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臣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更俗
邓泰一脸震惊,一时间似乎难以想象李知诰要干什么。
“……”听到这里,姚惜水不解的说道,“即便韩谦为了替自己开脱,一定要说这些军卒里藏有敌间,甚至要往李冲身上泼脏水,大哥大可以将这些人交给他,用刑也好,威逼利诱也好,屈打成招也好,随韩谦怎么来就是,但大哥何需脏了自己的手”
“不管李冲是不是有问题,他毕竟是你的兄弟,这件事不该是你来揭开啊!”苏红玉劝说道。
当世所讲的孝道,除了父慈子孝外,还讲究一个兄友弟恭。
见李知诰如此安排,苏红玉也知道他明显怀疑李冲在接近一个月后才从敌围逃出来很可能是有问题的,但不管怎么说,照着当世亲亲相隐的伦理要求,这个问题都不应该是李知诰揭开。
所谓的大义灭亲,是指那些谋逆大罪。
“我会安排船只,你与惜水今天就回金陵去。”李知诰板着脸说道。
苏红玉见李知诰竟然做出这样的决定,红着眼眸站在一旁不再说什么。
姚惜水没想到李知诰未必不听劝,难以想象她们竟然还要被赶回金陵去,不甘的提高声调质问道:“大哥,此事我们虽然有疏忽,但我们不是不知轻重缓急之人!”
“不,你们并没有意识到问题有多严重,我事后会给夫人交待,但军中之事,你们以后还是少插些手,”李知诰阴沉着脸,说道,“你们回去后告诉夫人,韩谦这次事过后,很可能会选择重新扶持陛下执掌朝政大权,他今日这些举措,未必没有做给陛下看的意思。而陛下不想朝政大权完全落入太后之手,大概也会重新想起‘韩师’的好处来。不过,在战局稳定下来之前,还要请你们不要再有什么轻举妄动了。”
“他要与杨元溥重续师徒之情,只怕也是短时利用罢了吧,何足为虑”姚惜水不以为意的问道。
她们掌握那么大的杀手锏,她就不信韩谦会在杨元溥身上下多重的筹码,当然她们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也不会将这个杀手锏打出来就是了。
李知诰知道姚惜水所指是什么,也不会跟她在细枝末节之事争论什么,为防止她们不知轻重又滋生是非,索性将有些话说得更透,说道:
“韩谦是喜欢剑走偏锋不假,同时他与其父韩道勋推行新政,得罪太多人的利益,因此也使很多人不喜欢他,当然也不乏早就有人怀疑他在文瑞临这事上居心不良。不过,不会有人会相信他与梁军勾结,即便这件事的真相揭开来,所有人也都只会认为他有陷害昌国公府的心思。这或许能一时重创韩谦的威信,但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们有没有想过现在梁军大举压境,淮东、淮西岌岌可危,朝堂诸臣不管多么不喜欢韩谦,这时候却只会将击退梁军的希望寄托在韩谦的身上,而不会将希望放在丧师兵败的昌国公府头上,也不会放在攻巢州城半年而未陷的我身上。更不要说,韩谦犹掌握着江淮之间唯一的水师战力。你们想想看,这样的传言继续大肆散播开来,特别还是从我军中散播出去的,韩谦将一封奏折送入京中,称病避嫌,坚持要交出兵权、率叙州水营退回叙州去,你们觉得整件事最后会以怎样的结局收场”
“……”姚惜水沉默了许久,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听李知诰一席言,也不难猜测整件事会以怎么结局收场,迟疑的问道,“他们到最后有可能会胁迫大哥交出兵权,以安抚韩谦”
“你们这时候大概也知道,为什么必须是我要去脏这个手的道理了吧”李知诰长叹一口气,问道。
“……”邓泰愣怔的站在那里,他这时候才真正明白李知诰如此安排的真正用意是什么。
也就是说,不管李冲是否有问题,他们扣押十数军卒审讯下来的结果,一定要能够“证实”李冲有问题。
这样才能给韩谦一个“交待”;而韩谦倘若还拿这事发难,他们也才能撇清关系。
姚惜水待想说事情未必会有如此严重,但转念岔想到另外一件事,心想大哥或许还有另的考虑,便没有再吭声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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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九章 太后还朝
杨恩走进阴暗湿冷的监牢之中,看见李普就像条被抽掉脊梁骨的老狗,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整个人看上去是那样的苍老可怜,而李冲的尸首还笔直的悬挂在监房的横梁上。
杨恩虽说生性洒脱,但看到眼前的一幕,也禁不住轻轻一叹。
他知道李普生有三子,长子早年战殁于沙场之上,幼子李碛又自小跟随在其兄李遇身边长大,与李普的关系谈不上多亲近,唯有次子李冲一直都在他膝前承欢,李普即便是铁石心肠的枭雄之辈,也难以接受眼前的一幕吧
杨恩走到李普跟前,说道:“我昨夜草拟奏折,欲参奏其事——奏折我也不打算修改了,国公爷觉得奏折临末再添一句‘李冲畏罪悬梁监中’可否”
“……这孽子未死敌营之中,这已是他最好的归宿了——我今日也要渡江回金陵请罪。”李普苍老无力的手撑着地要站起来,李碛赶忙上前将他扶住。
看着李碛、李秀二人搀扶李普走出去,提前一步进监房验明正身的杨恩身边的老家人,这时候忍不住讥笑道:“新津侯也真是够心狠手辣的啊,尸首颈边的那两道血痕可不像是裤腰带能勒出来,照小老儿说,许是昨夜有人潜入监中用弓弦绞死李冲的。”
“再胡言乱语,割了你这老狗的舌头!”杨恩回头瞪了老家人一眼,沉声喝斥道。
杨恩有些老眼昏花,站在监房外看不大清楚悬挂梁下的尸首上还有别的伤痕,但他也不想走进监房搞清楚这点。
大楚开国二十年,多少将卒战死沙场之上,李冲力战不敌被俘还情有可缘,但为活命竟然甘为梁间,他只要活着一天,便一天是李氏的耻辱。
即便他此时不死,待朝廷追究下来,最好的结局也是赐死,只是在这个过程中,却不知道他为了多苟活些日子,还会折腾出多少波澜出来。
是的,杨恩不仅也觉得李冲“畏罪自尽于监中”,多少有被灭口的可能,甚至他都忘了他上奏折参劾这事,昨夜实际上是应该接管包括李冲在内的诸多囚犯。
杨恩心想李冲长年在陛下及太后跟前伺候,也应该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但他并不觉得将这些见不得光的秘密都揭开来,暴露到光天化日之下,对眼下稍不小心就会彻底糜烂、崩溃的局势,真能帮助到什么。
也许叫有些肮脏跟丑陋彻底的掩藏在水面之下,天下或许能更太平些吧
畏罪自尽,也是太多人更乐意见到的结局吧
想到这里,杨恩心里长叹一声,走到院中,将守在外面的几名扈卫喊过来,又在奏折添了数行字,便叫他们即刻乘船赶回金陵,希望整件事能最快的了结掉。
…………
…………
韩谦率棠邑兵在半个多月的短时间之内,就在大刺山北麓连打两场硬仗,两仗皆获大捷,差不多将包括滁河中下游河段的大刺山及棠邑沿江区域控制手里,暂时解除掉帝京有可能直接遭受敌袭的危机。
这也是金陵城在压抑的年节过后,不多的好消息了。
在杨恩的奏折与李普前后脚抵达金陵城之前,不仅周惮返回江州,连陈景舟也率百余府兵返回广德府。
周惮、陈景舟返回江州、广德府,是回归到正职,并不需要额外请旨,只需要派人到枢密院及吏部诸司报备一声就行。
沈漾、杨致堂、郑榆等人打开始也并没有意识到这事有什么异常,毕竟他们在金陵还没有听到不利韩谦的传言,也没有看到其他异常的征兆。
他们甚至以为这是韩谦看到棠邑的形势初步稳定下来,托付周惮、陈景舟返回江州、广德府,以便能筹集更多的粮秣,召募更多的丁壮从军。
这也是韩道铭棠邑劳军归来后,极力替韩谦所声张的事情。
虽说棠邑所需的粮秣物资,以及从各地搜集流民或获罪奴婢流放到江北,以补充棠邑兵的消耗,应该是户部、兵部、枢密使以及度支使司出面主持之事,但诸部院司也不可能无中生有,最终还是需要下面的州县配合。
这时候州县配合程度越高,粮秣的调拔、流民丁壮的聚集速度就会越快。
要不然的话,拖拖拉拉,这背后都不知道会有多少扯皮的事情。
很多时候,统军将帅为了更有效的调动粮秣,为了更有效的聚集、补充精锐战力,常常绕过中枢院司,直接找到有影响力的州县调粮、募兵,中枢院司那边最后只是负责补一个手续。
虽然从中央集权、防范将臣擅权的角度来说,中枢应该尽可能避免出现这种状况,但大楚开国才二十年,内忧外患都没有中断过,又怎么可能完全避免掉这点
杨恩的奏折送抵政事堂,杨致堂、沈漾、郑榆等人才察觉到一丝异常。
不过,杨恩的奏折已经给出结论,整件事对棠邑的影响已经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也没有谁会再提起陈景舟、周惮返回广德府、江州与这事牵连。
而要说李冲投敌为间一事,真正影响到的还是对李普兵败丧师的追责,也直接动摇了皇后李瑶的地位。
李
普抵达金陵后,派人将请罪折子送入政事堂,就自囚于昌国公府;皇后李瑶也自囚于碧玉宫。
过去大半个月,朝堂每有大的事情需要决断,都是沈漾、杨致堂等参政大臣在政事堂商议出一个结果之后,再分别到崇文殿及长春宫找延佑帝、太后请旨下诏,然后以政事堂制书的形式颁布军政命令。
这算是由政事堂代行政事。
之所以会形成这样的局面,主要是朝堂之上对太后以怎样的名义还朝,存在巨大的分歧。
第五百七十章 忠言逆耳
“什么”
姚惜水回到金陵才两天,还在为李知诰的不留情面而郁郁寡欢,却没想到这么快便听到韩道铭在政事堂倒戈反对太后摄政的消息,她几乎怀疑是听错了话。
“十三娘之前传回消息说韩道铭刚到棠邑时,似听到韩谦与他们争执的声音,韩道铭所说的话,是否仅代表他这一脉的意思”一名身穿鹅黄宫装的中年美妇正持一把剪刀将灯芯挑起来剪去一些,使得灯焰燃烧得更明亮些,听到这样的消息也是犹为震惊,迟疑的问道,她更宁愿相信韩道铭与韩谦彻底闹翻,各选立场,也不相信韩谦会跟她们撕破脸,转身反过去支持陛下。
“不要说韩家还有一个老不死的在,韩道铭混迹多年,老奸巨滑之极,哪里会忍耐不了一时之气惜水还是太急躁了一些……”吕轻侠微蹙秀眉,手轻托额头,一丝不乱的鬓发夹杂几许银丝,不可避免的流露出岁月在她身上雕凿的痕迹,她对当前的局势没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错就是错了,不承认并不能改变什么。
虽然吕轻侠的语气轻柔,没有太多责备的意思,但听到这样的话,姚惜水心里还是难受之极,有如刀绞。
只是想到离开舒州时,大哥对韩谦乃至韩家的倒戈早就有所预料,她又禁不住怅然若失的暗想,难道真是自己太急躁了,反倒给了韩谦倒戈的机会跟借口
是啊,在外人眼里,李冲的畏罪自杀只是他们在韩谦的胁迫下,不得已给出交待而已,这实际上将有助消除沈漾、杨致堂等人心里的疑虑。
要不然的话,局势如此紧迫,棠邑依赖外部的钱粮物资输入一刻不得停歇,在极可能两头皆落不到好、皆不能获得相对信任的困境下,韩谦与韩家怎么都不可能选择在这时候贸然跟她们这边的切割关系。
又或者是文瑞临的成功逃走以及李冲散播传言,最终促进韩谦跟她们切割关系
不管哪一种情形,都说明一切后果是她种下,姚惜水这一刻脑子里乱作一团。
她对韩谦一直心存极深的警戒,也以为韩谦极可能是她们将来最大的障碍,只要有机会便想着打击对方,却没有想过有些事会被韩谦反过来利用。
而就在两天前,大哥预料可能会有这样的情形发生时,她心里多少还有所不屑,却不想仅仅两天时间过去,形势的发展就完全脱离她们的掌控。
“我……”想到这里,姚惜水心情更是压抑,都觉得愧对夫人,红着眼眸,张嘴半天才发现找不到什么话替自己辩解。
“是不是着人去见知诰,韩谦手里仅有两万杂编弱旅,没有淮西禁军的配合,他即便真有神鬼之谋,难不成还真能独力挡住寿州军南下的步伐”中年美妇这时候不再怀疑韩谦与韩家的立场逆转过去,但不管怎么说,长江北岸的兵马主要还是在她们的掌握之中,她们犹有能力逼迫韩谦、逼迫朝堂诸大臣低,同意太后以摄政的形式还朝。
“知诰说得不错,我们不宜再轻举妄动了,辅政就辅政吧,总要先等局势稳定下来才能考虑其他,也不要再叫知诰为难了。”吕轻侠有些心力憔悴的说道。
“是!”中年美妇点头应道。
…………
…………
“韩道铭确切能代表韩谦的态度吗,不会有什么误会的地方”
这些天躲在崇文殿,即便是沈漾、杨致堂都懒得相见的杨元溥,怎么也要比长春宫那边更早知道韩道铭反戈的消息,但他难以置信这一切是真的,又或者说难以置信这是韩谦的态度。
一直等到将夜时分,他才将安吉祥、陈如意以及姜获、袁国维、张平等人召到跟前来,询问详情。
而自韩谦、李知诰奉太后手诏行事以来,他主要时间都躲在崇文殿里,深怕哪一天就被幽禁深宫之中,除了沈漾、杨致堂等少数几人之外谁都不见,甚至都无心关切缙云司的一切,他这时候才发现很多细枝末节的事情,他都需要重新梳理。
安吉祥他与陈如意这些天都没有受到召见,但他们还兢兢业业的搜集信息,希望能对之前的错漏做些弥补,此时跪在御案之前,小心翼翼的说道:
“文瑞临确实以中门使留任寿州,高隆在事败被杀之前,曾意图行刺陈铭升,而苗勇在五指岭率部叛投永州……高承源杀出敌围时身负重伤,韩谦欲请他到棠邑治伤,高承源却过棠邑而不入,坚持要部将护送他渡江,不幸渡江时伤重不治。而李冲降敌为间、妖言惑众之事,溧阳侯奏折也都是言明,应是不假。不过,在新津侯严查此事之前,黔阳侯麾下部将林宗靖曾在笔架山大营因此事受新津侯部将羞辱含愤离去。次日,黔阳侯便以清查敌间的名义,扣押滞留于大刺山的右神武军残卒;周惮、陈景舟二人,也是当天返回江州、广德府,特别是周惮是由叙州六艘战船护送,中途还曾停靠笔架山大营前,只是不知道周惮与溧阳侯、新津侯说过什么,但是在那之后,新津侯才下决心清查敌间之事。除了李冲畏罪自尽外,枢密院、刑部也派人前往舒州,将其他军卒押回京中受审……”
“你们怎么看这些事”杨元溥瞥眼看向张平、姜获、袁国维三人,脸色晦昏不明的问
道。
姜获、袁国维面面相觑,他们无法插手缙云司的事务,虽然身居内侍省副监之位
第五百七十一章 同病相怜
“淑惠才薄德浅,得封淑妃,侍候陛下榻前已是她几世修来的福缘,万万配不上后宫之主的尊位,”
韩道铭走到御案前跪伏下来,以诚挚却又不容置疑的语气,恳声说道,
“愚儿韩钧近来身染寒疾,浑身乏力,吃了好些天的药都不见好转,短时间内怕是难以伺候陛下及太后跟前,还请陛下早日另选贤能,以免误了宫中宿卫之事……”
坐在一旁绣墩上的沈漾与杨致堂,听了韩道铭这话,悬着心算是稍稍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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