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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末暴徒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剑关南山

    戍堡西门,葛通带着一队戍卒在此值守,他全身披甲悬刀,神情冷肃地注视着稀稀拉拉的军屯百姓回城。

    往来者大多是堡内熟悉的面孔,葛通也知今日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外客到来,但是不久前下属传来的一个消息,还是引起了葛通的警觉。

    很快,两名身着军袍挎刀的汉子匆匆赶到西门,凑近葛通耳边低语道:“启禀葛统领,近来两三日,的确有一批外来的陌生男子进入戍堡,人数大概在二三十左右,他们入堡时登记的过所文牒籍贯各不相同,上报的营生五花八门,杂耍卖艺、商贩走卒干啥的都有!”

    葛通眉头拧了起来,沉声问道:“可能查到这些人现在在堡内具体的落脚点”

    两名风铃卫成员相视一眼,苦笑道:“外来的商客拢共也就三四百人左右,查肯定能查到,只是今日堡内乱糟糟,大伙都在忙着准备宴席,恐怕一日之内追查不完!”

    葛通阴沉着脸,本来戍堡城门守卒对此事根本没有在意,还是他身边的一名风铃斥候无意间谈笑起,说是戍堡来了一些走江湖卖艺的汉子,这几日在街上表演引得喝彩声连连,这些江湖汉子一个个身手似乎都很不错。

    这件事提醒了葛通,泸河堡内没有严格的兵器限制,除了军中弓弩铠甲严禁流出外,其他的寻常佩刀弓箭都不禁忌,毕竟堡内还有不少猎户前往医巫闾山行猎,再说辽东百姓家中大多都有仿制横刀,这也是为了时时防备胡族而养成的习惯。

    只是自从戍堡建好后,生活在堡内的军屯百姓安心了不少,这里又驻扎三千戍卒,治安向来良好,没出过什么大乱子,百姓出门上街一般都不佩戴兵器。

    葛通担心今日趁着泸河堡欢庆开市,会有居心叵测之徒闹事,又或是人群聚集发生意外,急忙令风铃卫斥候顺着线索追查。

    这一查果真还查出点名堂,除了一些正经商贩和江湖艺人,还有一批打着类似幌子进入戍堡的人员失去了行踪!

    按照入堡时的登记,这批人大多佩戴刀剑,有时一两人,有时三五人一同入堡,看似彼此间没有丝毫关系,但是葛通敏锐的嗅觉还是觉察到一丝不妥。

    可惜这会才反应过来,还是有些迟了。

    泸河堡虽然只有一万多人口,但占地面积广大,并且建筑分散,戍堡周边的几座大作坊和马场垦田等地,都可以随意进出。

    这批让葛通感到不安的陌生人,不算多也不算少,如今隐入堡内,一时半刻想要摸查清楚,光凭风铃卫现在的人手,难度很大。

    两名斥候低声提醒道:“葛统领,若是现在调派戍堡兵力全面排查,恐怕会耽误今日庆典,扫了大伙的兴致况且万一没有查出问题,怕是会惹得戍主不快,不如等今日过后,再向戍主禀告!”

    葛通恶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低喝道:“若是那批人果真有问题,趁乱闹事怎么办到时候戍主知道咱们风铃卫提前得到线索却不上报,戍主一怒之下,是扒老子的皮还是砍你们的头”

    两名斥候缩了缩脖子,讪笑道:“应该不会这么凑巧吧”

    葛通冷哼道:“咱们风铃卫的准则,是但有风过,铃必警之!不管外部任何风吹草动,我们都要第一时间获悉查明!术里兀联络各部头领失职,已经被抽了十鞭子,老子可不想去谢玉堂那里丢脸!此事我自会去向戍主请示,你们去告诉下面的兔崽子,给老子打起精神,继续挨家挨户摸查,不可有丝毫松懈!”

    两名斥候身子一凛急忙拱手应喏,告退离去。

    葛通又在西门站了一会,才一脸阴冷地翻身上马,朝堡内赶去。




第六十二章 戍堡之乱(二)
    宅院里静悄悄,不像外面那般嘈杂喧闹。

    崔浦和薛收正在对弈,李元恺这个臭棋篓子,只能在一旁观摩,顺便负责添茶倒水。

    崔浦瞥了一眼李元恺,见这小子盯着棋盘抓耳挠腮,一副心急火燎想上手厮杀两盘的样子不免感到好笑,悠悠地道:“你小子的棋艺还真是粗浅得很,比之颖儿都还有些不如。这几盘你就老老实实看着,能看懂一些,对于你的棋艺还是很有帮助的!”

    李元恺岂能听不出崔浦语气里的揶揄,撇嘴哼道:“崔公自小长于高门之家,身边不缺文人墨士,棋艺自然不会太差!我身边都是些舞刀弄枪的莽汉,也就谢玉堂通晓一点棋理,水平与我差不多,找不到人切磋,这棋艺自然不会进步太快!”

    崔浦捋须笑呵呵地道:“伯褒棋艺精湛,你俩的治所又隔得近,往日里不妨常来走动。你小子别整天只知道打打杀杀,这治民理政光学理论可不行,还得通过实践验证,否则你小子将来充其量也就是一个沙场悍将,入不了朝堂当不了公卿!这方面,你就要向伯褒多多讨教了!”

    崔浦边说边偷偷朝李元恺挤眼睛,朝一脸正色专心致志下棋的薛收努嘴。

    李元恺猛然会意,一拍大腿喝道:“崔公所言有理呐!崔公你是不知道,现在每隔旬月碰上伯褒兄莅临泸河堡指导,那都是全堡上下的大事!我和咬金还有众兄弟,那都是要围在伯褒兄身边,拿着小本本记述伯褒兄一言一行,等伯褒兄走后,还要专门开会集中学习伯褒兄对于泸河堡的指导思想!哎呀自从聆听了伯褒兄的教诲以后,我感觉浑身有劲了,头脑也清醒了,学识都增长了不少!真可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呢!”

    崔浦捏着棋子的手抖了抖,狠狠白了一眼李元恺,差点被这浑小子没脸皮的吹捧话气晕,他只是想让李元恺放低身段多向薛收求教学习,没想到这小子倒好,一通没水平的奉承话说得好不要脸。

    李元恺喝了口茶水抹抹嘴,还颇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

    薛收面色淡然地落下最后一颗棋子,朝崔浦拱手微笑道:“崔公,承让了!”

    崔浦急忙俯身去看棋盘,这才发觉就这么短短片刻走神的时间里,薛收已经占据几处关键落子点,将己方一条没盘活的大龙彻底堵死!

    崔浦叹了口气,投子认输,狠狠瞪着李元恺怒道:“都怪你这浑小子让本太守分心,否则这局定能扳回一城!”

    李元恺不屑地撇嘴哼了哼,崔太守没脸皮的时候也不少,早就见怪不怪。

    薛收一边收拢棋子,一边淡淡地道:“崔公不必教唆李戍主费心讨好薛某,泸河堡也有薛某一番心血在里面,自然不会不管!有关戍堡政务民生任何问题,李戍主若有不懂,都可以遣人来问,薛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元恺抱拳笑嘻嘻地道:“有伯褒兄这番话,小弟我也能安心不少。泸河堡开市面临困局,我们拟定好的商贸规划,恐怕一时半刻实现不了,我还担心伯褒兄撂挑子不干了呢!”

    薛收微微一笑,说道:“其实李戍主料理政务还是颇具天赋,最难能可贵的,是李戍主能虚心纳谏!身为一方决策者,能够从善如流,这一优点非常重要!”

    李元恺笑道:“伯褒兄过誉了!术业有专攻的道理我懂,专业之事交给专业之人来做,我很放心!只要提出的建议是有利的,正确的,及时听取和改正,我觉得没什么,很正常!”

    崔浦捋须,笑道:“不错,你小子自信却不自负,不容易啊!”

    薛收也颇有感触地叹道:“李戍主正值意气风发之时,却能明悟此道理,殊为不易!可惜啊,若天下掌权者都能如李戍主一般,明白民生之重,民力之可贵的话,那么也就不会有两年之内死伤百万丁役的人间惨剧发生”

    崔浦神情一凛,眼睛朝外瞟了一眼,轻声道:“伯褒,慎言!”

    薛收自嘲一笑,摇摇头没有说话。

    李元恺轻声道:“伯褒兄,令尊之事,尚无挽回之机吗”

    薛收情绪低落,面色晦暗地摇头道:“家父因直言劝谏触怒龙颜,冒犯天威该有罪罚!只是可怜老父年事已高,却被贬谪至偏远的南海郡!岭南之地瘴气丛生潮湿炎热,家中老仆传信来,说是老父水土不服重病缠身,不知不知还能挺多久”

    薛收痛苦地闭眼,双目垂泪,心中牵挂远在南海郡的生父。

    崔浦长叹一声道:“玄卿公乃我朝忠义贤良之士,受天下士人敬仰,万不该遭此厄难呀!”

    薛收双拳紧握,双目赤红,声音低沉地道:“我所痛恨者,并非是家父咆哮朝堂君前失仪而受惩处!我是恨,家父所谏都是谋国之言,处处为大隋天下着想,天子却为何不信不听满朝重臣都知道天子行事之弊端,将有大害于天下,他们为了保全自身,一个个装聋作哑,任由天子胡乱妄为!若非没人敢触怒君威,天子对我父之言又多次不理不睬,我父又怎会悲愤无奈之下在两仪殿当面死谏”

    薛收猛地激动起来,咬牙切齿地低声怒吼道:“家父为大隋尽忠,他不该受到这样的羞辱!天子因私怨而报复,此举实在太过令人寒心!总有一天,天子会后悔的!他的自负,他的傲慢,他轻贱百姓之命,这些,会为大隋招来无穷无尽的灾祸”

    崔浦见薛收情绪难抑,言辞愈发激烈,禁不住冷汗噌噌,赶忙紧张地喝止,再说下去,恐怕就是谤君惑乱之言,稍有泄露,便是死罪呐!

    薛收仰头叹息噤声,神情萧索倦怠地扶着额头。

    李元恺默默坐在一旁,他能感受到薛收心中的怨念,这份怨念,恐怕也是整个河东薛氏对于杨隋朝廷的不满。

    天子杨广一方面大兴土木耗费民力,轻贱百姓性命,一方面在重视防备门阀世族的同时,又想方设法削减门阀势力,到头来搞得两边得罪两边不讨好。

    大隋得国本就富有争议,杨氏天子在世族和百姓中的威望还是差了一些,杨广想凭借皇权将世族和百姓玩弄于鼓掌之间,就如走钢丝一般,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屋内三人沉默下来,李元恺看了一眼崔浦和薛收,果然,这些世族中的精英子弟恐怕早就看出了大隋的致命问题所在,但却甚少有如薛道衡一样的忠贞正直之臣直言劝谏。

    如今看到薛道衡的下场,恐怕朝堂之上,就算有朝臣看出了问题,也不会再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触怒君王了。



第六十三章 戍堡之乱(三)
    屋内三人皆是沉默,薛收沉浸在为老父担忧痛苦之中,崔浦和李元恺默默思索,各怀心思。

    葛通轻手轻脚走了进来,拱手低声道:“启禀戍主,属下有事禀告!”

    神情委顿的薛收勉强打起精神,轻声道:“既然李戍主有要务,那么薛收就不打扰了,告辞!”

    说着薛收就要起身回避,李元恺忙止住,笑道:“伯褒兄无需见外,我这泸河堡对你而言又没有什么秘密,但听无妨!”

    “老葛,有何事,说吧!”

    薛收嘴角露出一个淡笑,也没有坚持离开,重新振作精神坐到一旁。

    至于崔浦,就更没有主动回避的自觉,老神在在地端着茶盏喝得有滋有味,来到戍堡居住这两日,似乎比在柳城还要轻松惬意些。

    葛通拱手肃然道:“属下斥候队弟兄发现近来有一批形迹可疑的外来人混入堡内,他们以走卒商贩或者江湖戏班卖艺为由头进入戍堡!属下查验昨日和前日入堡的记录,三五人一行入堡的数量明显比之前多了些!”

    李元恺眉头皱起,沉声问道:“你的意思,是有一批人不怀好意而来,并且化整为零混入堡中这些人大概有多少现在落脚点又在何处”

    葛通硬着头皮苦笑道:“属下失职,请戍主责罚!这批人数量在二三十左右,进入戍堡后便隐匿不见,属下已经加派人手查探!至于这批人究竟是何目的,属下也无从得知,只是经由底下弟兄提醒后,凭直觉属下认为这些人形迹可疑,不可不防!”

    李元恺浓眉拧在一起,盯着葛通看了好一会,威势浓重的目光让葛通低着头冷汗淋漓。

    “老葛,你是五人中办事最稳妥的,我希望你不要犯术里兀的错误!我知道你精于追踪之术,直觉更是惊人,但今后,我更希望你有拿得出手的证据和事实,而不再是仅凭直觉办事!你是泸河堡防护第一道关卡,今后,我希望你能将敌人的风吹草动提前摸清楚,而不是等人混入戍堡后,才来告诉于我!”

    葛通咚地一声跪倒在地,匍匐拜首,咬牙自责道:“属下失察,有负戍主重托,该死!”

    李元恺脸色泛冷,久久凝视着葛通没有说话,气氛很压抑。

    薛收在二人间看了看,不动声色地微微点头,李元恺年纪不大,但御下之术颇有门道,除了自身实力超群慑服众人外,宽严相济之道也拿捏得十分有火候,恩威并重使身边下属敬服。

    突然间,薛收对于李元恺的过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想知道,李元恺来到辽东之前经历了些什么,又是何人传授他一身武艺和治人之道。

    崔浦放下茶盏,笑呵呵地道:“元恺也不用那么紧张,说不定只是一场虚惊!那些个走江湖卖艺的戏班本就靠凑热闹过活,哪里有庆典哪里人多就都会蜂拥而至!想来或许是辽东河北一带的江湖艺人,或者是周边胡人部族那些喜欢装神弄鬼的家伙,如今堡内胡人也有不少,不足为奇!”

    李元恺摆手示意葛通站起来说话,葛通垂头立于一旁,一脸懊悔沮丧,显得很是自责。

    李元恺略一沉吟,说道:“酉初之时,关闭四门,但四门守卒不可撤走,就地驻扎!另外,去告诉咬金,调派人手进驻各大作坊,马场牧场以及垦田尤其重要,万不可有丝毫懈怠!所有戍卒驻扎地可以摆宴,但决不可饮酒,违令者斩!”

    葛通急忙抱拳应诺,想了想又道:“戍主,如此一来兵力分散,恐怕堡内人手有些不够!”

    李元恺沉声道:“如今情况不明,这批人是好是歹无从分辨,周遭有没有人接应也无从得知,只能处处小心!堡中有我亲自坐镇,只是其他地方,就要由你们几个带人守卫了!让沙木拓带一百人留在堡内,其余人马全部散出去,咬金看守马场牧场,你率领斥候队加紧查探,尽快摸清这批人的底细!”

    “喏!属下遵命!”

    葛通重重应了声,朝三人拜礼后匆匆告退离去。

    崔浦笑道:“你小子还真是小心谨慎,如此慎重其事,会不会有些兴师动众了”

    李元恺摊手苦笑道:“泸河堡底子薄弱,家小业小,刚起步经不起折腾,还是小心为妙!”

    崔浦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李元恺防备的是谁,只是他觉得就算李元恺和怀远堡那边不和,也不至于发展到短兵相接,暗中阴谋破坏的地步。

    临近堡中流水宴开席之时,李元恺三人离开宅院,往正中长街走去,那里早已是人头攒动,无数张桌案拼接成长龙从街头摆到街尾,一眼望不到头,众多军屯百姓相帮,大伙脸上洋溢着新奇兴奋,欢声笑语不断,气氛十分热烈。

    李元恺和崔浦一家还有薛收的位置,安排在长街正中,两条主干街道相交宽阔地,临时搭建了一个主台,等会这也是歌舞和杂耍表演,为大宴添乐的地方。

    本来还有程咬金和戍堡几大管事同坐主台,只是现在情况有变,程咬金等人只能离开戍堡各自带领人马戍卫各处紧要地,只有沙木拓挎刀披甲留在李元恺身边,他手下一百亲卫护卫在高台四周,同时也负责维持长街大宴的秩序。

    李元恺站在台上,望着一片忙碌的长街,嘴角露出笑意。

    不管怎么说,虽然这次开市庆典不算成功,但能让戍堡军屯百姓高兴,也算是犒劳大伙小半年以来建设戍堡的辛劳。

    泸河堡热火朝天干了这么久,军民上下都有些疲倦了,大伙需要这么一个机会放松庆贺一下。

    周俭有些费劲地登上主台,歇了口气,急忙走到李元恺身边拜见。

    “呵呵,周伯,等会就留在台上,与我们一同饮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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