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美人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月公子
而此番落脚暂歇之地,我们选择了故人之所,朱铁匠的家。
朱铁匠还是异常的好客热情,身体康健,见我和玄冥来他家祖宅投宿,又是张罗厢房,又是打点晚膳,来来回回不断言语交流中,充满了主人家的热情。
接过朱铁匠泡的一杯凉茶,我解了解口干舌燥,问到“朱爷爷,霍将军他还常来吗”
“来,当然来。”
把一尘不染的桌子擦了又擦,稍稍满意的朱铁匠,此时停下手中忙活,挺上心地同我续上话。
“月初时候,霍将军还在这儿住过一晚,也巧的是,将军也问过李姑娘同样的问题。”
“同样的问题”
我反应微微吃惊。
“是啊,将军问老儿我,这些年有没有故人再来投宿过;老儿仔细想了想,这些年来我朱家祖宅借宿过的人,无非就是霍将军,大小姐,还有李姑娘你和这位公子。如今大小姐已经不在了,能值得将军挂怀在心的故人,恐怕也只有李姑娘您了吧。心有灵犀一点通,当时老儿还以为是霍将军想起从前的事,一时触景伤情,不料真把李姑娘这样的贵人给盼来了。”
“朱爷爷,我就是个来借宿的麻烦客,担不起什么‘贵人’头衔。你若老是这样有意无意地尊着,我无颜间,怕是真要连夜打包袱和兄长走人了。”
“使不得,使不得!李姑娘你来了就安心住下,莫要见外,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就是。”
“瞧您,朱爷爷,自己叫我不要客气,自己倒是一口一个客气的。”
当着我的面,嫌自己嘴笨地打了两下,朱铁匠连忙把这过于客气的说话方式,改了改。
“行,反正李姑娘来,老儿和孙女都随时欢迎,您和公子想住多久都没有问题。稍等啊,二位,小羽那丫头在厨房张罗晚膳,她做了些南境当地的小菜,李姑娘和公子品一品是不是当年那个味道。”
“其实不用弄太复杂,一顿便饭而已,饱肚子就行。”
说着,我带着怀念的笑容,补到“倒是小羽的汤饭,清淡爽口,这些年走了好些地方也没再吃到过她这样的手艺了。”
“李姐姐可得说话算话噢。”
说曹操曹操到,此时小羽端着一个老大的饭盘走进了屋,玄冥见她吃力的很,连忙搭了把手接了过来,放在了桌上。
我此时也放下茶杯凑了过去,看着花样丰富的菜色,也是惊讶不已“小羽,你真是心灵手巧的很嘞,准备了这么多菜,我们怎么吃得完”
“算是我和爷爷的份,不多。来,李姐姐,尝尝这汤饭,看看我的手艺是不是回潮了。”
“好叻,光闻着都觉得香!”
小羽一来,气氛明显活络了许多。也没有太刻意去区分什么主人家,什么是客人,我们四个围着一张方桌东南西北,不仅满足了空空五脏庙的需求,也吃得格外舒心。
赏脸地用完了一碗汤饭,此时心思从闲话家常中回过来的我,问到他们祖孙“朱爷爷,小羽,今日我和兄长进襄城时,见到不少城中百姓举家逃迁避祸,虽然眼下这仗还没有打起来,但终归是避免不了的,不知道你们现下有何打算,不准备离开襄城避避风头吗”
“李姐姐,这事早些时候我和爷爷就商量好了,我们不打算离开襄城。”
故园情结虽理解,但我还是不由有些担心。
我道“可是襄城这地方距离要地野秋鹤太近,万一届时敌我悬殊,致野秋鹤失守,那襄城势必成为第一个南夷铁骑践踏之地;趋吉避凶,是人之本能,你和朱爷爷对故土的依恋虽可敬,但局势逼人,我觉得还是要有以防不测的准备,且越早越好。”
“李姐姐,我和爷爷都明白你的好意,但我们真不打算逃迁襄城半步。我和爷爷都相信,只要南境有霍将军和他的启元军驻守一天,那他就决不允许南夷铁骑践踏南境边陲一寸土地,他会守护住我们这些南境百姓的。”
从容地朝朱铁匠递去一记坚定的眼神,他老亦是和乐一笑,点点头。
朱铁匠说到“小羽说得对,霍将军在前方奋勇抗敌,保护南境百姓安宁的同时,我们祖孙也想对霍将军尽一点微薄的绵力;上战场杀敌,我们祖孙一老一少的没那个能耐,但至少哪一天霍将军觉得累了,想来老儿家讨口热饭吃,歇一歇,我们绝不想霍将军看到的是一个空空无人,冷灶尘榻的朱家大宅。”
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余的话,笑了笑,我诚挚地向他们祖孙致上歉。
“是我太过杞人忧天,也曲解了二位的一片赤诚。若能军民同心,想来再强悍的外敌,也不足为惧。”
“没错,没错。正如李姑娘所言,若能军民同心,共抗外敌,南境这片是非之地才会有长远的出路;霍将军虽是他国虎将,但只要心是向着天下百姓的,那就没有他我之说,我们北燕的百姓也愿意竭尽所能地支持霍将军对抗外敌。”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此时,默声不语多时的玄冥,在旁补上一句;放在各自心头品味一番,桌上之人,皆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笑脸。
是啊,再艰难的时局,再危险的路,也不能丢了希望。
正处于若有所思中,忽然小羽招呼上我“李姐姐,一会儿能不能陪我上驼儿山走走,我好把家中的羊赶回家,顺道也能说说咱们女儿家的话”
女儿家的话
瞬间,我明白了什么,但又起了迷糊。
。
第五百六十七章 深藏的心
站在驼儿山的山顶上,头顶着灿烂如练的星空,吹着凉丝丝的山风,看着山远处那片隐匿在黑夜之中的野秋鹤,这绝佳的视角,这怡人的夜景,让我觉得这一遭跟着小羽来驼儿山是极其值得的。
“这山脉的走势真是神奇,向个瓶口,越是靠近南境中原,地形越是开阔;今日一见,越发觉得野秋鹤的重要,若在这样瓶口似的天险上失守,那南夷这帮虎狼之师将在中原如履平地,无人可御。”
感叹一阵,此时我回头才发现,小羽已经在我身后不远处生起了一堆篝火;而小羽见我在看她,冲着我笑了笑,又把自己背上山的包袱卸了下来。
来时我便有些好奇,此时她在拆卸包袱间,我走上前问到“里面装的什么,给羊吃的吗”
“驼儿山的草够管饱我家那些馋嘴羊了,这些东西是给我们自己准备的。”
说着,包袱方巾一拆开,里面漏出了什么土豆蛋子,地瓜,包谷,芋头之类的食物;小羽俏皮地朝我眨眨眼,顺手拿起一根柴枝在篝火下刨除一个小坑,便将这些东西一股脑地丢了进去。
拍拍手,她就着一片草地坐了下来,同时邀请上我“李姐姐也坐下来歇一歇呀,咱们赏着驼儿山的大好夜景,说说话,一会儿柴火烧着的这些东西就能吃了,可香啦。”
“先前还以为你真有什么事,不好意思当着朱爷爷面说,神神秘秘间,原来是背着他们在这儿偷嘴。小羽,我都快被你带成馋嘴猫了。”
“我是真有些事,不好当着爷爷面问,想单独和李姐姐说说。”
好好的气氛,忽然因小羽一句话而急转直下;我微微愣了愣,还是定住心神,挨着她坐了下来。
出于礼貌,我给了小羽相当充足的准备时间,自己也在琢磨着她将说些什么,问些什么。
半响后,她一边调控着篝火的火势,一边同我说到“习惯成自然了。每天上驼儿山来收羊,总会带上点能烤的东西,只是想万一遇上他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不至于喝得太寡淡无味了些。”
“他你说的是霍子陵!”
小羽口中所指代的人于我不难猜,但霍子陵这个人在我的印象中,完全和借酒浇愁搭不上边。
但我有些怀疑的猜测,在小羽默默的点头中已经得到了肯定。
尴尬瞬间涌来,我干干笑说到“原来霍子陵,也有这么不为人知的一面。”
“若脱下一身戎装,这一身家国重任,其实霍将军也是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吧。怪只怪,世人的太会用言语神话一个人的存在,让旁人总觉得他和‘平凡’二字搭不上调,渐渐曲解了他真实的内心。”
这话,对我而言像是种落俗的责难,不知是篝火的热力,还是一时羞愧,我的脸红了好些。
静默僵持了片刻,我怯怯地问到小羽“他来你家小住时,也常常来这里”
“嗯,每次来我家小住,将军都会来这里呆一呆。”
淡如烟絮地答了声,小羽的目光随着延伸向外的山道,飘向那隐匿在夜色之中的远方,若有所思地同我讲上。
“我也不知道自己猜得对不对,之所以每日来驼儿山放羊收羊,其实我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站在霍将军的角度上,去试着了解他在想些什么。或许从前,将军他喜欢站在驼儿山山顶眺望那远处的野秋鹤,是在这片他用生命和年华守护的边境中寻求一份安宁感,但后来,他目光中找寻的东西,变了,复杂了,也变得暗淡了。”
“一件事坚持久了,难免会感到疲倦吧。”
“不是的。”
顺着她话的一句感叹,不想却被小羽略固执地否定掉了。
小羽道“因为将军心里装了一个人,所以在这些曾经能带给他安宁的事物,忽然之间,因那个人存在变得黯淡无光。而那个人据我观察,似乎是您,李姐姐。”
本是星空万里,郎朗之色,可不知为何,当时一瞬间犹如万道惊雷冲天而下,劈得我仓惶无措,哑口无言。
这样的心思,我曾以为只是天知,地知,他知,我知,未曾轻易越雷池一步间,却已经有旁人瞧出了端倪。
“李姐姐,我知道自己是多管闲事,也做了让人讨厌的事,但小羽就是不明白,霍将军究竟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小羽怎么想怎么找也觉察不出,而您却能如此如此冷静地对待他”
这个问题,真真难,也真真叫人心生畏惧。
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小羽。
小羽等了又等,始终没能等到我开口作答,情绪间开始捉急起来。
“三年多前,李姐姐您第一次来我家做客时,小羽就感觉到,霍将军对你和对其他人是完全不一样的。只要是关于你的事,将军他会变得异常有耐心,也格外留神;您若高兴了,他便觉得高兴,您若不高兴了,他便觉得懊丧。李姐姐,你知道吗,当年将军他为你送来的那些枣糕,哪里是顺手带回来的,是他连夜跑瘫了两匹快马,求着那枣糕师父现赶做出来的,其目的就为了博你一笑。而这样能见他笑颜的日子,也不过是李姐姐你在我家逗留的短短两日,之后,小羽再也没有见过霍将军那样的笑容了。”
“小羽。”
我揪着心,艰难地打断到她。
“桥归桥,路归路,我和他之间毕竟有各自不同的人生路要走,也有不同立场要站;乱世相逢一场,其情其缘,有,我不否定,但若真要归结与男女之情,那似乎这样的定论太过牵强。你说霍子陵好,好到找不出一丝瑕疵,那是你心里的他,不是我心里的他;我心里的霍子陵,能给他的标识,就只能是一个‘朋友’的位置,而我,也从来没有想越过这个位置去与他相处。”
“可霍将军喜欢的人,心里惦记的人是你啊,李姐姐!”
“可我不喜欢他霍子陵啊。”
话虽伤人,但却直白。
我道“小羽,此时此刻我才察觉到,你是如此倾慕着并喜欢着霍子陵。但你有没有想过,你喜欢他,难道他就一定非得喜欢你不可!世间男女之情,贵在‘两情相悦’四个字上,我今生早已遇到这样白头不负的良配,作为女子的忠贞,就不可能对霍子陵再动半分不实的念头。”
。
第五百六十八章 或许是爱
于小羽喜欢霍子陵的事,惊是一时的,然渐渐适应后,我反而觉得这是必然的。
世上哪个豆蔻女子不曾梦寐着,和一个盖世英雄,来一场轰轰烈烈的相恋只可惜,期望是美好的,而现实往往是尖锐的,你期待的英雄即使出现,可他心里装的那个人却不是你。
看着她因我的话,抱着双膝缩在我身边,愁苦难勘破,我转而一声叹息,摸着小羽的脑袋宽慰上。
“小羽,命运这个东西我们不断反抗着,但成功的几率很小很小;就像霍子陵,如今能和他并肩在一起的人,不是你,更不是我,除了默默祝福以外,我们还要学会如何克制自己,将自己放在一个正确的位置上。”
“可是李姐姐,霍将军他根本不喜欢那程家小姐,是大历的皇帝硬逼着他娶了他不爱的女子;这样的强凑对下,他一点都不开心,一点都不快乐。”
我道“但木已成舟,现下所有人都知道,程文英是霍子陵明媒正娶的妻子。放下吧,小羽,有些人就像我们头顶的星星,只能欣赏而不能触碰,因为我们现下所在的位置就已经限制了所有可能,即便穷其一生之力,这样星星般的人物,我们也是无法触碰到的。”
把头从双膝中抬起,火光映照下,小羽已经是泪流满面,红透了眼眶。
“李姐姐,你不用劝慰我什么了,其实小羽都清楚,也明白自己根本配不上霍将军,一厢情愿的单相思也很愚蠢;但一见他过得不开心,郁郁寡欢,我就不知怎么的,心里就闷得慌,无法视而不见。我的愿望其实很简单,就希望看着他过得幸福快乐,但程家小姐俨然不是那个可以让他快乐起来的人。”
“那你觉得,我就是那个可以令霍子陵快乐起来的人”
“至少我认为是。”
此时,她胡乱一抹脸上泪珠,娇柔的面上带着无比的坚持。
小羽说到“记得一年前大历的皇帝刚下了霍将军赐婚的旨意时,他独自一人来到襄城,寡言少语,整个人十分颓丧。就在他准备启程返回上京复命成婚的前一晚,霍将军一个人坐在我们现在的位置,一边喝着烈酒,一边拿着一支凤头钗看了又看,瞧了又瞧;几次想把那支凤头钗丢下山,可最终还是失败。”
凤头钗!
我忽然想起当初顾老贼未失势前,容舒玄暗中指使暗鳞子扮成洛青山的鬼魂,在椒房殿惊吓莹儿,被我和霍子陵当场装扮;用摄魂香逼问事情来龙去脉时,我曾拿下过一支凤头钗。
难道小羽说霍子陵睹物思人的那支凤头钗,就是我在石林无意落下的那支
不敢轻易对号入座,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小羽的口风。
“小羽,单凭一支凤头钗,你怎么如此肯定霍子陵喜欢的人是我,而另有其人”
“是霍将军自己亲口承认的。”
答间,小羽目光不移地看着我,充满了艳羡和不解。
片刻,她又细说到“当时霍将军喝了很多酒,加之心情抑郁,一见我来驼儿山寻他,他想找人倾述的心情就爆发开了。他不断地责怪自己,说若当初他能再心软一点,李姐姐你就不会身首异处,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他怪自己愚笨,不知变通,明知李姐姐在大历过得煎熬无比,却不得不碍于君臣之别,世俗之见,冷眼袖手旁观。霍将军当时说了好多好多关于李姐姐的往事,没有一件事,他是轻松的不自责的;他那样铁骨铮铮的一个英雄,一个百姓敬爱有加的大将军,刀口舔过血,战场杀过敌,在我面前说着李姐姐的事,除了不尽的忏悔就是泪。如此可见,您在他心里是多么重要,多么割舍不下,最后才会说出那样任性而无比心酸的话。”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