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榴弹怕水
不过,这三家诸侯中的一家,走到半路上便已经惊惶不知所措了。
很显然,作为刘焉使者的到达旧都故地的其三子刘瑁,便是再傻也晓得田丰被任命为益州牧,公孙越成为总督西部四州的大都督,然后燕公长子以五官中郎将的身份去武都屯田是个什么概念!
燕公根本没有享受胜利的滋味,便已经定下了统一战争中下一个战略目标了……而且不用瞎猜了,就是益州!
但情知如此,刘瑁也无可奈何,只能一边派人回去匆匆传讯,一边硬着头皮继续带着礼物冒雪往邺下而去,以求尽最大的外交努力换取那一丝最微弱的可能性。
然而,其人刚刚渡河,便忽然受到了燕公的主动召唤,却是不用等到新年和邺下,便于上党见到燕公本人。
双方相见,刘瑁执子侄礼,而燕公也没有摆架子,不管如何,二人的交流却是异常开诚布公的……公孙珣甫一开口,便当着上党太守沮宗在内诸多人的面直接告诉对方,天下一统之势不可阻挡,益州方面他是不会更改主意的,而且战事很可能在明年中原地区安定下来以后便立即展开,他劝刘焉父子尽数早降!
刘瑁唯唯诺诺,又被公孙珣带在身边一起在上党存问了十来天的风俗,主要是视察上党地区的军属有没有缺乏过冬的必须之物,而视察完毕后,可能是因为还算妥当,其人更是直接迁沮宗为河内太守,然后方才带着刘瑁一起出壶关向西,赶在腊月三十当日,方才匆匆回到了邺下,并于铜雀台设宴,招待几方使者。
早已经心中纷乱不堪的刘瑁来到此处才发现,原来,除了江夏,几乎天下所有残存势力都已经派出了使者。
譬如刘表,明明被小天子表为了司徒,却在交出了南阳后,只以当日公孙珣所表安南将军的名号派出了自己主簿蒯良蒯子柔至此,其中首鼠两端,苟且自保的姿态不言自明;
譬如刘备,明明之前一战精锐兵力在燕公手中损失殆尽,心腹将领纷纷战死,却也居然派出了张紘张子纲来到邺下,执礼如故……据说,他还专门往前线吕范处派出了使者,却同样姿态低下,却是只求避免交战,要以春耕为限,和平分步骤交接淮北、淮南之地。
唯一的条件,只是换回俘虏的刘晔等人而已。
这就更加显得不堪了!
甚至于,就连刚刚完成了袭爵闹剧的孙权那里,居然也后知后觉派出了以秦松为首的使者,匆匆至此,却连什么准备都没有,听人说连礼物都是从邺下安利号采购的!
不过,这次新年觐见,最出风头的居然是交州的使者!
因为这位相隔万里的交州‘土王’,俨然是下了血本,据使者,也就是士燮幼弟士武所言,他兄长一听说官渡开战,便知道燕公必然会扫荡群丑,所以早就准备好了大批财货、特产,光胡椒就有足足一石!大象也有两头,还有奉燕国太后之前要求寻来的甘蔗、甘蕉等物!甚至还有一个专门擅长岭南菜的岭南厨子!
这一切,只是想要给昔日老友燕公表达一点私人心意而已,别无他求。
但匪夷所思的是,就是这个厨子,当众揭开了士燮的老底!
其人以一道苦不堪言,以至于把太后眼泪都苦出来的甘蔗炒甘蕉为契机,成功上得铜雀台当众以诉冤屈。
原来,其人本是交州寒门出身的一个正经士人,是以治《春秋》得名的,然后进入士燮幕中也本是想做官的,却因为更会做菜被士威彦给强行绑了送来!成了一个厨子!
这还不算,据这交州寒门所言,他们根本不是如使者士武说的那般,如何如何在官渡之战前便毫无疑虑,辛苦一路劈风斩浪至此。而是以中秋为准备,早早乘海船出发,却中途停到了长江口外的一处沙岛上,观望局势许久,等那边关云长刚刚奇袭下邳成功,他们才大张旗鼓坐着海船往此处而来的!
大象这玩意,原本准备了六头……四头干脆在沙岛上因为储备不足活活饿死了!四个象鼻子,都是他亲手做的!
这番闹剧出来,坐实了士威彦才是四大诸侯中最不要脸的一个,多少让其余三位压力巨大的刘姓诸侯使者喘了口气。
然而,终究只是一场闹剧而已,无足轻重,那交州寒门被太后亲自下旨获准去邺下大学读书,燕公本人也没有苛责士武的意思,反而对士武依旧招待有加。
一时间,建安七年的新年,邺下并无别的波澜,恰如江夏那般殊无起伏一般。
然而,经此一事后,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曹操既死,中原联军惨败,天下诸侯再也没有谁有能力主动向燕公发起挑战,那么燕国作为一个已经切实的统治了大半个天下的政治实体,却是彻底成为了这个时代的主旋律。
汉室未亡,燕势已兴,某种意义上而言,时代的交替似乎已经可以下结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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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太祖大破官渡,乘胜并吞中原,南军败绩,而副都督刘晔以临官渡故,不得还,故率将所领降于太祖。前,又有陈群、糜芳降于下邳。后,曹操身死,刘备引退睢水。淮南有司执法,白收晔妻子,刑归陈父纪、芳兄竺。备对曰“吾负诸卿,诸卿不负吾也。”待之如初,而纪、竺愈笃。”——《新燕书》卷二十八世家第三
。
第七章 正与此意同一涂(续)
汉末,守岁习俗已经初见端倪,虽然各处不同,但大约点起烛火,全家熬夜过年的习俗还是有的。
于是乎,眼见着新年的宴会波澜不惊,天色也不早,公孙珣便干脆宣告解散宴会,让诸臣工回家过年,也是方便自家私宴守岁的意思。
不过,由于几位有所求的使者意图都很明确,所以宴会末尾,公孙珣还是干脆了花了一刻钟不到的时间跟这些人一一交流,并做了明确答复。
对士武当然是好言安慰,而且公孙珣还干脆询问对方有无留在邺下为官的心思
若有,便直接入台阁为官,若无,却也无妨,那就大肆赏赐,让对方安心回去。话说的明明白白,对此,士武倒是早有准备,直接叩首谢恩,当场改了称呼,成为了燕国臣子。
公孙珣自然满意,复又以其远道而来,无处守岁为理由,留对方宿于铜雀台,与台上卫士、义从一同守岁。
接下来,对刘瑁,燕公却是当着诸多使者的面重申一遍伐蜀的必然性,然后劝降如故,但最后也依然保持了体面,留这位身份尴尬的刘焉三子宿于铜雀台。
再接下来是刘表的使者蒯良。
其实,在南阳交接完成,公孙珣又公开表达了伐蜀的意愿后,河北和荆州之间反而没有了过多的核心利益牵扯,蒯良此行的意图也就是一个表达恭顺避免交战的政治姿态,外加一个请求带回黄忠及其所部的要求罢了。
对此,公孙珣拒绝的很直接,不给!
理由也很高大上,他要用这支荆州兵去修复洛阳故都,所以非但不给,还要蒯良回去通知刘表,再派个几万人过来,以示刘表和荆州诸位对大汉的忠忱与对他这位燕公的尊重。
蒯良无可奈何,只能唯唯诺诺,讪讪坐回到位中,而公孙珣居然没有开口留同样是远道而来的其人宿于铜雀台。
接下来,刘备的使者张紘这里的条件和要求就都很直接也很具可操作性了……其人带来的条件是,以春耕为界限,双方和平交接两淮之地;要求则是归还刘晔与官渡俘虏。
对此,公孙珣也很现实,他认可,甚至尊重刘备这种避免伤亡且照顾到农业生产的出色建议,原则上表示同意,但按照此战后他亲手发布的赦令,刘晔及其部降卒已经受到了赦免,所以应该尊重他们自己的意愿……一句话,看在刘备提出了一个很有建设性意见的面子,他愿意放开限制,想跟刘备去江南的人他不挽留,但想留在河北或者归两淮安置的人刘备也没理由带走!
张紘俨然早就得到了谈判底线,见到公孙珣如此直接和坦诚,便也干脆当场答应。
随即,张紘也被挽留,宿于铜雀台上。
接下来的孙权使者秦松倒没有什么让公孙珣惊喜的地方,甚至连一句生子当如孙权的机会都不给燕公……想想也是,孙策刚死于河北,孙氏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这么快说出降服二字的,甚至于孙权刚刚即位,主少国疑,内部意见能不能统一,还能不能延续下去都不好说,又怎么可能有什么说法呢
实际上,秦松这里唯一引起邺下群臣注意的,居然是其人作为远道而来的使者,居然和蒯良一起都没有被允许留宿于铜雀台……须知道,燕公之前未归,此处乃是公孙大娘做主,按照这位的命令,很多籍贯在外地的单身官吏、军官,乃至于士卒都被特许于今日留在铜雀台,并赏赐酒肉,参与守岁!
只能说,这俩人被撵回驿馆,也是直接体现了燕公的私人好恶!唯独不知道是针对这二人,还是针对这二人身后之人了。
其实,守岁这个东西也没什么好说的,吃顿饭,干熬便是。唯一值得一提的便是,燕公整整七月未返,倒是在发放完赏赐,慰问完留守铜雀台的臣僚以后,趁机转回后堂上,和家人多说了几句话。
尤其是公孙大娘,此战之后,母子二人本该有些交流的。
实际上,眼见到公孙珣与公孙大娘并座于堂上偏后的角落中,周围除了有使女奉上新茶以外,燕国国后(其实只是国公夫人)赵芸以下,各自约束子女,俱皆知趣没有打扰,便是几只猫都被一时小心看管了起来。
“我刚才查验赏赐名目才知道,数年前叔至妻子在长安去世后,他居然一直都未续弦,母亲知道此事吗”
出乎意料,母子二人都没有谈及什么曹操吕布之死,反而是从一个意外的话题展开。
“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公孙大娘扶了扶眼镜,这意味着她显得有些尴尬。“这事可能怪我……”
“怎么说”公孙珣不免好奇。
“当年他妻子去世后不久,我给他送过两个三韩出身的婢女,本意是做妾室。”公孙大娘再度扶了下眼镜。“你也知道那批三韩婢女的来历,你的下属基本上也没人在意,在意的也都藏心里……但我也没成想,到他这儿居然一直没纳入房里,也没再娶妻,只是留着替他带两个儿子。”
“这倒是挺……”公孙珣也有些尴尬起来。“得给他张罗一门亲事。”
“不好找。”公孙大娘连连摇头。“身份和年纪摆在那里,哪里有这么合适的寡妇可要找正经及笄的小姑娘,却又得考虑辈分、身份。”
“叔至的品性、相貌都没问题。”公孙珣连连摇头。“又是堂堂七相之一,将来有定鼎的一天,定下任期制度,他说不得和审正南一样都要再做一任首相的,怎么能找不到老婆呢这岂不是太荒谬”
“不是找不到。”公孙大娘也愈发无奈。“心里乐意把女儿嫁过来的肯定一大把,但不是真的图富贵攀高枝的,便是担心会被人说成图富贵攀高枝……主要是叔至的年纪不上不下……低一点,三十五以下,无论如何都能轻松再娶,高一点过了四十五,孩子束发了,也就没必要找了,唯独现在这样,着实困难。”
“越是这样越是得给找一个啊。”公孙珣摊手以对。“毕竟人家在长安本能轻松续弦的……这不是被咱们给断了吗”
公孙大娘也是一时无奈。
而过了半晌,不知道为何,公孙大娘却是望着堂前一人若有所思起来,母子连心,公孙珣顺着自家母亲的目光一看,却也是登时想到了一个人选。
“可行吗”公孙珣反而有些惴惴。“辈分的确难得的合适,但那丫头十七八岁都没议论婚姻,俨然是蔡老头想寻一个良配……我一直想着司马懿倒是合适,哪天跟他说一下呢”
“司马懿去找张春华,要什么蔡氏女”公孙大娘不以为然。“你也是,乱点鸳鸯谱就不说了,难道还嫌他的河内乡党不够强盛吗”
公孙珣微微一笑,倒是没再多说。
知子莫若母,公孙大娘眼见自己儿子发笑,却是立即就懂:“你也别笑我敏感,你杀吕布不也是如此吗”
公孙珣并不说话,这时候多说多错。
“就这么说吧。”公孙大娘忽然浑身轻松起来。“过了年,我去寻蔡老头说一说,他若是真心不想嫁,也就算了,他若是犹犹豫豫,为娘我就直接顺水推舟……”
公孙珣微微颔首,却又继续望着因为孩子太多猫也太多而渐渐热闹起来的堂前欲言又止。
“阿离怎么说”公孙大娘却是干脆挑明了。“你之前顾忌吕扶,一直没有答应,现在吕扶战场上那样就没了,你也给吕子衡那么大的补偿了,总不至于再犹豫了吧”
“那就诸葛亮吧!”公孙珣在座中啜了一口茶,方才微微叹气。“母亲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也确实没更好的人选了。”
“那就这么定了!”公孙大娘也松了一口气。“想当年那丫头小时候,我还想过周瑜、孙策呢,结果被你这一战杀了个干净,脑袋都砍下来了!”
“杀之前人家也都娶妻了,一个位列诸侯,一个扬州第一世族新一代的掌舵人,怎么可能不从小定亲而且以孙策那种性格,临到跟前母亲你也会不乐意的。”
“这倒也是,也不知道大小乔在哪里”
“也就别想什么大小乔了,让人家安生过日子吧,没嫁给那俩人,说不得是好事。”
“那……阿定呢甄家的……甄姬”母子二人越说越顺畅。
“这还用说吗早十几年前我就许下了这桩婚事,不能变卦的。”
“阿平是董白……十五以上的,还差个阿臻。”
“母亲有人选吗”
“你觉得温恢如何很有教养的一个孩子,还是个孤儿,身家清白。”
“可以……”公孙珣对温恢印象很好,所以稍一思索便直接颔首。
话说,这倒不是他如何看轻公孙臻,主要是此番回来,连儿子晋位五官中郎将了,作为父亲,他已经有了些觉悟,该撒手还是得撒手。
“其实,按照‘经验’,皇家子女本该和功臣子弟,尤其是元从、武勋之后联姻的。”公孙大娘复又微微感慨。“吕扶死讯传过来,我是想过吕据的,吕据这孩子其实挺不错,就是性格急躁了点。”
“阿越那里女孩多,给他配一个吧。”公孙珣不以为然道。“主要是自家孩子,尤其是这四个大的,自幼养在身前,未免不舍得,所幸子女尚多,以后的再慢慢说吧。”
“可照这么说,阿平的婚姻又如何不是被你用来安抚董卓旧部的吗”
“一半一半吧,我对董卓还是存了几分私交的,他在并州任上也对我帮助良多,而且,当日我已经下定决心,务必杀了其弟侄以谢天下……换言之,当时董氏就已然算是绝后了,所以才会一时不忍。”
“还是显得对阿平有些不公,因为这个婚姻,他在学校里经常被人敬而远之。”
“为何”
“能为何有心人总是以为你要捧他来限制阿定,但阿定如此地位,从长远而言又不可动摇,所以聪明人又不免担心有朝一日他会被你扔出去祭刀。”
“何至于此”
“这便是帝王家的寻常‘故事’了。”
母子二人忽然陷入沉默。
虽然是帝王家了,但毕竟是寻常人家转变过来的,公孙大娘这个当家人又素来没谱,所以不远处的堂上,早已经失控。而此时,公孙珣的小女儿,也就是蔡夫人所出的那位,年方三岁,连大名都没取的,勉强能走路,正在牙牙学语,直接从姐姐公孙臻怀中脱离。而公孙臻偏偏正与姐姐公孙离在说些什么,所以一时并未注意,却是让小妹在堂中饶了一圈后直奔堂后角落中的祖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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