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衣冠正伦
之后石勒无论
第1297章 大军入营
七月中,潼关王师万余精兵在督护李炳率领之下,过河北上,进入蒲坂接替河东军府负责河东地区的镇戍事宜。
此时,有关于关中人马调度、王师各路集结,北上抵御南侵的塞胡,此一类消息也已经在河东流传开来。毕竟河东商贾云集,甚至关中各类物货调度有一部分还需要这些商贾中财力雄厚者稍作分担,消息自然也就难以保持隐秘。
只是,河东军府将士居然也在这一次的应征调集序列中,倒让许多人颇感吃惊。更甚至于,有的对讯息不乏迟钝的人居然到此刻才知道河东居然还有军府存在。
河东军府实在是乏甚存在感,成立以来便一直乏甚事迹流传于外,再加上河东虽然政令有别行台其他区域,但毕竟也遵循一个基本的军政分离的界限,河东商事鼎盛,军务方面与商事还是有着很大隔阂的。
许多人只知潼关重兵屯守,河东自然也在其保护之下,不知河东居然也有两万多众的军府将士镇戍此中,倒也不算多么稀奇之事。
由这一点也能看出,王师过往这些年所树立起来那种战无不胜的强大形象,早已经是深入人心。要知道距离河东一步之遥的平阳,可都还没有收复过来,仍在羯国余寇石生手中。
但就算是这样,河东仍然在短短几年时间内成为商贾云集的中心,可见时流哪怕并不宣诸于口,但是对于王师有力量保护他们的人身、财产的安全,都是充满了信心,不做怀疑。而这份信心,同样也是一笔珍贵的财富。
潼关王师北行这一日,河东沿河一片码头、仓邸之间,也是时流云集,翘首以望,聚满了前来瞻仰王师威荣的乡众客贾。
横阔的大河上,河水有些黄浊,在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宛如一条横陈的苍龙。开阔的水面上,王师大舰巨帆很快就出现在众人视野中,哪怕距离还很远,但却已经有一股肃杀气息扑面而来。
空间上的巨大,最能给人以压迫与威慑。所以尽管庞大的战舰单纯从性价比角度而言,并不算是性价比最高的战船,但凡稍具实力者,往往都要费劲心思打造一些。
像是早年石虎南征,将士不耐水战,仍在洛阳建造起数艘大舰,结果却一直没有派上战场,直接就搁浅于颖水中游,最后被王师所缴获并拆除。因为实在建造不得法,只有回收用材转用别处。
潼关虽然并不以水军为主体战力,但也保留有数艘大舰,今天整可用来运兵。大舰左右两翼,并驶着数十艘斗舰战船,船身吃水极深,看得出载满了军众并器械。船到河中,岸上已经到处都响起了欢呼威武的喝彩声,可见对王师入驻此境报以十足的热情。
王师的船队,并没有在外侧这些码头处多作停留,饶河而过,便径直向北而去,直接进入蒲坂的大营码头。巨舰挤占空间太大,直接停泊在河中靠岸的位置,而后军士们便开始次第下船,用艨艟、舢板等换乘上岸,井然有序的入驻已经被腾空出来的大营。
河东军府一众人等,自薛涛以降,俱都长立于码头上,眼看着王师部伍入营,心情不乏复杂,心知自此之后,乡土便不会他们所专据。而他们在不久之后,便也将要离开乡土,负担着行台的使命,播威远乡,心中既有向往,也有几分彷徨。
从目下的态势而言,河东军府将士暂时还不足远行。毕竟是深及部伍的大换血,想要让府兵们再接受并且服从那些新的兵长,也还需要一定的时间。依照目前的进度来说,能够赶在八月结束之前离境奔赴战场,已经算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不过潼关王师想要完全接手河东防务,也是需要一定的时间。虽然河东军府整体上的秩序和战斗力不算出色,但却胜在对乡土的熟悉,能够有效遏止住北面的贼寇流窜入境。而对河东乡土的熟悉,却非潼关王师所长,所以之后一段时间,还是需要这些军府将士们的配合。
河东北侧便是平阳,旧年屠各汉国的都城所在,如今还在羯国石生控制中。往年屠各刘氏为了加强统治,打压晋人势力的反扑,多招引氐羌包括塞胡等胡众,安置在都城平阳周边作为藩篱。
如今汉国早已经覆灭,这些胡虏其中也有相当一部分被石生招引整编成为义从,随之继续北退前往太原。而剩下的这些杂胡,则就生机没有着落,又乏于政令协同的管束,便靠流窜劫掠为生。
特别是随着最近几年河东地区的元气恢复且商事兴旺,也都引得那些胡虏贼寇垂涎至极,多有侵略。而河东要保持商事氛围,便必须要杜绝匪患的不断侵扰,具体的损失还是次要的,若因此而令得人心惊悸不安,商贾裹足不至,则就罪莫大焉。
从这一点而言,过去几年河东府兵们在这方面也是完成的不错,没有让北侧的胡寇影响到河东的经营建设,所以也并非一无是处。而这当然也是得益于他们土生土长于此,对河东各种山川路径了如指掌,兼又有两侧境域之间的乡户可以采风报信。
薛涛倒是有几分担心,王师接掌河东军务确是大势所趋,但在没有了这种乡声通传的便利,不知李炳又会怎么做。
当然他也只是一想,每一位统兵大将做事都自有其风格,李炳虽然年纪不算大,但却是从血战中杀出的赫赫
第1298章 平阳贼踪
虽然对于之后的河东防戍早有成竹定计在胸,但李炳也并没有在入境之后便即刻发动起来。如今的河东,作为勾连盘活整个西线战略的枢纽要地,情况就会变得复杂,要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影响,特别是在细节上要有一个十足的把握做到极致。
之后的几天时间里,李炳也并没有留在蒲坂大营,离营而出直往河东更内部的项背之地进行巡视。
薛涛因为要忙于河东军府整编的问题,抽不出身来亲自相陪,便安排一名军府将主、同时也是他的族弟薛良陪同前往。
至于河东太守府方面,太守柳仕对于李炳的到来也不敢怠慢,虽然文武不相统御,可是李炳之后的军事行动对于河东的整体气氛还是有着很大的影响,彼此间也需要进行充分的沟通,便派遣郡府主簿马行之出面陪同李炳,同时将太守府一些诉求详作倾诉。
河东与平阳之间,其西以汾水为界,在南则就是河东薛氏乡籍所在的汾阴,在北则是平阳郡皮氏县。两地之间台塬相接,而汾阴也可以说是河东的北大门。
由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汾阴薛氏在旧年的河东乡土秩序中是颇受排挤的。汾阴虽然地在汾、河交汇所在,但言及津要之处,却远不及下游的风陵渡等大渡口。黄河上游横流直切龙门壶口而下,两侧除了山岭、高塬之外,还有着大片的滩涂,这都制约了津渡的发展。
自汾阴再往南是一片山峦丘陵,往东同样有稷山横阻,翻过这两片山岭,才是河东真正精华所在的腹心,河东裴氏乡土所在的闻喜、卫氏乡土所在的安邑俱在其东,河东柳氏所在的解县则在其南,独独将汾阴定在了西北的角落。
如果不是因为有着汾水这一条天然的界限,汾阴划入平阳郡看起来倒是比较合适,与河东薛氏旧年在乡土尴尬处境倒是不乏类似。
至于河东的东境,则有王屋山作为屏障。所谓山河表里,从大的角度去做类比,河东这一地地势倒与整个并州不乏类似,拥山环水,据势而险。
薛良作为向导,倒也非常的热心,引领李炳等一众人先投自家所在的汾阴坞壁而去。薛氏坞筑在高塬上,由此下望,西可见波涛滚滚的大河龙门,东则是峰岭起伏的稷山山脉,山水之险,表现得可谓是淋漓尽致。
“旧年兵祸连绵,常有胡骑途经于此呼啸往来。我家既居此境,当有保乡重任,胡蹄残暴,乡徒负艰,得成此坞,活民无算啊……”
站在自家坞壁城头,薛良讲到这里,脸上也是难掩自豪之色,再想到之后便要抛下乡土这些根基,心中也有几分不舍。
李炳迎风而立,闻言后也是微微颔首。他对薛涛认同不认同还在其次,但薛氏负艰孤立于乡土尚能全于节义,也的确是令人钦佩。
而且其家所谓节义还非是远遁祸乱之外的荒僻之境,乡境向北一水之隔便是屠各汉赵的王庭所在,可以说是扎在汉赵眼皮底下的一根刺,能够存在下来,实在是不容易。
如今的薛氏坞还是薛氏族人聚居所在,知晓李炳身份后,望向他们一行人的眼神都有几分不善。这也是人之常情,任谁眼望着生长于斯、苦心经营的乡土家业将要被旁人所接手,也是难有什么豁达之想。
李炳对此倒也不甚在意,薛家主要族人之后肯定都要跟随薛涛离乡,剩下的一些家眷并旁支族人也要另择地境安置,但这都是河东太守府需要考虑的事情,而他只负责接收汾阴的坞壁并一系列防事。
汾水乃是黄河中游的重要支流,但是在平阳与河东之间的这一段河水,水况特别是通航条件却实在算不上好,叉流如蛛网,更兼滩淤众多。眼下还是大河汛期,由高处向下望去,处处河淤泛滥,难有平实的道路可供通行。
“旧年刘贼据于平阳,频有四边用事,当于汾水津要,因是也大作营设,但却不得于法……”
薛良苦笑着向李炳讲解此境何以如此,早年汉赵盘踞平阳,无论是西入关中还是南下河洛,汾水都是重要的漕济要道。
这些胡虏也颇有几分人定胜天的豪迈气概,对于河道的运用可谓是想一出是一出。
比如旧年刘曜攻打关中,便打注意要在汾、河交汇处大设津渡,又因交汇所在河漕泛滥、改造不易,竟然突发奇想要从塬上引流入河以绕开河漕滩涂,投用苦役近十万众,挖是挖开了,但却接连两年的大旱,挖出的河渠俱都堆填了尸骨也没能派上用场。
类似根本不通水文地理的营建数不胜数,别说没能将汾水战略价值完全挖掘出来,甚至就连原本勾连晋中的漕运能力都大为削弱。如此一番的破坏,倒是在河东与平阳之间架设起一片不足通行的隔离带。之后羯贼石生溃逃走入平阳,特别随着河东入于行台统治,其人怯于南面来攻,更加扩大这种障碍。
但这所谓的隔离,也只是针对大军开拔而言。对于熟悉乡境道途的本地乡民而言,还是能够找到一些通行小道的。而目下河东的匪患,也主要是来自于此。
旧年汉赵将大量边胡内迁将之安置在平阳周边以为藩篱屏障,之后随着汉国的崩溃,虽然也被掳掠、离散众多,但剩下的那些胡卒没有了势力、秩序的约束,则就各自流散乡野,聚众为寇。
“此境匪寇,大大小小足有数十股之多,各拥人众上千、几十不等,如狐鼠奔窜,实在难于剿抚。目下也只能乡民结寨联保,互为援应……”
离开薛氏坞,众人沿汾水继续向东行。这一段地势较为复杂,北侧是枝蔓横生的荒芜滩涂,看起来郁郁青葱之处,底下很有可能便是能将人马深陷的腐烂沼泽。南侧则是高低起伏的稷山,山野之间密林厚铺,甚至都没有道路的存在。
类似的路途,绵延几十里,从宏观角度来看,倒是算不上长,但若想完全防守起来,投入几万人只怕都力有不逮。一旦有一些漏洞为贼寇所趁而流窜进入河东之境,所造成的动荡便可大可小。
李炳一路行来,听着薛良的介绍,并不热衷于发表意见。沿途偶尔也遇到一些分布在荒野中的村邑,那些村邑规模并不大,多的几十户,少的三五户人家都有。
此境不同于河东沿河之繁荣富庶,可谓是人迹罕至,那些乡民们在看到这一行数百甲士行来,一个个俱都显得惊悸无比,更有甚者则连草庐篱门都不顾,抱起儿女便直往密林奔去,可见是分外抵触与外界任何形式的接触。
看到这一幕,李炳才隐有触动,示意转行进入那些村邑观察一番。村邑设置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一应用度也都取于自然,充满了原始气息,里面杂乱抛撒着一些樵采渔猎的收获,或是在屋舍周围开辟一片不大的土地,生长着一些稀稀
第1299章 过境杀贼
汾阴高塬上的薛氏坞,原本薛氏的族人并部曲早已经悉数遣出,南下安置在蒲坂周边,或是直接渡河前往河洛。
王师驻入此中,也并不显得空旷,尤其此境已经有了物货云集的迹象,原本薛氏部曲居住的屋舍也都被打通或推倒,用于安置即将入境的来自冯翊的众多胡卒役力。
薛涛此刻站在坞壁城头,心中倒是没有多少乡业易主的悲凉感,只是满心焦灼,望向北方苍茫的原野。在他身后,除了几名河东军府的部将之外,还有李炳麾下的几名将官。
李炳渡汾北上已经过去了好几天的时间,但却仍未有声讯传来。特别具其部属所言,其人所率不过三百余众,若仅仅只是打探观望,这些人数倒也足够,但是由于李炳亲自前往,稍有闪失便难以收场,不免让薛涛忧愁不已。
眼下他还未离境远行,李炳还算是他的上司,就算心中有什么困扰感想,薛涛也不便宣之于口,只能按捺于心底。
“府兵北行入营事宜,安排妥当没有”
夕阳再次西垂,不知不觉一天的时间又过去了,薛涛眉头紧锁,一边步下城头一边转首望向身后的薛良沉声问道。
眼下他也实在难以评价李炳大肆宣扬军事的行为到底是莽撞还是急智,但眼下既然自己还在郡中,河东又是他乡土所系,自然也不能侧身事外、坐视不理,所以便又将刚刚撤离各境、集结整编的河东府兵再次投用于战线,用于充实河东王师所兼顾不到的地方。
平阳贼寇本身并不强大,否则石生不至于在河东渐稳的情况下怯于势力倾斜而继续北撤,但是这些匪寇的流动性极高,才是最让人头疼的地方。
早前边线换防、漏洞难免,这些匪寇已经骚动不只,频频为乱,活跃得很,如今得知王师将要大动的消息,可以想见必然已经有了将要集结的迹象。
这几天的思量权衡,薛涛也能大体想明白李炳的行事逻辑,相对于河东府兵深谙乡境各边虚实,来自潼关的王师是没有这些优势的,兼之兵力本就不足分散到漫长的防线上将境域守护得水泼不透。
但潼关王师的战斗力要远远强过河东的府兵,分戍剿防大材小用,不如抓住核心、一举击破,先干掉平阳贼寇的根基核心所在,剩下那些余寇再配合郡兵乡勇继续扫荡剿抚。
这思路不能说是错,但原本存在的问题却还依然存在,汾水积淤泛滥,大部军队难以通行,这是制约王师北进的重要原因。想要大举用兵,最稳妥的做法还是穿过稷山,从汾水东侧北上攻入平阳。
兵力不足,是制约这一战法的重要原因。此前薛涛所以不用,还是因为一旦大举出兵,则就难免汾阴会受到侵扰,甚至于危及河东腹心,即便倾巢而出,一举收复了平阳,功过未必能够相抵。
更何况平阳之后还有太原,太原的石生经过这几年的休养,实力也恢复许多,势必不会坐望南面的平阳藩篱失守,一旦河东王师有大规模的举动,其人肯定会遣部南来助战,战事很有可能就此一路持续下去,不知何时能够结束。
薛良上前一步,将府兵归营的情况详细交代一番,眼见薛涛眉宇之间愁色萦绕,便又说道:“李将军乃是司州西域督将,他既然用兵施略,肯定也是得于大将军首肯。咱们河东府兵在境,本就有辅助为战的职责,即便因此贻误早前调令,也是情有可原……”
不同于薛涛的忧愁,河东府兵的兵长们对于李炳如此大动干戈的举动反而多有乐见,平阳贼迹如何,他们最清楚,一旦开启全面战端,战线会很快扩大开来,短期之内未必能够从容剿定,河东府兵填入战线是必然的。
如果河东本境发生战事,府兵们就地留戍是一个必然的选择,那也就不必急于奔赴陕北。如果战事再有什么拖延、反复,陕北作战已经有了一个结果,那么之后可能都不必再离境远征。能够留在乡土,对于他们这些河东府兵而言自然是一个让他们满意的结果。
对于薛良的劝告,薛涛并不答话,只是继续叮嘱道:“部伍虽然散出,但整编事宜也不可停顿,趁此稍作磨合,不可废于前功。”
他之所以忧愁,还是在于心知河东府兵离境作战已成定局,即便眼下不往陕北,之后也可能调往山东。相对于陕北南来的塞胡,山东的羯国石虎才是真正的强敌。
薛涛倒不是怯战,从决定率领乡徒归化入治那一刻,他便一直有着血战沙场、回报大将军知遇之恩的觉悟,可是之后外用的地点如果从陕北改到了山东,对手也从塞胡改成了羯国石虎之后,难度自然不同,河东府兵少于大战磨砺,骤然负此重任,祸福如何实在难测。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