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美人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月公子
“兰溪,你和恒王本是同根一脉,何至于痛下毒手,赶尽杀绝即便今日让你座上朝阳殿那把龙椅,你的所作所为,也必遭天下人唾弃和不耻!”
终于,有人忍不住在这强势下发声弹劾,欲肃清混沌之势;可对早已无所顾忌的成王而言,这样的话,换来的不过是他嘴角那微微挑起地一丝不屑。
“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是现下争的是帝王业!恒王有此下场,归根结底,不过是咎由自取;宗伯怪晟心狠手辣,可这一剑了结他,晟也算是替列祖列宗清理门户,为北燕断了一个祸根而已,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失之处。”
“那王叔手中剑将扫清的障碍,是我了”
如闷云中响起的一声惊雷,慕容曜冷不丁的接话,倏地让殿上气氛高扬起紧张来。
成王淡淡然地看着慕容曜,片刻后,说到“至尊位只有一把,而天下之主,更只能有一个,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想来您比我更加清楚。曜儿,王叔和你都有类似的境遇,你我相顾相惜一路走来,即将问鼎至尊之间,终究还是因为这‘慕容’姓氏,而产生了分歧;我信你是个好君主,但王叔更信自己,有能力将北燕这片天下治理得更好,更兴荣。”
“王叔的意思,天下择贤而侍,而侄儿在太祖皇帝的遗诏面前相较于王叔您,更加显得名不正言不顺,难服众心,倒不如拱手让贤,对吗”
“阿曜,当下谣言已清,你何来身份不正之说一代天子一代臣,成王包藏祸心已久,此时挟太祖遗诏逼宫犯上,他才是难服众心,名不正言不顺的那一个!此等逆贼,祸乱庙堂,蛊惑人心,人人得而诛之!”
盛玉童怒中生急,言词恳切地规劝到慕容曜不可起动摇之心。
“世子这番恳切虽有几分道理,但局势从不遂人愿,这决定生杀予夺的刀刃,此时终究掌握在我慕容晟手里,而即便他拥有天子之名,也不得不趋于强势之下,低头妥协。”
成王微微一眨眼,提醒到“眼下燕都半数以上的护卫都在我掌控之中,若贤侄真想再亲眼目睹一次血洗皇城的场面,那本王无奈下的铁血定乾坤,也将是皇上身后的一笔骂名。而本王我,没有皇上这份仁义心思,这帮首鼠两端摇摆不定的臣子,并不见得对北燕有所作用;既然决意彻底革新,那索性便将他们一并除去。放眼天下,等着平步青云有才之士多如牛毛,本王何愁身边无人可用”
此话一出,殿上多时的忌惮忽然变成了谩骂声讨一片,所有朝臣们的态度有了百八十度大转变,声声指责间,无意紧紧向着闷声不语的慕容曜。
人心易散也易聚,关键在于时机。
而我在这谩骂声中沉浮多时,不觉聒噪刺耳间,反觉得脑中有股清明带着我,把这显迷的局势看得越发清楚。
该聚敛人心间却反其道而行,作为成王这样睿智精明的人,绝不会犯这等低级的错误。
除非,他此时在刻意引导人心,聚向慕容曜那一边!
。
第六百一十八章 碧血丹心(五)
或许我这一生面对过许许多多起起落落,不敢谈什么心得满满,但越来越坚信一个自己领悟出的道理
越危机,尤其是在生死关头,人的判断越精准。
成王绝非旁人谩骂不休的乱臣贼子!
而此刻朝阳殿上无声蔓延开的另一股幽香,不仅是彻底惊透我的神魂,也在这一锤定胜负的关键时刻,让我找到了成王用心良苦的隐晦证据。
那静静腾着袅袅轻烟的炉鼎中,早已不是令人内力尽失,发软无力的酥魂香,相反,此时燃烧着的,是解除酥魂香毒性的解药!
然,更大的惊疑将我包围住。
我深知,酥魂香的毒性虽不能持久,但至少在一个时辰内,让殿上所有人失去反抗,是绝对没有任何问题;而之所以我认定成王并无谋逆之心,是因为他本有足够时间将朝阳殿众人制服,夺得那把让人垂涎的龙椅。然偏偏成王却反其道而行,把这足以改变天下局势的宝贵时间,浪费在如何妖魔化自己。
然当下酥魂香的效力,不过才持续了半个时辰,而成王却出其不意地放出了解药,且是在群情激奋,所有人心背离他最深最危机的时刻;如此行径,俨然是前后矛盾,极其解释不通的。
成王到底在等什么,这样的念头在我脑海中不断地盘旋着,质问着自己,除了心在这无法预知的恐惧中无限膨胀外,我根本抓住一丝局势所向的缰绳。
“要稳坐朝阳殿这把交椅,心势必要比常人狠毒百倍,精打细算间更要算他人不料之细微处;曜儿,你我之间只能活一个,有我没你,有你没我,莫要怪王叔心狠手辣。”
一如既往的反派说词,在他人听来是着实成王谋逆的铁证,可在我听来却是那样平平无奇,缺乏说服力。
接下来的画面,并没有逃脱一个反派角色该做的成王手中紧捏多时的利剑,缓缓抬起,对准了脚下这个所谓阻挡自己登上至尊之位的‘绊脚石’。然这幕令人心惊胆战的场面下,所有人自发地陷入成王营造恐惧气氛中,却皆未察觉到,成王分神了。
成王那幽幽淡淡的目光,越过了剑指着的慕容曜,看向了躲在暗角的我。
而就在此时,我和成王短暂相触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被一个极小的动作给吸引过去。
慕容曜撑在地上的手指,忽然有力地扣缩成爪!
然就在此时,成王面上浮动起一股让人瞧不真的变化,须臾,他便将手中剑往后方收,做出了刺杀蓄力之势。
脑中“啪”一声理智断弦,跌入混乱旋涡的我,如疾风掠草般冲扑上被剑直指着的慕容曜。
这样的抉择是本能的,如当年在湛江之上,面对容舒玄对慕容曜的盛盛杀意,此刻我一如既往的,选择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护住我的夫君,我深爱的人。
而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被我护住的慕容曜忽然如撼动的大山,强势有力地从地上撑起身;发软的双脚没有半点脚踏实地的感觉间,他单臂反抱着我向侧避间,耳边倏地炸起声透人心魂的钢铁折断声!
片刻怔然,回神的我猛扭过头,便见那折断的小半截剑尖,反被慕容曜鲜血不止的右手捏着,刺在了成王腰腹上。
而成王此时,缓缓地落下手中作势的断剑,似乎分毫感觉不到痛楚般,一步不挪地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慕容曜;渐渐地,他那淡漠的脸上凝聚出了一股极恫吓人心的表情。
成王在笑,并且是那种满意十足的笑!
或许是这样的反转太过冲击人心,我心中索要多时不得的谜底,一瞬间水落石出,无师自通。
成王曾提及过,要想破解在人心盘踞不散的谣言,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制造更大的惊涛骇浪,替代住眼下的谣言漫天飞;而弑君谋逆,且在众目睽睽之下,我想没有任何事能比这等大逆不道的行径更冲击人心。
要知道,成王作为不息谣言中的一个主要人物,即便有“滴血认亲”这一出作保,也难保日后没有人再旧事重提,兴风作浪;所以为了永绝后患,成王用了“以毒攻毒”的极端之法,来彻底粉碎众人心中残存的怀疑。
常言道,虎毒不食子,即便有人仍怀疑他们乃父子关系,但眼下这一幕成王弑君篡位反遭灭的景象,已经如铁水浇灌入所有人的心中,封定住他们摇摆不定的;深知“解铃还须系铃人”道理的成王,如他所愿的,在我自发的配合下,完成了这出双簧戏。
成王的心计无双在于,他把每一步,每一个环节地把控得相当精准,借乱生乱,借心攻心;就连他苦心成全的慕容曜,也成为了他定局之算中的一颗棋子。
不得不说,成王比我更了解慕容曜的心性,他知道刚才那假意做戏的一剑,若没有我推波助澜,慕容曜绝不会还手躲避分毫;而正因我的入局,反激起了慕容曜对我本能的保护欲,故他才有勇气当着众人的面,将这出“诛邪除恶,铲除奸佞”的戏码完美谢幕。
所以,成王此时才会心满意足的笑,笑得这般无牵无挂;而所有人,包括慕容曜在内,都不会再读懂他背后究竟藏着什么样的良苦用心。
没有人会在意,为什么危机一刻,慕容曜有了逆袭局面的力气;没有人会在意,看似无足轻重的我,在这盘棋局中,起了什么样至关重要的决定性作用;也没有人会在意,那一出“滴血认亲”,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猫腻。
没有人会再探究了种种因由了,因为此时站在众人面前的慕容曜,已是无可挑剔的真龙天子。
而此时,成王那钩悬在嘴角的月牙笑忽然一沉,只见他腮帮处略猛力一动,转眼功夫,一道透着乌黑的血从他嘴角中流淌下,这个刚毅如铁壁的男子带着定格在眉眼间的悦意,崩塌在众人视线中。
蛇牙毒!
一瞬间复来的惊恐,让泪迷住了双眼,并将所有人欢呼雀跃的场面模糊在眼中。
阿曜这反击的一剑并不足以致命,然我却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言;因为,这也是成王对我这个帮手的寄望之一。
第六百一十九章 碧血丹心(六)
朝阳殿上那出惊心动魄,成全了一个天下人眼中完美无缺的君王,也彻彻底底将上一代的恩怨埋葬在过去。
可就是这位在众人异样眼光中崛起的天子,在这场厄难停息之时,忽然倒下了。
一场毫无预兆的高热来袭,让慕容曜暂时陷入了昏睡中,病情在一日之内也是反反复复,时好时坏;身为他身边最信任的亲人爱侣,虽知这高热之症并不足以致命,但毕竟此病由心而发,不容小觑。
我在金缕阁中看护了慕容曜一下午,也独自想了一下午,心中那一点点带着雾气的疑,让我仍不能随尘埃落定释怀。
“阿曜醒了吗”
正处于神思游离之际,一声低柔的探问传进耳里,而人已经担心满满地走到了榻边,将那昏睡不醒的慕容曜瞧得直把细。
“醒过一阵,吃了药,又睡过去了。”
把心神放在来者担忧点上,我看着面色仍赤潮不退的慕容曜,也是叹息在怀。
“他这几日心里压着太多苦闷,又加上今早朝阳殿上的多般凶险,阿曜心力早已熬到了极限。这样也好,借机让他好好喘一喘气;有我在,他不会有大问题的。”
盛玉童也极理解我话中的深意,皱着不散的眉头,点点头,可一双眼睛却仍担忧不下地瞧着慕容曜。
大概是独自闷了一下午,心力交瘁的我也有自己的担忧。
我轻声问到盛玉童“成王的遗体,你如何处置的”
“已经送回了西平行馆,交由慧颖郡主接收;只不过眼下出了这档子变故,而阿曜又在病中,也只能暂时慧颖郡主等圈禁在西平行馆中,等阿曜病好后再亲自发落。”
其实不用盛玉童挑明,我也深知此事的利害关系;并不急于和他争辩孰是孰非,我凝重地和盛玉童探讨起他对成王的看法。
“你也觉得,成王的所作所为真罪大恶极,十恶不赦”
盛玉童听闻这等话,人先是一怔,随即浮起了苦涩的笑容“你何苦为难我呢当下不是我认为什么,就是什么,朝臣们对成王的所作所为已经是怨声载道,声讨在即了。”
“这帮所谓的‘国之栋梁,社稷肱骨’,倒是会见风使舵,趋炎附势啊。”
“你对他们的反复无常,感到无比心寒吧。”
叹了口气,盛玉童走了过来,挨着我落座下来。
他揉揉不展的眉心,说到“其实静下来想一想,我仍不敢相信王叔会反,且反的如此突然。”
“为什么这么说”
这么问,是因为我想从盛玉童中口中得到不一样的解读,从而解开心中最后那一点悬而不散的疑惑。
“王叔反的这个时机,并不太好。我认为最好夺位时机,是三年前北燕内乱初起之时;王叔既然有太祖遗诏在手,且那时太皇太后尚在人世,若他那时出兵夺权,必定能手到擒来,何止于落到今时今日这番人心背离的凄凉局面。你说呢”
“我不知道,毕竟能给你我解惑的人,已经不在了。”
“不,相反,我感觉你比任何人都看得透彻,只是不愿意公开说而已。”
他的直截了当,让我有了丝丝尴尬,但即使是身为慕容曜左膀右臂,也与我有过命之交的盛玉童,此时我也无法尽敞心扉。
因为成王给我留下的限制和顾虑,太多了。
“你觉得我知道什么,是因为你对今晨那出‘滴血认亲’的结果,仍抱有怀疑玉童,出于本心讲,其实我很感谢成王成全了这一出,不管里面是否存在猫腻。因为毕竟经过这件夺权争位风波,让阿曜曾存疑的身世不再是旁人口中的话柄,而阿曜未来的帝王路,也可以走得昂首挺胸,理直气壮。”
“你错了,这个明白不是为自己求的,而是替他小子求的。你是他的女人,自然知道他的脾性,若他真不在意,此时怎么会陷入如此沉疴的心病中消沉。”
我苦心在唇,辩解上“我自然清楚他的脾气,也知道,他不会多为难我的。”
“是,他不会为难你分毫,可不担心他会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王叔这根刺,太扎心了,不是想从心头拔就能拔去的;而且,成王谋逆已成事实,而衢州这个烂摊子,罚轻罚重间更关乎到阿曜都事情知晓的程度深浅。”
“成王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但不代表他昔日对阿曜的恩惠助力,便可随意否定的,这也是衢州的出路所在;而至于谣言间的真真假假,是是非非,若真为阿曜好,那就不该再横生枝节,去推翻当下在人心成铁般的事实。”
眉峰像起伏的山峦,带着愁色,将盛玉童此时心境间的挣扎作难表现得极直观。
沉默半响后,他说到“也许你的顾虑是对的,过去的事,就不该再去多深翻,虽有缺憾困惑,但时间永远是治愈伤痛的良药。”
就这样,我们俩在闷声不响的相处中,又座了好一一会儿;盛玉童正有去意时,此时小梅带着玉麒和晋儿,进了这金缕阁。
孩子们的来意很简单,听说慕容曜病了,自然是担心他的安好来探病;请安,问好,该有的人前礼数一一做足后,玉麒那孩子立马钻坐到我怀里,把我给黏住。
他奶声奶气地说到“母妃一个人为父皇侍疾很辛苦,儿臣和哥哥也来帮忙分担。”
“母妃怎么觉得,你是特意撺掇这哥哥一道,给母妃添乱的”
“母妃冤枉人。嘘,要保持安静啦,吵醒父皇怎么办!”
小大人状地做了个噤声手势,示意不可高声喧哗,但转眼,玉麒就拿起桌上那剥了半个的橙,一瓣一瓣朝嘴里塞。
我摸着他油光水滑的发髻,也是无奈的很。
孩子的心性本粗枝大叶,加之场上有太多人让他分神注意,结果吃个橙居然把自己吃噎住了。
慌神间,我和盛玉童一个抱,一个抠,费了些力气才让这孩子缓过气来,结果一查,原来是被果籽儿卡了气管。
而好转的玉麒此时一边抚泪,一边向我抱怨到“你们都不许再笑话我噢,都怪这橙有籽,麒儿卡难受才会哭鼻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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