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汉中

    这一日，好日子总算到头了，侍女月儿跑进书房来，翠声叫道：

    “少爷，老爷派人前来请你去往大堂议事。”

    “不急不急。待本少爷将这字写完再说。”练字炼心，张富原本有些急躁的性子也慢慢平和了下来。不急不躁，慢悠悠的将《小戴礼记》《曾子问》一章中最后一句“今以三年之丧，从其利者，吾弗知也！”写完，方才落笔。

    这便是他寻常的课业了，每日练习儒家经典，领会其中要义，便练习书法。等十日或者半月就出城前往学院一趟，将课业交给老先生，即便有事，也得派人送去给老先生阅。张富没有进步，先生便不吝夸赞，勉励几句。若是先生不满意了，那张富便会被老先生严厉训诫一番，下来还会被住在书院里的蔡琰取笑一阵，让张富颇为郁闷。

    随着张鲁的亲卫出了小院，进入大堂，却发现大堂里已经坐满了人，张鲁、杨松、张卫、申家兄弟，就连张郃也在其中，还有留在南郑的各路文武十几人，一看便是大场面。见张富进来，张鲁便招呼着他坐下，连礼也免了。

    这时，张富才发现众人之中正在传阅着一份帛书，看过的脸上皆有些惊色，赶忙开口道：

    “爹爹，出了何事”

    张鲁开口道：

    “朝中有圣令下来，命某带大军两万从汉中出，配合大司空曹操征讨西凉余孽张绣。”

    “曹操要出兵了”张富也被惊到了，没想到这曹操这般等不及，眼看就快年关了，这大冷天的还要出兵，难道

    “正是。”上首张鲁笑道：

    “没想到这司空大人也是急性子么，这才两个多月，圣令就下来了。”

    张富摇了摇头，道：

    “他这可不是急性子啊，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哦我儿此言何解”不止张鲁，其余诸人也看了过来，张富也不故弄玄虚，直言道：

    “曹孟德是着急了啊！如今帝入许都一年了，曹孟德更是一下被封为大司空，位列三公，朝中不服者多矣！他得建立功勋将这些不服的声音压下去才行。”

    “只是李傕郭汜虽败，却逃入了凉州，只是凉州情况颇为特殊，曹操自不可能率大军进入凉州追杀李傕郭汜的，若他真敢这样做，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得不偿失的。”

    “在这种时候，同为李、郭二人同党的张绣，何况他又占据了帝乡南阳，便成了最好的替罪羔羊。曹操只要大败了张绣，便收回了帝乡，又董卓残余势力，在朝中建立了威望，此一举两得之事，何乐而不为”

    张富说完，堂上众臣尽皆拜服。杨松开口问道：

    “少主，那为今之计，该如何为上”

    张富却是笑道：

    “大人本就是聪明之人，此时该如何处置想必心中早有计较，何不说来让我等见识见识。”

    张富说完，张鲁有些疑惑的的看着杨松，道：

    “先生若有主意，但说无妨。”

    杨松只得站起身来，道：

    “不敢有瞒主公，松却有些想法。”

    “眼下我汉中大军多在西凉之地与韩遂大战，恐无力进兵南阳，只是陛下之令，却也不可不听。何不遣汉东都督黄权屯兵房陵，做出兵之势，也好给朝中一个交代。至于是否进兵，就得看曹操、张绣两家打得如何了。”

    杨松话音刚落，众人皆以为然，唯独张富与张郃不语，甚至张富还微微摇了摇头，张鲁忙问其故，张富却是转头道：

    “儁乂将军以为如何”

    张郃本不欲出言，但张富问起，只得拱了拱手，开口道：

    “此汉中私事，某本不欲多言，但公子问起，便也说说某的看法。”

    “儁乂但说无妨。”连张鲁也来了些兴趣。

    张郃也不再推辞，正色道：

    “大人妙计，好则好矣，却失了光明磊落。张绣乃是西凉余孽，天下人人得而诛之。将军既得了上令，就该派兵前往相助，若是胜了，天子封赏自不会少；即便是败了，也可得天下人望。”

    “若是依大人之言，恐怕好处皆无，天子面前施了信任，天下志士百姓面前落得个畏畏缩缩的名声，实不可取也！倒不如上书辞绝，按兵不动的好。”

    “某乃武夫，素喜得罪大人之处，还望大人勿怪！”张郃说着，对着杨松拱了拱手，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盘腿坐了下去。

    满堂文武却是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自顾自坐了下去的张郃，心中皆是大惊，没想到这人还真有些脾气，连杨松这个老阴人都不放在眼里。

    果然不愧是曹魏的擎天之柱，就这份见识便足以当得。想到这里，张富出言道：

    “爹爹，儁乂将军之言有理。袁绍何德何能占据河北之地，天下皆称之为大将军，曹操又有何本事能领大司空之位便是奉天子之令讨伐不臣而得之，前者败董卓，后者取李傕郭汜，聚天下人望，方才有今日之势。”

    “如今帝乡被西凉余孽占据，圣上命爹爹清缴，实是信任爹爹之故，爹爹此时若不出兵，恐失了人心，悔之晚矣！”




第一百四十三章 曹操出兵，汉中议事（下）
    张鲁坐于上首位，脸色有些阴晴不定，良久，才开口道：

    “如此说来，我汉中是非出兵不可了只是如今汉中大军尽在西凉，哪还有兵力出征南阳”

    张富早有所料，答道：

    “爹爹此番出兵又不以我们为主，不过是凑些兵马转转声势罢了。曹操手下大军二十余万，出征之士不会下于五六万，张绣手下才多少人马，即便得了刘表相助，也不过三四万人，有无谋臣猛将，如何能胜。我等出兵，不用费一兵一卒，不过耗费些钱粮，赚点声望罢了。”

    “至于兵马，公衡手下有大军两万，足够了。等曹操出兵之后，可令公衡从上庸出，过锡县，入南阳，屯兵武当，南乡一带。不必与张绣交战，只需牵制其一部分兵马就是了，至于交战么，就交给曹大司空吧！”

    张富说完，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张鲁听闻不必打战，也是松了口气，谓众臣道：

    “我儿之言有理，只是战场之上，千变万化，我等虽不欲战，但到时谁也不知刘表和张绣的想法。黄公衡乃是文人，战阵之事非其所长，战场若有变化，恐其应之不及，会吃大亏，诸将皆吾麾下大将，不知何人愿前往相助”

    众将闻言，皆是跃跃欲试，下首一人转出，道：

    “主公，某愿往！”视之，乃糜芳也。在场诸将之中除张卫外，以他的地位最高，当先出言。

    话音刚落，又有一将道：

    “主公，某亦愿往！”乃大将申耽也，接着，大堂里众将皆出言欲往南郡。毕竟将军的宿命就在于战场，谁都想在战场建功立业，升官加爵，更何况是这种必胜之战。

    实话说，连张富也有所意动，不过他也知道张鲁多半不会放他走的，如今凉州大战，张鲁需要人早晚商议。与此相比，出兵南阳就显得无足轻重了，转头看着下面，却发现未曾说话的叔父张卫和大将张郃眼中皆有精光闪动，显然也是有些想法。

    见众将皆欲往，张鲁心中也有些欣喜，道：

    “此战吾等虽是疑兵，却是不容有失，吾意以黄权为大将率两万大军出兵南阳，义举将军。”

    “末将在！”申耽出列，沉声应道。

    “汝乃是上庸人士，对上庸、南郡一代皆是熟悉，某便以汝为副将，助公衡一臂之力。”

    “诺。”申耽大喜。

    张鲁示意其坐回去，又接着道：

    “子方。”糜芳出列，立于堂上，眼角也有欣喜之色转过。

    “汝自入汉中以来，未立得功绩，如今大军出征南阳，便是汝的机会，某亦以汝为副将，好好辅助公衡出兵。”

    “诺。”

    张鲁又转头看向杨松。这个最早便跟着自己的大将，前番若非受了汉中世家的牵连，恐怕他地位会高于甘宁、黄权这些人吧！杨松有大才，张鲁并非不知，只是每次要提拔之时皆会闹出些事情来，也是颇为倒霉。想了想，张鲁开口道：

    “先生，汝可愿前往助公衡一臂之力。”

    杨松闻言，心中感动，亦知张鲁在为其考虑。说实话，他也知道自己在汉中颇为尴尬，论资历，算是最老的几人之一，只是一直阴错阳差现在地位甚至低于后来的黄权、甘宁、贾诩等人，甚至手中实权连新到的法正、张任等人也比不上。当即出列道：

    “主公，某愿往，多谢主公信任。”

    张鲁满意的点了点头，道：

    “如此，某便以汝为军师，前往南郡。”说完，看着几人，道：

    “汝等即日前往房陵，听公衡差遣。”

    “诺。”

    张富又道：

    “如今朝廷既欲攻打南阳张绣，荆州刘表恐怕会出兵相助，想来朝中也会有些考虑，但我等也可做些准备，不如请巴郡阎圃太守屯兵一万在鱼复，威胁巫县、秭归。”

    “巴郡若有动作，恐蜀中刘璋会出兵，此事无需再议。”张鲁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张富的建议。大军一动，钱粮如同不要钱一般花了出去，而如今汉中所用粮草除了从关中搬回的董卓宝藏之外，剩下的大部分来源于荆州。不到万不得已，张鲁并不像和刘表交恶。

    张富也不再多言，这事就算是定了下来，杨松几人就告辞了去，准备前往上庸了。

    议定，张富又问起凉州之事，张鲁道：

    “昨日有信传来，兴霸大军已经离开武都前往陇西了，想来这几日就该和韩遂交上手了，也不知如今情况如何说来却实令某有些忧心啊！”

    张富笑道：

    “爹爹不必忧虑，兴霸勇烈，文和先生又是谋略冠绝天下的智者，区区马腾、韩遂如何会是对手。再说如今马腾韩遂正在内斗之中，取之何难又有内助，想来不出一月，就该有消息传回了。”

    “希望如此吧！”

    见张鲁兴致不高，张富也不再多说此事，转言道：

    “爹爹，前日汉中书院有消息传来，书院即将落成，几位先生想请爹爹定下开院之日。”

    原来，自从得知郑玄入汉中为汉中书院祭酒之后，各路贤才、各方学子皆往汉中而来。除了原本入汉中的郭全、管宁、邴原、韩嵩、国渊、王经十几人之外，又有孔氏大儒孔昱、渤海人苑宽、南阳大儒宋忠等数人入汉中书院为师长。

    天下震动，荆州、蜀中、关东、河北甚至辽东都有士子前来求学，整个南郑城的客栈都被各方士子给挤满了，甚至不少民居都被这些士子给租了下来暂住。张鲁见此情之后，又遣了一万民夫前往修建书院，如此，不到半年之间，书院便落成了。

    果然，张鲁一听这话，就来了兴趣，问道：

    “书院建成了这么快”

    “正是。”

    “那等某回去思量一个好日子，便开院吧！对了，富儿，汝的学业如何了这几日来不曾见你出城侍奉先生，这可不是读书人该为之举。”

    张富老脸一红，赶忙转言道：

    “爹爹，孩儿学业您就放心吧，先生也是多有夸赞的。倒是爹爹，您不是为不得人才治理汉中而忧虑么眼下却是一个好机会。”

    “哦”

    “学得文武艺，报于帝王家。读书为何，不也是为了出人头地么，如今汉中来了这么多士子，其中有很大一部分乃是学富五车的大才，只不过怀才不遇罢了，爹爹何不遣人打探一二，若真有才者不妨招入汉中为官。”

    “若行此事，恐于康成公处无法交代。”张鲁有些迟疑。

    “此事交给孩儿便是，爹爹大可放手招人就是了。”

    “也好。”

    诸事议定，众人散去。两处作战，又有招贤之事，张富闲适的好日子算是一去不复返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大战（上）
    西凉，狄道城中，自马阮、成宜二将率军退走已有三日了。三日来，韩遂军玩命的攻打城池，五万余大军全部压上，大将阎行亲自带兵攻城，数次打上城头，若不是其余几路大军退去，马腾得了些支援，恐怕狄道城早已落到韩遂的手里了。

    数日大战，双方损失皆十分惨重，马腾留着保命的三千精锐骑兵也不得不上了战场，让庞德带了冲出城去，扰乱敌军攻城，数次之后，余下者不足千人。

    城外，大营之中，韩遂坐于上首位，下面站着各方大将，面色皆是十分沉重，任谁也想不到，十二万大军征讨马腾，原以为是摧枯拉朽之战，没想到这小小狄道城，却硬是生生攻打了快两个月也没拿下来。

    特别好这连续四天的攻城，手下损失近三万，狄道城却还是死死的掌握在对方手中，想到这里，韩遂心中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看着一众手下，瓮声道：

    “诸位，我韩遂起兵，欲平凉州，不想在此地被阻了这般时日，诸位何以教我”韩遂越想越气，声音也大了起来，众将脸色皆不好看。

    下首阎行赶忙道：

    “主公，我军虽损失惨重，但马腾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至少也死伤了两万人马，等明日攻城，某保证一战拿下狄道城。”

    “汝三日之前就说的这般话，如今呢”韩遂了一眼自己颇为欣赏的女婿，却丝毫没给其留任何面子。

    众将脸色皆不好看，谋士赶忙道：

    “主公不必忧虑，狄道城本来就下，如今更是残破，马腾军几日大战，损伤也不小，如今城中可战之军恐怕不足万人，我等只需尽力攻城，不出三日，可得狄道城。”

    韩遂闻言，脸色稍稍好了一些，道：

    “军师之言有理，传令下去……”

    韩遂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阵声音传来，

    “报。”一名令兵跑了进来。

    “何事”

    “将军，前方探子来报，汉中大军出兵了，先锋大将马超领大军三千先行，不出三日，可达狄道城下。”

    “什么”韩遂大惊失色，一下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