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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衣冠正伦

    当然,现在这个数目已经不甚准确,启泰六年的时候,洛阳城仍然还没有营建完毕,规划中最起码有三分之一的坊区还处于闲置或者在建状态。

    启泰七年的下半年,虽然黄河下游有大规模的战事发生,但主要的动员还是集中在青、兖、徐三州之间,对于洛阳的经营与发展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

    而启泰七年又是行台省裁事务的一年,随着大将军西巡长安,对于关中的全力复建告一段落,虽然紧接着又有陕北战事展开,但那主要还是由各路军府参与,此前派往长安的许多民户役力则开始大规模回撤洛阳。

    再加上数年前西征关中之际,所收抚的众多苦役,他们以力偿罪,在经过数年的劳作之后,也开始渐渐的放免入籍,主要的落籍地点便是洛阳。

    所以尽管距离上一次的普查距离并不算太远,但如今洛阳在籍民户却有了非常大幅度的增加,如今保守估计,洛阳城居民起码已经达到六万户之多。

    六万户的民众,哪怕只是以最保守的五口之家来估算,洛阳城的居民,也已经超过了三十万之多。同样的,这也并不包括那些在役、在军的卒力。

    跟史上一些盛世都邑人口相比,洛阳城的三十万人口并不算太出色。但如今的行台,还没有收尽故土、远谈不上大一统,且正式的大规模营建还是在启泰改元之后,期间行台还在全力推行西线战略,到如今,已经将江东的建康城远远甩在了身后。

    洛阳能够在短短数年内拥有这么大的规模,主要还是大将军在定乱关中、确立朝内第一人的地位后,同时也确定了兴治思路,那就是全力推动区域中心节点的建设,以这些大邑作为节点构建网络,达到提领区域的效果。

    因是过去这几年的时间里,不独洛阳发展迅猛,另有江东的余杭、淮南的广陵、淮北的彭城以及襄阳、江陵、豫章等地,俱都有着不同程度的进益。

    将人力、物力集中于区域节点上,不独独能够大幅度提升各种资源调度、配给的效率,更重要的则是能够大幅度的降低行政管理上的成本。

    虽然行台过去这些年,也一直在培养庶务、吏事人才,并且配合以甲兵归耕、入治乡里,但若泛及所有在治区域,还并不能达到完全取代乡里豪宗的地步。

    过于放任人力、物力分散乡野,这些土豪宗门仍有大片的荫庇空间。眼下的行台仍是军事为重,并没有太多的精力建设覆及乡野的监管系统,这种策略也是暂取权宜。

    而在这些民众聚集的区域大邑中,也都遍设州学、郡学,储备相关人才。等到军事上的压力缓解下来,四边安定之后,便可以推动轰轰烈烈的生民归乡,以决堤之势冲击各地乡野仍然存留的宗户乡势秩序。

    不过就算有着行台的政令督导,洛阳城发展到如今的规模,也已经暂时达到了一个临界点。在大的局势没有发生剧烈变革之前,很难再作进一步的提升。

    如今的整个河洛地区,所有民屯户耕都要用来维持如今洛阳城的规模。就算是这样还稍显不足,还需要来自豫南几郡的补充。

    但是这种资源聚集的好处也是极大,大将军在十月中返回洛阳,正式下达征发军令准备明年向河北发起总攻。临近年关时节,单单洛阳一地便已经动员起超过五万的民夫役力,向荥阳、河内等地派遣,为各路大军的集结先作铺设。

    所以此前年初大将军府向河北下达最后通牒所言的七月大军出动,也是颇有迷惑意味。等到来自江东的补充之后,五月时节,王师基本已经可以大举北进攻打羯国。

    就算物用方面还有一些勉强,但五月入夏之后,后路水运包括可以直接联通会稽的海运贯通,也能在九月、十月中完成第二轮的补充。

    因是眼下整个行台,无论文武,可以说是俱都磨刀霍霍、待宰豺狼。至于其他的事务,都要暂时放在一边。

    三月上巳节过后,辽地动乱的情况传回洛阳。因为去年的战事中,王师已经开始染指渤海、并且设立了沿海的据点,这大大缩短了与辽东传递消息的周期。

    得知这个消息后,沈哲子也是由衷喜悦,连连向众人感慨表示:“温弘祖才器壮成,直追其父,大事已可托付!”

    沈哲子所以喜悦,还不仅仅只在于辽地动荡会在之后的战事中给羯国造成多大的牵制。局势发展到如今这一步,王师北进的步伐绝不是偏处一隅的辽地能够影响到的。

    过去这几个月的时间里,河北局势又




1368 天命加眷
    从去年至今,何充去世已经不是第一桩大臣死讯。

    早在去年,谢裒、钟雅便相继去世,这两人虽然都不在行台任事,但他们各自的死也都给行台带来不同的困扰。

    首先谢裒的死,令得潼关镇将谢奕不得不去职丁忧,其职事暂由河东督将李炳代任。不过确定了今年五月便将要发动总攻羯国之后,也无暇关照太多人情,谢奕在丧居几个月之后,此前不久行台已经发出夺情诏令,着他前往荥阳统率豫州军府将士伺机而进。

    钟雅死前仍在中书令位置上,主持建康行台事务。虽然最近这几年,台城越来越被架空,但行台远在洛阳,本身也是事务繁劳,江东的政务、吏治等各方面的细节有时候不能及时兼顾到的话,也需要暂委建康的台城。

    过去这几年,钟雅与行台配合的很不错,其人并不恃权专擅,与前几任执政如庾亮、褚翜、诸葛恢等人都不太相同,对于沈氏南人典掌国务并没有那么大的抵触,当然这也是大势所决定,但钟雅本人能够审时度势,坐镇理定江东。

    这数年下来,沈哲子也是多承此惠,因是对于钟雅的去世,心里也多感悲伤,一比刘超哀荣,给予颇高追赠。

    钟雅死后,江东便没有了一个坐镇主持的人物,虽然还有国丈卫崇。但卫崇其人,好浮华,性清虚,座谈客而已,真正的事务实在指望不上。

    随着钟雅去世,也可以说是中兴旧人在时局中的影响彻底告一段落,如今南北无论内外,凡在其位者,都是随着沈氏这些年强势崛起而得于职事者。至于旧年话事者无论是越府旧人,又或者元帝一系的青徐故旧,虽不可说是荡然无存,但也已经微不可计。

    其实在钟雅死后,特别年前年后这一段时间,无论行台还是江东又冒出一股议尊风潮,这一次甚至包括天师道的宗教人士们都有参与,几番奏报言是大将军故乡武康多有祥瑞滋生,意思自然是不言而喻。朝野之中不乏声潮,热议大将军应该要再进一步了。

    甚至包括行台谢尚等人,都不乏讨论九锡规格,乃至于建言希望世子沈雒先回建康云云。

    沈哲子对尊位不是不贪,他心里也清楚这是一条必由之路,应取之际若是不取,未来道路只会越行越窄。但他也并未因此而失于方寸,类似的话题,几年前其实已经进行过一次,当时的沈哲子便已经有了颇为成熟的想法。

    现在旧事重提,他的态度还是一样,那就是底线决不可失。北伐所以大义在执,是承晋讨逆,在此之前,他如果逾越了,那就是以逆讨逆,不独不利于当下新秩序的确立,千百世后也将沦为笑柄,是一个很不好的表率。

    “羯亡之前,不可妄议!”

    近来这段时间,沈哲子也一再向亲信之众表态,神态不乏严肃,以免他们自作聪明的误以为自己是事到临头的拘泥,要搞什么三奉三让的把戏。在彻底干掉羯国之前,他绝不会作贪位失义之想。

    止住这股妖风之后,沈哲子也并没有再继续拎一个人于台城代替钟雅,一方面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另一方面则是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钟雅所以能在此位,主要还是给南北时流一个缓冲与接受的时间。过去这几年,行台的权威已经越来越稳固,还要在江东强立一个所谓的台城执政,已经是多此一举。

    而且人的想法总是因于际遇而有所改变,新的人选没有经历过早前江东种种政斗之惨烈、以及给世道带来的巨大伤害,便不会拥有钟雅那种痛定思痛的恭谨。一旦大位骤得,难免浮想联翩,这是给行台树立麻烦。

    甚至于钟雅死后,沈哲子觉得已经没有再保留台城的必要,因是他委任王述为光禄勋返归建康,主持皇帝迁都事宜,将皇统正式迁入洛阳。这个过程很漫长,一两年时间未必做得完,但是台城宫寺官署逐步撤销,各种职能归入行台,已经开始在进行。

    至于建康政务方面,老爹沈充需要避嫌,沈哲子便任命二叔沈克担任京兆尹。这个任命稍有一些不合理,因为沈克旧年一直在主管沈家的商事,虽然也有官爵在身,但却都是一些虚职,骤加首郡太守,跨度有点大。

    而这桩任命,便是沈哲子对此前议尊风潮的一种侧面回应。自此之后,江东便成了沈家的自留地,需要绝对掌控。当然之后又任命卫崇为扬州刺史,则就是将这一意图再加一层包裹,不至于显得咄咄逼人。

    总得来说,有老爹留守江东,再加上过往多年的经营,江东局面纵有变化,也都是在朝好的方面发展,并不会给行台带来实际的干扰。

    话说回来,有的时候沈哲子都不得不信一些玄理。首先他能来到这个世界,便是一个最大的玄虚,当然这并不足动摇他多年养成唯物主义的观点,执迷于鬼神事务。

    还有一点玄虚则就是,如今南北虽然新旧更



1369 新婿登门
    这一天,大将军特意抽出小半天的时间,早早便处理完公务并延后几翅面,距离天黑还有一个多时辰的时候便离开行台,返回府邸。

    这也是因为家门有喜,他的幼妹沈琰今日归宁回府。其实也不能算正式的归宁礼,因为这一巢事早在去年秋里便已经完成。

    当时台城的钟雅去世未久,老爹沈充还须坐镇江东,不可轻离,因是只能返回江东成于礼数。沈哲子这个兄长便干脆缺席,如今新婚燕尔的夫妻刚刚自江东返回洛阳,若还不出面见上一见,那就太不近人情了。

    沈氏嫡女出嫁,放在时局中也是一桩不大不小的事务,此前几年时间里,也是不乏风波。事情拖了几年,总算有了定论,也算了却时流人家一桩心事。至于成姻的对象,则是远雍州刺史桓宣的族子桓伊。

    对于这一桩婚事,沈哲子和老爹沈充也都比较满意。沈哲子这一代的沈家男男女女,因为家门正在一个高速攀升的阶段,不愤攀名门,多多少少都有一些遗憾。哪怕是沈哲子,他虽然与兴男公主素来夫妻和睦,但以如今沈家这样一个势位,落在旁人眼中还是觉得有些尴尬。

    之后这些年,沈家婚嫁事宜已经不必再怀太强的目的性,倒有几分随性∝别是沈琰这个酗子,生人之际家门便已经雄姿流露,到如今反而是沈家自己需要担心旁人目的性太强而不敢轻易约许。

    谯国銍县桓氏,门楣不算太高,但也不是完全的伧户,特别是近年来因为桓宣的关系,势位也渐趋显赫。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对于桓伊这个年轻人,沈哲子比较满意,其人学成于馨士馆,虽然还没有历事磨练,但才器大有可观,也是之后行太要重点培养的后进垮。

    在离开行台之际,沈哲子专程绕道去看望了一下桓宣。

    桓宣去年卸任雍州刺史,归洛执掌胜武军,如今已经开始全面接手事务,自然也在行台坐署,原奋武军胡润,则已经东去接替李闳担任兖州刺史。

    李闳年事渐高,已经不太适宜戎马出行,特别年中时将要大进河北,军事任务更加繁重。戎马大半生,却不能参加这最后意义重大的一战,于李闳而言,也是一桩遗憾,不过他也不必担心后继无人,其子李炳如今已是大将军麾下少壮代表人物,兼领河东、潼关等洛阳西线重防。

    见大将军驾临,桓宣也是颇为高兴,亲自起身相迎,彼此寒暄一番。对于自家能与沈氏结亲,桓宣心里也颇为高兴。这份喜悦也并非全是出自趋炎附势,他本不是行台嫡系旧从,能够与大将军建立这样一层亲密,对于他早年从襄阳带出的旧部完全融入行台部伍也有颇大好处。

    续未久,沈哲子便起身告辞。胜武军也在之后出征的序列中,桓宣同样事务繁忙,因此并未远出相送。

    眼下大将军府前,已是宾客盈门,甚至就连坊外长街上都多有时流盘桓,不乏人寄望于能够途逢大将军,趁机彰显才学而得于青睐。

    随着行台治土越来越广阔,此一类入洛谋求晋身机会的四边时流也越来越多,已经并不独限一地。虽然行台下属也有许多选拔人才的渠道,但求于捷径也是人之抽,即便不能得于欣赏,能够远瞻一睹大将军风采也是不虚此行。

    不过这些人注定要失望了,大将军往来行台与府郛间自有专门的途径,根本不会长街漫行。这倒不是沈哲子脱离群众,一则可以降低警卫压力,二来他连见自家新婿子都要提前几天就调整事务,也实在没有时间浪费在归家途中。

    寒士之中不乏美玉材质,这一点沈哲子是深知,但也没有泛滥到长街上就俯拾皆是。而且如今他就算偶然发现什么野中遗贤,也不会直接就予以衙,还是要通过行台的选才途径,以此来推动这些途径更加的深入人心。

    当沈哲子由侧门入府,早有一众家人们于此等候。新结谊的妹婿桓伊自在此中,由沈玖、沈屹等几个兄弟陪同。

    眼见大将军行入,桓伊也忙不迭趋行上前便要见礼,便被沈哲子摆手止住:“家门之内,不必拘礼。倒是我,常有俗务缠身,因是怠慢,还要请叔夏见谅。”

    桓伊连忙摆手道是怎么会,他们这一代的时流少进乃是在大将军诸多雄壮事迹耳濡目染下长大,更兼出身馨士馆,对大将军敬慕自然更增几分。

    且桓伊虽然不曾外派任事,早前也通过行台考选为秘书郎,虽然还不能接触真正机密,但也多多少少了解行台的繁忙快节奏,更不会在这种新上过分着眼。

    “我家这一位新客,可是馆院广才之翘楚。能与同席论谊,可是你们的荣幸,你们这些浅才少流可不要自惭庸劣,便怯于请教。”

    沈哲子上前执赘伊的手,转而对沈玖等几个少弟说道。他们眼下仍在馆院受业,算起来也真是桓伊的效弟们。

    沈家江东大族,虽然早年经历过一持宗风波,但之后又有东西两宗的合流,况且沈充这一支势大已经天下皆知,因是族人规模也是大涨。

    随着行台的权威越来越坚实



1370 玉树成荫
    时下并非后世礼教严谨到古板苛刻的年代,妇人特别是一家之正妻,是与家门主君有着相对平等的地位。

    妆奁多寡,其实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标准。但哪怕是民间寒素门户,一旦是正礼大婚的亲事,往往也都要竭尽所能为自家出嫁的女子准备一份嫁妆。而这份嫁妆,是完完全全属于妇人自身所有,可以传及子女,无论夫家还是母家都不可随意侵占。

    所以这个时代,妇人的社会地位是有着独立的经济能力为基础。这样一个家庭伦理观念,已经贴近沈哲子所来的那个时代。

    后世论及前代所谓妒妇云云,那已经是将妇人物化看作一个附属品,不该有独立的人格,但其实魏晋之际,很多后世看来妒妇的行为,并非男女情事又或恃宠而骄,而是在捍卫自己作为家门主妇的权力。特别是那种别室藏娇的行为,主妇追打上门是要比后世捉小三还要正义的举动。

    经济基础决定社会地位,这在很多时候都是通行的。沈家未必有籍此强压亲家的意思,但却是实实在在给桓家出了一个大难题。

    銍县桓氏既非巨室,也非名门,能够与沈氏结亲已经颇惹非议,如果在这件事情上再被强压一头,桓氏沦为世道笑柄已经可见。

    在那段时间里,桓伊也真是深刻感受到许多馨士馆不曾教授、经义也未涉及的人间困事。沈家的小娘子,他是由衷的心仪,而能够成为大将军的妹婿,大凡出身馆院者相信没有人会拒绝。

    但就算是两情相悦,两家也都认可这门婚事,当世道标准所带来的巨大差距摆在眼前时,也真是让人一筹莫展。

    就算桓宣提前归洛,他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法子,解决的办法很简单,那就是桓家一定要准备足够相匹配这一份妆奁的礼仪,最起码不能相差悬殊。简而言之,那就是钱。

    虽然桓伊并不是桓宣自己的儿子,但这桩婚事却是整个家门一个契机,自然也要有力出力,有钱出钱。可是桓宣虽然位高权重,但早年在襄阳是废土重建,之后在关中又是事务繁忙,且不说他根本不是一个贪鄙之人,就算是也根本没有供他大肆敛财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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