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美人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月公子
神思每每随月光进入轮回,总有几只蚊子不合时宜地来干扰你;和先前一般,拿起团扇煽了煽,不想暂时驱赶走了想尝我削的蚊子,却意外地发现霍子陵端端正正地站在台阶上,表情间尽是来不及遮掩的傻呆呆。
心中一股清明正神思,我知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妥,然而还是佯装不知地将团扇半遮住脸,又咳嗽了两声。
“我,我刚好路过。”
路过借口找得挺好,只是一见他还端在手里的红瓤西瓜,这话非但不能开脱,反而更添尴尬。
似乎他也意识到自己的遮掩过于拙劣,硬着头皮朝我挤出个笑脸,又示意着那空中月儿试图转移话题。
“今晚的月亮很漂亮,是吧”
“可惜将军的话说得不怎么漂亮,有些笨笨呆呆的。”
刻意避嫌,反而觉得自己行不端坐不正,不想继续这样不温不火地处着,我随即把气氛松了松。
“你手里的西瓜看着挺甜的,将军既然路过,不知道好东西是不是都见者有份”
“有的。”
如获大赦般,他爽朗一答,便端着西瓜迈着轻快走到了我身边。
微微躬下身,将托盘中的西瓜放到了我跟前,任由我挑选;而我目光随意一走,正要出手拿时,他却腾出一只手急指着另一块西瓜急说到
“那块不好,是靠瓜蒂的边料;挑这两块,全是中间部位的,肉多也甜。”
我微微笑,答到“蹭来的好东西,哪里还嫌边料还是中料边料才好,我吃着不负担,也解了嘴馋。”
说着,我还是坚持己见的选了那块边料瓜,塞在嘴边就咬上一大口。
边料瓜还是挺甜的,没有霍子陵说得那般难以入口。
再抬起头,却见霍子陵已经是一副面红耳赤相,我赶紧把嘴里的瓜肉咽下肚,招呼上他。
“将军若有要事在身,我不留;若是您是想坐下来一起吃个瓜,赏个月,我也不介意。”
话间,我的目光已经示意上旁边的石凳,距离刚好,不太亲近,也不太疏远。
男人耗不下的扭捏我什么见过,没几个须臾的功夫,他像是自行开窍了般,拿出了他平日里的冷静从容,在我属意的位置上落座下来。
我随口催促了句“你也动手吃啊,这瓜不错,甜呢。”
“你——”
“我什么”
精准地掐住他酝酿多时的话感,我以一副压制势头,把话语权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
“先声明,若是我们的对话关系是主子和臣子,那不好意思,霍将军,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不想谈那些充满规规矩矩的话题;若是朋友的话,倒是无妨,只要是不过界的话,都可以在这畅所欲言。”
“我总感觉,我一直让你很谨慎。”
半响过后,他略显失落地说到自己心中感悟。
把手中那块边料瓜吃干净,掏出手绢净了净嘴和手,我将对人的话理上头绪。
“不光是你,我对任何人都很谨慎。别人如何处事待人我不清楚,但我清楚我自己,在和对方说话前,我必须弄清对方是敌是友;这样的话,接下来的谈话才更具方向性,而不至于跑题。”
霍子陵到“那我在你眼里,究竟是敌是友呢”
“霍将军,你的木讷可真是非一般化的;同别人说话,是聊天促兴致,而和你说话,总觉得话题没两三句,就聊到了死胡同里去。”
见他一副不太开窍的迷茫样,我无奈间,随手拿起一块西瓜递给了他。
“你的记忆只有一口茶的时间,我刚说什么来着,您忘了我再重述一次,若是朋友的话,倒是无妨,只要是不过界的话,都可以在这畅所欲言。”
话落,我们俩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对方片刻,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蠢笨,忙接过我手里的西瓜垂下头,有些囫囵吞咽着。
这个模样,倒是真把我看笑了。
我道“人哪,有时在旁人嘴里到是个传奇,可真正到有机会接触的时候,却发现别人口中的传奇,不过是个言过其实的笑话罢了。将军这人前人后判若两人的性格,就很好的佐证这话。”
又不是什么悄悄话,我想霍子陵不至于听走耳,而他的反应,比先前更沉默,头埋得低低的,直把手里的西瓜啃得狠。
窘迫无消说,我立马自己打止住“唔,今晚的蚊子怎么如此多”
说着,我就抄起团扇,左煽一煽,右拂一拂,假意驱赶着蚊子,实则是在驱散着这凝固不散的尴尬。
“自湛江一别,你这一年多,过得可好”
正觉得无话可谈间,他反而冷不丁给你抛出个题目来;至于怎么解题,那就看当事人是个什么样的说话心境了。
存着一套心知肚明,我迂回地答到“过得还行,不至于餐风露宿,流落街头,该吃吃,该睡睡,同时也长了不少见识和阅历。”
“可为何这一年多,所有人对你的去向,俨然是毫无头绪,甚至于——”
“甚至于,所有人都以为我李淳元已经不在人世,魂归极乐了”
接了他的难以启齿,我不以为然地续到“其实生死这档子事对我而言,尤其是经历了两次,显然不是那么可怕的事情了;就像睡觉一般,到时候了,就自然而然的醒了。只是这一次,我这一觉足足睡了一年零五个月,差一点就没能醒过来了。”
“当初湛江上,那一箭——”
“我知道。”
过去我时刻珍惜着,也介意着,不想弄得十分明白,也不想糊里糊涂的;这一步凶险,我终还是迈出了,也越过了,如今要我当着别人去评述什么心得体会,我只能说,活在当下才是最实际的,没必要拿自己的过往去酸他人一把。
我道“往前看吧,不要把心思放在这些无谓的计较中,越算越理不清的。我们都在各自在岁月中成长着,再难,也不就是咬咬牙便挺过来了吗”
颜笑尽展地看着他,我无所谓地耸耸肩,转而又换了个话题“对了,霍将军,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娶到一位如花似玉的贤妻,也即将为人父;我可不是空着手来的哟,新婚的贺礼和孩子的祝礼,此番一并给你带来了。”
满心满意的祝愿,不想此时换来的,却是他满面仓惶作涌。
。
第五百七十二章 分外难堪
品过对人表情,我第一时间反应,是意识到自己提了个极错误的话题。
然话如覆水难收,可笑的是,我还想着如何去把话说圆。
我有些结结巴巴地说到“嗯——要看看给新娘子和孩子的礼物吗我放在房里的,我,我这就去取来。”
“不用了。”
刚想起身回撤,他一把拽住我的袖口,将迈腿欲溜的我给拦截住;电光火石间的触碰,我全身如无数冷蛇缠绕上,一股股凉丝丝感顺着皮肤,大股大股地往头顶天灵穴冲,怎么压怎么止都无法克制住。
毕竟对方是个懂礼守规的君子,亦知一时情急有所冒犯,也是快速的撤开了手,直木木的窜起身向我道歉。
“我刚,刚——不是有心冒犯的,就是,就是。”
“没事!将军不必多在意。”
撇开火烧般的脸,我当即落座回石凳,拿着团扇不停地煽着风给自己的心情降温。
触碰到我和他间的禁忌,可还有解,话题还能轻松自如的继续惴惴不安间,这样的反问成了悬念,毫无答案可言。
自动消停,自动消停!霍子陵是个懂克制,有分寸的人,我想他也不会傻到自招尴尬,叫双方分外难堪。
只是,有些事一旦开了头,就难以预料其走向。
许久我,立在我跟前的霍子陵终是开了口“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只觉得有些事突然间变得无解;此时的我,面对过去是后悔,面对现在是无奈,总觉得自己永远都与所谓的‘时机’无缘,只能不停的错过,在错过中延续着自我犯下的过错,再不能停下来。”
“将军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我听不懂。”
“是啊,一句‘不懂’,所有人都可以理所当然的置身事外;可偏偏这样的模糊人生观,我参不透,也学不会。”
“霍子陵。”
若不想一个人走火入魔,那就要在适当的时机,尽力打消那些不真的念头。
我苦口婆心地劝到“你现在拥有的一切才是真实的,万不能被心中那些镜花水月编造出的幻想所迷惑,进而生出了害人害己的魔障。后悔没有发生过的事,何谈后悔之说,你一直在一条正确的人生路上行进着,也请你坚持下去,并继续勇往直前。”
“没有发生过对啊,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也是我一个人的幻想罢了。”
他面上的执着,想一层薄薄的雪见了阳光,忽然间分崩离析开;我看着他,心里有好多话,可须臾间一想,反而成了难以启齿的沉默。
说多错多,什么都不留下,他才会明白摆在眼前的,不过是蛊惑人心的幻象而已。
迈了两步,他亦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上落座下来,双眼微微迷茫地望着空中的银月,沉溺间,似笑非笑地同我说到。
“其实,我在所有人眼里都过得很好。文英的确是个贤惠体贴的妻子,上敬长辈,下理家务,曾经程家的掌上明珠,那么文弱的一个女子,打她嫁入我霍家后,不仅把霍家打理了井井有条,且深受里外人称颂夸赞;不仅如此,也因她娘家的人脉关系,文英的极力游说,我从一个失利的臣子重新回到了圣上眼中,也重掌了启元军,保住了我霍家百年忠心卫国的清誉。如今,文英也怀上了我的骨血,为我凋零的霍家续上了一支可以传承意志的血脉,我还有什么不满足,不开心的地方呢没有吧,好像是无可挑剔的。”
目光渐渐飘落在地,霍子陵双手捂着脸,不断地揉搓着,试图找寻着清醒;然从他手背上腾起的青筋,他心中的挣扎,亦是可见一斑。
“这一年多,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病了,总感觉自己的心一直落不到实处,跳动那么惶惶不安;直到我再见到你,我忽然才意识到,我之前所有的选择,都仿佛是一种追悔莫及的错误。”
“别说了!”
终于,这万般不愿翻上台面的禁忌,还是捅破那层模糊,林立在我和他之间。
我斩钉截铁地告诫上霍子陵“好生记牢了,你现在的妻子,你即将出世的孩子,你的族人,你霍家的清誉,才是你该拿出所有来守护的;我,不过是你生命一个匆匆过客,不值得多留恋什么。”
说着,我拽着自己的团扇,一鼓作气地站了起来,抛下句泾渭分明的话迈开了不留的脚步。
“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南陲百姓心中的英雄,该有的担当决不能轻易推脱。霍子陵,这些话,要么一辈子烂在心里,要么和我般抛诸脑后,一笑置之;我认识的霍子陵,从来只是我金兰霍胜男之弟,一个可以相交的朋友而已,再多,对不起,我给不了,也给不起。”
“我不需要你给什么。”
脚步渐快间,背后的声音如跗骨之蛆追赶来。
他急道“我想做的,就是不想再一次看着你重蹈覆辙,再刺身陷于那个痛苦不堪,无人敢施以援手的绝境中。你的心既然在北燕,那我也绝不会像当初般袖手旁观,让任何外力破坏你的平静和快乐。”
“我的去留,往后痛苦快乐与否,都与你无关。霍子陵,识时务者为俊杰,该进时果断进,该退时果敢退;我欠霍家的,欠胜男的,我自己会用自己的一切来偿还,但前提是,你的身份立场依旧是个旁观者。”
“你怕欠我的人情,那何尝我不怕欠你的心安理得的前提,是要所行动,要所作为;而我如今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让你无任何后顾之忧地奔向慕容曜怀抱。”
“不需要!”
我厉声一口拒绝,把话落在狠处“共同抗击南夷关乎到两国天下安宁,长治久安,我决不阻拦半分;但要你无端背负上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我也不会坐视不理。不信我能做到我们可以试一试,你我谁在容舒玄面前更具有分量,更何况,还是连续两次差点死在他手里的人,我想这份羁绊,他心里的阴影比你更加深厚!”
又快步走了两步,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我又急急掉转头,向霍子陵那头走回去。
对上人,我手掌一摊,同他要上“断就要断个干干净净,别日后生出误会来。我丢的凤头钗,你可以还给我了!”
。
第五百七十三章 不惑不恋
堂堂镇南大将军,战场上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此时却被我个弱女子的质要难住不说了,还有些犯怂地避了一步。
“凤头钗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顾左右而言他,这似乎成了说谎者的通病,明明是种很拙劣的掩饰,却孜孜不倦地尝试着。
红了耳根,闪烁了眼神,他似乎在期盼着这事儿自动消停下去。
可我此时却没有那么多客气“少跟我装傻充愣,那支凤头钗就在你手里,是不是真要我拉着你到襄城朱铁匠家找小羽当面对质,你才肯承认”
“小羽她,她都跟你说了”
俨然此时霍子陵的反应,惊慌又意外,仿佛极不敢相信小羽会泄了他的心底;但在我看来,世上哪里会有保守得住的秘密除非永远把秘密烂在自个心里,不叫旁人知晓,否则谁也不保证它会有见光的一天。
稍稍克制住了些强势态度,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的秘密我知道,而你不知道的秘密我亦清楚,所以你我没必要在此多浪费时间,麻利地做个两清,大家还不至于落得太尴尬。”
“丢了。”
“丢了!”
听到这样的说话,我混着一股莫名窜起的笑意,强行和气息一同咽下肚。
“这么巧,我不找,它就在,我要找,你就偏偏弄丢了霍子陵,我倒是小瞧了你这一年多的长进,正事没干出几件来,那些狡黠之人的油腔滑调你却学得似模似样,觉得我会信吗”
说着,我把摊要的手心朝他递进了些,强硬地索要上“还给我,我不想再说第三遍。道理你懂,对你,对我,对他人,不仅是最正确的选择,也是尊重。”
“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霍子陵你个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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