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字码头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古慈儿
见卢庄大言不惭,谭浩麟的一双三角眼用力地瞪着,语气也自然愈发地恶狠。
“满清政治,人民疾苦,而这些都是拜你们这群狗官所赐,所以我要杀尽你们才心甘!”
卢庄气势如虹地回着对方,此刻,怒焰在其眸中熊熊燃起。
“我儿定是受了奸人蛊惑,才会一时糊涂,还请大人三思后行!”
想不通从小锦衣玉食并未尝过人间苦难的儿子为何会这般疾言厉色,卢欧情急之下赶紧求情。
“堂外之人休得多言。”
听了卢庄之语,谭浩麟已是愤怒至极,鼻头的大红疖子抖动不已,本想上前踹他一脚,可大庭广众之下他还得顾及自己的颜面。
紧接着,谭浩麟继续咬牙切齿地盘问卢庄。
“说,是何人指使?”
“自己出钱,自己办事,以求达吾目的。此等事端,置身家性命于不顾。卢某非愚,岂肯受人指使而冒险如此行事?”
负手而立的卢庄昂起头来,一道利芒直瞪得谭浩麟脊骨发凉。
听闻此语,堂外的凌罗、卢欧等人皆倒吸一口凉气,他们知道这下完了,卢庄这般回答怕是生机难觅,可任凭怎地焦急,却也无计可施。
谭浩麟不仅不傻,而且还十分狡诈,怎会轻信对方是他所为。
卢庄只有二十岁,谭浩麟猜想对方多半年轻可欺,因而接下来他对卢庄伪言哄骗,百般笼络,企图诱其供出同志与平素相识、多往来者,加以逮捕迫害。
卢庄生性聪慧,怎看不破那谭浩麟的诡计。
识破对方的用心后,敏锐如卢庄者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故意在供词中列举了大量的城中达官、显宦以及巨绅。
这些人不是谭浩麟的好友,就是蒋寿的至亲,当中甚至还有将军文征和陆军提督郑嘉轩。
卢庄的戏弄把谭浩麟气得七窍生烟、暴跳如雷。
谭浩麟怎敢将其供词原稿送呈清廷,那样的话自己岂不惹祸上身,因而他只得用墨汁涂抹,继而谎称此举乃卢庄所为。
紧接着,恼羞成怒的谭浩麟黔驴技穷,心想卢庄这鬼小子是个滚刀肉,油盐不进,他既然不想活命,那就废话少说,直接送他去见阎王,于是谭浩麟饬令将卢庄押回大狱。
这时守在堂外的卢欧、凌罗、洛康靖等人皆注视着卢庄的背影,神情中写满了痛苦与凄凉,众人心中仅存的那点幻想此刻已经彻底破灭,大家都知道这一别后再见怕是要待到来生了。
只是他们还不明白那么好的卢庄为何置亲情于不顾,非要选择大义凛然。
离开大堂前,卢庄向谭浩麟提了最后一个请求,即是对其父母说上几句话,当做是诀别之语。
眼见父母双亲已是老泪纵横,涕泗成灾,卢庄那视死如归的坚定信念忽地一瞬有了种坍塌崩裂之感
好在奶奶孙嫣今日未来,不然让其白发人送黑发人,卢庄定觉罪该万死,肯定难以狠下心肠毅然走开。
霎时间,卢庄双唇抖动,肝胆剧颤,强烈的负罪感令他不敢抬头直视他们的双眼。
这一赴死的决定早已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倘若再看他们的眼,那这好不容易穿起了一身“盔甲”说不定会被亲人的眼泪撕的粉碎。
此时,卢庄垂着头,微启唇角对父亲说道:“爹,孩儿不孝,往后您您多保重,奶奶她老人家就托您照顾了,记得日后给爷爷上香时替我多点一支。”
声音的凄切完推翻了他表情的淡然。
“庄儿,你为什么这么傻,这般执迷不悟呢,卢家需要你,爹也不能没有你呀”
父亲的埋怨他没有回应,接着,他将余光瞥向了娘亲凌罗,可很快他眼角轻回,目光又倏地被收了回去。
自己虽从小就与母亲分离,可这些年来他们母子的感情却始终如一。
他娘从前活的很苦他知道,长大后他多想时常伴于娘亲身侧,可当走上了革命之路后,某个瞬间他便已想到这些美好的愿景也许有一天会突然变成泡影。
满眼噙泪的卢庄嘴唇的颤抖此时已经传染至了整个面部,哽咽了好一会后,声音才勉强游离出了他的唇边:“洛叔叔,我娘以后就拜托您了庄儿命薄没福气多侍奉您二老”
紧接着,他揉了揉鼻头后,万般凄凉地说道:“娘,孩儿要走了,往后不要挂念孩儿,您多保重”
就在此刻,一股极致的悲凉感忽地涌遍了卢庄周身,他知道自己不可再多停留片刻,不然的话他的意志一定会彻底崩溃瓦解。
说完,卢庄将头一撇,转身昂然而去,手铐、脚链铿锵地撞击着,一张抽搐到变形的脸却冷酷地出卖了他努力扮演的决绝。
“庄儿,你别走呀”
“庄儿,你回来”
“你这个傻孩子你快回来呀”
凌罗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已经绝望到了快要窒息,可她依旧向前疯狂地抓着,用尽力地抓去,她多想将儿子留下来,哪怕是片刻也好,可那个背影却越发地遥远,越发地模糊。
母亲凄厉的喊声还在空中徘徊,一个不一样的声音却刺破一众哀嚎忽然传到了他的耳畔。
“卢庄!卢庄!等等我”
是她!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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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七章 就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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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七月十六是他二人的大婚之日,她怎会不来?
只是才得到消息的她来的有些迟了。
刚刚他就在人群中搜索她的身影,可却寻觅未果,他想着这样也好,没留下落魄的影像,她日后若能想起自己,定还是那翩翩潇洒的俊郎姿态。
哎,可惜呀可惜,她最后还是来了。
而霍雨桐之所以会姗姗来迟,是因卢庄出事后,卢欧下令先不要去惊扰霍家,免得她们心惊胆寒,当时的他对儿子出狱信心满满,觉得婚礼顶多会被延误几天。
可多方打探后发觉此事并非自己想象的那般简单,于是接下来卢欧将心思部扑在了营救儿子这事上,每日忙的焦头烂额根本无暇他顾,所以霍家那边也就一直没得到消息。
昨日下午得知开堂一事的他直到今早出门敢去府衙前,才一拍脑门想起了今日这婚是结不成了,于是他赶紧派人前去霍家告知实情。
换了新服、画好妆容的霍雨桐静静地端坐于大宅内默默地等候着卢家人的到来。
大红盖头下,一对明月珰轻轻摇晃着,不知为何,她的心竟隐隐掠过了几丝彷徨与落寞。
都说身安不如心安,自己的身明明安好,可心为何却总是幽忧难安
与女儿不同的是,王芳苓的心情明显要欢喜顺畅许多。
可眼看上午吉时已过卢家的媒人堂倌竟没露面,霍家母女双双凝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一刻钟过去了,霍家的大门敞开着,竟仍是不见一人前来。
就在王芳苓于空荡荡的大宅中坐立不安,翘首以盼,决定出门打探之时,卢家的下人却匆匆忙忙呼哧带喘着冲了进来。
“霍夫人,今个婚礼取消了,取消了”
这话一出,母女俩皆感大惑不解。
“出什么事了?怎么能说不结就不结呢?”
王芳苓赶紧问那下人话,脸上已是布满了不解不快。
待那人歇了口气后,继续上气不接下气地回话说:“我家少爷他出事了,我家老爷本以为能把少爷平安救出来,所以一直没有跟霍家讲,可不知怎的,他千方百计也没救出少爷来,待会我家少爷就要被巡抚大人开堂审讯了!”
这一刻,端坐的霍雨桐赶紧取下了头上的红盖头,匆匆冲出后惊愕地问那下人说:“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听了答案后,虽难以置信,可下一秒,霍雨桐一把甩掉了红盖头,摘下了头戴的凤冠,飞也似地朝外跑去。
一路上,她拖着略长的红裙向前狂奔,好几次都险些被脚下瞧不见的东西给绊倒,好在那下人一直跟在近旁及时伸出援助之手。
待她和那下人赶至府衙后,刚挤进人群的一瞬,已是筋疲力竭的霍雨桐便瞧见卢庄已经被衙役带了下去。
“卢庄!卢庄!等等我”
她百感交集地呼唤着对方,只盼他能看她一眼,或是跟她说上几句话。
明明好好的婚礼怎地就成了诀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令她那本就千疮百孔的一颗心再一次血流不止。
而那个他心爱的姑娘今日本该成为自己的新娘。
可惜等不了了
等不了了
哎,就让这场本就有些牵强的婚礼潦草地结束吧,结束吧。
既然选择了革命,选择了牺牲,那情爱本就应是虚妄,自己只能将绝情和残酷留给身后这些人了。
“雨桐,对不起,让你失望了不用记得我若能再遇上称心的人你就嫁给他好好活着”
话音刚一出口,那停下的脚步在他再次痛下决心后猝然决绝地拖着沉重的脚链远去了。
他没有回头,始终没有回头。
可所有人看不到的背后却是一张赤红的,痛苦的,泪迸肠绝,几近扭曲的面庞
霍雨桐呆立堂外只感迷茫费解又无助无措,接二连三的打击早已将她的心伤的千疮百孔,好似被屠戮的城池,满目疮痍。
她耳上挂的一对明月珰在周遭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竟是那般的招摇,那般的讽刺。
艳丽红装下的瘦弱身躯只感飘忽无依,好似一片离枝的枯叶被狂风卷起,抛下,再卷起,再抛下
命运的无情戏嘲消耗掉了她部的气力,这一刻,她已经没有勇气伸出手来去拼凑自己那颗支离破碎的残骸
被押回牢中的卢庄转而又被谭浩麟下令以严刑逼供之法逼迫其供出同党。
煞费苦心的清吏们对卢庄施以了拔手足指甲、火铁烫烙等惨绝人寰的酷刑。
从小锦衣玉食,几乎没吃过苦头的卢庄忍着剧痛,仍咬紧牙关坚持着信念,任凭敌人多么凶狠毒辣,自始至终,卢庄竟都没有动摇。
此时此刻,卢庄惊奇地发觉自己原来可以这般顽强,他真想不到那个在旁人眼中和煦温厚的自己竟有着百折不挠,临大节而不可夺的风范。
死牢内,冷静沉着,铁骨铮铮的卢庄自始至终傲视清吏,牙关未启,没有出卖一个同志。
蒋寿、谭浩麟等人见无计可施,只得在七月二十日这天将他杀害。
那一日,闪电飞光,雷声轰鸣,暴雨倾盆,仿佛云在哭泣,风在哀嚎,天地万物都在为这个年仅二十岁的生命逝去而怆然感伤。
很快,卢庄就义的消息传遍了广州城的大街小巷,革命党人痛心疾首的同时,皆深感其大无畏的自我牺牲精神难能可贵。
远在重洋之外的兴中会领袖孙逸仙更是称赞卢庄为“面貌似玉、筋骨如铁、心地光明若雪”的革命英豪。
几日后,逃至香港的洛景枫也知晓了这一噩耗。
这消息是冯少白偷渡回港后亲口告知他的,他惊愕地拿起了项荫南传来的电报后,顿觉五内焚灼,肝胆崩裂,直接栽在了地面上。
待清醒后,他痛苦不已地堆萎在座椅上,翕动着唇角,似是在自言自语:“卢庄选择牺牲是为了保护会众,保护我们几人,可点燃炸药的人是我我洛景枫安然无恙地逃到了香港,却害的卢庄白白搭上了一条命”
这一刻,他凄厉的哭声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生命,没多久,日报社成了泪海,压抑的情绪四溢。
洛景枫只感自己是个千古罪人,他好恨,亦好悔
恨的是自己没有一击炸死蒋寿,悔的是自己不该仓促离开广州,也许那样卢庄就不会枉死,而死的本就应是自己。
“为什么死的是他?不是我?”
大恸的洛景枫哭的昏天黑天,几日几夜都消沉颓靡,完走不出卢庄已逝的阴影。
他总觉得卢庄的死与自己有关,是自己的失误才害得卢庄命丧黄泉,因而他精神恍惚,好似将死的病患。
冯少白见此,作为其良师益友只能从旁劝慰开导:“景枫,你应该明白,要革命,就一定会有人牺牲,这回牺牲的不是卢庄,也会是其他的同志。卢庄看起来文质彬彬,但骨子里却坚强如铁,他是个伟大的勇士,他的精神会一直照耀着我们革命党人奋力前行,如果人人都像他这般视死如归,革命何愁不会有成功的一天!”
的确,革命不是儿戏,不是空想空谈,而是改革弊制,推翻腐朽统治,重建新的秩序,所以要革命就一定会有人牺牲,不是卢庄,不是他自己,也一定会有其他的同志。
少白的谆谆教诲令洛景枫清醒了许多,可若要彻底重振,怕是还需要些时日。
卢庄的蒙难的几日后,总督府内,正襟危坐的蒋寿一脸阴鸷地浏览着桌面上的出入记录簿,此刻,他的护卫匆匆而入,在他的耳畔轻声嘀咕了几句,忽然,他眼角冷冷一抖,鼻翼两侧的沟壑塌陷地愈发残忍,杀气旋即满面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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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八章 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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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掉卢庄不仅是为自己雪耻,为儿子雪恨,为的更是杀一儆百,挫挫革命党人的嚣张锐气,可只杀掉一个卢庄蒋寿当然不能心甘。
卢庄是个硬骨头,没有供出同党,可他的舍生成仁,蒋寿却并不买账,蒋寿清楚明白城中定还有大量余孽正伺机再次制造恐怖事件。
一想到爆炸点就在自己的卧房之下,蒋寿第一反应便是府上出了内奸或者别有用心的入府之人掌握了府内的地形。
于是前几日蒋寿彻查了府内守卫家丁一番,见无发现后,昨日他又命府卫拿来了近日来的出入记录簿。
由于总督府早已戒严,因而出入的外人十分有限,经排查后他将最终目标锁定在了三个人的身上,而当中便有洛景枫的大名在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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