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美人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月公子
“你这小鬼头啊,自己粗心大意的,橙有籽——”
正兴致勃勃地向劝导这孩子一番,不想刚说到这果籽儿的事,忽然脑中一股灵光乍现,顿时惊得我面色大变。
橙有籽
晟有子!!
原来成王之前赠我的,这些一直品不透的秋橙,竟然藏着如此浅显的喻意!
心一阵一阵的痛缩着,我恍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生的不定,在于看似悲剧凄凉的结局,换一个角度变成了圆满。
第六百二十章 瑶台风雪(一)
风浪止,而狼藉满天下。
如今百废俱兴的北燕,急需休养生息,以恢复战争带来的深深创伤;而众人眼中敬重如神的慕容曜,现承载了太多的期望,在大势所趋下继续负重前行着。
谁也不是钢打的,铁做的,一身卸不下的重担,久而久之,会压得人喘不过气。
如今慕容曜身边这些跟随麾下的臣子虽不在心性摇摆,但在这浩劫刚过之际,人人似乎都心急于立功树威,好在朝堂上占得一席位;这些曾迂腐不堪的朝臣们,一夜之间奇思妙想如雨后春笋,以慷慨激昂之势,试图为北燕铺造出一条宽阔大道。每日朝臣请愿的奏折多如牛毛,而朝阳殿和天子寝宫昭仁殿外,更是门庭若市,前来谏言的朝臣是一波接一波。
在其位谋其政,慕容曜身为天子自然无法回避朝臣的谏言,成日里埋头苦干着,处理化解着;而这样的氛围气象也不能说坏,毕竟所有人想为这急待恢复的北燕铺砖添瓦,赤子之心间施加过重的压力和争执,倒是可以为人理解。
但是很快,这样的氛围就变了味。
朝堂这样的地方就像个鱼塘,不乏惹是生非,在大流下剑走偏锋之辈。国不可一日无君,而后宫亦是如此;眼下燕都皇城经过多时血雨腥风洗涤,已是萧条满布,恢复后宫秩序和稳定是必然的,然没想到的是,内包藏的矛头会悄然无息地指上我。
而这矛头尖锐之处,自然是反对我执掌六宫,母仪天下。反对声中最突出的两个理由,一是我为乱臣之后,二是我被大历嘉康帝已册封为后,无论是出身或是德行,都不足以让众人心悦诚服。
面对群臣们日渐高涨的反对声,慕容曜也是拿出十分的坚定,誓与众反对声抗衡到底,执意要立我为后;起初还能稳坐在朝阳殿上,和群臣驳辩到面红耳赤,拍案叫板,可日子长了,把心彻底闹烦了,慕容曜干脆撂下一个执拗不改的决定,带着我们一家子,搬到了宫外瑶台行宫中。
其实做不做这个皇后,我根本无所谓,当下宋家求得一旨恩宽,不至于株连灭门,而成王之女慧颖郡主和旧部,已安然无恙地带着成王的遗体返回了太邺;旧愿已了,我的心思就更不在这是是非非,争名夺利间。
唯一愿的,就是我们这一家子团团圆圆,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至于做不做皇后,过不过那众人艳羡,锦衣玉食的日子,都无关紧要了。
两耳不闻窗外事地度过了一个多事之秋,转眼凛冬已至;将近的年关,为这白雪皑皑的燕都带来了别样的年味气息。
大雪洗涤后的瑶台行宫,依旧金碧辉煌,映合着群山茂林与白雪的翠白相衬,似一块美玉被捧于天地大手之间。
紫藤花架下,披着狐裘大氅,身着白底墨绣山水衣的慕容曜坐在石凳上,左手捏着一支开得正好的腊梅,右手把着象牙柄匕首细细修整着茎杆;对比着心中想要的满意,直至修整出他想要的精致,才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入竹篓中。
此时午睡归来的我,带着两孩子,蹑手蹑脚地溜到慕容曜背后,趁其专注修花枝间,一脚便踹在了紫藤花架上。
大力撼动间,顿时花架下掀起了瓢泼大雪。
慕容曜本能地从石凳上窜起身,一脸雪,一身枯叶,加之满面错愕交叠,其狼狈样立马把我和俩个孩子逗乐当场。
我捧腹大笑到“哈哈哈哈,呆子,这雪淋得凉不凉快!”
或许是我畅怀的笑惹了祸,慕容曜流里流气地一啐口边雪,立马拿出饿虎扑食的架势同我嬉闹起来。
“好啊,敢捉弄我!看我逮着你怎么惩治你!”
“来啊,抓我啊!小呆瓜,纸老虎,哈哈哈哈,抓不到我!”
挑衅助长快乐滋生,一时间花架下“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引得我们欢声笑语不断。
“好了,好了,哈哈哈,痒!我认错,阿曜!!”
被他捣腾着周身痒穴,笑得如那竹篓中带雪吐芳的梅花般娇艳,痒泪花子猛掉,我一边挣扎着,一边告饶不断。
“不挠你痒痒也行,补偿。”
说着,慕容曜一副亏大发的讨债样,把自己的左脸颊朝我跟前一横,偷香窃玉之心十分明显。
而此时急于脱困的我,亦是豁出去的心态,捧着他的脸就爽快给了吧唧。
“赏你的,小气鬼!晋儿,麒儿,来,给我狠狠的亲,亲到他告饶为止!”
他俩兄弟的闹劲儿,可比我足多了,见我一吆喝他们做帮手,俩小鬼就围了上来,左一个右一个缠上慕容曜。
玩上头间,被俩孩子围攻的慕容曜,一把将哈哈大笑的我拽到了身边;侧在他怀间,正想跑间不想他大力一转,将我转正在自己怀中,来了个眉对眉,眼对眼,鼻对鼻,嘴对嘴的四目相接。
而此时那俩鬼灵精忽然临阵倒戈,一左一右地把我脸颊给吧唧上。
我惊嚷上“口水抹脸上了!”
慕容曜昂起头,得意洋洋地说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别客气噢娘子,我和孩子还你的三倍幸福。”
秉着一抹坏笑,慕容曜点了点我的唇,因有孩子在场,我顿时臊红了脸。
“得寸进尺!”
慕容曜峰眉耸了耸,笑得越发恣意“看看你们母亲,太小家子了,玩不起在发脾气。”
“皮,讨打是吧”
扬手作势间,慕容曜立马做起了委屈巴巴状“娘子这是翻脸无情如今把我人吃干抹尽,回头不过讨个小小的安慰,竟被嫌弃至此。伤为夫的心呐!”
“我什么时候把你吃干抹尽明明——”
话到嘴边,我忽一阵脑明,立马杀住那些藏在心中的羞羞话。
“明明什么”
慕容曜一逮住机会,岂会轻易放手忙连哄带骗地追问到下文。
我也不傻,忙绕开他设下的坑,揪住他的耳朵教训上“明明你就是个唱戏的,嘴里花里胡哨,没句正经的!放开,抱一团生火嚒。”
“不放,我觉得刚刚好。况且雪刚停,寒气重,我是怕娘子冻着了,给你当衣袍裹着挡风呢。”
“打住!越说越没个正经的!”
“可是你先起的头耶,怎么怪起我不正经来”
不光说,行动更是利索,手臂跟蛇似的绕环着我的腰身,一个劲地摇晃着,撒娇味十足。
“啧啧啧”几声不应景地响起,晋儿一边感慨着非礼勿视的尴尬,一边遮住麒儿的双眼。
“麒弟,我们还是去别处玩吧,这儿好像不适合小孩子呆。”
倏地,我老脸烧得通红。
。
第六百二十一章 瑶台风雪(二)
大概是忌惮这样胡闹下去会引火烧身,我连忙挣脱开慕容曜,把过于暧昧的话题岔开。
“现瑶台山门外,还跪着一帮请愿的朝臣;你若精神好没处使,和他们闹去,别拿我开心!”
“你这人,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抱怨了我一句,俨然这事是败了慕容曜的兴致,他脸上的闹腾气也不似先前那般活跃。
戳着他的眉心,我说到“皮归皮,闹归闹,那些朝臣们可不比出身军旅的练家子,已经在外面跪了一个多时辰,又挨了雪受了冻;你再不露面管一管,怕是真要出人命的。”
只见慕容曜抿嘴一笑,抬手将我再拉了回来,用额头顶着我的额头醒了醒,说到“他们不是喜欢折腾吗就让他们继续折腾下去,看谁熬得过谁。倒是你啊,成日里唠唠叨叨的,都快成黄脸婆了。”
“你当我愿意啊!”
我当即呛了声,转而又愁上眉头。
“我很认真的,阿曜。虽然大臣们言行上是逼得紧了些,咱们眼不见为净就行了,但想想往后日子一直会被人时时盯着,终归跟脚底踩着云似的不踏实。我知道你不想我委屈,但你这样一直拗着也不是办法,万一朝臣们有什么让步呢不如我陪你一道去看看,听听,好不好,好不好”
我小心翼翼地拽着他的衣袖,轻轻地摇着,也恳切十足地劝着。
“好。”
极无奈地应了我一声,慕容曜反握上我的手间,扭头朝回廊上高声唤了句。
“刘德禄!”
“皇上吩咐!”
急匆匆地迎上前,刘德禄礼还没觐见得周全,就被慕容曜急起的话给拦住了。
“去朕书房走一趟,把那卷放在案头上的金册取来,想必一会儿用得上。”
“是。”
金册,谕旨!
被慕容曜牵着向山门走去的那一路,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他想当着群臣宣布些什么。
此时山门前上方的天空,乌云密布,风声呼啸,似乎预示着一场大雪即将复来。
山阶上,以张朝风为首的文武大臣据道而跪,厉声陈斥到天子数月荒唐行径。
“李氏不思天恩浩荡,反恃宠而骄,意乱朝纲国本,此乃滔天恶罪!望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重治李氏无德之罪,以还我北燕清明安定!”
说着,张朝风朝山阶坚石狠叩去,身后大臣附议之声亦是此起彼伏,响绝整个瑶台沉聚的宁静。
我和慕容曜并立在一处至高的凉亭,静静地看着山门前的请愿阵仗,心中亦是五味陈杂。
俨然,我和慕容曜数月避居在此的行为,在朝臣们看来,是我怂恿挑唆的所致。
小半柱香后,按照慕容曜吩咐的刘德禄,出现在众人面前,而他手中此时却多了一道明黄的谕旨。
似乎经过了险象环生的一遭奔波,心有余悸的刘德禄重重一吁,微抖着声线宣到手中谕旨
“宣皇上圣谕贵妃李氏,仁德昭著,慧贤通达,深得孤心;此番南境退夷,平乱肃反,李氏居功至伟,功不可没;朕近日于太庙焚香启鉴,告慰列祖列宗,其恩许李氏可为众贤德之表率,统御六宫。鉴此,现册封贵妃李氏位列凤极,赐封‘敬德惠仁皇后’,以彰天意。钦天监着礼部安署,择吉日授印册恩,上裱宗庙,不得有误。”
谕旨一下,倏地满山阶上跪着的众人愣如呆头鹅,面如死灰。
不惩反赏,很明显,当下慕容曜是吃了称砣铁了心与众大臣之请相悖。
刘德禄小心将谕旨交到礼部侍郎手中,再次提着胆子说到“陛下还让奴才转告各位大人,瑶台内风雪不定,寒气重,若各位大人觉得自己的膝盖骨硬得过这脚下坚石,大可在此耗跪着。”
“荒唐,荒唐!!”
从惊愕中挣脱的张朝风,满面痛心疾首地哀痛状,额头磕得坚石咚咚作响。
“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为了一个区区后宫女子,您竟愿将祖宗百年基业弃之不顾老臣愚直,宁以死相谏,求陛下回心转意!!”
话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众大臣们只能硬着头皮,与顾朝风一道在这山阶之上坚守到底。
风雪已酝,然来时,不避者乃执;豪豪大雪再次无情落下,和着山阶上个个磕得头破血流,瑟瑟发抖的大臣们,更显他们此时的处境被动与狼狈。
“荣贞世子!世子回来了!!”
正凄凄于风雪肆虐中,不知谁在后高喊了句,顿时所有人如风雨洗涤后的草木,死白的脸忽焕发出了勃勃生机。
还未定住被风雪迷住的眼,盛玉童人已至张朝风身侧,坚而有力地扶住了他“叫相爷和诸位大人受累了。”
欣喜与悲怆共存,张朝风反手颤颤地覆住盛玉童的手背,自责深深的说到“老臣无用,难转圣心。”
只听盛玉童稳重地说到“剩下的事交由我来处理。皇上正在气头上,您老且静观其变,切不可操之过急。来人,赶紧将相爷扶至廊下休息,各位大人也赶紧先暂避山雪。”
而此时我也没有料到,众臣为了阻止我登上北燕后位,竟把盛玉童这位天子的左膀右臂为难上了台面。
不过,近三个月的分别,我想和盛玉童在这瑶台的相聚,喜多胜于担忧吧。
片刻后,我喜滋滋地说到“要不,晚上我们款待玉童吃顿野味涮锅,而且是麻麻辣辣的那种,我亲自下厨如何”
“款待他”
一瞬间,慕容曜面色上涌起了大片瞧不透我心思的惊疑。
也不怪他此时又这等反应,被群臣请来做说客的盛玉童,我丝毫不提防着,反张罗起吃吃喝喝的闲逸悠哉事儿,自然让慕容曜摸不着头脑。
但现下心境的我,想法真的够单纯,简单的盛玉童是朋友,一个替我们夫妻奔波劳碌的旧友,当然不能怠慢了。
我会心一笑,摸着慕容曜狐疑满面的脸说到“没你想得那般复杂,别一直摆着臭脸对人家,随和些;一会见了他,邀上他一道去猎场打猎,把孩子们也带上,我留在瑶台张罗晚膳,就这么说定了。”
把下午的事安排妥当,我笑眯眯地丢下他一人,径直下了凉亭。
徜徉而去间,抬头望了这落雪豪豪的阴霾天空,不禁冷颤在身呼,这阵风雪,真够刺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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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二章 瑶台风雪(三)
入夜,畅心苑。
拱形落地窗外,寒风拂着排排墨竹摇曳不息,剪影晃动;雪依旧洋洋洒洒地下着,从时不时传来积雪压断枝条声判断,今夜的雪似乎没有消停的迹象。
相比外面世界的冰天雪地,这暖暖洋洋的厅阁中,气氛异常活跃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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