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交通不便,相见无期,一次转身可能就是一辈子。所以每逢离别,总是显得特别伤感,男子之间的离别有时比男女之间的离别更显催人泪下,搞的很是煽情。
申生倒没有姬郑那般伤感,前世见过太多离别的他对这一幕已经免疫了。
况且,男人之间有必要搞得像女人那样凄凄惨惨,要死要活的样吗
完全没必要。男人本来就应该以天下为家,以事业为重。即便是生死又有何可惧可惧者唯名不彰于天下耳
离别小事,何须记挂在心
当然了,为了让自己显得更加有人情味,申生还是勉强挤出了几滴眼泪,用来烘托气氛。
人嘛,终究是社会的生物。
正如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的经典论述,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没有人能脱离社会而独自存在,所以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自然便成了最明智的选择。
申生是生活在这个社会中的人,既入其乡,自然要随其俗。
反正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做了,之前他和秦穆公的依依不舍不也是这么玩的吗
申生对此很有经验,气氛渲染的也很到位,搞得隰朋以及扈从侍者也面有戚戚之色,如丧考妣一般。
零零碎碎又相互嘱咐叮咛了一番,申生这才登车与姬郑一同离去,齐桓公、隰朋及一干扈从士卒留在原地目送着姬郑和申生离去,直到姬郑率人已经走远了,齐桓公这才转过身长舒了一口气,面色隐隐有些阴沉,又略微显得有些疲惫。
自从郑伯逃盟之后,齐桓公不仅要善加抚慰诸侯,还要提防其他诸侯效仿郑伯的做法,劳心费力,苦苦支撑。虽然有管仲等一干人在旁协助,但遇到了这种糟心事,他也不可能没心没肺的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所以,这段时间他基本上每天都要过问一下其他诸侯的动向,做到心中有数,以便防微杜渐。
他终究是年纪大了,精力也大不如前了,这段时间确实让他有了心力交瘁之感,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郑伯。
郑伯,哼哼,是时候需要好好的把账算上一算了
“回行辕”齐桓公登车之后立刻命令道。
楚国郢都,王宫偏殿之中,楚成王熊恽和令尹斗谷於菟子文、成得臣子玉、屈完、斗廉、斗宜申子西等一干重臣齐聚一堂。
楚成王手里握着方才子文奉上的木牍,简单扫了两眼,笑逐颜开的道“吾得郑矣”
子玉、屈完等人面面相觑,不解其中之意,疑惑道“大王何出此言”
子文代楚成王解释道“齐侯率诸侯会盟于首止共戴王子郑,郑伯虽去,然而却不盟而别。”
“郑伯此举必然惹怒齐侯,他日齐侯伐郑,郑伯必不支,郑伯不支势必将有求于我,是以王曰得郑。”
楚成王微微颔首,道“然也,之前那周天子传信于我,让我与郑国共同拥戴王子带,想来郑伯之所以逃盟,怕是那周天子派人诱之。而今郑伯内行周天子之意,外得罪于齐国,断无不入吾国之理”
子西道“吾国不入中原也久矣,大王如能得郑,是使吾国之威加于中原之上,诚可贺也”
子玉微微摇头道“不然,虽然天下强国非楚即齐,然我僻在南偏,中原诸侯以夷狄遇我,有轻我之心。而今我势强,诸侯或惧我畏我,终究无敬我意。而齐国地处中原,中原诸侯莫不以齐国是瞻”
“郑伯虽然逃盟,然而臣以为即便郑国不支,也不会轻易向我求援,郑国乃中原腹心之地,其人甚傲无礼,有卑我之心,折而下求,郑伯必不为也”
屈完也道“臣以为子玉所言甚是。而今齐国势强,中原诸侯莫不仰之,郑国入我是失诸侯之交也,以郑伯之明,岂会自绝于天下”
楚成王听完,原本脸上的喜色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他不得不承认子玉和屈完确实说的在理。
郑国哪会如此轻易跟随楚国。
楚国毕竟是“蛮夷”,以中原诸国的尿性,鄙视楚国还来不及,哪会轻易的就跟着楚国混。
若是没有齐国这个中原地区的伯主还好,楚国能凭借着实力强行让中原诸侯尊奉自己。
问题是有了齐国这个伯主,诸侯们已经有了依靠,对楚国,虽然依旧有畏惧之心,但也不是那么强烈了。
尤其是去岁齐国联合其他七国诸侯伐楚之后。两方虽然没真打起来,但楚国的服软,让齐国的威信大涨,现在就连楚国周边的小国都希望能和齐国结盟。
这对楚国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郑伯逃盟的事,齐国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但这并不意味着郑国一定会改换门庭,来楚国拜码头。
这确实高兴的有点早了
就在楚成王面露沉思之际,斗廉突然道“大王莫不是忘了先王临薨之前,予申侯璧,使之出仕他国之事”
“申侯而今便在郑国,大王不如遣使通之,使之劝郑伯归我。”
楚成王点了点头,他对申侯其实还算熟悉,不过时间太久了,若非斗廉提起,他都要忘了。
此时距离申侯离开楚国已经有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前他还是一个黄口小儿,也见过申侯几次,知道申侯是他的父亲最宠信的大臣,在他父亲死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申侯。
当然,这些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申侯愿意帮这个忙吗
“卿言虽善,若申侯不许,又该当如何”楚成王问道。
斗廉道“大王多虑了,申侯为人贪利,大王只要稍出府库财宝,暗中输款,则申侯必从。”
子文、子玉等人闻言,微微沉吟了一会,不约而同的表示此事值得一试。
楚成王见状,道“诸卿既然以为此事可行,不谷又有何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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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何足食
十余日后,申生和姬郑回到了洛邑。
在谢绝了姬郑的再三挽留之后,申生带着先友和姬郑在成周城下分别。
梁余子养和蹇叔等人已经先申生一步赶了回来,商丘的事进展的很顺利,毕竟有目夷在后面大力支持,想不顺利都难。
待回到天子赐给的宅院之中,梁余子养、狐偃、蹇叔等人纷纷出迎,在这些出迎的人中,申生发现了几张新面孔,比如左行共华之弟共赐,郤豹幼子郤义等人。
很明显,这是新一批从晋国出逃前来投奔申生的,对于这些人,申生自然是善加抚慰。说实话,晋国国内各卿大夫家族内部的成分很杂,就拿郤氏家族来说,老狐狸郤豹和他幼子郤义把注码压在申生身上,郤豹的其他几个儿子则分别把注码压在重耳和夷吾身上,还有保持中立的,还有只忠于国君,可以这样说,郤氏家族就是晋国国内很多卿大夫家族的缩影。
像申生的头号心腹谋士梁余子养的家族也是一样的,梁余子养出自晋国国内的梁氏一族,名养,字余子,因为其封地在晋国梁榆,所以,申生等人称他为梁余大夫。
梁氏一族中在晋国台面上的人物除了梁余子养外,还有在上军中担任要职的梁由靡,梁由靡表面上看起来是持中立立场,其实是夷吾的埋在朝中和上军中的暗子。
历史上里克等人想要迎立重耳,重耳不愿归国,里克想要派人再请,是梁由靡游说里克何必再请重耳,夷吾亦堪为君,里克无奈,最终只好迎立夷吾。后来在夷吾继位,对上军进行清洗,梁由靡是寥寥几个在上军身居高位却能全身而退的人。
这些事情别人或许不了解,但是申生却是如数家珍。
有多方下注的家族,自然也有愿意跟随申生一条道走到黑的家族,像宗室先氏一族,羊舌氏一族,同姓姻亲狐氏一族,异姓家族里氏一族,丕氏一族等等。
这些家族都是申生的铁杆支持者,虽说有些家族在申生遭难时表现的不尽如人意,但是却不能因此而否定这些这些家族对申生的忠心。
这些家族对申生的忠心都是经过历史的检验的。像狐突,历史上狐突让他两个儿子去侍奉重耳之后,仍旧对申生念念不忘。去曲沃的路上遇到了申生的魂魄,以现在人的眼光来看,这根本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可能性大概就是思念成疾。
还有一些家族只忠于国君,谁是国君就忠于谁,最典型的代表就是晋国宗室韩氏一族。
晋国国内各卿大夫家族都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方式,是好是坏,没必要去评判,也没必要放在心上,都是为了家族的生存繁衍传承考虑,像多方下注的家族,只要注码压上,就会竭尽全力的辅佐各自的主君,父子兄弟之间因此而反目的也不在少数。
申生是个包容的人,不会去过问这些人的出身,只要这些人不触碰背叛这条底线,其他的一切好商量。
况且,共赐等人远道而来,申生自然不可能寒了这些忠臣义士的心。
一番安抚之后,共赐从怀中掏出了一封里克亲笔所书的帛书,封函甚固。
申生接过之后,启函而读。
信中其实倒也没多说什么,既没有一味的向申生道歉,也没有拼了命的向申生表忠心,只是关心了一下申生的近况,并简单的说了一下自申生离开晋国之后的国内形势,最后稍微提及了国内诸大夫对申生回国的殷切期盼,点到即止,没有说的太露骨。
申生读完之后,微微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他的这个老师啊,还真是怪不得别人对他的评价是外强而中多顾虑。
这封信其实表面上看起来并无不妥之处,表达了老师对弟子的关心,但问题就出在后面的殷切期盼上。
若仅仅是老师对弟子的态度,根本没必要提国中诸大夫对申生的态度,因为申生的好父亲晋献公此时还没归西呢,申生可还忘记里克之前怎么教导他的,所谓“子惧不孝,无惧弗得立,修己而不责人,则免于难。”
现在突然提到国中诸卿大夫对他的态度,岂非和之前教导他的那些东西背道而驰,很明显,里克这是在隐晦的向他表忠心呢,而且里克仍然以老师的语气写这封信,怕是也有试探他们师徒之间的关系是否出现了裂痕的心理。
毕竟如果当时里克没有袖手旁观的话,申生绝对不至于沦落到这一步。
若是当时申生真的在曲沃自缢而死,那么里克根本不用再做他想,一心一意的想着为申生复仇就行了,而现在的问题在于申生并没有死在曲沃,里克在愧疚之余,也不免担心申生会因此而对他心怀怨恨。
说起来,这或许是人之常情,但对里克和申生这对师徒来说根本就没有必要。
因为在申生的记忆里,他的两个老师太傅杜原款、少傅里克和他的感情非同一般可比,从他年幼之时一直到骊姬之乱发生前,都是由杜原款和里克在他身边辅佐教导他,虽是师徒其实情比父子。
里克虽然比不上杜原款的悲壮,但是他对申生的忠诚却是经的起检验的。
申生也从来没有因为里克的袖手旁观而心存怨恨,若是没有里克的袖手旁观,他能不能鸠占鹊巢还是两说呢
“太子”先友见申生读完信后摇头微笑,不发一言,疑惑道“里克大夫在信中讲了些什么”
申生把信递给先友,道“其实也没什么”
先友接过信,大致扫了一眼,很快也发现了里克态度的细微变化,于是也跟着摇头笑道“这里克大夫还真是多虑。”
“太子若是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那岂不是对不起里克大夫的谆谆教导”
申生瞪了先友一眼,板着脸道“再出戏言,我早晚让人把你的舌头给割下来下酒。”
先友满不在乎的笑着说“臣舌腥臭,恐难入酒,何足食”
申生乐道“卿也知尔舌腥臭,真是臭不可闻”
先友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个大写的囧字。
第106章 吾谁为生
申生和共赐等人闲叙了一番,从共赐等人口中申生也了解了一些里克在信中没有提到的国内情况,毕竟是书信,限于篇幅,里克不可能把晋国国中的具体情况向申生一一道来,而共赐等人与申生当面交流就不存在这个问题。
晋国国内的形势,用共赐等人的话说,叫小人在位,贤人避退。骊姬的党羽被大肆安插在朝中军中的重要位置,像东关五、梁五等人被堂而皇之的安插在下军之中,在消除申生对下军影响的同时,尽可能的培养下军士卒对骊姬一党的忠诚。
军中如此,朝中更是如此,国家大事,晋献公先与骊姬等人商议,商议之后再付诸公议,国家大事竟决于妇人,共赐等人说到这里的时候,每个人或多或少都露出了不忿之色。
正所谓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三百多年前,武王便是打着这个旗号从岐、周之地东出,与八百诸侯会牧野而一战灭商。
现在晋献公的所作所为和周人口中的宇宙无敌超级大坏蛋殷纣王有什么区别
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也。晋国而今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国中的有识之士对此无不退而扼腕叹息,期盼申生归国犹如隆冬之盼春光,三更之盼朝阳,祈望之心,殷切之意,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总之一句话,晋国国中现在的黑暗程度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国中无论贫富贵贱,老弱孤寡都希望申生能够尽快归国收拾残局,整顿朝政,还晋人一个朗朗乾坤
申生听的是哑然失笑,夸张了啊
晋国国内的局势断不至于糜烂到这种地步,若是真糜烂到这种程度,怎么可能还能在今岁连灭虞、虢两国
这可不是人心不附能够做到的。
话虽如此,申生却也没有点破,一方面假仁假义拿着大义的名分表达了自己的无奈,另一方面也隐晦的表示自己肯定不会坐实骊姬等乱晋国,只是现在时机未到,还须耐心等待。
共赐等人闻言极为振奋,他们不辞劳苦前来投奔申生,确实是有出于对申生忠诚,但更重要的是,谁不想过一把从龙功臣的瘾
历来在正治中获利最大的,一曰立君,二曰从龙。
立君虽然获利极大,但是风险也是极高,而从龙相比立君而言,却是低风险高收益。自古同富贵易,共患难难。凡是能与人君有过共患难经历的,事成之后一般都会受到优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