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美人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月公子
大约半刻的功夫,指点着晋儿练字的苏逸舟忽然抬起头来,望见同样看得专注的我。
一股惊慌由心而生,乱了面上从容,苏逸舟慌忙规整了官服,疾步朝我奔来请安。
“微臣失仪,未察娘娘凤驾至此,有失远迎间请皇后娘娘恕罪。”
我被打断间也是有些脑筋迟钝,一时间不知如何同苏逸舟寒暄,正巧晋儿得知我来,欢悦地像只小麻雀窜下椅子,五步并做三步,一头扎进我怀里撒娇。
“娘亲,晋儿好想好想你嘞!”
摸摸他软软滑滑的脸蛋,我笑道:“娘亲也好想好想晋儿,这不是来看你了嚒。可曾跟苏太傅调皮捣蛋”
“晋儿可乖啦,有按娘亲教的,好好写字好好读书,太傅之前教我的功课,晋儿都会背啦!”
像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晋儿立马眉飞色舞地在我面前炫耀起来;我认真听完后,佯装怀疑地问到他。
“晋儿真的这么厉害”
“真的咧,娘亲不信,您问太傅!太傅,您快跟我娘亲说说,晋儿读书用不用功捏!”
此时被我们母子晾了小会儿的苏逸舟,人前腼腆一笑,跟我夸赞晋儿。
“回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聪敏好学,且天资极高,微臣这几日教授于殿下的功课,几乎能在熟读后牢记于心。此乃大历之福。”
还不等我发话,晋儿就迫不及待地抢词:“看吧,晋儿可没跟娘亲撒谎,连太傅都夸晋儿功课学得好哩!”
“小傲娇,苏太傅夸你一句,小尾巴就翘上天了”
点了点他的鼻尖,我还是适当地规正他的得意忘形。
“晋儿学得好呢,是该表扬,但还没到可以骄傲的地步噢。要知道,娘亲小时候比你厉害多了,那时你外祖父所教的功课娘亲可以做到过目不忘,倒背如流。即便是这样,娘亲也不敢沾沾自喜,因为啊我们学字识文不是光为了死记硬背,而是要领悟功课里的圣贤之道,修心养涵,懂吗”
“晋儿记住了,不读死书。”
“真聪明。”
孩子的举一反三,令我十分开心,捧着他的小脸蛋香了一口,我把准备好的桃花饼亮出来。
“晋儿不是喜欢吃娘亲做得桃花饼吗,娘亲做了好多,给你这小馋猫解馋。”
听着有点心吃,晋儿顿时乐得手舞足蹈,而跟着笑了片刻,恍然注意到苏逸舟这太子太傅还没应允。
我客气地征询到:“没关系吧,苏相!”
“当然。今日太子殿下的功课已经完成的差不多,微臣也准备收拾收拾出宫,就不打扰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共聚天伦了。”
本话题该在此落幕,但忽想到晋儿日后还要受他照拂,我故挽留了句。
我道:“现下时辰尚早,且我这点心也做得多,苏相若不介意的话,喝杯好茶吃些点心再出宫也不迟。”
“太傅,太傅,留下来吧,我娘亲做的桃花饼可香,可好吃了!您
第两百三十一章 将心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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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人间的信任,也是种玄妙的东西。
苏逸舟当下的推心置腹,作为回应,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的确让人心寒;然我一直坚信人的处境不同,看待问题的眼光也就不同,对待苏逸舟态度间的冷漠,不失为一种谨慎。
信手翻过几页晋儿的功课,我的目光从书卷中落到了对人身上,缓和式地疏解到这不冷不热的气氛。
“恍恍四年岁月,如弹指一瞬,你今年也有双十年纪了吧”
似乎无益于主心骨话题的话题,让苏逸舟面色微微一怔,又如浮光掠影般平静了下来。
“下个月十七,微臣便满二十岁。”
“真快啊。”
我将书放回案几上,对着窗外云光交融稍稍出神了片刻,莫名感怀到自己。
“若说世上有什么绝对的公平,那便是时间,岁月不会对任何人宽容。不知不觉,我也到了花信之年,女人宝贵青春的末尾;你瞧,如今我儿子都这么大了,你觉得我还存有多少精力折腾再过两三年,人老珠黄时,我就真的成了窝在深闺无人问津的老太婆了。”
自嘲的笑了笑,话虽多了几分夸张,但眼下气氛丝毫不影响我深入主题。
“然苏太傅你却和我截然相反。随着时间推移,你的人生路只会越走越宽阔,阅历越来越渊博,不管过程如何曲折,终究会到达一个让我望尘莫及的境界。若要作比境遇,你如朝荣之树,我如夕枯之花,根本没有交集的道理;我想以苏太傅的聪慧,不难明白我话中的意思。”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从头至尾,都不曾信任逸舟这个人”
我淡笑敛止,面若静水:“曾经信,但如今危局下,我更怕自己输不起。”
靠近苏逸舟些,我抬起手,遮住自己的半张容颜。
“在你未得知我真实身份前,我在你心中的形象,就是个戴着面具,无从摸清根底的神秘人。这股神秘感,于你能克制住心中的歪念背心,创造出你平步青云间的惊喜;于我,亦有控制棋子的安全感。故,你我在神秘间,架构了四年之久的信任。”
说到此处,我缓缓落下手再次露出真容,口中话锋突转。
“但如今你已经知晓我真实身份,这给予我安全感的神秘,也随之荡然无存。你年不过二十岁,已经位及过人臣之巅,且你这四年大历成长岁月我并非一一见证,你心性是否如你我初见那般未改,我现下全然没有半分把握;而我,无论家世、背景、人脉、心性,在许多人眼里过于,所以比起贸贸然的轻信旁人,我自认不如偏安一隅来得保险。”
话到此,该说的该做的,我已经表述得很清晰;无语当下间,我想我和苏逸舟就差这迟迟未送至的茶水,当面谢他对我晋儿的细心照拂后,从此两清。
然半响沉寂后,苏逸舟的反应,却是不按常理出牌。
拱手入顶,躬身成矩在我面前:“可逸舟不管人前再风光无限,也只是恩公一纸卖身契拽在手心的仆人。”
我眼角蓦地猛抽,面上尬色无端窜起。
苏逸舟到底在跟我述哪门子衷肠理由牵强不说,再者当年我买下苏逸舟的契约,早就丢失在北燕宫变中,如何成得了当下讨价还价的筹码
这种怪异的感觉,如同苏逸舟自己打开荷包钱袋,任我收刮抢劫一般,可笑至极。
我急了些语气:“苏太傅,玩笑适可而止。”
“人生短短数十载,起伏变数万千,玩笑一场亦何妨”
收止恭敬抬起头,苏逸舟那早已不见当初少年青涩的面容,写满了热血男儿的坚持。
“当初我一个落难书生,不也是被鞭笞玩笑于街头,看遍世态炎凉,受尽欺凌羞辱;本以为今生无望间,不也是因皇后娘娘一个玩笑的念头,无意间成就了今日人前显贵的苏逸舟有志之人,不惧人生中有多少玩笑愚弄,
第两百三十二章 进退之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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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苏逸舟兑现承诺,将乔装成家仆的宋玄冥带进宫。
为了避开宫中眼线,苏逸舟还特地借了我儿在容舒玄面前作了出秀,以“性难致宁,负祖殷期”为由,将晋儿罚入太庙面壁半个时辰。
而我自然配合闹出一副心疼幼子的戏码,自动请罪与晋儿同入太庙罚跪受过。
然,恰恰是这半个时辰的功夫,我得了见上玄冥的机会。
当瞧着脸添风霜的玄冥,我亦酸楚难当:“劳烦兄长为我舍命奔波,淳元惭愧至极。”
“主子这是哪门子见外话属下受皇上重托,即是尽忠也是本分,倒是让主子受苦良多。”
时间紧迫,我快速整理好情绪,直奔主题而去。
“兄长此番再度入险地,是否阿曜那边有什么筹备要您转告于我兄长但说无妨,我定竭力配合。”
玄冥暂未答,只是面色微微转沉,猛地跪在我跟前俯首重叩一记。
“兄长这是做什么”
我慌神出手搀扶于他,可玄冥却倔强万分地跪在地,不肯起身。
见急间,我慌出些忐忑:“莫非阿曜遇到什么难处!兄长你倒是说话啊!”
“不是。只是刚听了主子的问话,属下只自有愧,无颜面对主子您。”
这话传入耳里,倏地平了我的躁心,立马心领神会到愧疚为何。
“兄长来之前是不是觉得,小妹我如今已是大历皇后,过着养尊处优的奢靡生活,进而生了虚荣念权之心,极可能让您无功而返一遭”
“属下的确有此念,惭愧!”
玄冥战战兢兢地答了声,再度向我重叩首谢罪。
我拦住:“兄长何需愧疚所谓三人成虎,何况是面对天下幽幽之口,换做是我,也会生了质疑心。快起来,兄长一直这么跪着,我们怎么叙话”
终是重大局的稳妥人,玄冥听了我句规劝,撤了这尴尬万分的跪姿。
而这个话题开了头,我不免有些酸涩在心:“连兄长都疑我,想必阿曜的耳根也硬不到哪儿去,心有动摇了吧。”
“主子莫疑皇上痴心!无论当下外界流言传得如何不堪,皇上本人自始至终都是相信主子的。不然此时,他亦不会不顾众人反对,执意命属下潜入上京与主子会面,商议脱困大计。”
脱困大计!
这话于我而言,心中极喜又怕。
“他有何计策,兄长细说与我听听。”
“眼下皇上正集结兵力于北燕大历边境,全力夺回被伪帝献让出云州八郡;而当下经过两轮交火,皇上与荣贞世子、成王爷等已经成功收复云州八郡中的两郡,且势如破竹。按照这个形式发展下去,大历皇定不会坐视不理,定会调用南境骁勇善战的启元军全力反扑;而此时皇上考虑的,暗中向南夷散布大历南境空虚的消息,若能引得南夷方面替我方分担压力,不仅能使当下内乱北燕得以喘息,更能为主子制造脱困生机。”
相比大半年前慕容曜的孤身犯险,这计谋无疑是成熟许多;但鉴于万事皆有风险,动心的我,保留了几分谨慎。
“成王叔的意思呢,也是支持阿曜的这主意”
“这——”
一口作难悬在嘴边,我立马听出了不对劲。
“兄长,此事牵涉到北燕兴亡,我要实话。”
玄冥道:“其实,包括成王爷在内的诸多大员,都不赞成继续攻打剩余六郡。如今云州八郡中最富庶的天城、耒阳两郡已经尽数收复麾下,为我方日渐空虚的军需提供了大量补给;然主子知道的,这场消耗战皇上不仅要对抗内贼,还要提防外敌,若把刚挽回的优势消耗在与大历的对垒上,势必对大局有害无利。而皇上他似乎因为——”
“是因为我的缘故吧。”
心中那股喜悦,忽然不如当初般强烈,我进而替上玄冥分析到接下来的形势走向。
“北燕云州和大历渝州分处湛江两头,长期拉锯纷争不断,百年来两地易主不
第两百三十三章 毁心之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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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容舒玄之心,我从未消减半分,但此时因局势需要而再度翻上台面,我心中忽生了几分犹豫。
第一,面对权势如日中天的容舒玄,想除掉他的机会,不是说来就来。
第二,是否将个人恩怨上升到家国层面,我必须充分衡量其中利弊得失。
第三,也是我犹豫最深的,一旦容舒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当下身为大历太子储君的晋儿,会遭受多大的冲击和压力
上述,仅仅不过是大历方面急需解决的三个最为棘手的问题。然对于北燕方面,若让容舒玄掌控的大历过得顺风顺水,势必不会从当下北燕内乱中抽身,那慕容曜就永远得不到喘息的机会。
林林总总,明的暗的诸多顾忌困扰着,让我这几日一直举棋不定,左右摇摆。
然人处于被动间,总是祸不单行。
这日午膳,前一刻乳娘几句乐话还没把我的闷心开解通,下一刻,风邪忽跟邪祟附体般迅猛,她老还来不及向我求助一二,人“咚”一声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至此,我椒房殿的安宁,因乳娘的中风之症彻底大乱。
一天一宿,尽管我衣不解带地侍奉在乳娘身边,试图穷我毕生所学从阎王爷手中抢回亲人,可终究命缘已尽,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乳娘在我怀里熬到油尽灯枯。
而乳娘的身后事前前后后折腾近一个月,悲心伤情间,我抱着“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的自我安慰,试图走出失去亲人的阴霾。
然不想,一件陈年往事冷不丁给我一记重创。
“娘亲”
不知思绪游离到何处,一声脆生生的呼唤,将我的神魂倏地召回身体中。
我打起些精神,一把搂住扑来撒娇的晋儿,柔声问到:“今日怎这般早散课,晋儿逃学闹皮啦”
“才没有哩,太傅应允的!”
说着,生怕我不信他不乖似的,顺势朝我忽略多时的苏逸舟指去。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长乐无极。”
对人仪态恭谦的请安,我歉意深深地点头回礼。
“刚一时走神厉害,未注意苏太傅人至。快请上座。”说着,我也拿出点主人家的诚意,张罗到:“来人,看茶。”
“多谢皇后娘娘恩赐。但眼下有一事还需娘娘亲自定夺,怕是不宜过于张扬。”
骤地,我脸色一怔。
静待了稍许时间,等我殿中侍奉的宫人送来茶水糕点后,我吩咐到。
“交代下去,没有我的传唤,任何人不许擅闯‘重华轩’半步。”
立了门禁,等重华轩恢复足够清净,我这才把搁置多时的疑问拿上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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