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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暮云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空谷流韵

    萧妃顿了顿,又道:“若被掳去吐蕃,你也莫存了玉石俱焚之念,活着便有回转之机。”

    若昭听了,怜意顿生。两位皇孙虽不是萧妃所出,但她既对太子无鸾凤之情、便也对王良娣无醋恨之意。若昭从淳儿对萧妃的信任依赖,可以看出萧妃平素是善待王良娣与李淳母子的。她希望天家血脉能安然,临危四顾,只能托付若昭与阿眉,偏阿眉却是个吐蕃人。萧妃这二十几年的岁月,似乎都在一些乱糟糟的关系中度过,便没有可以不管不顾的时候。

    王妃永远是一副不给人施压的面容,若昭却觉得她已累到极致。

    好在她二人只在煎熬中度过了一个白昼,便如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一块漂浮的木板,等来了捷报。

    日落时分的战况讯息,再由内侍辗转传至钟楼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但云车倾覆、敌军溃退的捷报,比任何光明都更能让众人内心一亮。

    萧妃行止极为端庄,虽喜色鲜明,也只搂着李淳安慰。她母亲延光就没那么压抑惊喜庆幸之情,亮出嗓门对着外孙李淳道:“淳儿,你父王真是不负太子之尊,指挥着外头的将军们,打了个大胜仗!”

    若昭缩在墙角阴影中,心道“成了,真的成了”。她有自知之明,不好凑入宗室成员的庆喜中,但石头落地的感觉如饮甘醴,令她不由去看阿眉,想分享自己的欢欣。

    此地,只有阿眉可以让她不那么拘谨地对视。

    阿眉却是心绪复杂的。

    早间宋若昭拉着石崇义在萧妃跟前说了好一阵话,阿眉便料知她要去找韦皋。看来这宋氏也好,韦皋也好,党项人也好,各有几分本事,在这危城将倾之际,竟将汹汹而来的叛军算计了。

    阿眉在脑海中猜测了一番韦皋面对宋若昭时的眼神。当初韦皋在山谷里救下她们,阿眉便看出这中年将军对宋若昭有几分古怪。她只道是久居营田之地、鲜有莺燕的男子见色起意,后来渐渐觉得不是如此简单。

    阿眉盘桓长安酒肆既久,观察过多少男子的眼神,这韦将军的眼神分明有一丝留了心的珍惜与敬重。阿眉原本不知原委,后来从若昭的只言片语中探知这二人大约原就相识,不过她也懒得多打问。她只是略带自嘲地暗想,就算韦宋二人之间并无渊源,因宋若昭是中原女子,韦将军对她也必不会对一个西蕃胡人那样冷傲厌弃。

    思及此,阿眉虽然面上也是如释重负的表情、疲惫但带着笑意回应若昭的目光,内心深处那异样的不忿却是较前些时日更浓烈了。

    她幻想了一剂能治愈这压抑自卑的药,那便是假以时日,比韦皋权势高得多的中原唐人,会向她求助。

    这样说来,危城之难暂得缓解,也是阿眉与若昭殊途同归之喜。阿眉希望李唐天家能在奉天再残喘得久一些,却无法回到区区百里之外的长安。如此,她阿眉才能说动德宗,效仿前朝那些帝君,将目光投往与回纥类似的中原人心中的边患之地——吐蕃。

    然而,这些城中困兽们还未高兴几个时辰,便传来了一个自乱阵脚的坏消息——奉天县令裴敬,并一些品阶较低、无家眷随行的官吏,大约以为旦夕之间便会城破,竟趁着战事纷乱,带上储备于县衙的糗粮野菜,从另一些刚刚竣工的地道跑了。

    奉天城中本已粮储告急、蒿草难寻,韩游環败走邠宁,一时半会无法再从梁山接济一些军粮,这个节骨眼上,裴敬等官吏的悖行,使得宗室成员又陷入了新的惶恐。

    一位郡主呜咽道:“我听说,当年张巡守睢阳,叛军围城数月,城中粮草枯竭,张巡将他的小妾杀了,分给将士们吃。”

    她的言论倏然引发了其他几位地位不高的宗室成员的恐惧。在长安的生活,多少已让这些女子明白,李姓并不必然带来坐享其成的福祉,得看与圣人的亲疏远近。眼下德宗直系一脉的肚子、城头上那些孔武忠诚的勇士的肚子,是最该被填饱的,若围城再久一些,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场面登时又陷入了悲悲戚戚的混乱,纵然那延光老公主的呼喝,也是止不住了。

    阿眉瞟了一眼因心神疲惫而有些恍惚的、似乎无法对新的险情作出反应的宋若昭,轻轻地站起来,稍事整理自己皱巴巴




第四十四章 卷土重来
    在大唐建中四年,安静是一种奢侈。

    或许只有昼与夜的交界,当拼杀的人们因耗尽力气甚至生命而不得不暂时偃旗息鼓时,山川大地才得以稍作喘息,被一层无声的晨霭笼罩,如睡在茧中的蛹,获得片刻的清宁。

    梁垣背后,皇甫珩却完全睡不着,他从快要燃尽的篝火边起身,绕过避风的巨石。凛冽的朔气扑面而来,脸颊登时失去了知觉般。但他的眼前,却是一番奇丽的景色。

    远山朦胧,雪原皑皑,天际一片并不强烈的淡绯色晨曦。从梁山到奉天城外,其实皆是叛军按营驻扎的点点火把,但此刻竟仿佛成为天地画卷的奇特余笔,呈现出一言难尽的冲突之美。

    皇甫珩无心欣赏,他急于进城。但眼下看来,叛军云车虽毁、劲卒折损,却仍将奉天围了个严严实实,根本无法靠近城门。

    正无头绪间,坡下树丛忽然有惊鸟飞起。皇甫珩本能地矮下身体,缓慢前行,想看个究竟。

    只见近处仍然昏暗的雪地上,冒出一团灰扑扑的东西,一拱一拱地爬行。皇甫珩起初以为是熊罴,待要细瞧,那东西却坐下,从怀中掏出什么,狼吞虎咽吃起来,分明是个人。

    那人抬起脸,借着晨光,皇甫珩终于认出他——奉天县令裴敬。

    裴敬刚啃了两口糗粮,忽然头顶雪坡一阵响动,一个甲袍武将从天而降,来拿自己。他吓得魂飞魄散,又暗自叫苦,怎地此处也有叛军据守。

    “裴县令,你因何出城”

    瑟瑟发抖的裴敬一听这似曾相似的长安话,把抱着脑袋的双臂放下,才看清,眼前这武将,可不正是在奉天城成了亲的皇甫将军。

    裴敬是个吏油子,心眼转得比车轱辘还快。他眉眼一皱,登时大哭起来:“皇甫将军,你不是在韩将军处吗叛军增兵,奉天危急,圣上派下官偷偷出城,去寻援军。”

    皇甫珩因宋若昭在奉天得过裴县令手下安置住处,自己的婚礼虽简素,好歹也是裴敬出了官车,心存感激,正要温言安抚,却听一声断喝:“裴明府,你莫当老夫是好蒙骗的,实话说来,你可是私逃出城!”

    崔宁和高重捷都是武将,警惕性颇高,早已被这番动静惊醒。崔宁是最早扈从天子逃入奉天城的朝臣之一,与裴敬打交道次数不少,直觉此人不是善吏,还暗暗给他起了个绰号“小卢杞”,此刻听到他对皇甫珩的说辞,哪里肯信。

    “裴明府,你说负旨出城,圣旨呢”崔宁森然道。

    “哎呦,崔仆射,城中都乱成一锅粥了,圣上哪还有时间请陆大学士拟旨,下官,下官奉的是圣上的口谕。”裴敬心想活见鬼,怎么崔宁和这皇甫将军在一处。

    裴敬在奉天是个大管事,却并不太清楚德宗御前的军情安排,因而不知晓崔宁与皇甫珩前往魏博镇找李怀光回撤勤王之事。

    此时皇甫珩也对他起了疑心,蓦地问道:“那么圣上的口谕是令你去寻何处援兵”

    裴敬将心一横,继续编下去:“乃是前往朔方节度使李怀光处,圣上说悔不该不听崔仆射的进奏,早就应下诏李节度前来勤王。”

    裴敬与德宗内侍霍仙鸣交情不错,听霍仙鸣说过,崔宁曾因李怀光之事被德宗骂了个狗血喷头,实在不是德宗跟前的宠臣。

    何曾想,这为了讨好崔宁的话,正是露了马脚。崔宁哈哈大笑:“裴明府啊裴明府,老夫和皇甫将军早就衔旨去了李节度大营,哪里还轮得到你。再说,城中恁多善骑将卒,韦皋营中随便拉个牙将出来,也比你强百倍,圣上怎会遣你出城!”

    裴敬暗道,天爷呐,这些个武人,看起来鲁莽,原来心思都跟狐狸一般。事已至此,他终于不敢再隐瞒,将自己和一些低级朝官偷了糊口的糗粮、从地道出逃的事,如实吐露。

    不独皇甫珩,崔宁和高重捷亦是熟稔兵法之人,三人几乎同时喝问道:“城中粮草还有几何”

    裴敬哆哆缩缩道:“韩将军从梁山撤走,韦将军岳父、西川张节度的接济又过不得凤翔镇,奉天粮草几已空竭。要不是四面八方都问我要粮,把下官逼得实在没法,下官哪里会临阵脱逃。可这,这龙武军和陇州军,还有天家宗室几十口人,朝官几十口人,每天都要吃吃吃,下官哪里是可以指土为粟、点石成肉的神仙。下官的苦,几位将军哪里能体谅得……”

    他还在絮絮叨叨,皇甫珩已打断他:“奉天城竟有地道尔等自何处地道钻出,难道未被叛军发觉”

    裴敬恭维道:“皇甫将军收编的党项子弟着实了得,与地鼠别无二致,挖起洞来又迅捷又刁钻。这奉天城东北角的护城河外一里之遥,有一处崖沟,上有青石横亘,藤树丛生,深冬也掩盖得严实,地道的出口就在彼处。吾等钻出后,在青石下躲了一阵,听那叛军主力皆在西边大门,便四散逃了。”

    皇甫珩心意一动,蓦地想起自己离开奉天的前夜,若昭缠着自己讲述李光弼以地燧妙计反攻史思明大军的故事,不由沉吟道:石崇义怎会在奉天挖地道,莫非是若昭的主意

    他胸中一股思念涌起,又担心昨日血战,城中也遭流矢,不知若昭安危,越发急切地要入城。

    “既能出,便能进。崔仆射,晚辈愿去勘探一番,仆射可与人马驻足此岗等候消息。”皇甫珩道。

    崔宁颔首。

    于是皇甫珩弃马步行,押着裴敬,二人循着雪原缓坡的阴影处,缓慢地往奉天东北前行。如此遮遮掩掩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护城河在望。隆冬时节,河水枯竭,河道中露着零星的冰块,已无甚防御作用。但令狐建的龙武军见习兵卒把守这东北角城门,床弩、木石等亦不少,叛军倒也未敢强攻东北角,只在河外形成围城之势。

    裴敬指着梁垣下隐约露出的一个大雪坑,喏喏道:“皇甫将军,下官将路带到了。下官在潼关老家还有七旬高堂,这兵荒马乱的,下官实在想留着半条性命,回去看一眼母亲。”

    皇甫珩看着裴敬委顿乞怜的眼神,觉得此人也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又听他提及老母,不由起了恻隐之心。况且此处已在叛军巡防范围,若这裴敬真的喊叫起来,更要坏事,不如就放他离去。

    皇甫珩点点头,竟还嘱了一句:“途中小心些。”

    裴敬一愣,大揖及地。

    “这皇甫将军,着实是个善人。他那娘子也斯文有礼,唉,乱世鸳鸯,只望他俩个有好报罢。”裴敬心里嘀咕,旋即猫着腰,往回爬去。

    皇甫珩趴在雪堆上,正观察叛军巡逻的路线,西边方向却传来密集的鼓声。

    只隔了不到十个时辰,叛军竟然又发动了进攻。

    原来,云车



第四十五章 七骑披靡
    皇甫珩伏在原上灌木丛后,听得西边战鼓擂响、喊杀声震天,心道不好,怎地云车刚覆,叛军就又卷土重来。

    他急步从奉天东北角绕至西南方向,只见硝烟复起、激战更酣。叛军虽丢了云车,但仍有轒辒车、撞木、云梯等攻城利器。守城的唐军则在昨日大战中消耗了太多弩箭、兽脂、石块等,骤然面对气势汹汹的叛军,实在颇有些捉襟见肘、无法抵挡。

    姚濬所部的先锋步卒,镇守泾原边镇已久,其中很有些沙场经验丰富的老兵。他们也是最早一次攻打奉天城的幸存者,当时在羊马墙附近从韦皋与韩游環的双重夹击中逃生的记忆,此番反而帮助他们灵活地躲避城上箭矢,带着云梯迂回前行,眼看便已能搭上瓮城城墙。

    浑瑊与韦皋又见叛军的撞车也直冲城门而来,忙令刀车在门内抵住,又于刀车之后排开数架草车,淋上松油兽脂,准备着一旦叛军先头撞开城门,便继续以烈火相迎。

    此际已过午时,晴空如碧,冬阳却正好被一大片云团遮住,叛军的云梯和锁钩攀附上奉天各处城墙后,士卒攀爬抬头,不受阳光刺眼,更利看清滚木石块的来向。

    泾师本是以逸待劳,清晨又饱餐一顿肉食,人人气力充沛。而浑瑊与韦皋的守卒,刚经历一场恶战,数日来也不过以些许野菜糗粮充饥,纵是那血气方刚的少年儿郎,也经不住高度的疲惫与饥馑,渐渐体力不支。

    皇甫珩远远望见,已有勇猛如虎的泾卒登上城牒,虽则立刻便被陇州兵群起砍杀,但不断又有泾卒爬上墙头,与守卒展开肉搏。奉天城墙就像一道开始渗水的堤坝,终会一溃千里。

    他略一思忖,便摘下兜鍪,脱了山文甲战袍,只穿着一身灰青色劲服,又将角弓与箭袋挂在腰间,贴着雪坡往城池方向滑去。

    西边瓮城与东北角的围城叛军间,泾师传令的骑卒不时来往。皇甫珩伏在道边雪堆中,候得一炷香的功夫,果然见一骑快马自东往西而来。马背上那戴着翎羽、披着肩甲的传令兵,本要往中军主帅姚濬、张光晟处,报信东头的幽州营正往令狐建所防守的一段城墙猛攻,准备与西路主军在城上合围、一举拿下奉天的外城墙。

    皇甫珩轻轻端起角弓,凝神屏息,待那快马甫一进入短矢的射程,果断地射出一箭。传令兵的护具只在头胸部位,这支利箭则恰恰直穿其左侧腹下。只听他“啊”地惨呼一声,双手一松,仰天落下马去。那战马受过训练,虽感觉缰绳一松,但并未受惊,仍是沿着雪泥之道往前驰去,只是速度慢了些。

    皇甫珩倏地站起,大踏几步来到路边,双目死死盯住那马。顷刻间,马已近在咫尺。皇甫珩暴起发力,提足猛奔,伸手准确地抓住那晃在马颈处的缰绳,一跃而起,左足踏上马镫,身体已腾到空中,又稳稳地落在鞍鞯之上。那马猛地又觉背上沉重,刚要不驯,却被新骑士巧力一拉辔头,脖颈与马肩的交界处得了一记鼓励的拍打,浑噩间也就不作他想,继续奔驰。

    西路战场攻势鼎盛,阵列井然。皇甫珩胯下的快马熟识路径,从边路直冲中军指挥的战车前。皇甫珩虽无令兵盔羽,但一身青灰短打本就是泾师服色,加上马头上也戴着鲜艳的翃翎,因此他如一道闪电穿阵而过时,一心攻城的叛军,竟未发觉这传令轻骑有何异样。

    皇甫珩的心提到了嗓子口。他对自己此举其实并无多少把握,只是一遍遍回忆当年那个场景。

    那也是个晴朗的午后,泾州被来犯的吐蕃人围住,泾原守军却因情报错误,大部被调往邠宁边境防秋。姚濬当时只得十六七岁,已显骁将模样,登临城头,与阿父姚令言的副将一同指挥守城战役。皇甫珩跟在姚濬身后,眼看狼群般的吐蕃人汹涌而来,正惊惧间,只见远远一线黄沙如浪泛起,姚令言带着一队铁骑自北边邠宁方向怒奔而来。姚令手执令藩兵丧胆的大唐陌刀,晃眼的亮光胜过天际闪电,直冲敌军指挥大将。城上副将机敏过人,立刻下令所有守军用吐蕃话大喊“唐人援兵已至”。

    这副将,正是如今已殉国的泾原节度使留后冯河清。

    皇甫珩胸中义气激荡,他想着当年义父纵马冲阵的孤注一掷,以及冯将军的急中生智,便决定殊死一搏。

    耳边疾风呼啸,穿过层层的弩车与步卒,身披重甲、牙将环列的姚濬等人,越来越清晰。

    皇甫珩一只手已摸上角弓,他要做决定的是,谁是他第一个目标。

    他无法瞄准姚濬。幻象交错,他陡然觉得又回到当年的防秋之战,姚濬转头对他说“彦明快瞧,阿父来救咱们了”。

    电光火石间,皇甫珩觉得喉头一紧、眼眶一热,手指控制不住地抖起来。

    正当此际,叛军阵营北边忽然骚乱起来。只见刀丛兵海之中,五六匹飞骑如破浪之鲛,也是直往中军指挥车而来。

    崔宁和高重捷二马当先,韩游環的邠宁假子和皇甫珩的党项随从紧随其后,几人都是一副不要命的打法,嘶吼着“朔方李怀光援兵已至”、“诛灭叛军、贼逆休逃”,长刀与马槊所到之处,叛军步卒血肉交迸,哭喊一片。

    为了攻城,步卒换上的都是长弓,此刻忽遇崔宁骑马冲阵,便有那镇定的神射手,也是颇受武器的掣肘,一愣神间已错过发矢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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