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叩法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半叶棠
“小人并不知晓释比巫师已死之事。”尽管心中疑虑颇多,叶念安还是面色镇定,从容答道。
“哦听闻,你曾与释比巫师有些过节。可有此事”魏敢说着话,开始在叶念安周身打起圈来。
“释比巫师权高位重,为村子庇护祈福、避祸消灾。念安素来对释比大人尊重有加,何来过节”叶念安定定的语气惹来屋外一阵骚动。
“前夜打更,小人看见叶念安神色慌忙,从释比大人家中匆匆离去。”也不知是哪个人冒出这么一句,像一滴水跌落进滚油中,在这群围观看热闹的村民中炸开了锅,议论声此起彼伏。
“哎呀,他娘亲穆海棠就是在巫师接生时死掉的!”
“就是,一出世就克死了自己的娘亲,真是天煞的!”
“怎么不是这就是个害人的妖胎,那场洪水可害死了多少人哇!”
……
听到周围嘈杂的议论声,叶念安心中涌起怒意,对于娘亲的死他一直不愿提及,也更不愿听到。自己纵然憎恨释比,但他确确实实对自己有授业之恩,若非如此,当日又怎会单单割断他的一只宽袖,便愤愤离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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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走 马
叶念安究竟是不是凶手,魏敢无从知晓。如果是十年前他刚到火山军时,或许他不会偏听一个乡野村汉的单面之词。毕竟那时的魏敢胸怀正义,一心为民,‘公平’二字有着无可比拟的神圣。
在过去的十年里,他依旧没有学会阿谀奉承,没有学会得过且过,在外人眼里他依旧是个不苟言笑的魏敢,一如初时之样。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曾经的梦想抱负已然变成了一个梦,一个连泡影都没有的梦!
如今到横谷寨调查这桩命案,面儿上是火山军上下挤兑他的一个缩影,可在他心里已将此看作扭转自身命运的一个契机;一个可以让他一抒十年苦闷的契机;一个能让他在阴暗中行走,别人也会注意到他的契机。
他太需要这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了。
魏敢脸上阴晴不定,思虑良久后,牙根暗咬,把心一横,厉声喝道:“大胆叶念安!休得胡狡,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还不认罪”
叶念安纵然跟随释比学艺十几年,心性非一般村民可比,可这一路双手被麻绳紧紧束起,心下不免添了几分慌乱。虽有心喊冤,也自知是徒劳之举。若自己是孤身一人,倒也没有太多顾忌,可如今娘子生产在即,且不说此行凶险、生死未卜,即使是无事而归,经此折腾,她独自在家,也是会担惊受怕,劳心伤神!
“魏大人,冤枉啊!”这些念头一起,叶念安眉头紧锁,面露愁苦。他只得一面假意喊冤,一面屈从着在心间盘算起应对之策。
“哼!”魏敢冷笑一声。
“抄手问事,量尔不招。且让你这厮再嚣张一时,到了火山县有的苦头给你吃。来人!押嫌犯叶念安回火山县。”说罢,魏敢抬手招呼左右一声,抬步就向外行去。
话音刚落,同来公差快速窜出,抹肩头、拢二背。转眼间,叶念安就被这两个做惯了捆绑营生的公差,捆了个结实。
原本围着叶念安看热闹的村民,此时见差人推推搡搡带着他准备向外走,‘呼啦’一下如潮水褪去,靠近门口的人墙就闪开了一道口子。
魏敢已大步行至门外,突然脚下一顿,调转身子,抬手一指王小巴。“你也随我一起去县衙。”
王小巴面色一变,长瓜脸被这一指,瞬间变得煞白,心下更是惧怕万分。自古老百姓见官没有几个不发怵的,他清楚,那夜打更虽然见到叶念安从释比家中出来,可与巫师争吵一说全是他瞎编排。
要说王小巴与这叶念安本也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在村里,与叶念安更是没有什么交往。今日造谣冤枉叶念安却是因为他自己一直光棍独条,而叶念安这个人人躲之不及的妖胎不但娶了媳妇,媳妇还生得如花模样。
天底下偏生有这类人,虽然不多,巧的王小巴就是。见不得旁人有一丁点好过自己,别人碗里比他多一块肉,他都能嚼着舌根编排上半天。
初时叶念安被官差定了罪,他心中无比舒畅。可叶念安被押走之后,静下心来细想到,往后日子自己许是脱不了光棍命,依然不会有像秦梓欣之般如花的娘子投上门来。整日里也会过得如多年前的王大蹄子一样,去村头王寡妇家偷看几眼洗澡才能熄灭他那颗躁动的心。
没发生任何改变,却足以让他感觉到影响了一生。
此时躲在人群中幸灾乐祸的王小巴,被魏感这么一指,又听见会被带去县衙作证时,立即吓得双腿一软。要不是在人群中有依靠,早就瘫倒在地了,心下真是后悔不已。
口中带着哭
第十九章 掘 坟
枯站一夜后,龙小青站在羽王坟墓前,一脸迷茫,怅然之色随着太阳西行的轨迹被释然逐渐替代。
羽王离世,对她来说藏在心底的那份执念也消逝殆尽。她不清楚这十七年来,无论餐风饮露行走于草原大漠,还是以异国他人之身冒险来到大宋国土,这一切究竟是受制于背后那个女人的军令,还是要让梦中的那个身影真实起来……
很多年前,草原的风依旧很凉,快要跌落山谷的夕阳发出紫金柔光,一如走到生命尽头的老人燃烧着精血,最后再看一眼自己曾经走过的人间。
她伏在师父腿上,侧脸被夕阳镀上一层粉色霞光。眼睛微眯,贪婪地享受着从腿上递来的温暖。
师父一直在重复讲着同一个故事,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故事。
龙小青皱了皱眉,她努力整理着曾经掉落在记忆里的碎片,可是,没有一块属于他们。她只记得,那一天,师父常年握剑肉茧丛生的右手,抚过她发丝时特别柔软。至于师父口中那一男一女的故事,已全然忘记。这么多年来,在她脑海中反复出现的只有这句话,“青儿,杀掉一个人,远比忘记一个人简单得多!”
‘是啊,或许我当年应该杀了你,这样,你就永远是我曾经见过的少年模样了。’
想到这里,龙小青脸上浮现出一抹被回忆带出的笑容。很快,笑意隐去,瞬间被冷漠爬满。
她弯下身,揉捏起有些发僵的双腿,直起背脊正欲离开,却在眼尾余光中无意扫过墓碑底部。
“嗯亡父!!”
龙小青面色一怔,心中无比惊恐。她不敢相信羽王已经有了子嗣,这意味着她的任务还不能结束。「羽王上下,一个不留!」那女人狠厉下过的军令,仿佛就在昨天。
“杀还是不杀”龙小青脸上阴晴不定。
半晌,脸色渐渐沉凝,似已下了决定。她看向羽王墓碑,语气尽是埋怨:“权当是小青上辈子欠你的!”
说罢,她将食指探向嘴边,打了一个响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一只青羽利喙的苍鹰飞落在龙小青肩头。她抬手抚了抚苍鹰羽毛,又在衣摆处扯下一角,唇齿合动,指腹破口,渗出血珠。低头沉思瞬间,布条上已写下‘羽王死于宋土。’
龙小青扬起双臂,看着苍鹰消逝在天际,又毫无留恋地瞥了一眼脚下的横谷寨,她转头向村口疾行而去。
“这偏僻村子还有战马”看到正低头吃草的三匹战马,已到村口的龙小青不由纳闷地轻声嘀咕道。
“此次北归,路程遥远,倒正缺脚力。”龙小青捡了一匹最健硕的,解开马扣,余下两匹突发出一声低鸣,龙小青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腰间长剑一挑,马缰断裂。接着又倒转剑柄,在马臀上用力一磕。战马吃痛,没了马桩束缚,便撒开四蹄奔腾远去。龙小青看着战马,顿觉身上所有重负仿佛已被这两匹撒蹄而去的战马一并拉向了远方。她洒脱地策鞭北去,徒留了一串肆笑回荡在黄河水岸。
『风中飒飒背影,爽朗清笑,以及……还有滑落的两行清泪。
世间,总有很多迷惑是他人无法理解的。就像没有人知道龙小青为什么会笑出眼泪,魏敢不理解战马为甚会凭空丢失,叶念安不明白释比为什么会被人杀死。这两人不知道为何会有个女人在坟前站了一整天……』
就在龙小青离了东山顶不消一柱香,不远处的松林里突闪出两道黑影,一身辽人利落装扮,头顶髡发,独余两缕细丝垂于前额。二人身手矫健,几步已越至羽王坟前,辨清碑上几字后,立对望一眼,轻轻点头。
紧接着从腰间抽出佩刀,使力掘开坟头黄土。一会儿工夫,土坟由隆丘变为平地,不刻便在原地出现了一个凹陷的土坑。坑底隐隐露出已经腐朽发黑的草席,二人抬手抹过额头汗珠后,又用佩刀轻轻一挥,草席毫无阻碍劈开两半。
坑底的几件腐朽,依稀能辩出曾经整齐叠放的衣物,除却暗青色坟坑,其余空无一物,甚至不见一根白骨。二人乍露惊色,四目相望,迅速叫出:“羽王没死!”
已顾不得清理身上的粘土,眨眼间已窜进树林中,两声马嘶朝北远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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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石兄方才向都头求情,他日自当厚报!”叶念安向身边公人拱了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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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面 子
「火山军,同州,领雄勇、偏头、董家、横谷、桔槔、护水六寨。」
火山军位于旧县西北火山,方圆不过百里。此地位于宋、辽、西夏三国交界处,地势特殊,已渐成为三国间默认的缓冲之地,虽未出现大规模战事,但派遣游骑来骚扰一番自是不可避免。
此微妙之地,无论是宋辽,还是西夏,都不凭借武力占领,也不放弃掳掠,均在试探中保持着最大的克制。
名义上终究属于宋土,在朝廷,上至皇帝下至大臣官吏,心肚里都藏着一面明镜,这不过是一处鸡肋罢了。只要宋朝王旗在城头矗立一天,就要和这风箱中老鼠一般,徒受一天西夏与辽国间的夹板气。
可偏偏就是这摆在明面上的事,却像个禁忌一般,门下、中书两省文官都例外的闭上了嘴,不愿在折子上提只言片语。
太平兴国九年,中书省来了一位年轻人。这位新来的右谏议大夫总是透着年轻人的朝气与单纯。
第二日早朝,这位大人闪身出了班列,向太宗谏言道:“朝廷放弃火山县,一可节约养兵军费,二可令西夏与辽国直接争锋相对,我大宋从中获利……”
这位大人慷慨激昂,眉眼激动说着退守的种种好处时。三省六部官员全像是昨夜间遭了风霜的茄子,低头不发一言,生怕一个眼神便会让龙椅上的宋太宗误会成与这个傻子有关联。
宋太宗面色阴沉,听完没说一句话,转身就离开了朝堂,把文武百官晾在垂拱殿。离开时,立在龙椅前案的宫灯被拂袖打翻,灯油溅了满地。这会儿皇帝的心情和灯油一般,只不过灯油是流在地上,而心情却如乌云叠嶂笼罩在头上。
早朝结束,这位年轻人就被圣旨遣回老家养老去了。
「有些事,面子要比银子重要。」
这百余里的火山州军宁可被抢去,也不能从自己手上扔出去。揣摩圣意这种事儿,年轻人总是把握不好火候,但不代表那群骨子里散发阴谋味道的中书省官员也把握不好。他们孱弱佝偻的身体里,总能爆发出比铁蹄更有力度的阴损招数,且铁蹄践踏的是身体,他们的阴损之招却全是戳向心头最柔弱处的针尖。
年轻人回家养老了,这群殿上官员就不得不跳出来给他擦屁股。几未年老一点的轻磕着茶盏,烤着炭火炉,就在这中书省衙门火炕上,把宋太宗皱起来的眉毛舒展开了。
这普天下人都是要些面子的,皇帝总被别人仰视、平视、蔑视、窥视……看他的人太多了,对面子更爱惜一些没什么!
魏敢也好面子,却没人给面子,这就需要主动找点事情去做。
‘火山县只做驻防隘口,不植稻菽,不设商道。城内住民均南迁至凤翔府。河东路驻军于此,代管本地军民。由火山县至凤翔府沿途每二十里设置邮驿一站,以做传讯之用。’
距火山军(岚州)还有十五里处,四野荒芜,遍地砂砾被雁门关常年累月穿行的西北风,吹滚打磨地浑圆发亮。
离火山军最近的一处驿站就在这里。驿站内没有一丝光亮,驿丞晚间喝了几杯酒,早就醉得人事不知。远远看去,这三间低矮土堡像是一只落群的野兽,正孤单伏卧着,没有一丝生机。
通往火山军的官道上,远远吊着五个人影。一行人借着镀上蓝盈月光的夜色,深一脚浅一脚地并排向火山军走来。
 
第二十一章 死 刑
清晨,火红鳞云盘踞天空,被层层金边包裹着就像亘空升舞的赤鳞。一行人踏着光辉,终于抵达城中火山军。
淡淡腥风迎面而来,军营上空旌旗猎猎,纷乱杂沓的脚步声徘徊在营前。辕门方向,偶有牛马牲畜的嘶叫,不时腾起一道道沙尘,使整个火山军充满了萧肃之气。
终于盼到了回衙之日,此刻的魏敢心头微颤。
他稳了稳心神,进门后便目光灼灼地盯着火山军巡检使:“大人,魏敢不负您离时嘱托,已将横谷寨巫师命案彻查清楚。”
火山巡检使缓缓转过身,待魏敢有条不紊将事情脉络讲清之后,神态严谨安素,还是一副安定旧态,举动间带着巡检使的力度,只微微斜过目光,看向眼前囚犯道:“叶念安,你可知罪”
叶念安一个头叩了下去:“回大人,小人冤枉,!小人那晚的确是去了释比家中,虽然跟他发生了争执,但是小人绝对没有杀他。望大人明鉴,还小人一个公道!”
火山军巡检使并未说话,僵硬的气氛延续着,这更让叶念安心中添了几分惶恐。魏敢站在旁边抿着嘴,细细观察着,看着火山军巡检使阴晴不定的脸,眼锋一转,朝着王小巴使了个眼色。王小巴接到这双尖锐厉眼,立马晃出身子,颤颤巍巍伏跪下来,夸张的哭喊道:“大人,小人乃横谷寨打更更夫王小巴。那晚刚好看到叶念安提着一支箭矢从释比家出来,箭上还带着血迹,这些皆为小人亲眼所见,千真万确。”
火山军巡检使抬手指着魏敢问道:“可曾验尸”
魏敢两道浓眉一挑,一脸认真:“小人已经验过尸体,乃利器封喉,一剑致命。死尸下另有鲜血写的‘葉’字,这人证物证,定是此人无疑。”
叶念安听闻,只觉全身血液都涌至脑门,气得全身颤抖。
火山军巡按使目光冰冷,极其不屑地瞪向叶念安:“怎么人证物证俱在,你还不认罪!”
“大人,小人冤枉!小人那日确实跟释比产生了争执,但并没杀人,朝廷办处命案怎能如此草率简直...简直...就是草菅人命!”
火山军巡检使冷笑一声,打岔道:“哎呀!世间这样的人真是多啊!这前不久还有个嫌犯嘴硬得跟什么似的,才刚上刑具就乖乖招了,没一点点骨气!今天倒是也让本官见识见识,你这个乡村野夫到底是皮糙肉厚,还是心志之坚,非常人可比!”
叶念安心思瞬间飞转,想到自己癸水立命,且又在临行前交代了娘子如何形成水洼之势……若一味逞强、大刑加身,岂不是得不偿失不成...…尚有一丝生机,都要忍辱自保。
念及此处,竟扑通伏跪于地:“大人明察秋毫,小人甘愿认罪画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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