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臣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意迟迟
他开始胡乱猜测。
眼看就要猜到毫无边际的地方去,太微终于忍不住道:“我遇到他的时候,他不是薛怀刃。”
祁远章挑起了眉。
太微从地上站了起来:“我隐姓埋名,他亦一样。至于为什么变成那样,我那时不知道,现在自然更不知道。”
这话一听就不像是什么高兴的话。
祁远章琢磨着恐怕是结果不太好。
他沉默了片刻。
太微亦不说话。
父女俩每回独处,说到最后往往便是沉默。
风吹过来,太微拿大氅蒙住了脸。
祁远章道:“过了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太微只露出两只眼睛来看他,通红通红,像玉兔。
祁远章拍拍衣裳从台矶上站起来:“年关上事多,多陪陪你娘吧。”
太
第231章 想娶她
他望着义子,笔下动作慢了些,笑着道:“总觉得昨日才遇见你,没想到一晃神就这么多年过去了。”
薛怀刃坐下来,目光落在地面上。
上头湿漉的脚印,一个接一个,像是硬生生劈出了一条窄径。
他从来不过生辰。
隆冬大雪的日子,是“薛嘉”这个人诞生的日子,但那个在大雪里艰难求生的孩子,有着另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
他虽然重新活了一遍,可往事仍然如同梦魇一样追捕着他。
书案后的焦玄提笔蘸墨,笑意不减:“想一想,那年的雪,似乎也是这般得大。”
那样纯净而美丽的颜色,却有着残酷的杀意。
铺天盖地的白,能活活将人冻死。
说话间,焦玄低头看了一眼砚台。
天寒地冻,事事不顺。
他招呼薛怀刃上前来:“看看我这画如何。”
薛怀刃依言起身,走到桌案后去看纸上的东西。那上边画的,是一块肝,一块人的肝。
他伸手去拿墨锭,一边研墨,一边低声说了句:“栩栩如生。”
国师得了夸赞,面露喜色,像个顽童般嬉笑起来,丢开笔朝纸上轻轻吹气。不过天气冷,墨也干得快,纸上的字和图,早便已经干了。
他满意地捧起来,细细看图画边上的字。
猪肝牛肝乃至鸡肝,都是可以拿来吃的东西。
但人的肝脏,可以拿来进食吗
焦玄一面想着肝的事,一面说着全然不相干的话:“你呀,自小便不是个寻常孩子。那年大雪,四处冰冻,死了成群的人,可你一个病得半死的孤儿却愣是活了下来。”
“我让你跟我走,你还不愿意,站在死人堆里冷眼看我,像看个傻子。”
焦玄说到这,忍不住大笑起来。
就是那双眼睛,那双狼一样的眼睛,让他觉得有趣极了。
如今多年过去,那个衣衫褴褛病入膏肓的孤儿,已经长成了英俊挺拔的年轻人。
焦玄回忆着旧日往事,忽然话锋一转道:“听说你看中了靖宁伯的女儿”
这话问得十分突然,要的就是令人全无防备之力。
可薛怀刃面上神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焦玄侧目看着他。
他依然在研墨。
掺了冰片和金箔的墨,像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河水蜿蜒流淌,散发出冷冽微香。
手下动作不顿,他自若反问:“是六殿下告诉您的”
焦玄说也说了,自然没什么可瞒,便颔首微笑道:“六殿下前几日过来取药,可巧说到你,便顺嘴提了两句。”
杨玦自小同薛怀刃长在一处,也算是在国师跟前长大的,落到国师手里,口风自然紧不起来。
薛怀刃也没指望他能是个锯嘴葫芦。
“六殿下倒是没说假话。”
“哦”焦玄脸上还是笑微微的,“那靖宁伯儿子没有,女儿倒是不少,听说个比个的美貌,你怎么就看中了慕容家的人”
杨玦那小子说得还挺多……
薛怀刃腹诽了句,放下手中墨锭道:“没有成婚,怎么算慕容家的人”
焦玄哈哈大笑:“这话倒是也没错。”
他将桌上的纸张小心翼翼收拢合起,笑得手都发颤:“不过一纸婚约罢了,如今靖宁伯主动退了慕容家的婚事,便更是无碍。”
慕容家和祁家的婚约,才退没几日,他便已经全知道了。
薛怀刃立在桌边,静静等着他继续。
焦玄却突然闭嘴不说了。
窗外雪落如霰,噼里啪啦地打在厚厚的窗纸上。
声音越来越重,猛地一下,外头刮起大风,将门口垂着的厚帘子都吹得扬起来。
焦玄摸出颗带壳的干胡桃,在书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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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线索
焦玄闻言怔了一怔,随即伸手来扶他:“傻孩子,你有了合心的姑娘,为父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一笑,眉眼舒展,看上去又年轻了两分。
“快起来!”手下并未用劲,焦玄虚虚搀了薛怀刃一把,“地上这般冷,跪什么,回头腿疼可怎么好!”
他笑微微的,一副慈父口气。
“既如此,过了年便去提亲吧。”
言罢又道,“你也的确到成家立业的年纪了。”
话语里隐隐带着两分感慨,像是觉得日子过得太快,孩子长得也太快了。但他似乎又颇有些骄傲于自己养大了一个孩子,言谈神色都同方才不一样,说着说着便连眼睛里都带上了笑意。
老人的眼睛,本该浑浊黯淡,但他的眼睛依然很亮。
里头的笑意如同晴空上的烈阳一样灿烂。
这明明就是年轻人的笑。
薛怀刃从地上站起来,道了谢。
焦玄笑哈哈地打趣道:“不知那祁家五姑娘生得是何等仙人模样,竟然叫你这个冷情冷性的小子都动了凡心。”
薛怀刃半垂着眼睑,声音不高不低,听不出情绪地道:“只是中人之姿。”
焦玄老得都要成精了,什么人没见过,什么话没听过,一听他说中人之姿便乐上了:“即便真是中人之姿,落在你眼里恐怕也是绝色了吧”
他肆意打趣。
薛怀刃终于微微红了耳朵。
焦玄因而大笑,似乎十分开心。
他亲手养大的孩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
旁人看他的孩子,看到的是镇夷司年轻狠辣的指挥使,可在他看来,这个行事狠辣的镇夷司指挥使,仍然还是当初那个雪地里的孩子。
开怀笑了半天后,焦玄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抓住一旁的蛇头拐,越过宽阔书桌向前走去。
地上被薛怀刃的湿底靴子踩出来的脚印已经全干了。
他走到书房正中央,拿拐杖敲了敲地砖。
敲击声清脆而响亮。
焦玄背对着义子道:“第三块地图,终于有眉目了。”
薛怀刃正打算选把椅子入座,不想突然间听到了这么一句话,当即站定不动了:“当真您前阵子不还说线索断了吗怎么突然又有了眉目”
焦玄拄着拐杖慢吞吞转过身来,笑了下道:“柳暗花明啊。”
找了那么久,总算真的有了线索。
他心里的欢喜和激动,实在不足以言喻。
就像脸上五官,摆出的神情再如何生动,也无法展露他内心半分喜悦。
真到了快乐的时候,人的语言、文字、神态……都不中用。
焦玄听着屋外落雪声,觉得那原本恼人的声音都变得美妙起来。
他依然笑着,声音里也带上了笑意:“如无意外,再拿到复**手里的那份,我便能有三块地图了。”
他真情实感地高兴。
仿佛周遭天地全部刻满希望二字。
他一早便知道,想要找齐这些地图,单靠他一个人的力量是绝对没有可能做到的。是以他殚精竭虑,寻找能够给他足够力量的人——
一个帝王。
放眼天下,唯有皇帝才有他想要的力量。
所以那一年春天,他曾想方设法,
试图面见嘉南帝。
彼时襄国犹盛,嘉南帝坐拥天下,是手握磅礴力量的真龙天子,也是他心目中的最佳人选。可嘉南帝对术士嗤之以鼻,对他所擅长的东西亦丝毫不感兴趣。
以致于引荐的人最后对他连连摇头,直说皇上永不可能见他,让他趁早死了心。
一个草民,为什么要做如此春秋大梦
什么仙人,什么地图宝藏,全像是疯子说的疯话,没有半点可听可信之处。
听他这样的人讲话,等同于白费光阴。
嘉南帝看他,恐怕如看蝼蚁。
蝼蚁自然是不必见的。
于是蝼蚁焦玄心知此路不通后,便当机立断渡过笠泽前去夏国了。
 
第233章 算账
山上冷,雪化得慢。
树上地上,仍全是厚厚的积雪,一脚踩上去,咯吱作响。
太微来了两回,越看越觉得这地方冷冷清清没有半点人气,活像要闹鬼。她双手缩在暖袖里,小声嘟囔了句:“算账便算账,非来山上算……”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打算上山杀人埋尸呢。
太微腹诽着边往前走,忽然脚下一滑,连忙抓住了他的手。
这路实在不好走。
上回来时虽然天黑,但天气好。
不像今日,到处白皑皑,又湿又滑。
她叹口气道:“你倒是气性大,过了这么久的事,还惦记着要算账。”
薛怀刃回头看她一眼,将她拉到自己身侧,眉目冷冷地道:“你还敢嫌我气性大你夜闯侯府行踪诡秘,我没当场杀了你,便是手下留情了。”
太微后颈隐隐有些发凉。
寒风吹过来,真像是闹鬼了。
她心知他说的不是假话,可他们之间每回剑拔弩张,都成了**……
想想也是面热。
太微讪讪而笑:“我这般喜欢你,想来你是舍不得杀的。”
她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薛怀刃猝不及防,面上冷意应声而裂。
太微继续道:“旁的不敢说,论喜欢,定然是我喜欢你多过你喜欢我。你要是杀了我,便永远无法得知我到底为什么这般喜欢你。依你的性子,怎么杀的了”
她似乎坦荡荡,大无畏。
顶着张天真无邪的面孔,说的却是爱与杀。
看起来狡诈又笨拙,仿佛集单纯与复杂于一体。
她走在林间,像个神女,又像引人堕落的妖邪。
薛怀刃看着她,杏脸桃腮,蛾眉皓齿,只觉有着说不出的美丽和诱人。
正巧一阵山风吹过来,吹得她衣袂起舞,翩翩如云。
……九天仙人,不外如是。
薛怀刃面上的冷意再也凝不起来。
——他不想杀她。
——他只想扒了她的衣裳。
念头一闪而过。
薛怀刃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真是个禽兽。
这丫头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透着古怪,换做往前,他绝不会靠近。可不知道为什么,碰上她,他就像是鬼迷心窍,理智全无。
情爱这种东西,果然不能尝……
一进别院大门,薛怀刃便将人困在了怀里,眼神直白又露骨地看着她,一字一顿道:“我想要你。”
太微闻言怔了一怔。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坦荡,没想到他却更坦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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