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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衣冠正伦

    至于王猛看到陈逵姿态端庄俊雅,言谈举止可看出对大将军的模仿,想到对方得于追随大将军左右、俯仰可受训教,心中也是艳羡不已。

    两人在这房间中等待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中途也偶尔传来一些颇为响亮的争执声,似乎在几个人选方面发生了什么分歧,但往往随着大将军的声音响起,那些嗓门洪亮的将领们便立马喑声了。

    过了一会儿,外间传来将领们告辞的声音、之后便鱼贯而出。陈逵起身对王猛笑笑,示意他稍后片刻,然后便连忙向正方的厅堂行去。而王猛自然也不敢闲坐,同样起身离开房间,行到廊下默立等候。

    陈逵入内未久,便又匆匆行出,对王猛点头示意。王猛意会,便拾阶而上,趋行入内,见一身时服的大将军正坐堂上、似在垂首批阅什么东西,他还未上前见礼,便见大将军头也不抬的伸手一指近侧席位随口说道:“王景略且先入席。”

    王猛不敢再发声,便举步行入席中。房间中很安静,只听得见大将军手里纸张翻动、摩擦的声音,当然对王猛而言,或许还可以听得见自己稍显紊乱的心跳。

    王猛与沈大将军接触实在不多,除了早年馨士馆中一些典礼上远




第1290章 河东商都
    如果说关中的变化尚有旧年的残破旧貌可循迹,那么河东的变化则可以用改天换地来形容。特别是沿河一线,水运昌盛,舟车塞途,沿岸一线仓邸绵延、几如山峦,乃是中州西境最繁荣的区域所在。

    与潼关隔河以望的蒲坂,既是河东如今郡治所在,也是西线最为繁华的雄大城池,甚至还要远远超过关中三辅核心的长安,较之行台所在的洛阳都相差不远。

    河东归治较之关中要早了一年多的时间,虽然在大举西征之前,行台便不计代价的投入河东,将之打造为西境最重要的战略大中转基地。

    但河东之所以有今日的繁荣富庶,单凭行台的投入也是很难做到的。毕竟行台要兼顾的方面实在太多,特别是河北的石虎势力,更是杵在身畔的一柄利刃,即便是对河东的地理位置极为重视,也不可能倾注所有。

    在河东过去这三年多的建设中,民间财货的涌入所带来的效果甚至还要超过行台本身的投入。

    河东在中朝时期虽然在统辖上是隶属于司州,但是实际的地理位置,却是素有“表里山河”之称的并州南大门,也是连接关中的重要通道。

    正因如此显重的地理位置,特别是浓厚的战略意义,河东在过去这些年的动荡中,也是深受兵灾虐害。

    三国时期魏武曹操将五部匈奴安置于并州境内,汉贼刘渊作乱于并州,之后设都于平阳,河东不久没于贼中,便等于是洛阳痛失了北大门。从那以后,屠各贼众便可长驱直入于中州,陈兵洛阳城下,遂成永嘉之祸。

    之后关中的刘曜与河北的石勒东西争霸,河东也成为最主要的战场,几次大战都发生在境地之中。

    在这个过程中,河东之地所遭遇的兵祸戕害可想而知,可以说是满目疮痍的一片废墟,郊野之中除了零散分布的一些乡豪坞壁之外,城池、村邑几乎是荡然无存,其残破之处,甚至还要有甚于关中和中原。

    沈大将军过江用事、北伐以来,河东可以说是归治最为顺利的地区,一方面也的确是因为河东残破过甚,乡豪们完全无力抗拒王师大军,更兼有北面平阳多有胡寇掳掠乡野,乏力自保,另一方面则就是这些乡豪们亲眼所见,王师在敢于抵抗军威的弘农是怎样的大开杀戒。

    河东归治顺利,行台自然也有优待,复治之后,一应乡土秩序几乎完全没有更改,甚至还授予了一众乡豪高低不等的官爵、名位,对于他们的乡资、乡势几乎没有触碰,反而用诏令让他们所拥有一切得以合法化。

    所以,真要讲到官民和谐、公私两宜,河东与行台的关系,简直可以说是一个模范的典型。行台以其强大实力给河东提供最迫切需要的安全保障,而河东乡众在行台经营西线战略的时候,也都给予力所能及的支持,完全没有推诿和拖延的迹象。

    但这并不意味着河东就乡情固结、局势呆板、没有变化,虽然行台方面没有过多的干涉河东乡情、细务,但当各方商贾蜂拥而来、各地物货澎湃涌入的时候,河东的局面还是发生了莫大的变化。

    商贾逐利,之所以如此热衷于抢占河东,自然不是为了不遗余力的支持行台对河东的复建经营。

    河东的地理位置摆在这里,上通山西、西接关中,东面则依庇于中州河洛。

    特别是随着行台对于中原、江东等各处的规划、把控越来越严密,民间的资本能够在其中得享暴利的机会已经越来越少,虽然也有胜在细水长流的稳定收益,但跟早年军事阔进、他们也能追从分享战争红利的收益相比起来,便显得不够过瘾。

    而且过往这些年,许多从一开始便紧紧追随沈大将军北进步伐的江东人家,到如今财力积累也达到一个极为雄厚的水平,他们是既有余力、又有野心开拓新的商贸版图。因此对于河东这个勾连东西南北的要害位置,自然不会放任错过。

    所以,当行台开始大笔投入、建设蒲坂大基地的时候,各路豪商也都闻风而动,满车满船的财货运载到了河东,希望能够先占下一个沿河的有利位置。

    在这一轮热潮当中,靠近蒲坂周边的土地首先便吸引了商贾们最大的注意力,很快便被推到了寸土寸金的价格。

    河东虽然也不乏乡豪残留,但真正敢于靠近河畔这种交通要道建设坞壁的则少之又少,没有足够的实力,那简直就是在找死。所以河边的这些土地,绝大多数都是无主的荒野,随着河东归治,自然而然也都被行台接手圈禁起来。

    行台并没有主动向外售卖土地以供商贾建设囤积货品的仓邸,而是体恤河东乡情,规令只有河东本籍乡众按户纳捐授土。

    商贾们争红了眼的那种热切急迫的氛围,自然也令河东这些乡民们感受到,尽管也有一部分人是故土难舍,但更多的人则眼见于此中惊人的利润。

    哪怕他们本身并没有通货四方的能力,但若能在河畔得据一



第1291章 满厩良骥
    河东诚是繁华商都不假,但其军事战略上的意义才是最为重要的。

    所以行台虽然表面上乐见河东商事昌盛,但上上下下俱都谨记河东最根本的价值在哪里,特别是沈大将军一直在告诫河东一众镇、牧官员,切不可迷于一时短利,让路于商贾,以致喧宾夺主而自食恶果。

    因此,河东的商事也是有着很明显的军事色彩,这一点从整体上的布局都能显示出来。蒲坂大营是河东地区绝对的中心,其他无论民事还是商事,俱都围绕于此而铺设展开。

    基本上衡量各方商贾财力高低,从他们各自仓邸距离蒲坂大营的远近便能估算出来。距离蒲坂大营近一些的,哪怕是没有直接的水道勾连,地价较之旁处也要高出数倍。

    而且能够在蒲坂大营附近得有一席之地的,还不仅仅只是财力的问题。因为蒲坂和潼关的驻军,有的时候需要直接在商户之中采购物资,以降低从旁处筹措周转所造成的无谓消耗。而能够接受到这些采购的商户,自然也都不是寻常泛泛之流。

    在围绕蒲坂大营周边一众商贾之中,其中一个占据比重相当高的便是马商。

    无论在任何时期,马匹都是非常重要的战略资源,特别是随着行台王师规模的急剧扩充,兼有之后便将大战河北的需求,行台对于马匹的商贸交易也是持以大力扶植的态度。

    众多有着严格限额的管制商品,只能通过马匹来进行交换,也是为了鼓励四方商贾能够踊跃加入其中,为王师搜购足够的良马战备。

    位于蒲坂之后的解县一直到汾阴,由于大量民众搬迁到了沿河区域,行台也得以掌握大片的乡田,除了其中一部分用作屯垦之外,另外便是圈建起了众多规模极大的马场。

    马商们每年只要能够达到一定的交易量,便可以直接免费租用这些马场用以安置牲畜,甚至就连所需要的饲料之类,都能以非常低廉的价格购买到。

    马匹的商贸不同于寻常死货,风险和限制也更高得多,而且往往需要奔波极远的距离,暂且不论途中的消耗与折损,即便是贩运到目的地,马匹往往也是状态极差,需要精养一段时间才能回膘毛顺,得于可观。

    因此大凡从事马匹贸易的商户,除了要具有足够的财力承担风险之外,对于经验的要求也都非常高。马匹的货源、运送路线以及途中各种困难的解决方案,还有销售的时机,都需要有着非常精准的拿捏。

    毕竟行台虽然采购豪爽,但也绝不可能不计代价的提这些商贾兜底,更何况采购的马匹主要是作为军事之用,一旦大量劣品充斥其中,影响到战事的胜负,那么凡有经手者则百死莫赎其罪。而马商们也深知其中利害,不敢在这方面糊弄。

    七月初是马市交易的一个旺季,这个时期气候宜人,道路也通畅,马商们也会准备一批底子好的良马提前精养起来,以期能够卖上一个好价钱。

    每当这时候,除了王师各路守牧会派人来此采购之外,也有一些得到购买名额的民间时流会到此选购马匹。

    如今各方尚武成风,特别河东之地民户殷实,即便是寻常人家也希望能有子弟少壮、练习弓马技艺,追从王师得授名爵。

    行台在这方面虽然有一定的管束,但也并不过分严格,不许民间买卖、养马,只要不超过一定的规模,便也不会横加干涉。

    对于马商而言,这自然是一个利好消息。毕竟行台采购虽然大宗,但是要求的标准也非常高,特别是如奋武军这种精锐的作战部队,一旦有向外采购的需求,标准便严格的令人发指,从马匹的年龄、品种、体型、过往是否有疾,甚至毛色、蹄形都有规定。

    马商们不敢糊弄行台,但他们也不可能完全按照行台所提供的标准来备货,一旦那样的话,成本和风险都会高得不像话,一旦一批货完全折在途中,任是谁也受不了。所以他们也必须要搭配相当数量的驽马,从而降低风险。

    寻常的驽马,行台虽然也有采购,但数量却不多、毕竟行台自己也有马政经营,在河内、淮南等各地都有规模颇大的马场,再加上各地郡县也会于民间散养一部分,足够各种载运之需。所以对外需求最大的,还是产自各边的优秀马种。

    马匹不同于死货,运抵之后若是一时销量不好大可直接囤积起来等待良市,哪怕是寻常驽马,一旦养得太久,不但马齿渐长、越来越贱,每天的饲养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因此,来自民间的购买是消化这些劣质马匹的主要途径。特别这些民间购买者,本身对马匹了解就不多,也更加容易糊弄,言辞技巧巧妙一些,哄得人高兴些,得利几十倍乃至上百倍都有可能。

    一些实力较小的马商,没有能力搭上行台的采购,索性专供此一类的需求,虽然因此会享受不到行台的各种政令优惠,但也能赚得钵满盆满。

    康恂年在四十多岁,本是西域胡人,后汉时期先祖内迁关中,遂家于蓝田,至今已经过了数代人之久,形容装扮包括举止谈吐,望去已经与晋民无甚差异,除了眸子微微泛蓝、须发隐有卷曲之外,身上已经没有了太多胡人的痕迹。

    大概是骨子里还流着西域胡人热衷行商的血,康恂虽然家在关中,但与行台的接触却很早。早在行台还



第1292章 河西龙驹
    听到康恂这么发问,那胡人贺苗脸上便显露出颇有几分夸张的神情,看了一眼正向此走来同时还左右张望的几个少年,指着康恂笑骂道:“亏你还久在此境厮混,算是市中一个翘楚人物,竟然这般眼拙!”

    康恂听到这话,脸上笑容更显恭顺,连忙又说道:“贺翁这么说,可就让我太羞愧了。我不过区区一介走贾,幸受贺翁关照,才能在市中立足谋混衣食罢了,又算是什么翘楚。世道之内的显达人物,又有几人能如贺翁如此和蔼亲众,让人宾服啊!”

    话虽然这么说,他也还是认真打量了几个少年一眼,确定此前没有见过,只是当中一个领头的少年望去依稀有些熟悉的感觉,但也实在让他乏甚联想。几个少年嘴里说着掺杂乡音的洛声,反倒让人不能通过口音判断乡籍何处。

    对于康恂的恭敬态度,贺苗颇感满意,抬高手拍拍体态远较他魁梧的康恂肩膀,适逢几个少年也正走到近前,便指着当中那一个少年对康恂说道:“你久在河东此境谋生,若连薛督护门下少壮都不识,那就实在太失礼了。也幸在我今日得暇陪送入市,若你懵懂间触怒了薛家郎君,以后也不要在此买卖了。”

    听到贺苗这么说,康恂脸色顿时肃然一变,又打量当中那个少年几眼,这才猛地觉悟过来,怪不得看到这少年眼熟,眉目间的确是酷肖其父薛涛。

    薛家本就是河东大豪,而薛涛眼下又被行台大将军任命为监管河东军府事宜的镇守督护,康恂作为马市中颇具实力的马商,对薛涛自然也就比较熟悉。只是薛涛这个人克己谨慎,特别与他们这些商贾接触也都只限于公务,他反倒不认识薛涛的儿子。

    薛涛的儿子名为薛强,十七八岁的样子,除了相貌上颇肖其父之外,望去整个人也都显得英气勃勃,确是难得的少壮。

    他也并不因出身并自家的势位而有一般少年郎的狂傲,听到贺苗这么说,连忙疾行两步上前再拱手道:“实在是有劳贺翁相送。”

    薛强也知,他父亲薛涛目下虽然是河东一地的镇将,可谓位高权重。但眼前的这个胡人贺苗也不是泛泛之流,乃是行台大将军府下旧人,且被委以监管河东一郡马政的重任,哪怕他父亲当面都不敢失礼,薛强自然也不敢怠慢。

    “什么劳不劳,我与你父同任一郡,自是出入相望的同僚,关怀小辈后进也是应有的意思。”

    贺苗笑着摆摆手,倒是一副不拘小节的豁达样子,继而又指着康恂对薛强说道:“这个胡儿康恂,乃是市中排得上名号的马主,厩中良马不乏,不是寻常敷衍蒙骗的奸商。马市中机巧太多,你们这些少年郎面生又稚嫩,若是随意走选,肯定要被人坑害。”

    薛强又连忙拱手道谢,而另一侧的康恂便也适时行上,用颇有几分夸张的语调说道:“不意郎君竟是薛使君爱子,实在失礼!薛使君威戍河东,我等贩夫走伧也都深仰厚庇。郎君竟然走入此中,更兼贺翁亲自相送,在下也非贪货忘义之流,即刻便引郎君入厩,若有喜爱畜力,尽管牵走。”

    康恂口中说着,心中却是烦恼哀叹。他与贺苗搭配,贺苗帮他引见一些时流人家膏梁子弟,高价卖出马匹后,两人均分利得,做了也不是一次,彼此配合倒也娴熟。

    而且贺苗不独可以为他招徕顾客,若是对方事后察觉有什么不妥,因之而延伸出什么麻烦,由于忌惮贺苗,也都不敢声张。否则此一类的事情,康恂也不敢做的太多,他就算是过境的强龙,也不好得罪那些地头蛇的土豪太甚。

    讲到地方上的土豪,薛家便是河东境域之内最大的土豪!

    河东别的人家,能在河畔得有一角之地,便能趁于商事大收利货。薛家籍在汾阴,从汾阴到蒲坂这中间百数里的区域,往年便都受于薛家庇护,归治之后,行台便也干脆直接将之尽数划归薛家。

    由这一点,便可以想见薛家乡势之强盛。河东一众乡流,可以说是唯其家马首是瞻。更不要说如今的薛涛督护河东诸军府事宜,乃是沈大将军引为璧石重用的大将。

    康恂一边致礼,一边以隐晦的眼神望向贺苗,心中暗道老兄你不是开玩笑这哪里是肥羊,简直就是熊罴猛兽啊!他就算胆量再大,若真得罪了薛家,日后整个河东只怕都成了他不能涉足的禁区。

    贺苗却回给他一个淡定眼神,那是一切照旧的意思。康恂闻言后心中更是忍不住腹诽连连,更觉得左右为难。

    薛家诚然强得很,但这个贺苗也不是什么寻常之流啊,且不说目下直接监管河东马政的职事,本身受封的名爵甚至比薛涛还要高一等,而且在王师中多有关系。甚至就连沈大将军驾临河东,贺苗都能凑上去应答几句。

    康恂行商走贾多年,也是心思灵活之人,转念便想到更多。贺苗这个人虽然平时有些贪财,但也绝非不明利害,精明得很,不该沾手的绝对不沾。他不会不明白薛家家势的兴旺,却还亲自将薛强送到马市里来,除了想要痛宰一刀之外,只怕当中还有别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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