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魁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太上小君
“这什么东西”李不琢心脏砰砰跳动起来,使出全身力气,猛力一撑。
一撑。
又一撑!
先只能勉强动弹一丝,李不琢张大嘴巴发出无声的嘶吼,身子渐渐恢复控制。
“滚!”
一声大喝终于冲出嗓子眼,李不琢眼睛陡然睁开,脸色潮红。
霎时间撑起身子,因为用力过度,上半身前倾着,嘴里发出剧烈喘息声。
“嗬……嗬……”
只见杂间里,一盏风灯静悄悄散发着微光,照亮着散落的金属、木器。
虽然亮着灯,屋子角落却显得更加阴暗,仿佛藏着些什么。
之前的女人、怪脸仿佛都是虚无的梦魇。
窸窸窣窣——
微风吹动屋外干枯的落叶,淡淡的酒香气飘入柳叶窗格,弥漫屋中。
李不琢看着双手,出了会神,随后拂开衣摆,从床上起身,拿起惊蝉剑。
“以我的道心修为,若要放空心神休息,一般不会做梦,也休提噩梦,方才……”李不琢心有余悸打量四周,“居然被魇住了,这地方的确有古怪。”
成精的妖物,或执念不散的鬼物,都会魇人,李不琢若没把持住,和梦里那女人做了什么,就会泻去许多精气。
值得庆幸的是,一般来说只会魇人的妖鬼,都不是什么厉害货色,有的妖怪只能用幻术迷惑人,再吸取精气,甚至连意志坚强的普通人都影响不了。
而若真是成了气候的妖鬼,直接就能杀人。
“看来那东西只是想魇住我,不过我有修为在身,它奈何我不得。”李不琢想起梦中那张白惨惨怪脸,不由心里发毛。
抬头一看,横梁后方似乎有道白影隐隐若现。
轻轻跃起,剑鞘一挑,白影轻飘飘落下,是块破布絮,也不知道谁放在此处的。
看来刚才梦魇时,停在身边的影子,也是幻觉。
李不琢忽然眼神一动,走到床边,蹲身一看,地上有滩水迹,手指一沾,黏糊糊的,闻起来有股带着腥气的酒香味。
嘎吱——
木门忽然被夜风吹动,张开一条缝隙,幽幽的月光射进来,李不琢心中一紧。
进来时分明闩了门,真有东西来过!
提剑三大步迈出屋子,李不琢左右一看,四处空无一人,但借着黯淡月光,地上有一线湿漉漉的脚印,延伸至酒坊深处。
李不琢神情微动,没追进去,离开酿酒作坊。
回到正屋书房中,李不琢坐下,拨动椅子扶手机关。
啪一声,彩绘灯俑光芒亮起,照亮李不琢沉思的表情。
“看来酒坊里住进了成精的妖怪,不知是何时的事……不过,据江大河所说,那东西以前只会魇人,而且酒庄里也没出人命,看起来并无大恙。”
“不过刚才看来,这东西不光连我都能魇住,魇住我时,自身还能行动,来到我身边,看来已经快成气
七十:酒狐三
c_t;河东县的深秋,气候总在“差点就能穿袄子了”和“有些冻人”间徘徊不定。
受新封府鬼节过后凝聚不去的阴气影响,到了河东县,便不至于倏忽暴雨,但总会逢上阴天。
天气阴沉沉的,一辆乌黑的马车驶入林道,枯黄的榆叶被秋气一割,漫天落下,堆积在马车顶部。马车门窗被厚重的帘子裹得严严实实,车里坐着的青年男子身穿黑色长袍,正在翻阅手上厚厚的账目。
姚堪是姚家庶出子弟,留在河东县,句芒山脚下的酒庄就是他管理的产业之一。
虽说产业地契归属在新封府田土务,姚堪只是代管酒庄,但自从前日接到了酒庄里传来的消息,说新科魁首已前来接管时,姚堪仍忍不住心里有些不舒服。
还好酒庄近来闹了些古怪,又因为河东县的妖患,酒瓮子村里居民都搬走了许多,再经营下去,也是个亏损的结果,就把这酒庄送出去,也没太大可惜的。
车轮在碎石上磕出的咯咯声接近句芒山脚,马车还没到酒庄门口,姚堪就听到外面有人喊了声少爷,挑开车帘一看,是姚仲豫,道:“怎么在此处等我”
“有些话要提前告诉少爷。”姚仲豫小心回头看了一眼坡上的庄子。
姚堪皱眉,一扬下巴:“上来吧。”
“哎。”姚仲豫应一声,走上马车便低声道:“属下疏忽,让那位大人看到了真的账目……”
“真账目”姚堪愣了半晌,才说:“真账目让他看见了”
从十几年前起姚堪就未雨绸缪,酒庄的账目分两本记录,一本是每年酒庄经营的真是利润,一本是按每年用二十亩地粮食酿酒的收成算账,向县里纳税也按这账目来,另一本是私账,记录的是实实在在的利润。
哪家产业经营都有本私账,却是不能让别人看见的,姚仲豫为姚氏效力二十多年,从杂役一步步做到管事,姚堪看他兢兢业业,稳重老实,对他十分信任,却没想过,他连私账都藏不住,不由面色一沉。
“怎么这么不小心”
姚仲豫见姚堪没立刻发怒,好歹暗暗松了口气,说:“那夜他过来酒庄时,就来得突兀,我把私账藏在房中,却不小心被他找了出来。”
二十余年的老实本分让姚堪下意识忽略了姚仲豫眼中掠过的一丝心虚,皱眉道:“是他翻出来的”
“是。”
“看来他是来者不善啊。”姚堪冷笑一声。
主动去姚仲豫房里翻找到私账,那压根就是为了此前十几年酒庄经营的利润来的。
这次前来,他本来带足了按二十亩地算的利润,与李不琢交接酒庄,也没打算太过为难,可李不琢若贪得无厌,便说不好了。
“去,我倒要看看他要如何。”
姚堪指使着车夫驾车靠近酒庄子。
一进酒庄,却发现庄子里有不少村民,当即一怔,这些人不都因为酒庄里闹鬼的事搬走了怎么今日却回来了。
人最密集处是北面院门处,众人嘈杂议论着。
“听说新来那位大人要出手降妖了。”
七十一:酒狐四
c_t;“东西都备好了。”
书房里,鹤潜在一旁说着。
李不琢推开横木雕花的符匣,里面静静躺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龟甲。
道家符咒与庙堂符节异曲同工,乃是玄门中人与十方鬼神证盟后,用来请鬼神之力的凭证。
符的写法有数种,诸派各不相同,最常见的,便是用朱泥写在黄宣之上。
而浮黎南部修符篆者,擅长鸟篆、虫书,擅长将鬼神之力加持于雕刻的器物之上。
又有三元水书、龟图之法,用途各有差别。
此刻,李不琢手中的,就是用水浸泡四十九日后,再用生蛋清清洗了泥垢,已经进行过“祓龟”的龟甲,是鹤潜从河东县购得。
书桌上摆着的小绿釉瓷盏里盛满上等朱泥,李不琢手托龟甲,右手执笔,静心定神,运内炁加诸笔端,缓缓画出三个圆圈,呈掎角之势,往下,念六甲之名,画六甲符胆。
此过程中,内心精诚,凝气聚形,由散至聚。
最终,落笔画下符脚。
画完符咒,李不琢内炁耗空了一半,这就是小半颗小精元丹没了。
这龟背上写的,是南明第四神咒,常用来驱斩蜚尸、鬼魅、邪精,是小道藏中就记载的普通符咒之一。
符咒按品级,有请野鬼游神之力的功曹符,请天宫上师之力的都功符,请天宫大学士之力的盟威符,请圣人之力的圣符。
李不琢身为童子,若精通符咒,可以勉强画出都功符,这回却是初次尝试,便画的是功曹符,对付未成气候的妖怪也足够了。
放下龟甲,在铜盆里点燃纸钱,李不琢默念咒诀,也不等龟甲上咒文晾干,就把龟甲丢入火中。
紧接着,来到书房门口。
书房门口,小桌铺着黄布,上面摆着两斤煮熟的腊肉,一碗生米,李不琢掏出一把米,撒向四周。
呼!
平地似乎起了一阵风,李不琢把桌上肉和米拿桌布一蒙,转身进了书房,看着龟甲在火盆里灼烧。
噼啪——噼啪——
甲背被灼烤开裂,裂开的纹路,与李不琢行符的朱泥纹路几乎完全吻合。
李不琢暗暗点头,这一步是“食墨”,龟甲烧出的裂纹与符文越吻合,成符品质也越高。
静静等火烧完,龟甲还烫手,李不琢便拿了起来,只见朱泥已烧没了,被烤灼的裂纹取代,此时的龟甲黄黑,带着股逼人的焦灼之气。
收好龟甲,出门揭开桌布,那块本来颜色鲜亮的腊肉已经凉透,光泽尽失,散发出淡淡的气息,那碗生米,也像是蒙上了一层青灰色的薄翳。
“请野鬼游神之力入符,也要用祭品回请,我头回画符就成了,今日运势还不错。”
画符看修为功力,也看运气,若请来的野鬼游神对祭品不满,不光符咒难成,甚至可能受到反噬。
李不琢把龟甲放入腰囊,提起惊蝉剑,就去往酒坊。
刚到酒坊,人群让开,李不琢四下看了看,今日四角的锅炉都熄了,四根黄铜排槽冰冷地交织向中央,那小房子似的冷却槽,表面沾了些清晨的露水,大陀螺似的被架在半人高处的半空。
那东西没处藏身,多半就住在这冷却槽里,这套酿酒设施铸造时,便用熔铸拼接得浑然一体,很难拆卸。
不过李不琢已经想好法子把那东西逼出来。
对江大河等人点点头,众人便在冷却槽底塞满柴火。
那些个围观的村民见到这一幕,也都知道那妖物是在这里头成精了,有人啧啧道:“岂不是往日酿出的酒,都混了那东西的粪尿”
众人害怕的害怕,干呕的干呕,姚堪却神情一动,站了出来。
“且慢。”
姚氏多年积威之故,姚堪话一出口,江大河等人便停了下来。
李不
七十二:酒珠
酒坊外一片死寂,片刻后才喧闹起来。
李不琢上前几步,拔出惊蝉剑,插回鞘中。
拾起那珠子一闻,醉人酒香冲入鼻腔,扩散至全身毛孔,烘一下,浑身冒出细汗。
一时间,像是吃了一顿饱饭,精气神一下抖擞起来。
姚堪捂着腰部伤处,直留冷汗,倒也不喊痛,只是咬牙嘶嘶倒吸凉气。
周围村民齐齐崇拜般望着李不琢,方才这位大人施展术法,只一照面,就把那妖物杀死,比姚家少爷还厉害数倍,毕竟姚堪方才可是险些着了道了。
姚堪缓过劲来,也不由有些羞愤,知道方才是自不量力,还被李不琢给救了。
“带姚公子去治伤。”李不琢朝人群外喊了一声。
“哎。”三斤连忙走到姚堪边上,对他揶揄笑了笑,“这位公子,这边请。”
对于想贪墨酒庄利润的姚氏,小丫头没多少好感,见姚堪出了丑,颇有些幸灾乐祸,不过也没太表露出来。
“不必。”姚堪面色铁青,转身就走,带到酒庄来的亲随也连忙跟上。
走出两步,姚堪又停步回身,僵硬道:“方才多谢了。”
李不琢点点头,心道若真要谢,还是得看算账的时候,姚氏肯让出多少利润,不然都是口头上的。
起身朝正院走去,人群自发让开,喝彩赞扬声不绝于耳。
那边姚仲豫跟在姚堪身后,回头看了一眼,眼神微动,这位酒庄的新主子,比起骨子里总有些倨傲的姚堪来说,倒是得民心许多。
或许换个主子,也不是件坏事。
那日听了李不琢的一番话,姚仲豫也深思熟虑过,知道李不琢所言非虚。
他已经五十多岁,留在这酒庄子里,才能继续发挥人生价值。
而且经营此处酒庄十余年,不论别的,已经有了感情,若要离开,心里是一万个舍不得。
不过,效力姚氏二十余年,故意让李不琢看到私账,姚仲豫已做到极限了,毕竟姚氏待他也不薄。
那边江大河已对着左近村民吹开了,说自己夜宿酒坊遇着过这妖怪,只是一瞪眼,便将之吓退,又谦虚道:“妖鬼这些东西嘛,其实你越怕它,它便厉害,你若胆气壮些,还算个屁!”
李不琢也由他们去说,待之后消息传开,酒瓮子村的居民,应该就会陆续回来。
这酒妖虽然和那传闻中的妖患并无关系,但久住山中的村民,要想搬出去又谈何容易,要不是此前人心惶惶,怕性命受到牵连,谁肯离家远去,那些在外的人,只怕多半都是寄宿熟人家中,甚至没落脚之地的。
姚堪带着亲随到东院客房去处理伤口了,李不琢不紧不慢,回到卧房,取下平时常用的羊皮水囊,灌了半囊烧滚过的凉水。
把那青湛湛的珠子丛囊嘴塞进去,提起水囊晃了晃,咕咚作响。
随后便拔开囊塞,还没凑近鼻子,一股浓烈酒香就猛地冲了出来,甚至带着肉眼可见的淡淡水汽。
“好烈。”
李不琢还没尝,只闻过一鼻子,脸颊就泛起两团酡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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