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臣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更俗
虽然担任护场盐兵主要将领的朗州系护盐校尉,没有忘乎所以的主动出击,但在双方都没有犯低级错误的时候,拼的还是硬实力。
梁军水师经过前期三四个月的摸索,积累了一些经验,八月中下旬,趁着风雨季过去,再对淮口以南的盐场进行袭扰,不仅规模更大,组织作战也更加无懈可击。
这时候护场盐兵训练、兵甲以及战船皆不足的劣势就充分暴露出来。
三天前,淮口附近最大的一座草料场遇袭,囤积来煮盐的上千垛柴草被放火纵毁,两百多盐兵被歼灭外,附近数十家盐民滋息繁衍的盐寨也被摧毁,数千盐民被胁裹出海,撤往海州。
加上之前的战果,不到二十天的时间,淮东盐场近四分之一的区域陷入一片哀嚎。
这时候张潮意识到问题严重了。
&
第五百九十二章 虎狼之心
“大量事实都表明韩谦早在去年六七月他人就在金陵,暗中聚集大量的左广德军旧部,我倒想问一问寿王爷,倘若去年秋后水师主力没有覆灭于洪泽浦,寿州军也没有叛投梁军引狼入室,之后会发生怎样的事情”
作为寿王府正堂的凌云阁之内,明烛高烧,照得偌大厅堂明亮如昼。
沈漾与寿王杨致堂对案而坐,薛若谷、张潜、秦问三人以及寿王府深得杨致堂信任的几名宾客依次坐在下首,听沈漾将自薛若谷赴任溧水县以来广德府诸多隐藏水面之下的秘辛,一一说给寿州杨致堂知晓。
寿王杨致堂脸色暗沉,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但张潜注意到杨致堂手下几个一向极得信任、依重的宾客,都难掩眼里的惊疑,看得出他们之前对广德府及左广德军旧部之事是全然没有警觉。
占夺历阳一战,谭修群率天平都精锐进入棠邑便听从韩谦的命令,毫无保留的与敌军死战,这差不多已经能叫人确定之前谭育良、谭修群等人在思州掀起的民乱,必是叙州在幕后支持、怂恿。
而恰恰又是思州民乱,迫使朝廷对广德府采取较为缓和的安抚策略,使陈景舟出知广德府;而在思州民乱之后,韩谦却又潜来金陵,暗中召集左广德军旧部,他的野心到底是什么,实在不难揣测。
也难以想象成千上万的左广德军旧部据浮玉山掀起民乱,对江东,对大楚的根基会形成多惨烈的打击
是的,一旦失去根本的信任,相互猜疑之下,所有细枝末节拼凑出来的“真相”,必然是扭曲的。
要不然的话,谁会相信韩谦潜来金陵暗中聚集左广德军旧部的意图,是为子制止民乱,而非掀起民乱以便能挟寇自重,以逞其虎狼之心、虎狼之志
而尚文盛刺杀案的两名主要当事人,韩东虎、苏烈这时候可都在棠邑为将啊。
而至于左广德军旧部后续为何没有举事,也不难摧测,实是昌国公李普献策水师主力奔袭洪泽浦,叫韩谦看到有更好重返中枢的机会罢了。
“王爷!”
有一名宾客坐在下首最先沉不住气,开口唤了一声杨致堂,以示有话要说。
张潜也认得这名宾客,名叫柳承嗣,乃是袁州士子,十年前就到当时的豫章郡王府充当幕僚,深得杨致堂、杨帆父子的信任。
收复金陵之后,杨致堂因功得封寿王,虽说不像信王那般直接得封藩国,但王府也有权设置护军府、亲事府、帐内府等机构以置侍卫陪从及府内史。
寿王府嫡系亲卫便编六营三千精锐,可以说是金陵城内除侍卫亲军、京兆府巡兵之外,最精锐的一支战力。
而这个柳承嗣作为王府长史,相当于当年沈漾在临江侯府所承当的角色。
看柳承嗣一脸有话要一吐而快的样子,张潜禁不住松了一口气,心想寿王府这么重要的角色都要劝杨致堂警惕
韩谦的野心,事情应该能往他们所期待的方向发展。
“……”杨致堂这时候却是挥手一扬,示意柳承嗣莫要开口说话。
看到这一刻幕,张潜心又猛然一沉,实在看不明白杨致堂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了。
“相爷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杨致堂似乎琢磨用辞,语调缓慢而低沉的说道,“黔阳侯数度力挽狂澜以解倒悬之危,难不成还不足以说明他对陛下、对大楚忠心耿耿吗相爷乃是大楚中流砥柱,最好还是不要受这些谣传所干扰为好,要不然绝非大楚之福……”
张潜愣怔在那里,他绝不相信杨致堂真就以为沈澜所说一切皆是空穴来风的谣传,绝不相信杨致堂没有看穿韩谦的勃勃野心,但杨致堂为什么是这般态度
“我明白了,”沈漾手撑住长案,艰难的站起来,语调苦涩的说道,“沈某唐突了,或许这一切都是市井间的无稽之谈。”
看到这一幕,张潜与薛若谷、秦问也忙不迭的站起来,跟随沈漾告辞离开。
走出寿王府,看着沈漾步履蹒跚的要爬上马车,这一刻是那样的老态龙忠,张潜回头看到一眼站在寿王府大门之内相送的寿王杨致堂等人,再也忍不住问道:“都这般了,寿王为何还要替韩谦说话”
沈漾僵硬的手扶车辕,僵硬的停滞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转过身来,说道:“婚约之事在金陵市井街巷之间传议,或许寿王府也居功不小吧……”
“……”张潜愣怔的那里,侧身看薛若谷、秦问皆眉头深皱,一脸凝重的样子,心里暗想,难不成寿王杨致堂并非没有识破韩谦的野心,而是他另有图谋
…………
…………
“王爷,”
寿王杨致堂还是相当客气的恭送沈漾出府,看着沈漾等人坐上马车离开,才转身往府内走去,柳承嗣还是沉不住性子的张口问道,
“沈相所言不差,韩谦确有虎狼之心,王爷怎么还要将沈相拒之门外”
 
第五百九十五章 韩家
沈漾相府仍延佑帝所赐的宅邸,甚是宽敞,近二十套院子环环相扣,百余间屋舍,鳞次栉比,也配得沈漾身为宰执的气度。
沈漾身边除了早年所用的几名老仆,后续又从所赐的百余户奴婢里挑选三四十个手脚勤便、头脑灵活的人任事外,更多的屋舍腾出来,供宾客、幕僚携家小居住,偌大的相府因此还算是热闹,但相府之内的用度便节省多了。
沈漾即便为官清廉,不收受馈赠,但除开赏赐的田地着奴婢耕种,每年少说有三四千石粮谷的收成外,身为宰执,正俸便高达两千石米、二百匹绢帛、钱两千缗等,逢年过节宫里都有不菲的赏赐,在大楚绝对要算超高收入群体。
只是寒秋之夜,相府偌大的正堂就点两支高烛,这还是宫里所赐之物,光线昏暗,怎么看都有些扣门了。
薛若谷、秦问、张潜随沈漾回来后,坐在厅堂里大眼瞪小眼,沉默了许久,临了薛若谷才蹙紧着眉头,打定主意说道:
“金陵逆乱时,杨致堂守洪袁二州以观形势,从来都不是值得信任之人,照今日之形势,在右龙武军旗下新编一部水军以掌润州以东的沿江、沿海防务,乃是黔阳侯与寿王早就暗中筹谋之事,以便能各取所需——相爷或可进宫,将从去年以来发生的诸多事以及今日寿王之态度禀明陛下,避免陛下再受他们的蛊惑……”
听薛若谷如此说,张潜、秦问皆是一惊。
他们心里实在都不知道将去年广德府境内发生的诸多事以及今日寿王杨致堂的态度奏禀陛下,朝中又会引发怎样的动荡,都抬头朝烛火下脸容更显枯峻的沈漾看去,不知道他会做怎样的决断。
沈漾看着堂前的烛火,三角老眼浑浊不堪,长久没有吭声。
见沈漾迟迟不吭声,薛若谷又劝道:“此时虽说棠邑离不开黔阳侯,寿王在朝中也是中流砥柱,不能或缺,但能不能使黔阳侯、寿王悬崖勒马,限制他们野心不再无限制膨胀下去,关键在于朝廷水师能否以最快的速度重新建立起来,形成战斗力——要不然的话,待到养虎成患之日,也是悔之晚矣……”
薛若谷的意思也很明确,不管韩谦、杨致堂等人有没有野心、虎狼之志,只要朝廷能掌握绝对的实力,他们即便是有野心,也会变成没野心。
水师的重建,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他建议沈漾进宫,将诸多事禀于延佑帝,自然不是专为了告密,实是在户部、盐铁使司之外,内廷还直接掌握高达大片皇庄皇苑以及官奴婢——当年天佑帝赏赐给临江王府的长春宫皇庄,便有十数里纵横、数千户奴婢。
此外,内廷还掌握大量的官办匠坊、铜铁矿大及铸钱大权。
此时在日益窘迫的中枢岁入之外,也只有内廷能一下子额外挤出上百万缗的钱粮,重建水师。
中枢院司没有资格动用内廷府库的钱粮,但陛下可以啊!
问题在于,他们想要说服陛下同意调拔内廷府库的钱粮,必然要将
(本章未完,请翻页)
背后的细节末枝都说清楚,叫陛下看清楚在右龙武军旗下新编一部水军去负责润州以东沿江、沿海的防务,对大楚社稷将会有怎样的危害。
说到这里,薛若谷也给张潜、秦问递眼色,要他们一起劝沈漾早作决断。
张潜待要说什么,沈漾已摇起头,叹气说道:
“陛下乃有先帝遗风,聪慧过人,但有些时候还是太操之过急了,此事叫陛下知悉,可能会叫局势越发的混乱,而无益于大楚社稷……”
张潜心里所想也是如此,认为有些形势发展到眼前的这一步,与陛下猜忌韩谦有着极大的关系,现在好不容易缓和下来,他们再要去捅破这些事,极可能他们所期待的事情没能解决好,反倒有可能火上浇油,将形势搞得越发的混乱。
“黔阳侯、信王、寿王为一时之利害,勾连在一起,但黔阳侯有虎狼之心,信王有不臣之志,而杨致堂也不是省油的灯,又岂会长久我们即便先遂其意,不仅能有利于先制外敌,也会叫太后、李知诰那边对他们更有忌惮。或有一日,陛下能忍天下之不能忍,容天下之不能容,才是削减强藩之时,”秦问说道,“再说了,韩氏家底再厚,又能支撑多久,我们何苦在他们锋芒毕露之时,以硬碰硬”
秦问的意见与薛若谷略有不同。
梁军水师侵扰沿海渐成大患,扩建水军加强润州以东沿江沿海的防务,已是燃眉之急,不能再因为争执而无限期的拖延下去,他主张相府这边暂退一步,同意右龙武军旗下新编水军以防敌扰,总之先将大楚疆域维持住,再搞内斗不迟。
虽然他们都清楚朝廷直接掌握一支战力强大的水师的重要性,但问题除了要成功说服陛下使内廷拿钱,战船从哪里来,水师将领又从哪里选拨
这些事不还得跟叙州,跟枢密院扯皮
“唉,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沈漾挥了挥手,示意这事继续搁置不提。
…………
…………
韩道铭、冯缭直到深夜才从寿王府告辞离开,走出侧门,登上一辆极不起眼的马车,穿街过巷往城东驶去。
金陵城内宵禁还没有取消,但遇到巡街人马,马车前面有两名骑客便出示令牌先行打发开,护送马车悄
第五百九十六章 鳌山岛
鳌山岛可以说是宝华山延伸入江中的余脉,前朝初年时江岛狭小,仅数十丈方圆,高出江水六七丈,山形如鳌,遂名鳌山,之后百余年随着江水改道、泥沙淤积,至今已逐步扩大为水位高涨时有三四里方圆、水位低落时则是七八里方圆的沙岛。
江水随四季起落,鳌山岛不经过人工改造,修筑环岛堤坝固岛,能居住、耕种的面积狭小,兼之金陵北面江长辽阔,江匪湖寇往来纵横,因而除了春秋之时,沿江有民户渡江上岛耕作或拾捡柴草外,并没有民户固定居住在岛上。
延佑三年的九月下旬,有一队兵卒带领三四百名民夫登上鳌山岛,之后隔三岔五便有货船停靠过来,将大量石灰、砖石、木料等建筑材料运上岛,修建营寨、屋舍。
鳌山岛规模不大,与棠邑、京畿、扬州皆隔江相望,隶属于东南的润州。
右龙武军移驻润州,此时借口有小股寿州军从棠邑与扬州防线中间的空隙穿插到长江北岸窥视江南,而在鳌山岛修造营垒哨堡、小型码头,驻以少量的警戒兵马,也是光明正大,不容置喙之事。
十月上旬,朔风南吹,天地渐寒。
相当往年,今年受北面晋国局势动荡的影响,梁军大规模往黄河以北地区聚集,淮河沿线变得相对风平浪静。
担心淮河沿线的溪河,随时都有可能冻上,梁军水师的出动也大为减弱,而梁军又没有大规模集结骑兵的迹象,这都注定这个冬季,金陵里的将臣,能够为北线的战局少操些心。
数艘战船从秋浦河驶入长江,便沿流往鳌山岛而来,午后停靠到鳌山岛南侧用数排杉木搭建来充当简易码头的栈桥。
杨致堂登上栈桥,在一排将吏的簇拥下,登上鳌山岛南侧仅七八丈高的山头,往四周眺望。
选择在这里建水军大营,是韩谦强制要求,没有选择,但登岛极目远眺,甚至能隐约看到邗沟接入长江的水口,这无疑是一个能窥扬州、棠邑两地的要冲之地。
而鳌山岛东南侧,侵入江中的地势陡峭,中间受泥沙淤积影响甚少,左右却各有一道沉积沙堤延伸出来,又恰好是修建坞港的有利条件。
虽然组织人手登岛还不足二十天,岛上仅有一些简易营房,但栈桥过去,堆积大量的建造材料,还没有变成坚固的护墙、营房。
“王爷,应是冯缭与韩道昌从棠邑过来的。”随扈凑过来,指着西北方向数艘帆船,跟杨致堂说道。
一炷香后,杨致堂也能看清楚那数艘帆船的身影,居前的两艘大舰正是棠邑水军在长江之上充当主力战舰的列桨战帆船,船上除了必要的控帆水手外,仅有少量的护卫兵马。
看到这一幕,杨致棠心底一宽。
作为约定,杨致棠请旨前往扬州视察军情,实际是正式承任起说亲重任的动身之日,便是棠邑移交第一批战船之时。
有这两艘最多能容纳三百战卒、两百船工进行作战的列桨战帆船,龙武水军才能算是有些规模。
不要说传出来的风声了,右龙武军派人登上鳌山岛大兴工造,便足以叫朝中将臣看出端倪了。
不过,就算看出寿王杨致堂有在鳌山岛先修建水军大营及坞港的意图,在很多人的眼里,只要出身宗室的杨致堂是拥护朝廷的,不管寿王府此时与淮东、与黔阳侯走得多亲近,在鳌山岛修建水军营城,从长远看都是有利于朝廷的。
要不然的话,不要说梁军了,倘若淮东军、棠邑军有朝一日心存异志,从北岸渡江南下,在金陵城左右两侧登岸,长江之上都没有一个抵挡。
至于是重建大楚水师,还是作为权谊之计,先在右龙武军旗下新编一部水军,在很多人的心目里区别并不大。
当然了,即便杨致堂执掌枢密院,在中枢财政如此捉襟见肘的状况下,不可能再额外拨更多的军资给右龙武军。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