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公子

    “若败，秦国必然元气大伤，再难有雄起之日。”

    “与之相反，咸阳虽为国都，终究只是一座城池，只要大王尚在，纵咸阳被赵军攻克，又能如何”

    吕不韦的话，宛若平地起惊雷。

    众人没有想到，向来与樊於期等人有间隙的吕不韦，非但没有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反而拿出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气势，准备与赵军周旋到底。

    秦王闻言，略显稚嫩的脸上当即露出欣慰之色。

    “相国虽与朝中公卿有权力争斗，终究还是将秦国大义放在首位，孤心甚慰！”

    念及于此，秦王政当即起身朗声道:“相国所言是极，相比起函谷关防线数十万秦军，咸阳又算得了什么！”

    “传寡人诏令:派人前往函谷关安抚军心，另征调附近各县男子奔赴咸阳，不更及以上爵位者，亦要服从调令！”

    按照秦律，爵位达到不更就能免除兵役。

    当然，这种兵役是指充更卒，也就是那种轮流服兵役的士卒，如果遇到战争或者紧急情况，也需要服从官府征辟。

    事实上，爵位达到不更者家中都有私奴，有时候这些私奴也能代替主人上战场。

    故此，达到不更爵位者，在官府没有严格强制征辟以前，不少人都留在了家中，因为这些都是有功之人，若非迫不得已，秦国官府亦不会逼迫太甚。

    只是如今，秦举国皆战，所谓的兵役豁免权也就无从谈之。

    泾阳，位于弋阳西北百余里，坐落于泾水北岸，乃咸阳北部门户。

    早在赵军尚未兵临弋阳以前，已经有三千秦军驻守在泾阳，防备赵军从此地渡河。

    泾阳，大邑也，人口过万。

    哪怕县中精壮大多都已经奔赴前线，这里仍旧有八千余人，其中囊括了老人、小孩、妇女以及伤残退伍士卒。

    相比起商鞅变法以前，秦国伤残退伍有功士卒生活滋润了许多，虽然不少人都断胳膊瘸腿，他们却也至少不再为生计发愁。

    泾阳东郊，这里乃是一名伤残的中大夫封地。

    这里的中大夫，并非传统意义的大夫。

    自周以来，国君之下有卿、大夫、士三等，各等又分上、中、下三级。

    这里的中大夫，却是秦**功授爵的第五级，官大夫为第六级，公大夫为第七级，五大夫为第九级。

    中大夫虽不能养士，在秦国却也颇有社会地位，家宅、田地、仆人样样不缺，若此人身体健全，还能在谋得一官半职。

    可惜的是，此人曾经在战场上受伤颇重，不仅瘸了一条腿，还瞎了一只眼，如今只能当个富家翁。

    “弘大夫，赵贼犯我咸阳，大王下诏征兵，某准备带着家中奴隶赴战！”

    “此番前来，乃是为了向弘大夫告别，若某战死沙场，还望弘大夫能够顾念往日情分，对于某之家小照顾一番！”

    作为中大夫弘基老部下的丑乐，如今也成了不更，家中有宅、有田、有婆娘、有孩子、亦有奴隶。

    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丑乐也想要享受后半生，不愿平白在战场上丢了性命，这才没有奔赴前线，反而让奴隶替代自己，并且捐献了些许钱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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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坚壁清野
    函谷关。

    这段时间，樊於期每日都感觉如坐针毡，纵然他不断派遣军法官前往军营，并且禁止士卒私自议论，秦国士卒仍旧有些军心浮动。

    祸不单行。

    纵然樊於期拼命压制，联军却每日派人在函谷关前大肆宣扬，声称咸阳已被赵军围困，旦夕可破。

    好在樊於期、张唐二人应对得当，才没有让事情恶化到极致，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饶是如此，樊於期、张唐每日也都焦头烂额，他们不仅要安抚军心，还要抵御联军的猛烈进攻，更要担心来自咸阳的诏书，将会拆穿自己的谎言。

    那个时候，勉强维系住的军心恐怕真的要乱了。

    “报，咸阳遣使而来，使者让将军前去领诏！”

    樊於期闻言，当即脸色微变:“使者让本将在哪里接诏”

    “军营前面！”

    樊於期脸色再变，心中更是暗暗叫苦:“天使当众宣诏，莫非是吕不韦故意如此，逼我不得不回援咸阳”

    哪怕樊於期心中有千百个不愿，却也不敢违背咸阳诏令，只能带着忐忑心理，朝军营外面而去。

    而此时，军营门口已经聚集了许多得到消息赶来的士卒，他们略显焦急的看着咸阳使者等人，想要知道咸阳究竟情况如何。

    天使却好整以暇站在军营门口，待看到樊於期、张唐二人匆匆赶来以后，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

    反之，樊於期和半路遇见的张唐，看到天使乃亲善吕不韦之人以后，嘴角都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大王有令，赵贼兵犯咸阳，已被围困，卿等无需挂念，专心守住函谷关即可。“

    天使声音很大，附近许多人都听见了这个消息，本来浮躁的军心顿时稳了下来。

    忐忑不安的樊於期与张唐两人，听到天使之言先是目瞪口呆，继而脸上全都露出狂喜之色，心中亦感觉如释重负。

    天使将众人喜悦的表情尽收眼底，继而跟随樊於期、张唐进入了主帅营帐。

    “大王有要事让吾告知二位，还请让无关之人暂且退下。”

    看着天使脸上那严肃的神情，樊於期、张唐心中凛然，急忙喝退左右，继而问道:“敢问天使，大王有何密令”

    天使这才苦笑道:“事实上，数万赵国精骑并未被围困，咸阳暂时也没有那么多兵力，只能被动防守，大王与相国之所以下达这个诏书，就是为了稳住函谷关军心。”

    “相国曾言，相比起咸阳，函谷关才更为重要，让我告知将军莫要忧心咸阳，只管全力守住函谷关即可。”

    “相国也会继续筹备钱粮、兵员，全力以赴支持将军！”

    樊於期与张唐二人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

    他们没有想到，曾经在自己眼中自私自利的吕不韦，在秦国生死存亡之际，居然能够摒弃个人恩怨，以大局为重。

    樊於期当即抱拳郑重道:“还请天使回禀相国，纵然樊於期战死于此，也绝对不会让联军迈过函谷关半步！”

    泾阳东郊。

    “踏踏踏！”

    马蹄声由远而近，苏默带着三千骑兵绕道此地，希望能够从泾阳打开缺口，让大军从此地渡过泾河。

    “停！”

    只不过，当苏默看着焦土遍地的泾阳东郊以后，脸上却是露出了凝重之色，示意麾下士卒停止行军。

    “都尉，为何下令停止行军”

    齐轩纵马而来，脸上带着疑惑之色。

    苏默指着前面焦黑的土地，问道:“汝可看出了什么”

    齐轩抬眼望去，只见那些阡陌交通的田地，居然全部被焚毁殆尽，当即面露震惊之色。

    “我们并未焚毁这里的田地，泾阳



第二百三十二章 窘境
    “末将攻打泾阳失利，折损士卒近三百，请君上责罚”

    赵嘉看着眼前这位，自己一手提把起来的心腹爱将，却是眉头微皱，问道“据我所知，泾阳守军只有三千，与泾阳守军作战，以汝所率骑兵之精锐，想必能够摧枯拉朽。”

    “再不济，亦不会伤亡近三百吧。”

    伤亡近三百，看起来人数似乎不算多，可苏默也只率领了三千骑兵，北上前去攻打泾阳，近三百的伤亡比例，已然将近十分之一。

    假如这只军队乃是普通士卒组成，这个伤亡比例已经能够极大打击士军队气了。

    赵嘉向来比较欣赏苏默，觉得此人虽未曾在历史上留名，却也能文能武，是个可造之材，只要稍加打磨，未来成就绝对不可限量。

    他有些想不明白，此番苏默率兵攻打泾阳，为何会有如此多伤亡，且无功而返。

    “启禀君上，大军临近泾阳东郊之际，末将发现秦人使用了坚壁清野之策，烧毁、带走了任何可供士卒、战马食用之物。”

    “此番吾等出征，虽然携带有干粮，却并未携带草料，以致战马长途奔袭饥肠辘辘，却未能找到可以果腹之物。“

    说到这里，苏默停顿了下，而后继续道“想必君上亦知，对于骑士而言，战马相当于自己最亲密之袍泽，士卒们岂能眼睁睁看着战马忍饥挨饿”

    “末将于是广派斥候，想要找到可供战马食用之物，正好在泾阳北郊的一个山林中，发现了一批尚未来得急运输到城中的粮草。”

    “这批粮草虽不算多，却也足够战马吃上两日，将士们当即纷纷请战，前去夺粮。”

    随着苏默的不断叙述，赵嘉眉头皱的越来越紧。

    那片山林并非秦军设下的埋伏，乃是因为来不及将城外各个村落粮草转移，百姓们又不愿意烧掉，这才被秦人藏在林中，以图瞒过赵国士卒。

    不曾想，粮草藏匿之地终究还是暴露了。

    那些粮草对于苏默麾下士卒的战马而言，无异于极其重要的战略物资，再加上看守粮草的除了两百老卒以外，其余都是普通百姓，妇女、小孩、老人还占了绝大多数。

    苏默探查清楚敌情以后，当即派遣八百精骑前去夺粮，按照苏默对于双方实力的评估，八百精骑想要夺取粮草，并非什么难事。

    苏默却没想到，这八百前去夺粮的士卒，遭遇到了极其顽强的抵抗。

    那两百本来不被苏默放在眼中的老卒，所爆发出来的战斗力与凶悍气息，也让苏默感到震惊。

    最让苏默惊讶的是，躲在那里的秦国百姓，无论男女老幼尽皆拔剑而战，守护着那批粮草。

    饶是如此，八百精骑折损百余人以后，仍旧占据了绝对优势，要不了多久便能击溃那些秦人，将粮草抢走。

    可惜就在最后关头，剩余的秦军以及秦人放火烧山，将自己与粮草全都葬送在山林之中。

    赵军根本没有想到，秦人会做出如此玉石俱焚之事，猝不及防之下又被烧死了百余人。

    “还有就是，大火熄灭以后，有斥候探查到部分秦人带着小孩，避开大火得以逃生，愤怒的士卒当即翁拥而上，将四百余人尽皆屠戮殆尽”

    说到这里之时，苏默脑袋垂了下来。

    屠杀平民百姓，可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若这里乃是赵国，那些举起屠刀的士卒，都要被军法处置。

    只不过，秦、赵两国积怨已深，特别是赵人对于秦人的仇恨，哪怕倾尽黄河之水也不能洗刷干净。

    此番随军而来的许多赵国本土士卒，他们绝大多数都有亲人、朋友，曾经倒在了白起以及秦军的屠刀之下。

    故此，当他们在秦军那里遭遇挫折，死伤了不少袍泽以后，终于开始释放出心中的暴虐与仇恨，朝着普通百姓举起了屠刀。

    赵嘉听到这里，却是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他才沉声道“这些人协助秦军抵御汝等，已经不算是百姓，当以敌军对待，被杀也在情理之中。”

    “只不过，我不希望有哪个士卒，对着没有反抗吾等的百姓举起屠刀”

    说到最后，赵嘉声音有些严厉。

    两国交战，殃及到百姓在所难免，赵嘉也早就不是曾经那个青涩的少年，而是融入了这个社会，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上位野心家。

    哪怕苏默麾下士卒做事有些出格，赵嘉也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因为一些敌国的百姓，就对自己属下军法处置。

    那样做，非但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大失人心。

    赵嘉所能做的，就是默认他们此举和乎军法，继而再敲打一番，表明自己的态度。

    当然，赵嘉这么做并非圣母心泛滥，如果有朝一日被逼无奈，他也不介意当一名侩子手。

    “末将谨记君上之令”

    苏默闻言，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至于你，此番麾下士卒虽有伤亡，却也并没有决策上的失误，暂且并不追究罪责”

    “只是那些战死异乡的袍泽尸首，虽不能运回赵国，却也要将他们的骨灰带回去，断不能埋骨他乡。”

    赵嘉将苏默扶起来，声音略显沉重。

    “君上，可供战马食用之粮草已经所剩不多，如今秦人坚壁清野，方圆百余里都很难找到能给战马果腹之物。”

    “若不解决这件问题，吾等莫说攻克咸阳，恐怕数万袍泽都会葬身于此”

    就在此时，王翦却是大步走了过来，满脸凝重的说道。

    秦国坚壁清野之策，做得非常果决、非常彻底，赵中虽然还有一些粮草，可惜在没有后勤补给，又抢不到食物的情况下，那些存储的些许粮草，根本支撑不了多长时间。

    赵嘉亦深知这件事情有多么严重，当即问道“那么你以为，吾等当如何破除此等困境。”

    王翦只是略作沉吟，当即就说道“为今之计，君上是否考虑抛弃骑兵优势强攻县城，抢夺城内粮草、辎重，作为我军补充”

    赵嘉听到这里，当即摇头道“让骑兵攻城，此以己之短攻彼之长是也。”

    “更何况，纵然付出足够代价最终能够攻克几个县城，也不能保证县城守将不会在城破之际，将城内粮草焚毁殆尽。”

    “此事，不可为也。”




第二百三十三章 天马行空
    听着王翦与苏默的汇报，赵嘉不由回想起了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