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赐等人最怕的就是申生被仁义孝悌所缚,踟蹰不前。现在申生既然如此表态,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于是,共赐道“诗曰潝潝xi訿訿zi,亦孔之哀。谋之其臧,则具是违。谋之不臧,则具是依。我视谋犹,伊于胡厎。君上宠妖姬,维妇人之言是用,逐太子以危宗庙,不信忠臣,不亲士民,废王道,立私权,忠臣不敢谏,谋士不敢谋,晋,殆将乱乎”
郤义也道“晋人闻太子出奔,道路嗷嗷,如丧父母。诗云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其雨其雨,杲杲出日。愿言思伯,甘心疾首。晋人所爱者,太子也。太子出奔,朝堂为之一空,百姓为之不宁,小民沸沸如滚滚之汤,相与泣曰太子已亡,吾谁为生太子之得晋人如此,异日安晋国社稷者,必太子也”
申生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没有多说。
另一边,姬郑的车马刚进王城,城门口等候已久的寺人立刻引着姬郑去见天子。
此时,王宫燕寝之中,姬郑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自觉低下高贵的头颅,不敢仰视天子。地板上冰凉的触感由膝盖传导到心脏,进而弥漫全身。
天子背对着姬郑,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是浑身上下散发的低气压,压的姬郑喘不过气来。
姬郑的指甲已经掐进肉里,手里的汗液顺着指甲流到伤口里,伤口又疼又辣,不过,他却没有心情去在意身体的感受,他的注意力全在天子身上,他的心砰砰砰跳个不停,他知道接下来等待他的一定是狂风暴雨。
天子,他的老父或许没有足够的威严去没有节制号令天下诸侯,但是自小便长在天子膝下的他,却没有冒犯天威的勇气。
“逆子”天子猛然转身,声色俱厉的喝道“你可知罪”
“儿臣”姬郑的头压的更低了,声音微弱,没有一丝底气,“儿臣不知,请父王恕罪”
天子闻言,怒气更盛,“恕罪,恕罪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王吗”
姬郑抬起头,急道“父王之言当如何说起,我”
“够了”天子打断了姬郑的话,怒道“我让你说话了吗”
姬郑唯唯诺诺,满脸委屈的低下头,不敢再多说。
“怎么”天子借题发挥道“对我不满,还是以为有了列国的支持,朕便不敢废了你”
“儿臣不敢”为了能让天子稍息怒火,姬郑开始不停的向天子叩头,希望能取得天子的原谅。
但天子显然已经是怒极,对姬郑的赔罪视而不见,冷哼一声,道“不敢还有你这逆子不敢做的事”
“尔暗结诸侯之时,也未见尔说不敢;尔流连首止,示天下人尔乃众望所集,逼迫朕时,也未见尔说不敢。现在却说不敢。怎么尔对王位就如此迫不及待吗要不要朕逊位让贤,以孚天下之望”
姬郑哪敢答话,头砰砰砰磕个不停,即便是额头已经出血也浑然未觉。
到了这个时候,姬郑毫不怀疑,只要他胆敢多说一句,他的老父愤怒之下拔剑杀了他也并非不可能
其实,是姬郑想多了。天子虽然恼怒他的所作所为,但是却从来没有对他起过杀心。
毕竟是父子,血浓于水。不是所有不爱嫡子的君主都像晋献公一样。这也是普通君主与枭雄的区别之处。枭雄发起狠来,没有人是不能杀的,父母子女又怎么样,照杀不误。
天子若真是对姬郑起了杀心,姬郑怎么可能安然无恙的活到现在
怒火既然已经宣泄掉,天子也平静了许多。对于姬郑,天子现在除了责骂一番外,也没有更好的处置方法。
齐侯牵头组织中原六国诸侯共同拥戴姬郑,若说天子对此一点也不忌惮,那绝对是假的。
看着血流如注,却依旧还在不停磕头的姬郑,天子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罢了自即日起,尔便在东宫思过,没有我的命令,不准私自离开,知道了吗“
姬郑闻言,如蒙大赦,边叩头边道“儿臣谨奉命”
”去吧“
”唯“
第107章 大国从来不可轻
郑国,武宫。
聃伯、师叔、子人师、申侯分两列垂立在下首,低着头,一言不发。郑伯在上首手执木牍,目光游离不定,一副神思不属,心不在焉的模样,同样也是一言不发,不过眉眼之间却显得有些阴翳。
”君上“师叔轻声试探道。
”唔“郑伯听到师叔的呼声回过神来。
”齐国是何态度“师叔小心翼翼的问道。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毕竟是自家君上背信弃义在前,齐国肯定不会大度到罚酒三杯,下不为例的地步。若是如此,齐国以后还怎么统领诸侯,为诸侯领袖以己度人,师叔觉得,如果郑国现在处在武庄时期,对于这种背信弃义的举动也绝对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遥想当年庄公在位的时候,郑国和息国仅仅只是发生了一些口角,庄公就毫不犹豫的把息国按在地上摩擦。
小国不必可畏,大国从来不可轻
郑伯把手中齐侯命人送来的国书递给师叔,师叔的目光快速扫过,心中暗暗叫苦,果然,齐国就没有轻易放过郑国的打算。
国书的篇幅不长,齐侯先是自我夸耀了一下会盟诸侯拥戴姬郑的大功,紧接着话锋一转,措辞极为严厉的斥责了郑伯的背信弃义之举,最后表示将与宋、鲁、卫、曹、陈五国诸侯共同会猎于郑国。
“祸事来矣”师叔心中暗叹。
聃伯、子人师、申侯三人看完国书之后亦是相对无言,人人心头都聚集着一片乌云,挥之不去。
若是郑国在一个甲子之前,对于齐侯这封满含威胁的国书,或许会一笑了之,但是而今,郑国已不复当年之强盛,休说是面对六国诸侯联军,就是独自齐国,也是力不能支。
而申侯此时心中既是恐惧又是后悔。
恐惧的是,郑文公逃盟之事,虽说是出自郑文公的本意,但是他的怂恿之功却也不能忽略,万一郑文公把他推出来当替死鬼,那岂非万事休矣
谁能想到,其他六国诸侯竟然都不按套路出牌,说好的对齐国的不满呢唉当初就不该多嘴以至于有今日之祸。
多说无益,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自保吧。
于是,申侯进言道“君上,齐国虽然来势汹汹,但未尝不可敌也。当今天下,非齐即楚,齐与楚,其实匹也我居于中国腹心之地,若效蔡国故事,以国事楚,楚王必喜,如此,既可消弭齐患,又不失大国之交,亦可邀欢于天子,一举而三得,何乐而不为”
郑文公不置可否,他从首止逃回来之后,其实一直都在紧锣密鼓的为联合楚国共同拥戴王子带的事做准备,毕竟这是天子交给他的任务。他从首止逃跑的那一刻起,就相当于接受了天子的命令。
只不过,碍于师叔、聃伯等人的力劝,再加上他存了一些观望的心思,一直没有遣使到楚国去面见楚成王。
现在齐国已经合诸侯之众,他若是这个时侯遣使至楚,不但会落人口实,而且还会加剧齐国的愤怒。别忘了,去岁齐国正是郑、陈等国常饱受楚国欺凌,这才兴兵伐楚的。
况且,以国事楚
郑国之前虽然实质上事齐,但在名义上两国是地位相等的兄弟之国。而楚国,一介蛮夷而已,何德何能能让郑国臣事之
话虽如此,但申侯所说多少也有些道理,万一郑国独力难支,楚国未尝不可以成为郑国的一道护身符。留着申侯还是有一点用处的
师叔怒道“申侯出悖乱之言,蛊惑人主,为谋不忠,实乱我国,其罪当诛”
子人师亦道“向使君上听信申侯之言,则孔叔、叔詹二大夫必死,二大夫何辜申侯为脱齐难,竟置二大夫于险地,其私心如此,岂可与语国政且彼辈前日以国媚齐,今日又以国媚楚,反复无常,小人也其言不足听,其谋不足信,其罪当死”
聃伯同样道“不诛申侯无以安郑国,臣请诛申侯以慰国人之心。”
“够了”郑文公怒气冲冲的道“大敌当前,二三子不思谋国,反劝寡人诛杀大臣,究竟是何居心”
申侯闻言,袖口中紧握的拳头缓缓摊开,原本悬着的心也放回了肚子里,现在看来他还没有失去信任,这对他来说你,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至少不用担心被当成弃子丢掉。
郑文公顿了顿,接着说道“而今齐侯已合诸侯,兼据大义,讨我必矣,计将安出”
师叔、耽伯和子人师三人闻言沉默不语。
按照他们原本的想法,是准备把申侯杀了祭旗,把所有的脏水泼到申侯身上,拿着申侯的头颅向齐国请和,现在申侯不能杀了,想要平息齐国的怒火,难呐
自家君上逃盟不啻于狠狠甩了齐侯一巴掌,齐侯又不是什么信男善女,在这种情况下,郑国必然要给齐国、给天下一个满意的交代。出卖天子肯定是不行的,自家君上也不可能有错,错的只能是下面的奸佞小人,现在下面的奸佞小人也没错,那错的难道是齐侯不成
良久,聃伯道“臣谨为君上整兵马、具卒乘、缮甲兵,以待诸侯之师”
这就有些撂挑子的意思了,消极防守
郑文公脸上的不悦之色一闪而过,却也无可奈何。天子是指望不上了,中原的几个大国也难能指望的上,郑文公突然想起来了,郑国似乎和中原的几个大国都有仇,怪不得他从首止逃出来之后,原本对齐国颇有微词的几个中原大国非但没有效仿他的做法,反而再度和齐国结盟。
难道真的要臣事楚国不成郑文公心里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君上”师叔道“既然君上提前归国是天子所命,而今齐国问罪,是否先将此事上报天子,请天子决断”
郑文公扫了师叔一眼,很明显,师叔这是准备让天子出面帮郑国向齐国求情,只是天子会帮这个忙吗
怕是可能性不大吧
不过,事已至此,也不妨试一试,万一呢
于是,郑文公道“既然如此,那便由卿代寡人去洛邑走一趟,向天子阐明原委。”
“唯”
s不出意外应该是明天上架,还在码字,因为没有存稿,爆更不太可能,但还是会尽量多更一点。
第108章 异样
申生在成周中待了两天,大致熟悉了一下狐偃在他回来之前的商业运作,总的来说,申生还是相当满意的,狐偃还真做的挺不错的。
借着申生之前在成周打响的名气,狐偃迅速在成周城中打开了局面,主要经营畜牧相关的生意,售卖动物的羽毛、皮革、骨齿之类的东西。
这类生意在此时其实还是比较好做的,正所谓凡鸟兽之肉、皮革、骨角、羽毛,可以供祭祀、宾客、膳羞之需。
动物浑身都是宝,骨角毛羽可以用来装饰器物,皮革可以制成甲衣,筋骨可以用在弓弩之上,中国贵族对于这些东西的需求是相当大的。
况且诸夏民族是尚武的民族,虽然嘴里大骂夷狄以皮革羽毛为衣,不懂中国衣裳之美,但是对于一些动物的兽皮、骨齿之类的东西还是极为珍爱的,因为这是个人勇武的象征,而且把一些大型动物的羽毛拿来当装饰品,美不美观倒是次要的,主要的是能让自己倍有面子。
而这些东西在伊洛戎那里,说遍地皆是可能有些夸张,但却得之不难,这其中的利润就相当可观了。
再加上狐偃忽悠起人来面不红气不喘,与人交往也能投其所好,所以,在申生离开成周的这段时间,狐偃不但在成周打开了市场,而且还赚了不少。
宅院正堂,狐偃又向申生大致汇报了一些情况之后,突然问道“太子,你有没有听说过五级三阶”
申生“”
“怎么,你也入伙了”申生问道。
“那倒没有”狐偃道“太子离开不久,这五级三进便在成周城中萌兴,从者如过江之鲤,臣观其运作方法与太子之前所授学问似有相通之处,故而有此一问。”
“现在看来”狐偃眯着眼笑道“臣还真没问错人。”
申生撇了狐偃一眼,道“此事乃是天子在后方运作,与我无关。”
狐偃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正在说话间,突然有人来报,说王子带前来拜会。
申生不好怠慢,亲自带着狐偃前去迎接。这段时间,王子带对他们的帮助不少,狐偃在他刚回来的时候便向他禀报过,好歹算是受人恩惠,申生却也不好再对王子带过于冷淡,亲自迎接算是对王子带之前帮忙的一种感谢吧。
待到府门前,申生看到王子带一直在门外徘徊,也不进门,不由得有些疑惑。
两相见礼之后,还没等申生开口询问,王子带便急忙拉着申生的手往他的戎车上走,边走边道“子疾还是速速随我走一趟罢。”
申生和狐偃满头雾水,狐偃跟在申生后面代问道“王子这是作甚将带我家主人去往何地”
王子带缓缓吐出了两个字,“王城”
申生微微沉吟,脑子转动的飞快,看王子带的样子,似乎是要带他见什么人,方才说的话也有一股迫不及待的味道。
能让王子带有如此表现的,怕是只有天子吧,难道是天子要见自己申生心里还是有些不太确定。
然而这种事多想无益,到了就知道了。
狐偃还欲再问,被申生用眼神制止了。
于是,狐偃招来几名门前巡守的士卒,与申生同行。毕竟之前和王子带有过一些不愉快,还是防一手比较稳妥。
王子带带着申生直入王宫,申生在王宫燕寝再次见到了阔别已久的天子。
此刻,天子高踞上首软榻之上,双眼微阖,看上去似乎有些疲惫。
确实,这段时间对于天子来说,糟心事实在太多了,简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像前两天刚把姬郑给关起来,这两天就有不少人前来充当姬郑的说客。不止如此,惠后和王子带也没闲着,姬郑回来之后立刻被申令闭门思过的事仿佛让惠后和王子带看到了希望,这两天一个劲的怂恿他直接废了姬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