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记斋记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三白落花生
陆瑾岚这才把心里的疑虑同她说了,红莲听完思虑半晌,才道:“若是让你留在这儿,你且答应”
陆瑾岚心里一喜,却又有些犹豫,低声细语道:“若是姐姐肯收留,定是好的。姐姐大恩,妹妹没齿难忘。”
说罢起身深深地道了个万福。
红莲连忙将陆瑾岚扶起身,回道:“我只是这么一想,我们掌柜,说不说得通我还拿不定,若是说不通你可别怨我。”
陆瑾岚连忙摇摇头道不碍事。
红莲从陆瑾岚房中出来转了一圈没找到姜九,问张柏只说去徐水河了,红莲只得趴在柜台百无聊赖地等人。
六记斋内,未到午时,不过三两桌客人。
一桌四人边吃边聊,其中一人说:“听说没,河阳乡发生塌方了,结果地面露出一大洞。里正找了几个胆大的下去一瞅,才发现是个墓,又是棺材又是死人骨头,怪吓死人哩。”
另外一个人看了看周围,说:“我知道这事,而且我还听说那墓里有不少珠宝玉器哩,”说到这儿不禁压低声音,“听说那霸匪也去了,估计又要干那掘人坟墓的缺德事。”
“那死人东西能随便挖么,说不定里面有煞什么的,万一冲撞了可了不得了。”
“你看你这就不懂了吧,这叫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有好些不要命的,专门做死人生意,随随便便挖些宝贝,这辈子吃穿不愁呢。”
这群人正聊得起劲,突然门外传来“砰”得一声,吓得众人一跳。有眼尖的看见门口似乎是有人摔倒在地,张柏这时已经走到门外,扶起那人,大家一看立马没人再说话,只因为这人不是旁人,而是一直跟在李成霸身边的瘦猴。
只见他全身湿漉漉地,像是从水里捞出一番,又不停地哆哆嗦嗦,面色铁青。他拉着张柏,颤抖道:“给我……给我来壶热水,我……我要冻死了……渴死了……阿嚏……”说着又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张柏看他这样湿漉漉地,只好把他安置在门口一个桌子旁边,又递了手巾与他。瘦猴弓着身子半趴在桌子上,丝毫没有平素那般仗势欺人的样子,拿着手巾不停地擦着,可是身上的水似乎没有丝毫的减少。
一壶热水端了过来,刚放到桌子上,他立马掂着壶,对着壶嘴“咕咚咕咚”就喝起来似乎丝毫感觉不到热水的滚烫。
有胆大的悄声说道:“这不是跟着李成霸那小子,怎么成这样了。”
“嘘,小声点,我瞧着也怪怪的,别是招了什么了不得了东西,还是别惹他了。”
姜九就是这时入门的,张柏一见姜九立马迎上去,“掌柜,你看这……”
姜九看了瘦猴一眼
05 梅雨·蠃鱼
姜九躺在柜台后面的躺椅上,手里持了一卷线装书正认真地看着,忽的冷不丁书被抽了出来,一抬眼,却是红莲。
“你倒是真有雅兴。这雨下得后院都淹了。”红莲翻过书,看是《剪灯新话》,噗嗤笑了,“没想到你还看这书。都是些人人鬼鬼相恋的事。寻常人看了倒也罢了,你倒是跟着凑热闹。”
姜九抽回书,“没想到从来不看书的红莲竟也知道,也是稀奇。”
红莲嘴里哼一声,辩驳道:“你这是只许‘官家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就许你什么书都要看上一看,不许我也观它一观。”想当年姜九有段时间无聊便看尽这人间的书,她在一旁也是百无聊赖,瞅来瞅去书架上大半书籍都艰深晦涩,唯独有些志怪倒还看得,其中便有这《剪灯新话》。这会儿提起来,倒还是记得的。
姜九并不应她这话,只是低头看手中的书,想了想又放下书,向红莲道:“这雨还得下几日,别让雨进了屋,湿了东西。还有你跟严松说一声,最近的鸡鸭鱼肉什么的都别买了,湿气重。”
红莲道:“那这六记斋岂不成斋堂了好生没趣。”
姜九抬眼看了看红莲,“你若想回苜蓿山,我送你回去。”
红莲撇了撇嘴回道:“我不与争辩,我来是有正经事,诺,人我给你带来了。”说罢微微侧了身,一直躲在红莲身后的陆瑾岚正拘谨地站着。
陆瑾岚有些局促,两只手不停地搓着自己的衣角,这时见姜九望她,立马结巴道:“姜……姜九爷……掌柜的……”
姜九见此先是细细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底是一丝不令人察觉的惊异,但仍淡淡地道:“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用不着紧张。”
说罢,转头问红莲:“她这衣裳不是让你给她拿几件你的旧衣,怎么穿成这样”
“不,不要怪红莲姐,是我想穿成这样,这样方……方便些。”陆瑾岚低头小声地回道。
当初,同母亲出来时,因母亲怕她一个姑娘家的在路上不安全所以一直让她穿男装,昨日她见过姜九后,她便找红莲说想要几身男人的旧衣,又说自己一直穿男装习惯了,且在店里帮忙也方便些。红莲便让张柏找了几身给她。
陆瑾岚此时穿着灰青色的布衫与长裤,头发都用头巾细细裹了去,脚上是厚厚的白袜和黑色布鞋。衣服明显宽大,衬得原本瘦弱的路瑾岚更加弱不禁风,但纵然如此,也藏不住那一脸娇俏玲珑,眉目婉约。
陆瑾岚见姜九盯着她那双脚,不禁往后缩了缩红着脸道:“因自幼被差使做事,所以不曾缠足。”
看了半晌,姜九只言:“那你先跟着严松吧,去后厨帮忙,若是有其他地方用得着你的,再去唤你。”
陆瑾岚应了声,便匆匆退了。
姜九见她下去了方冲红莲道:“回头带她做几件合体的衣裳,她若推辞,就说从她工钱里扣。”
说罢撂下手中书,又走到门口,那雨依旧呼啦啦地不停地下,地面上全是大块小块的积水,路过的行人各个行色匆匆。
姜九冷不丁在人群中见了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人,周身全部没入黑色中,就那么急匆匆地走着,可是不管怎么看,也瞧不见斗篷下的脚与手,那斗篷人似是觉得有人看他冷不丁转过脸,姜九的目光一冷,斗篷下黑云一片,根本看不清那人的脸。
“怎么了”红莲见他神情有恙,不禁瞬着他的目光瞧去,待她看到斗篷人,也不禁讶异道:“那人”
“张柏,”姜九高声唤道。
而刚刚还不知道在哪的张柏竟瞬间出现在两人面前,弯腰道:“掌柜的。”
“雄黄酒都备好了么还有,你去一趟吧,河阳乡。”
“是。”张柏低声应道。
“恩,等等,还是等我回来你再去。”姜九又唤住他,又同红莲说道:“你收拾一下,去钓鱼。”
“这天去钓鱼掌柜还真有雅兴。”红莲皱眉道。
去的地方名唤徐水,徐水是这里的一条大河,离六记斋所在的青古镇稍远些,离南边的河阳乡、子春乡却近些,徐水河徐徐地穿乡而过,直至汇流入海。
姜九跟红莲穿了蓑衣戴了斗笠,匆匆在雨里走着,偶有行人见两人,只是一晃神的功夫已见不到人了,全当是瞧花了眼。
两人直至到徐水河边方停,只见姜九手里提着竹篾编的小篓,肩上是一只竹子做的钓竿。
此时的徐水滚滚而去,远处的木桥的在风雨中摇摇欲坠,似是风雨一刮便要轰然倒下般似的。河岸边的杨柳树也个个无精打采,任是许多枝叶被风刮断了去,就那么裹挟着掉入河水中。低矮的岸边,河水不停冲击着上岸,分不清地上是雨水还是河水。
红莲把头上戴斗笠稍微正了正,看着姜九立在河边,雨水就那么打上去,任是带了斗笠与蓑衣,奈何寒气还是入了骨,湿冷湿冷的。红莲看着河水不停翻滚,道:“天好时没见你来钓过鱼,这倒好,雨下成这样偏偏来,真不知道是你傻还是我傻。”
姜九像是没听见似的,他看了看风雨,便将手里的竹篾小篓递给红莲,自己就那么专心致志地钓鱼。水急雨急风急,却见钓竿不移,钓线不动,直至地入了水。
红莲无聊,只好挑了块石头坐在旁边等着
06 梅雨·河伯
“灵何为兮水中乘白鼋兮逐文鱼,
与女游兮河之渚,流澌纷兮将来下。
子交手兮东行,送美人兮南浦。
波滔滔兮来迎,鱼鳞鳞兮媵予。”
红莲很想将那个立在河边举着酒壶吟诗的白衣男子一脚踹下去,但最终还是乖乖摘掉斗笠,脱掉蓑衣,甩了甩半湿的秀发,施施然走过去。
“冯公子好有雅兴啊,雨中饮酒作诗,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哈哈哈……”
“哟,我当是谁呀原来是红莲姑娘,怎么今个儿想起来来我这一亩三分地,难不成是知道我一个人喝酒无聊,来专门陪我喝一杯来了”
男子转过身来,一袭白缎长袍,面若冠玉,目若朗星,妥妥的俊逸风流,当然对红莲而言面前这位不过空有一身好皮囊罢了。
“可惜在下只有浊酒一壶,若是姑娘不嫌弃与我共饮此壶酒,倒是一桩乐事。念当初我与素莞姑娘也曾……”
“停停停,我没功夫听你唠叨你那情史,我问你,刚刚有一行祭祀河神的队伍,你可见送来祭祀的那女孩子连及笄都不到,若不是我拦着,没准这会儿人都投到你这徐水河中来了!”红莲秀眉微蹙。
“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干系呢如此良辰美景,红莲姑娘,且听在下吟诗一首,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
又见冯正吟诗,红莲觉得有些头疼,连忙制止道:“行行行,你别岔开话题,那些人来祭祀的原因你还不清楚还不是因为这河阳乡、子春乡都快淹了,若不是你放任蠃鱼在你河里作祟,哪里发生得了这些事……”
红莲牙尖嘴利,说起话来得理不饶人。
“蠃鱼,”冯正突然打断道,“这么说,姑娘见到这蠃鱼在我这儿河里了”
“那是自然,要不是我一不留神放走了它,哪用得着……”话说到这儿,红莲猛地住了嘴。
“我就说嘛!一向对我爱答不理的红莲姑娘怎么突然这么热心肠,这下我明白了。”冯正灌下一口酒,忽地凑近红莲,“看来是在主人那儿吃了瘪,跑我这儿来撒野来了。”
“你!”红莲气红了脸,“好,不用你,我自己抓,不就是条破鱼嘛!有什么了不起,没有你,我照样也能抓。”
“蠃鱼,抓一次容易,抓两次就难喽,虽然它嘛就是条鱼。”冯正转过身,懒洋洋地沿着河边晃荡,“我倒是不介意你去我这河里试试不过我好像从没听说狐狸还擅长抓鱼的对了,好像狐狸也不擅长游泳是吧那你可得小心点,这河水可湍急地很,河底下还有不少鬼鬼怪怪什么的,最喜欢年轻漂亮的小娘子了——”
“冯正!”
“行行行,我不打趣姑娘。我同姑娘做个交易可好。”冯正见面前的红莲气得小脸圆鼓鼓着实有趣,不禁眯着眼,笑嘻嘻地盯着她看。
“什么交易”
“以身相许——”冯正拉长音瞧着面前的女子似要发作,立马转言道,“那是不可能的。我听说六记斋有一种酒,名唤神仙酿,滋味比那王母的琼浆玉液还要让人余韵无穷,可否让小生尝尚一尝”
提起这神仙酿,倒是姜九的心头肉,要用尽世间各地的七十八种糯米,再拿天河与忘川的水来酿制,要足足十一年方能酿成,每次只能酿成三小坛,红莲自己都只能偷着喝上一点点。
看红莲犹豫,冯正又道:“一壶酒,换一条鱼,划算得很。吃了蠃
07 梅雨·风起
今天这雨起起又落落,终是有了减弱的趋势,前些天冷冷清清的街道,也一时间多了好些个人,街上的酒楼茶肆也忽地热闹起来,当然,这喧嚣不全然因为这天,更是因为城里发生了件大事。
李成霸死了,死相惨烈,皮肤上全是大大小小的黑色刀痕,而他全身骨头也像是被人敲碎了一般,软趴趴的躺在床上,双目圆瞪,耳鼻尽失,七窍流血,纵然是谁去瞧了都要骇得心惊肉跳,半夜非起噩梦不可。
李成霸虽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但他的死还是闹得人心惶惶。
这议论也飞到了六记斋,而此时,姜九跟红莲仍在徐水河边。
“吓死个人哩,霸匪的事你听说没”
“可不是,都说是招惹了什么厉害的东西,你可知,前些天他生了场大病,据说全身骨头酸痛,就像是被谁狠狠踢打一般,大夫请了,神婆巫观和尚也统统请了,吃药、贴符、做法、念经,一样不少,病倒是没见起色,谁成想这一夜之间竟发生这凶杀之事。”
“要我说,他就是自作自受,谁让他平日做尽歹事,你瞧,这不应到自己身上了!”
“我跟你说,原先跟着李成霸那几个人也倒大霉了!”
“咋了”
“啥你没听说,有好几个都得了跟那李成霸一模一样的病症,各个在床上哀嚎打滚直呼骨头疼呢!这李成霸的事一起,各个如丧考妣,像那谁呀,家里趁早去了棺材铺,我估计这几个人够悬——”
几个人正说得热火朝天,却不妨不知何时出现的张柏,不言不语冷冷地放下一盘酿瓜。
“我说,想当初那李成霸也没少在你们这白吃白喝,这下倒也算替你们出了口恶气。”其中一个圆脸厚唇的人见了张柏,似也要将他拉入这讨论队伍中。
一向活络的张柏这次却没接话,撤了那空盘一声不吭地下去了。
“那个,陆姑娘,我有些急事要出去一趟,前面你帮忙照看着,等会儿我就将那歇业的牌子挂上,那堂上几桌散了你收了就成。若是真有什么事你就叫严松,不过不叫他应该也出不了什么事。”张柏唤住正缩在大盆中洗碗的陆瑾岚。
“恩,我知道了。怎么张柏哥,有急事”陆瑾岚双手在襜衣擦拭干净,站起来问道。
“倒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去收些东西,原本想等掌柜回来我再走,可是想着还是早些去得好。”张柏搓了搓手指回道。
张柏又去了后厨找严松,这严松一直窝在后厨,因其是个哑巴,又个性沉闷的很,平日里除了闷头做菜,到不怎么引人注目。陆瑾岚看了看两人,张柏虽然动着嘴,倒是听不见说些什么。
陆瑾岚想了想,擦了擦手,又对着那盆中清水照了照,方才走到前厅,默默地站着。
所以当姜九回到六记斋的时候,正巧看到陆瑾岚在收拾桌子,先小心地将杯盘碗筷放入托盘,又用抹布细细将那桌子收拾干净,最后才放好板凳,一个人颤颤悠悠地端着盘子往后厨走去。
店里的老顾客看到店里冷不丁换了个使唤的伙计,话题也顺势而转。
“六记斋好似从没请过新人吧,这小子哪来的,干活倒是细发,就是这细胳膊细腿的,不似干粗活的。”
“你还没瞧那脸呢,俊俏得很,细眉细眼的,倒像是个姑娘家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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