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呼唤

    老马丁抬起右腿粗暴的朝着肉团踩下去，伴随着‘吧唧’一声，血汁四溅。

    “还有谁主动站出来并离开队伍，你们的家人获得一定抚恤金，并活在荣光之下。”老马丁逡巡着众人，冷言道：

    “想想吧，继续胆怯地伪装在队列中，还是像一个英雄站出来。”

    众人陷入沉默，在迷雾沼泽中离开大部队意味着大概率死亡，没有一个人能够在短时间做出抉择。

    “为了大部分士兵的安全，我必须杀死一些可能被枭寄生还不愿离开的人。”老马丁忽然冰冷的说道。

    部分士兵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战战兢兢的躲避着詹姆士的目光。

    “看来，你们已经想好”

    “伯爵大人，倘若你能拯救公主殿下回去，请嘱咐我年幼的孩子。”

    一个士兵终于是扛不住压力，释然一笑中将弹丸推入匣内，缓步地走出。




第二十六章 瘸腿老父亲
    老马丁凝视着走出的士兵，平淡的点头，“你说吧。”

    “回去告诉我的孩子，当贵族在他面前谈起荣耀之时，让他记得提防。”士兵深吸口气，自嘲的笑了几声，他盯着老马丁，扯开嘴角后又是话锋一转，“呵，伯爵大人别当真，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劳烦伯爵大人回去告诉我的孩子，他的父亲现在很想当一个牧民。”

    “你的话，我会带到。”老马丁收敛着自己的不喜，低沉的回话。

    “那就多谢伯爵大人了。”

    士兵仰头看向被迷雾深锁的天空，笑容惨淡中多嘴的问，“伯爵大人，枭的卵要是能在我体内多留一段时间，你一定不会急着将我们赶出去，是吧”

    “在这儿陷入迷失就会自相残杀，你出发前就知道，不是吗”老马丁反问道。

    “是的，从迷雾沼泽走到恶龙的巢穴需要日吧”

    士兵吐出一口浊气，看向不远处的铁斧问道。

    铁斧蹙着眉头时，犹豫的点点头。

    “看来我没有猜错。”士兵释然，扛着枪往铁脊丛林的方向走，当他即将被迷雾吞噬的时候，他的脚步一顿，冲着背后的同伴说道：

    “走吧，同我一样命运的人，我们已经被抛起。伯爵大人会照看我们的亲属，你们留在他身边不仅会连累自己的家人，而且没有好下场。”

    凡是有被寄生的士兵都下意识的看向地上的两具尸体，他们沉默片刻后，一个接着一个低下头摸出弹丸，利索地扣入弹匣内，转身扛枪向着回家的方向走去。

    艾伦皱着额头注视着逐渐走出的士兵，不由微微的动容。

    “不，马丁伯爵，我不想死在这里！”

    一个意志不够坚定的士兵低头中猛地大声嘶吼起来，哭丧着脸颤声叫道：

    “我只是喝了一口水，也不一定会被枭寄生。呵呵伯爵大人，让我跟着你去恶龙的巢穴吧，我不想这样窝囊的死去，一点也不想啊”

    艾伦向对方看去，对方约莫十五六岁，模样还有点稚嫩，颤抖中无力的瘫在地上，死死地握着枪。他移开目光，不愿多看。

    “伯爵大人，我一点也不怕死，只是不想这样窝囊地死去。我做好了能死在恶龙利爪下的打算，求你让我继续跟着队伍吧。”

    年轻的士兵抬起头，满脸泪痕的苦求着马丁，“杰弗瑞愿为西境之王鞠躬尽瘁，愿为仲裁庭的女神献出生命。”

    老马丁盯着对方，半晌没有说话。

    站在老马丁身边的艾伦怜悯着杰弗瑞，相比较那些上了年龄的士兵，杰弗瑞的志向更加的纯粹，可这也意味着对方只是一颗彻彻底底的棋子，老马丁不会在乎杰弗瑞的性命。

    “杰弗瑞，你的忠诚和勇敢将被我铭记。”老马丁偏过脸，缓缓地拒绝了杰弗瑞，“我不能让你一直继续待在队伍之中，你纵使没有向恶龙亮剑，可依然是英雄。”

    “英雄”

    杰弗瑞踉踉跄跄起身站起，绝望的吼道：“伯爵，战士不该窝囊的死去，不是吗”

    老马丁不再说话，示意铁斧在前带路。

    杰弗瑞狼狈的追赶过去，可一个昔日的同伴将枪口对准他，威胁道：“杰弗瑞，别逼我，你该以大局为重。”

    “伯爵，我求你了，让我继续跟着吧，我愿献出自己的生命。”

    杰弗瑞站在原地，冲着老马丁扯着嗓子吼道。

    老马丁没有理会杰弗瑞，继续往前走。

    站在老马丁身后的艾伦忍不住扭头往后望去，杰弗瑞的身影已经被迷雾吞噬大半，仿佛茫茫大海上的孤岛一般。

    他慢慢的从维克多的记忆中挖掘出杰弗瑞的信息，对方的父亲是一个瘸腿的老兵，也是个可耻的叛逃者。

    杰弗瑞一直觉得自己的父亲应该被执行绞刑，仲裁庭的先驱不该对这个瘸腿的胆怯者网开一面，最让杰弗瑞无法接受的就是他的老父亲总是对他说：

    “唉，杰弗瑞，我不是一个胆怯的士兵，可上了战场，我就会想起孤独无依的你。杰弗瑞，我的孩子，当我踏上战场的那一刻，你还只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孩子呀，你的母亲已经死掉了，我不能再死。”

    杰弗瑞一心想着自己的父亲死在战场上，作为叛逃者的孩子，他倍感屈辱。一年前，杰弗瑞握着枪不惧生死的在战场上获得了尊敬，这更让他觉得自己的老父亲就是一个卑怯的懦夫。

    “杰弗瑞，你和他们结伴试着走回去吧，你们也许能走出铁脊丛林，回去看看自己的父亲。”

    隔着浓雾，艾伦冲着杰弗瑞说道。

    “父亲，哈哈，那个该死的跛腿老人吗你是觉得我和他一样怯懦，是吗”

    杰弗瑞觉得艾伦在羞辱自己，情绪瞬间更加激烈起来，狠狠地拍着自己的胸口嘶哑道：“不，我杰弗瑞不是一个胆小者，他不配做我的父亲，我以他为耻，绝不会再回去看他。”

    艾伦听着杰弗瑞的话，不禁心颤。

    “杰弗瑞，我能理解你，可他毕竟是你的”

    “闭嘴！”杰弗瑞粗暴地打断艾伦的话，握着枪咆哮道。

    “我们该继续上路了。”

    老马丁侧着脸去看艾伦，催促的叫道。

    艾伦嘴唇翕动，慢慢的转身，没走几步忽然听见杰弗瑞疯癫的吼声。

    “绞杀你，绞杀你，哈哈不，你们别打我，他与我无关，我会是一位勇敢的士兵”

    杰弗瑞情绪失控中，他在迷雾中忽然看见正微笑着唤他吃饭的跛腿老人，他嘶吼中又看见一群拿着棍棒慢慢向他走来的年轻人，正嘲弄着他，“瞧呀，叛逃者的杂种，你们一家人真该被全部绞杀”

    “绞杀应该是他，是他呀。哈哈我为什么是叛逃者的孩子”

    杰弗瑞泣不成声的低头，将弹丸压入机匣内，盯着正肆无忌惮的嘲讽着自己的年轻人，他扬起下巴，用枪口抵住，啜泣中艰难的露出笑，低喃道：“呵，我不是一个懦夫，不是”

    砰——

    枪声忽然在迷雾中响起，艾伦听后，不由脚步一顿。



第二十七章 梦魇
    他扭头看见迷雾中的身影倒下，迷雾翻滚中，他的视野逐渐模糊。艾伦喉结滚动中，忍不住的叹道：“他死了，其实他不该死在这里。”

    “这是他的命。”站在他身边的老头儿接口道。

    “占卜者不相信宿命，你不是一个好的占卜者。”艾伦收回自己的目光，神情忽然冰冷下去。

    老头儿楞在原地，注视着艾伦的背影。

    与此同时，迷雾各处拿着枪往铁脊丛林方向而去的士兵都脚步一顿，扭头望向枪声的方向。

    不消片刻后，枪声彼此起伏的响起，一个又一个人倒在血泊中。

    艾伦听着枪声，心中的压抑逐渐挤压，“他们应该走不出迷雾沼泽了”

    “嗯，恐惧让他们迷失在沼泽中，他们的尸体会成为上空巽鸟的口粮。”老头儿脸无表情的回答。

    “他们之所以一个个迷失，可能还和被同伴抛弃以及被人利用有关。”

    艾伦回想起返回走的士兵压入子弹的那一幕，环视着身边的众人，戏谑道：“他们都是聪明人，现在应该都很心寒，刚才的枪声应该会影响他们的心境。”

    老头儿蹙起眉头，这是他担忧的地方，另外被枭寄生的宿体不一定已经全部离队。他压低嗓音道：

    “出发前，伯爵大人其实有提醒所有人，他们只是没在意而已。”

    “我记得，重点提醒的是士兵们在迷雾沼泽中稳住自己的心境，我父亲的话反而让他们”

    “这件事不关伯爵大人的事。”老头儿打断艾伦未说完的话，义正言辞的说道：“你不能因为几个外人而去怪罪”

    “我只是想起一些不痛快的事情。”

    艾伦同样打断老头儿的话，扯开嘴角时掏出怀表，“枪声让我失了神，现在一切归于平静。”

    老头儿不再说话，审视着身旁的艾伦，总觉得奇怪，自顾自的说，“维克多公子，自从你那天回来，我总觉得你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这是好事，改变后的我懂得反抗。维克多已经死亡，而我代替了他。”

    艾伦摩挲着安娜的照片，淡淡对老头儿说道。

    老头儿死死地盯着艾伦。

    “我说得是过去的自己，没有人会一尘不变。当年的守夜者雷伯莎也随着北境的陷落死了，站在我身边的你不再是北境的守夜者。”

    艾伦忽地嘴角一翘，故意去说雷老头儿的痛点，以此转移对方精力。

    老头儿的目光黯淡下去，望着前边似笑非笑道：“是的，过去的自己在我如今看来就像是一个陌生人。请忘记我的姓氏吧，北境伯莎家族的人都已死去。”

    艾伦看向老头儿的侧脸，适可而止的闭上自己的嘴巴，继续跟着前方的铁斧向着恶龙的巢穴赶去。

    于半夜时分，他们一行人终于是停了下来，开始短暂的休憩。

    艾伦靠在一块巨石上陷入沉睡，再次走入幻梦境，他开始在迷惑之森找寻代表着詹姆士的绯红之木。

    许久后，艾伦基本能确定那株绯红之木已经随着詹姆士的死亡而消失，他大概的得出结论后，正要打算窥看其余等人的梦境之时，耳畔就是听到了急促的呼唤声，

    “艾伦，快醒醒，你怎么了艾伦，快醒醒，快醒醒”

    他睁开眼睛，随后瞳孔骤缩，发觉自己正坐在电脑桌面前，狭窄的房间被微弱的电脑荧光所填充。

    “我”

    他捏捏自己的脸颊，没有丝毫的痛觉，不禁呢喃，“我在做梦”

    “我在做梦我在做梦”

    空荡的房间开始不断回荡着他的低喃，伴随着嗞嗞声，电灯一下子忽明忽暗起来。

    艾伦开始无措的起身，大口大口的喘气，脚尖转动徘徊时不断的扫视着自己的房间，他盯着墙壁，猛地向前冲去。

    墙壁开始坍塌，无尽的黑向他袭去，随后是汽车的氙气灯光在前方一闪一闪的亮起。他循声望去，瞅见一个女人安静的躺在血泊中，红得发黑的血不断向前流淌。

    “嗬嗬嗬”

    艾伦的喘气声开始加剧，狼狈的向后挪动几步后，开始转身逃避，他转身的刹那，双眼顷刻间瞪圆，看见一个中年男子推着自行车向前，而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则是有一个无比紧张的男童。

    中年男子瞅见了女人的尸体，继续推着自行车向前。

    幼童惊惧时拽住中年男子的衣角，望着血泊处一句话也说不出。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艾伦向着幼童中年男子一把抓去，自言自语中他的手直接抓空，痛苦的往事像潮水一般袭来。

    “别看，我们快走。”

    中年男子忽然开口说话，骑上自行车向黑暗深处而去。

    艾伦站在黑暗正中，双腿逐渐发软，他踉跄的往前又是看见那个男童蹲在墙角，不断的自责，发出心声：

    “我为什么不勇敢一点，她也许没有死，我我是一个坏孩子”

    “爸爸，她有可能还活着，我们去救她，我为什么不勇敢的说出这句话，我害死了她。”

    “我是一个坏孩子。”

    “我不是一个坏孩子，她已经死了。”

    艾伦陷入痛苦中，盯着蹲在墙角的男童，不断的低喃，“我无能为力，这不能怪我，她已经死了。”

    男童忽然抬头看向他，两人视线碰撞在一起时，男童的样子逐渐褪去青涩，最后彻底变成长大的他。

    艾伦仿佛在照镜子一般，看到了自己不堪的过去，他脚步一个蹒跚，开始夺路狂奔，耳畔不断传来他成长时听到的话：

    “艾伦，你已经八岁了，该懂事了。”

    “选理科吧，以后好选专业好就业。”

    “别早恋，你该用心读书。”

    艾伦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耳畔的话如同恶咒一般让他更加的痛苦，他循着声音东张西望，看见自己成长时犹如一个木偶般被家中长辈操控，他进各种培训班，放弃自己的梦想选择理科，日复一日的重复着被安排好的日子。

    “哥哥，我想活下去。”

    他扫视中忽然看见一个婴儿向他微笑，张着嘴说出话，“救我，救我，别抛弃我。”




第二十八章 死去的自己
    “弟弟”

    艾伦看着不远处的那个婴儿，眼眶顿时酸涩，颤颤巍巍地向前走了几步。

    婴儿的脸庞逐渐扭曲，开始哭哭啼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