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欢颜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房玖
夏青蝉无法可想,璧川不是她所记得、所爱上那个温和自持的江璧川了。
一日早饭后,她在房中练琴,这曲子许久没练,指法生疏,她便停下,凝神细想爹爹教授时的情景。
房中寂静温暖,能听见炭火燃烧噼啪声,突地有人冷冷问道“你在想谁”
夏青蝉一惊,见竟然是江壁川白日来到房中,赶紧起身笑道“你今日无事”
江壁川道“我需在院中书房会见一个要客,大双已去请他过来。你琴怎的突然停住”
夏青蝉没有多想,笑道“哦,是这曲子许久没想起来练习,指法有些生疏了,停下来想爹爹当日如何说的。”
江壁川含笑点点头,转身要去。
夏青蝉突地醒悟方才是发生了什么事,笑问道“难道我以后连思索也不许”
不过是抚琴暂停想一想,他也要疑心她是想念别的男人
江壁川对她笑了一笑,道“蝉儿,我方才只是随口一问。”
夏青蝉因着昨夜被他逼问至天明,恼怒未去,又道“若是随口,自是问在想什么,可你问我在想谁,就是你……你又疑心我。”
她说完觉得自己也在慢慢变成他那样疑神疑鬼,越发恼怒起来,又道“张锦的孩儿已满月,我仍是没有见过他;我贴身的使女,也不知去了哪里;我整日连房门也不敢出,如今连抚琴这样小事,也不许我中途停下来”
使女们见夫妇争吵,知枢相脾气,赶紧都退得远远地,以至于无人注意大双带了高澄从院外走进来。
夏青蝉见江壁川不言,又问道“你不如告诉我能做的事情都有哪一些那样反而容易一些。”
江壁川道“家中你可做的事情很多,也不必一定要抚琴。”
夏青蝉奇道“抚琴如何又犯了你的忌哦,是了,琴是我爹爹亲授的,我连喜欢自己的父亲也不可以你逼着我退回红宝石手镯,也是为此”
江壁川只淡淡道“蝉儿,你知我一向敬重你父亲。”
夏青蝉想到连琴也不许练习,不及多想,冷冷道“你没有,他最好的朋友就是范子野,你就因着爹爹喜欢他,不许我接近他。”
江壁川面无表情,问道“你想与范子野多些接触”
夏青蝉如今一听他发问便恐惧,摇摇头道“你这问题又是设的陷阱,我不知道怎么回答。璧川,你说过想要让我开心,但我如今每一天、每一刻都非常不开心。”
江壁川沉着脸转身出去了。
大双对枢相夫妇争执已有耳闻,见使女们皆远远退开,猜到定是又有不快,正欲将高澄快些带到书房,高澄却止步不行,侧耳倾听。
大双仔细听了听,发现并不能听见两人所说言语,想来无妨,便也任高澄这般站着。
直到房门打开,江壁川面色灰暗,走了出来。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院中两人,径自去了书房。
大双笑着催道“高内相随我来吧。”
高澄沉吟片刻,问道“他们两人常这样争吵吗你们枢相若愿意,极是和气能容人的,那夏之仪的女儿也不像惹是生非的人。”
大双心中虽猜到两人是为着赵昉争执,但一直不敢开口劝江壁川,眼下若得高澄劝说劝说他也好,便笑道“高内相自己亲自问我们枢相吧,他们争吵的事,我们下人可不敢提。”
说完将高澄带到书房门外,自己去了。
。
第173章 枢相之谜
两人说过公事,高澄知不可再拖,假做淡淡,笑问道“方才我进门,好似听见江夫人与你争吵似的不过江夫人一向娴静温柔,想来是我听错了。”
江壁川冷冷道“你没听错,我还有事先走……”
高澄截住话头,道“你一向沉稳,自该明白夫妻若长久这般日夜争执下去,对你有害无益,我看你这一阵子有时神思恍惚,以前从未有过。你晚上可有歇息好”
江壁川不耐烦道“我的事不劳你关心。”
高澄顿了一顿,道“新婚夫妻,有什么可值得不断争执的难道还是为了赵昉”
他说完见江壁川面色一灰,竟微微流露出痛楚神色。
高澄心想不妙。
沉吟片刻之后,方说道“你仍是少年心性,所以会这般强求感情毫无瑕疵,我年轻时,也是这样的。”
江壁川沉默半晌,问道“后来就好了吗”
高澄道“没有,后来我发现我应该早些杀净她身边那些闲人。或者……早些杀了她。”
他慈爱对江壁川道“你事情繁多,先去吧,我将这茶喝完,自己出去就好。”
见江壁川迟疑,又道“大双就在外面,再说我又能对夏之仪的女儿做什么连宫中皇后公主也不需避我的。”
江壁川走后,高澄在书房想了片刻,出了门,走到夏青蝉所居精舍阶前。
使女们含笑拦下,道“夫人身体不适,不见外客,还望高内相谅解。”
高澄知她们做不得主,回头对大双笑道“江夫人不必避嫌,我只想找她闲聊几句罢了。”
大双想到高澄一向毫无私心待江壁川好,也许几句话能劝得枢相夫妇和顺,便笑道“请高内相稍侯,我去通报一声。”
夏青蝉听见是慧音所说过那高澄,心中好奇,换过见客衣衫,出来相见。
明间站立的这人身量高大、面容清秀,一看便可靠聪慧,一点不像阉人。
夏青蝉已知他对夫君有知遇之恩,不敢怠慢,福了一福,含笑道“高内相请坐。”
高澄也问过好,道过谢之后坐下了。
他的声音不男不女、尖利怪异,正是前世在书房外说‘夏之仪不得不杀’那声音。
高澄坐了下来,第一次这样与夏青蝉对面相见,见她星眸雪肌、清丽绝俗,心想她也堪与江壁川相配。
他正想如何方能把话题尽快带到赵昉身上,却见夏青蝉满面惊异愤怒,紧紧盯着自己。
半晌之后,夏青蝉径直问道“你为什么要杀我父亲”
高澄笑道“江夫人想是认错人了,你我二人今日还是首次相见。”
夏青蝉道“我知道是你杀了我父亲,我听见过你的声音亲口承认杀了我父亲。”
高澄一顿,细细上下打量了她片刻,方道“我倒没想到夏之仪的女儿会偷听。”
夏青蝉立起身来,走到高澄身前,颤声道“我问你,为什么要杀我父亲”
这时大双亲自端了茶进来,高澄立时假做轻松,示意夏青蝉坐在自己圆几旁的绣墩上,又对大双笑道“江夫人与我一见如故,正要好好叙叙,你先出去吧。”
大双不动,笑道“我在这里,高内相与夫人有事好吩咐,不然使女们都在外面……”
夏青蝉坐在那圆几旁绣墩上,道“大双出去吧,我想听听高内相说什么。”
大双见夏青蝉开口,不敢拂逆,将两杯茶放在那圆几上,自去了门外站着。
高澄趁夏青蝉紧张看着外面时,从袖中掏出一颗药丸,偷偷放在了她面前茶杯中。
夏青蝉见使女们都远远站在外面,转头对高澄道“你说。”
杀父仇人就在眼前,她心中愤怒,虽生性仁厚,仍不知不觉握紧双拳。
高澄缓缓道“这件事情说来话长,还请江夫人耐心听我从头说起。
唉……从哪里说起呢我年轻时受心爱之人所伤,激愤之下自愿入宫,只为博个飞黄腾达,让那人后悔没有嫁我。
我果然一路升迁,但中年之时,方觉人生最大的遗憾是膝下无子,但那时……自是已无法可想了。
江夫人,你大约不难猜到,当我发现少时的一段露水情缘给我留下一子时,心中有多么喜悦吧”
夏青蝉心中砰砰直跳,觉得自己正接近什么秘密,但又不敢深想。
高澄接着道“我当年与何宫女要好,入宫后不久,我们一起设计,让她得到先帝宠幸,我入宫第三年,她便产下宁王,封了何贵妃。
那时荆王已二十来岁,征狄时表现英勇,又是长子,气焰正盛,先帝虽想立宁王为太子,却被荆王党们不断发对。
先帝烦恼,将荆王远远发到西州,但也不敢立宁王。
我建议何贵妃枕上哭泣,说怕先帝去后,母子性命不保,让我掌管禁军事务,以后西军有个掣肘,一旦荆王得位,至少宁王不至于身亡。
江夫人,你大约不知,梁州城虽水道方便,但并无天险,只能重兵守城,以兵为险,这就是禁军。
你瞧,那时我就在先帝授意下,开始插手禁军事务,并在朝中扶植宁王党。
我那时只一心望宁王登基,有个半世富贵。
直到我遇到自己的儿子,突地醒悟,先帝十几年为宁王打下的基础,我可以移花接木,全部用到我的儿子身上!”
夏青蝉惊呼一声,站立起身。
此时京中流苏正盛,她裙上流苏挂住圆几,将圆几带得转了一圈,她面前的茶转到了高澄面前。
这圆几乃是玲珑圆几,里面有芯,外面可灵活转动,乃是陈掌柜高价寻来的新鲜物事。
夏青蝉并没有注意到圆几,高澄一直紧紧盯着她,也没有注意到。
夏青蝉一瞬间想通关节,颤抖问道“他是他是……”
高澄点点头,道“江壁川正是我的儿子。”
夏青蝉眼前一黑,强自稳住身躯,但腿仍发软,坐到了地上,自言自语道“原来他不告诉我杀父仇人是谁,是因为你是他父亲。”
高澄摇头道“他不知道我是他父亲。”
夏青蝉茫然低语道“为什么”
。
第174章 命运无常
高澄不知她是抱怨命运,以为她仍在问为什么杀了夏之仪,说道“你问我为什么杀你父亲因为我少时爱上一个女人,她成婚那日,我痛不欲生,若我一开始就杀了她全家,怎会陷于那般困境
我遇到璧川时,他已痴恋你许久,我自不会让儿子如我那般心碎欲裂。
江夫人,我给过你父亲机会,那时璧川已是都指挥使,我背着他让庾铉上你家探口气
哼!你父亲不知怎的看上了范子野,满脑子一头热,想让你嫁入范家,说决不会将女儿嫁给热心权势的人。
你瞧,除了杀了你父亲,我还有什么别的选择”
夏青蝉没有想到世上竟有这般无耻的疯人,想来与他理论无益,只战栗道“你杀人需得偿命……”
高澄爽快道“那是自然!你既已发现我的秘密,我出门便去府衙自首。”
他举起茶杯,道“以茶代酒,恩怨你我之间解决,饮完之后璧川便不再牵涉其中,他本来也不知我杀你父亲是为了他。”
夏青蝉不欲与杀父仇人共饮。
高澄见状,笑道“我自首之后便会被收入天牢,我当日假传口谕说夏之仪谋反,是诛灭的大罪,你总不想让我供出儿子,父子同诛。”
夏青蝉起身,抬手便将一杯茶饮尽。
高澄也笑着将自己的茶饮尽,却不就走,而是缓缓道“江夫人,你道我为什么想要杀你”
夏青蝉只道“你还不走”
高澄笑道“我很快就走。让我告诉你我为什么要杀了你……毕竟你是我儿心爱之人。”
夏青蝉听他说得奇异,心中有些害怕,走到窗边,见使女们皆在不远处,方放心又走了回来。
高澄安抚她道“我说完就走,你不必担心,不要惊动使女们。那年慧音告诉我璧川乃是我亲子,我将他接到身边,越看越爱,知他可当大用,便铁了心,有朝一日一定助他称帝。
哪知第一步便不顺利,宁王不争气,那时先帝动了立荆王之念,亏得我及时毒死先帝,又伪遗诏让宁王继位。”
夏青蝉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高澄又接着道“宁王继位之后,我暗中给他下药,让他终日头昏目眩、无法处理政事,伪做他是房事过度,总算万事顺利,只等赵家的人被杀完,我儿便可做大周的皇帝。”
高澄满足地一笑,又道“这世上再找不到比璧川更好的儿子了!又机敏又刻苦,什么事我都不用吩咐他,提点一句,他自去做好。”
他突地觉得有些头晕,但定是这房中炭盆太足,热气熏的,便不在意,又道“且说如今一切顺利,他若一直好好听话,不出十年,也许就能称帝,可是你……”
他看向夏青蝉“我一直以为你父亲才是他的绊脚石,你只是一介女子,从小又有宽厚淡泊之名,他养着你自是无关紧要,但不是的。
为了你开战,还可算是为了肃清西军,杀韩玉奴得罪韩家,也多少遮掩过去了,但前一阵他冒险刺杀赵昉,这样的事情,太危险了!不似他平日为人。”
说完摇了摇头。
夏青蝉道“他……他想杀了赵昉!”
高澄根本不理她,只接着道“这一阵子我发现他神思恍惚,一开始还以为有人给他下药,却原来只是你整日与他争吵所致。”
又道“你如今又发现了我是你杀父仇人,自然更会让他为难,我便冒着被他杀了泄恨的危险,也需杀了你。”
他慈爱地看着夏青蝉,道“你总该体谅一个父亲的心情。我杀了你,他也不会放过我,我是为了他牺牲了你我。但璧川值得,不是吗”
夏青蝉冷冷道“不管是为了谁,我可都不想被杀掉。”
高澄叹道“你的茶中我下了毒药,这药千金难求,死时不会受苦,面容也不变,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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