,来太邺见见娘娘你。”
“兄长你的意思是——”
“属下的意思是,若此时胜男还在,此时一定会极力说服霍子陵出兵阻截南夷入侵;但现在她人已经不在,能让霍子陵现下摇摆的心定下来的人,也只有娘娘您了。”
一丝后怕腾起,我摇摇头“我怕是说服不了霍子陵,更没脸面出现在他面前。”
“娘娘你完全可以的。”
将我从地上扶了起来,玄冥郑重其事地说到“其实来之前,我就已经发现霍子陵对此事有意阻挠,但是因为嘉康帝的缘故,他始终狠不下心来。如今一场祸劫在即,若无人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心肠,那南境何来转机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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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五章 列阵在南
兄长的话虽入心,可此时,我本能地朝后退了一步。
“我不能这么做。我们欠霍家姐弟的,何止是胜男一条命此时再拉霍子陵下水,怂恿他公然违抗容舒玄的意思,那等同将他往死路上推。”
一行泪无声坠落,我胡乱抹去间,涩涩说到“我这样的人,对他们姐弟而言,就是祸害一般的存在,就该远远地躲着,不要再去把旧日伤疤翻出来细究了。”
“娘娘终是把人想得太脆弱。我来找你,除了是为南境求个出路,也是想给霍子陵求一个护身符;而这道护身符,就是娘娘您。”
倏地,惊惶将我的瞳孔放大数倍,惨白之色将我的脸给僵住。
玄冥道“你我太了解霍子陵的个性,这等关乎到南境百姓生死存亡的事,他岂会袖手旁观,坐视不理眼下,南夷铁骑还未在南境点燃战火,他尚有犹豫的余地,但一旦开战,血流成河之时,以霍子陵的性情,他势必会违抗嘉康帝旨意,挺身而出,全力化解南境这场浩劫。娘娘的作用,就是替霍子陵挡下嘉康帝的降罪,好让他放开手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当然,从大局出发,说动霍子陵掌管的启元军抵御南夷,无论对北燕和大历而言,都是有莫大的好处的;此时皇上不必和众大臣在殿内焦头烂额讨论应敌之策,而与北燕唇齿相依的大历,也不会因一时的意气用事,为将来埋下无尽祸端。只是于娘娘个人,这个选择,或许会将你再次推入从前痛苦的深渊之中。”
兄长眼中闪烁出愧疚之色,犹豫几番,最终还是说出了口“要想名正言顺地袒护霍子陵,那娘娘你,势必得再次把那不愿承认的‘大历皇后’之名再次抗起,也势必再次面对嘉靖帝的发难。”
“我懂了。”
从懵然中解放出来,我忽然舒心一笑,不见起初的凄凄惨惨戚戚。
我道“当年在湛江之上的那场浩劫,如此之逼真,几乎让所有人都以为我李淳元与这个世间再无半点关系;可此时,我终究是回来了,撂下的责任似乎也不能再规避了,得把从前牵强话下的句点再次延书下去。如果只是痛苦我一个人,而换来一个两好无损的局面,那我愿意同兄长去汾关走一遭。”
“娘娘,属下我——”
我抬手一挡,截住了他的话“我知道,没有什么好抱歉的。总不能一直受人恩惠,而不知回报吧,该自己还上的时候,那就果敢地去偿还,无需犹豫什么。”
说着,我笑了笑,换了个较轻松的话题“霍子陵这一年多,过得可好,是不是还是如往昔般死脑筋,不懂得圆滑处世”
“性格是与生俱来的,不是说改就能轻易改的。不过他这段时间也算成长了不少,至少懂得收敛自己过盛锋芒;娘娘出事后第三个月,嘉康帝就给霍子陵指了婚,娶了当朝左少卿程昱的孙女为妻。”
“程阁老的孙女,程文英我记得之前在大历时,曾在女眷宴上见过此女,挺知书达理的一个女子,样貌也好,和霍子陵挺般配的。这对霍家来说是件好事啊,有程阁老这般圆滑之人在朝中替他说话,霍子陵的处境也不至于那般艰难。”
“程昱也对霍子陵这个孙女婿很满意。不过他们一对新婚燕尔,倒是因为霍子陵有重责在身,未相聚多久就分隔两地了;听说半年前霍子陵重返襄城驻守时,那程家小姐已经有了身孕,到此时,程家小姐怕是离临盆不远了。”
我大喜“这是好事啊,看来此番我前去汾关,不仅要给霍子陵补上一份迟来的新婚贺礼,也同时要给他孩子准备一份厚礼。这下总算好了,以前胜男总是担心她这弟弟的婚事,虽然最后还是被容舒玄插手干预了,但结果还是好的。”
喜一时,忽又悲从心起,我不安地感叹到“要是此时胜男还在,知道她忧心多年的弟弟不仅成了家,她自己还当了姑姑,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是啊,她该有多高兴啊。以前总是见她人前一副乐乐的样子,其实了解过她的人,仔细想想,她的开心好像从来没有一件是彻彻底底属于自己的,她总把自己的心思放太多在别人身上了。”
“嗯,她太好了,好到让别人自惭形秽。”
把一股作涌的酸楚生生压下去,我调整了下心态,把正事给拎起“宜早不宜迟,兄长准备何时同我动身前往襄城”
说着,我回头朝那依旧灯火通明的天照殿望了一眼,补上“眼下南夷压境的事,诸多烦事让阿曜无暇顾及上我,趁这个机会离开太邺前往南境,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属下全力配合娘娘的时机。”
“那好,我即刻回去简单整理下行装,今晚四更我们在天照殿西北的小苑子碰头;等天一亮,我们就出城离开太邺。”
话毕,心意已决的我,掉头便准备朝内殿折回,不想此时兄长却唤住了我。
“娘娘,此去汾关游说霍子陵,你是否考虑过带晋儿一同随行”
倏地,一股激灵从脚底窜上脑顶,将我人麻了遍。
“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无忧,不该过早地插足到大人的纷争世界来。兄长想说什么,淳元知道得一清二楚,也请及早打消这样的念头。”
“可是,晋儿毕竟是大历的太子,即便皇上待他视如己出,但这里终究不是他长久的归宿,他迟早要返回大历的。属下想,此行若有晋儿同行,或许,或许娘娘的处境不会想先前所说那般艰难。”
“兄长意思是说,若届时容舒玄知道我还活着的事儿,再做刁难,只要我有晋儿在身边,就能把他作为挡箭牌替自己消灾解难你错了,若我真有一丝这样的念想,当初我也不会拼死将晋儿从上京皇宫中带出来,也不会有后来如此之多的波折。”
看着兄长渐露惭愧色的面容,我没有责怪之意,反而宽慰着向他笑了笑。
“阿曜与晋儿并无血缘之亲,尚未将他做利用之图,何况我是他生母,更不会做这样不利孩子成长的事。或许如兄长所言,晋儿终于回到那片压抑的环境中,但我希望他在回去之前,能无忧之地吸收足够的温暖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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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六章 朱家祖孙
离开太邺城,并没有担心中诸多阻扰,一途的顺利,如我留给慕容曜的书函那般内容简单。
踏上前往南境的道路,较之多年前那场游离,俨然少了游山玩水的心境,多了人世沧桑的沉重。
紧赶慢赶,两日半后,我和玄冥终于平安抵达了南境襄城;此时距离霍子陵驻守的汾关不过仅百里之遥,旅途疲倦加之天色渐晚,我们决定先在襄城落脚歇息,明日再启程前往汾关。
虽然当下因外邦南夷入侵的消息,闹得南境人心惶惶,有了迁逃的怯念;但不到最后关头,谁意愿背井离乡,逃离养育自己多年的故土呢日子不过是从在太平中,转到了战战兢兢中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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