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魁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太上小君
两掌扒住朱墙,借着黏力,双手使劲向上,叭叭两下,就爬上两丈高的朱墙。
墙后头一处广场,广场里零星立着石塔、石炉、石栏围起的盆栽与松树,正中央是三层高的藏经阁,阁边两个僧兵手执水火纹黄铜包头的丈长武棍,目光四处巡梭。
李不琢尽量矮着身子,蹲在墙头,脱下手套。
张金岳在底下抛上来一根麻绳,李不琢一把接住。
张金岳握紧麻绳,跃起,蹬墙,借着拉力,也上了墙。
李不琢伸指压住嘴唇,指了指藏经阁那边,又戴上手套,慢慢爬下高墙,落地后,把手套抛回给张金岳,张金岳也用同样的法子下来。
紧接着二人借着松树和盆栽遮挡,沿墙向藏经阁后摸去。
藏经阁后的院门就通向塔林,塔林后方,便是那四座夜叉像和大佛,二人进了塔林,到处修竹高挺,竹林间石道上新落着没被清扫的枯黄竹叶。
张金岳藏身在一座石浮屠后,露出半个头,看向东北方。
那座大屋窗内渗出白惨惨的灯光,大屋边上,一间矮舍里也亮着灯。
张金岳指着那座矮舍:“你弄点动静出来,那屋里只有一个看守,我只要他离开小半刻钟就好。你引他出来后,不要和他缠斗,直接往西北面后山跑,别回头,他不会久追。”
“你也小心。”
李不琢点点头,按住剑柄,深吸一口气。
无声走在石道上,枯竹叶偶尔在脚下嘎吱作响,李不琢穿过石塔错落的竹林,向那座矮舍走去。
没接近几步,矮舍里就有动静,有人疑惑喊道:“谁过来了”
李不琢心中一动,粗着嗓子远远对窗里说:“师
八十四:夜探白龙寺(三)
李不琢从后山摸索着,又回到半山腰处入寺的石阶上。
路边民居和香火铺子门窗已经紧闭,李不琢找了个土墩子坐着,喝了口酒驱寒,等着张金岳出来,心想:“寺里没闹出什么大动静,张金岳行事应该还算顺利。”
调息着内炁时,打量上下山的各色人等。
这时候已经几乎没上山的人了,只有几个晚归的香客从山上下来,石鼎状香炉里几根大香红光微微的余烬高低不平,薄雾般的檀烟弥散着。
这时候有个女人从山下拾级而上,穿一身有些单薄的柳黄色袍子,在这寒冷的时候,却姿态自如洒脱。
李不琢不由多看了一眼,这女人长相普通,皮肤却极好,像上好的羊脂白玉一般,气质非凡。她走动时,步伐不紧不慢,一眨眼,却到了近前。
这时候天上阴云散去,借着月光和石阶边微微灯光,李不琢清楚地看见,这女人没有影子。
这东西是人是鬼李不琢心里悚然一惊,佛家法门最能克制鬼魅,这女人出现在佛寺脚下,恐怕不是普通鬼物,连忙偏开目光,不想惹祸上身。
那女人却突然停住脚步,看向李不琢,讶异道:“咦,居然是身具宿慧之人你这肉身只有不到十八的年纪,神魂却像是轮回了数劫,你修的是道家法门,是哪位兵解转生的朋友”
李不琢愣了一下,收起酒囊,低头快步离开。
那女人在他身后笑了笑:“少年郎胆子怎么小成这样,这又不是荒郊野外,你怕个什么”
李不琢心里暗暗叫苦,这女人语出惊人,竟一眼差点看破他梦里春秋的天赋,若她不放行,自己恐怕也走不了了,攥了攥掌心,镇定心神,回头道:“你是鬼还是妖”
女人一怔,失笑道:“怎么这样问”
李不琢看向她脚下。
女人也低头一看,恍然道:“原来是这个。”却也不解释,话锋一转道:“看来你还未解开胎中之迷,也罢,我不是妖也不是鬼,来白龙寺有要事处理,你帮我个忙如何”
李不琢听女人声音十分悦耳,容貌虽然普通,但散发着一股子离世绝俗的气质,的确不像是妖鬼,无意间和女人眼神一触,忽然心神一荡,连忙深吸一口气道:“你若是吸食阳气的女鬼就找错人了,我帮不了你!”
女人笑道:“呵,真是有趣,刚才说你胆子小,你这话却胆子大得没边,也罢!”
说完最后两个字,女人也没纠缠,转身就走。
李不琢这时候看见她的背影,才发现她背着柄样式简单的木剑,走路时身子起伏,像是与天地的呼吸韵律相合。
看似走得不快,但当她拾级而上时,似乎石香鼎里袅袅檀烟都静止了。
一出神的功夫,女人背影就越来越小,隐没在黑暗中。
李不琢远远看着女人的背影,又坐回土墩子上,喝了一口闷酒,等张金岳下山。
心里不断琢磨着,方才和那女人打过照面,她无论行事和言语,都不像妖鬼。
可刚才,她在月光下分明没有影子。
忽然,一个惊雷般的念头闪过脑海,李不琢猛然回头看向女人消失的方向,站起身来!
“正立无影,正立无影……”
李不琢喃喃自语。
“自身气息全部收留体内,没有丝毫外泄,站立在太阳底下都不会有影子,这是无漏人仙,比宗师还高的修为境界,若她不是妖也不是鬼,难道是一位人仙”
“人仙,怎么会有人仙来白龙寺,听她的意思,是因为我在梦里历经无数春秋,让她误以为我是历劫转生多次的玄门高人,才请我出手帮她做事。”
李不琢忽然有些后悔,若刚才答
八十五:狎妓
浮黎十六年,十月廿三,午初。
河东县,西市。
天候难得放晴,家家户户借着机会把床单晾了出来,沿街走过,许多人家檐头下方红色剪纸扫晴娘在微风中摇摇晃晃。
李不琢身穿便服,大步走在街上,身后跟着应十一、鹤潜,边上还有个长脸年轻人,这人叫何西华,灵官衙里差役。
昨夜潜入白龙寺,今晨,河东县东南三十余里外又出了事,张金岳带领一队县兵前往巡查,便派了何西华来协助李不琢调查。
何西华算个关系户,是县中望族何氏的人。
何文运就出身于何氏在落马坡那一支,何凤南也是,说起来,李不琢跟何西华还有点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
不过李不琢并没提起这茬,沿街四处张望着,终于在西市抱鸽坊前停下来。
何西华终于忍不住问道:“李掌书,您来这儿到底是做什么”
李不琢虽参与巡查一月了,但身为掌书吏,县里治安之事不在职权之内,若要在县里抓人,得有个正经差役陪着,这才带上何西华,只不过,李不琢要调查什么,还没透露给何西华半分。
抱鸽坊是河东县最有名的妓馆云集之处,这里头关系不浅,何西华怕李不琢乱来,这时神情有些犹豫,不大想进去。
“找人。”
李不琢看了何西华一眼,没细说内情。
“放心,找到人后,只消盯着他出来去哪便好。”
何西华这才松了口气。
李不琢顿了顿,让鹤潜和应十一在坊外等候,与何西华走入坊中。
抱鸽坊里建筑拥挤,四处弥漫着脂粉味道,东面,大多是敞着门面的普通去处,中间一条短街,是上些档次的青楼,里头丝竹声、戏曲声、有人唱着哀婉“一梳梳尽青丝,再梳梳断流年”,又夹杂着莺莺燕燕的调笑声。
再往里头走去,便渐渐幽静下来,是连成片的回廊深院,深墙夹着的长径中竹篱错落,墙边有许多扇造型别致的小门,这是县里的顶级娼馆,那些小门,一般只给熟人开放,在墙边走着,能看到墙里头荡着秋千。
若攀上墙头,也许能见到大腹便便的豪商在园林里跟赤身的少女玩藏猫儿,那些少女装模作样跑着,豪商累到气喘吁吁,少女便故意让其抓住……
这里头还养着许多特殊的女人,供口味变态的客人使用,有被唤作为傀姬的女子,便是物色美人胚子从小斩去四肢,安上机关义肢,学习房中之术。
这地方消费也令人咋舌,动辄数十万钱。
李不琢要来找的人叫王野,此人户籍是河东县南屏村人,世代贫农,种田为生,三年前中风而死,发丧记录便登载在藏书大库二楼的案卷中,但李不琢在今年抱鸽坊账目里,却发现王野此人,常常来找坊间一位艺名“徐菡儿”的妓女欢好。
查阅了多份卷宗,李不琢确定这王野使用的户籍便是河东县南屏村王野的户籍,而非重名。
一个三年前已死的贫农,频繁出入这等销金窟。
此人便是李不琢查到的诸多冒名顶替户籍的异常人口之一。
“我要找一个叫徐涵儿的女子,该去哪找”李不琢冷不丁问何西华道。
何西华一怔,心道这位掌书吏在河东县一月,没见他接触过什么女色,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难道终于也憋不住了,今天要来这里快活一遭可为什么要自己陪着过来,是人生地不熟,要找个关系熟络的,可自己也不是拉皮条的啊。
想着些有的没的,何西华小心翼翼道:“没听说过,但这地方门牌上写着的字,和里头住的姑娘名字有些关系,你若想问仔细了,我帮你联系此
八十六:追踪
刚走李不琢脑海里冒出门口见到的那个男子的面容。
按户籍信息,三代贫农出身的王野是个糟老头子,刚才那男人不过二十七八,李不琢本以为冒名顶替他人的户籍,起码也得收敛些,才没把这男子跟“王野”联系起来。
“有事失陪。”
那位打扮妖娆的风尘女子刚斟完一杯香茶,李不琢听了她的话,却是果断起身,撇下三个银锞子,转身就走。
徐菡儿还没反应过来,李不琢就出了屋子,这让视姿容如性命的她怔在原地,摸了摸脸颊,心想自己是做了什么事,让这位新来的恩客突然就没了兴趣
李不琢一出院子就快步疾奔,也不顾惊扰了抱鸽坊里游玩的人,坊间压场子的打手见了他的身法,也不敢贸然阻拦。
好在李不琢在那院子里没待多久,一会儿光景,就见到前面何西华的背影,放缓脚步,一拍他肩膀:“刚才那人呢”
“这么快”何西华一回头,暗暗腹诽,又疑惑道:“什么人”
“我进那院子时,刚出来的那人。”
“我哪记得”何西华一脸莫名其妙,回过神来,“你说来找人,找的就是刚才那个但问我可就问错了,来这种地方,有谁会盯着男人看的”
李不琢也知道问何西华没用了,甩下一句“帮我找”,大步走出抱鸽坊。
路边茶摊上,应十一和鹤潜点了壶粗茶,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看茶博士黑沉沉的脸色,这俩人应该没少续水,见到李不琢过来,鹤潜扭头笑道:“人找着了吗”
李不琢摇摇头,坐在茶摊边,盯着出口,按何西华走路的速度,那人要是没急着赶路,这时候应该也还没出来,这时候,被甩在后面的何西华急匆匆跑来,微微喘气,却没说话,用眼神示意,瞄了一下街角。
李不琢一看,果然是那个“王野”,在路边买了只挂炉烧鸡,装进纸袋,大摇大摆拐进街边巷子里。
李不琢使了个眼色:“是他。”
“干活喽。”没等李不琢发话,鹤潜就起身,提着青面油纸伞,招呼应十一跟自己走向街角。
李不琢则直接向着那巷子走去,没一会,隔着二十多步距离,跟在那人后头。
何西华忍不住问道:“李掌书,你还没说找这人要做什么。”
“跟着,看他去哪,到时候我喊的时候,你只管把差役腰牌亮出来,抓人不用你动手。”
身为关系户,一向不大被人重视的何西华才知道自己过来的意义只是当个亮腰牌的角色,不由有些着恼,暗暗想道,到时候一定要展露一下拳脚。
…………
闻人谕提着油纸袋,挂炉烧鸡的热气带着香味不住冒上来,他忍不住提起来嗅了嗅,又闻见了袖口残留的脂粉气,忍不住舒服地长叹一声。
作为一个三年前因偷学炼气术而被流放的罪人,此刻他本应在边关当炮灰和苦力,如今的日子对他来说无异于新生,到如今他还清楚记得三年前那支押送罪犯的兵人被屠杀的画面,那时候,并不嗜杀的他对于那些残肢断臂间猩红的血液,感到的却是十足的快意。
被解救后,他就被安排到河东县,顶替了一个贫农户籍,有了个叫“王野”的新名字,在这一待就是三年。
三年间,作为他“上线”的那位大人只偶尔派给他一些不痛不痒的杂事,几天前,却送信过来,让他把应敌的术法武功都重新操练起来,他便知道,要用到自己的时候到了。
回到住处,闻人谕只见自家门口停着辆马车,那个穿黑红相间衣服、在门口把守的马夫他认得,面露讶色道:“明大人来了”
连忙进了屋子,放下挂炉烧鸡,闻人谕便看到那个看着窗外的人穿红袍的背影。
红袍人没回头,闻人谕便单膝下跪,右手大拇指抵触眉心,随后握拳,锤击左胸三下,沉声道:“纵赴死
八十七:飞剑
战局一触即发!
落在李不琢背后三个身位的何西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见李不琢影子似的闪到一边。
紧接着,火器击发声震得何西华耳膜嗡鸣,一股劲风贴脸扫过,啪一声,后面几片墙瓦被打成齑粉!
空气里犹自弥漫着铁丸灼热的锈气,何西华心里悚然大惊,在县城中敢用火器,这是何等凶神恶煞之徒啊!来不及多想,一个懒驴打滚,掏出腰牌大喝:“官差办事,里面的人赶快束手就擒!”
话没说完,又是嗵一声闷响,一股大力猛然把何西华手中腰牌打飞,何西华惊怒交加,抬头看见门里那人又在装填火器,连忙手足并用跑到一边,以防自身暴露在火器之下。
这地方也是偏僻,七弯八绕的巷道把这两道火器声吸收大半,没传出多远,有几个住的近的,本来探了头出来,想要围观,结果被何西华那声“官差办事”惊退了一半,另一半人,看见那高高飞起的腰牌,也心头一颤,绝了看热闹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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