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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衣冠正伦

    一旦确定了这一情况,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内贼究竟是何人意图是什么又怎么能够这么轻易的接近主上

    结合国中近日随着新年大典渐渐逼近,信都局面看似平稳实则暗潮涌动,特别是一些有关西面的军情风传,俱都让人有不寒而栗、毛骨悚然的感觉!

    相对于那些几乎没有兵权在手的文臣们,这些武将各自本身便有着更加强烈的诉求并危机感,哪怕是再狂妄凶横之人,此刻也都不敢恣意出头,避免过于引人注意。

    但是不敢出头,并不意味着他们对此就没有了好奇。事实上,他们比任何人都要急切想知内情种种。不过眼下中军控制现场,一副六亲不认,随时都要亮出屠刀的架势,也实在让人不敢有什么过激的行为。

    羯国目下的军伍编制中,内六军中的中军绝对是主上第一心腹部伍。其军将主便由主上目下诸子之中最年长的武邑王石鉴担任,军中将校兵长无一不是身经百战的悍勇宿将,甚至不乏追从年久的潜邸故人,而兵众也都是百里挑一、敢于冲锋陷阵的精兵之选。

    中军唯奉主上命令,余者众将无论权位多高、全都没有权力调度其军,而对主上的忠心也是无可置疑。这样的军伍防守




1441 朕不负卿
    随着夜幕降临,羯主石虎目下所居营帐内外已是灯火通明。白天里内外警戒非但没有松懈,反而又加强几分。

    此处虽然士伍攒聚,但却少有声响发出,哪怕是职事所在,不得不出出入入的将士,都极力将脚步放到最轻。纵然有什么军令传达,也多耳语相授,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这座营帐乃是龙腾军中军大帐所在,从外面看去不过只是规模稍显宏大的一处营帐,但在营帐之下的内里,却有一座坚石砌成、前后三间的阁室。哪怕是石虎最为亲信的中军将士,也只能停留在营帐内的空间,石室内则只有羯主一人,甚至就连中军将主石鉴,眼下也只是谨守石室外听命。

    祖青是一名中军军主,目下也全副武装默立于厅室之外。不同于其他问询赶来拱卫的中军将士,他从昨日主上离开禁苑之后便统兵拱卫,对于发生在龙腾军营的刺杀,自然也是亲眼见证。

    至于这场所谓的刺杀,不过只是主上石虎在将要离开龙腾军营之际,营内某处突然窜起浓烟。作为跟随石虎身畔的禁卫将领,祖青还未就此作出什么判断,部下中便有人呼喝遭遇刺杀,而后一群军士便闹哄哄的拱卫主上返回此处。

    之后祖青又奉命前往起火地点警戒巡察,发现仅仅只是一处马厩中存放马料的仓储失火。当他到达的时候,火势也已经被控制住。而后便又接到主上的军令,要将异变附近所有龙腾军将士监押控制起来。

    当忙完这些,再返回此处的时候,祖青才发现中军主力早已至此,而且已经完全控制住了龙腾军营,而这一场意外也被定性成为针对主上的一次刺杀。

    一直到目前为止,祖青都还没有见到主上石虎,即便有什么军令传达,也都由将主武邑王石鉴转述。

    此刻祖青心内同样忐忑无比,心内对这一次事件充满疑窦并惶恐。

    首先可以确定这是一场有预谋、人为制造的意外,军营之中难免意外,但若是发生在主上石虎巡察途中,且造成非常恶劣影响,那龙腾军这些将领兵长纯粹是活腻了。

    而且,营中所发生的这场意外,哪怕是祖青亲历经过,也完全找不到有丝毫针对石虎安全的迹象,为何就笃言认定乃是针对石虎的一次刺杀

    还有,中军主力赶来实在太快了,快的违背常理。虽然内六军驻地都在信都城中,但是中军所在禁苑距离龙腾军驻地也有数里,而祖青仅仅只是前往查探马厩并顺势控制住马厩附近龙腾军将士,前后耗时甚至不足一刻钟,返回时中军已经控制了这一处营地。

    如此迅速、异乎常理的反应,只能说明中军主事者早已经知道龙腾军营内将有意外发生,而且随时都在等待意外的发生。换言之这场意外,只会是人为操控的一个手段。而中军的调度唯奉主上一人命令,那么这一次事件背后操控者自然只会是主上石虎了。

    此刻祖青心中最大的惶恐,那就是他同样乃是中军将领,可是对于这件事由头到尾都不知情!既不知主上为何策划这一次的事件,又不知意图何在,更不知负责具体执行的是何人。

    一无所知,由此便带来极大的惶恐,若非此刻身在悍卒环绕的营帐中,只怕早被心中的恐惧折磨得将要爆发出来!

    如此煎熬不知持续多久,一名随驾宫人悄无声息自帐内石室中行出,向着武邑王石鉴耳语一番,石鉴一边倾听一边微微颔首,同时视线不断在帐内中军诸将身上巡弋而过。

    宫人传达完命令后便又悄无声息的退入石室,而石鉴则率领身后十数名中军士卒阔步行出大帐。又过了将近半个时辰,石鉴才匆匆返回,在行过帐内众人时,一股很明显的血腥气息自石鉴身上弥漫开来,令得帐内人众更加心悸不已。

    石鉴直接进入了室中,又过片刻便再次行出,面无表情的点了在场几名将领的名字,示意他们入内,其中就包括祖青。

    祖青等人听到命令,心中不免又是一震,不知迎接他们的将会是什么。但无论如何,只要能够见到主上,这样令人几欲抓狂的折磨总能告一段落。

    石室中同样灯火通明,最外面一间乃是二十多名体态魁梧、各持凶兵的羯卒。待到祖青等人行入进来,便被勒令交出佩刀、佩剑等武器,同时有人上前仔细搜身,然后才被依次放入其中。

    这些士卒们动作不乏粗暴,态度也非常的不客气。若是换了另一个时间,祖青等中军将领们自然不会忍耐,可是现在这种局面看来,很明显室内这些人较之他们还要更得主上信任,自然也都不敢有什么异动。

    接受检查的同时,被唤入的将领们依次进入更内里的石室,祖青则排在第三个进入其中。

    他迈步行入石室后,昏暗的视线顿时令他视野陷入黑暗中,又过片刻才勉强恢复些许视力,模糊看到屏风后有一人影端坐,当即跪拜道:“末将祖青,参见主上!”

    “青奴啊,好!你没有辜负朕的信任,上前听命。”

    屏风后传来羯主石虎稍显疲惫沙哑的声音,祖青闻言后便小心翼翼膝行上前,刚刚绕过屏风,便见主上石虎正双眼灼灼望着他,眸中既有一丝欣慰,又闪烁着凶恶目光,整个人仿佛一头负伤的凶兽随时将要反扑,令人更加心悸。

    不待祖青开口,石虎便又冷声道:“国中有奸人,将要加害朕。青奴,敢不敢领旨锄奸”

     



1442 栅中困虎
    龙腾军大帐中,羯主石虎仍在不断召见将领,而且已经不再独限于中军将领。

    这些受到主上召见的将领们,大多是羯国目下后起少壮的青年将领,而且还有一个比较类似的特点,那就是这些将领们都没有什么强硬的宗族出身。

    而这些将领们在受到主上召见完毕之后,或是返回各自部伍,或是转向旁处,没有一个人当众宣扬主上因何召见他们,又吩咐给他们怎样的指令,仿佛根本就没有这件事发生。

    如是一直持续到深夜时分,龙腾军营外等候消息的人越聚越多。为了避免这些情绪动荡激烈的臣民们聚集在一起发生什么意外,负责防守龙腾军营的中军也派出一部分将士行出来维持秩序。

    能够聚集于此的时流,自然不是什么寻常寒庶,心中的焦躁惶恐已经将他们的耐心消磨殆尽,甚至于就连最初得讯时的恐惧都渐有回落,取而代之的则是含义复杂的愤懑,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鼓噪吵闹起来。

    中军将士作为主上嫡系,在大多数时候都可保持强横倨傲的姿态,可是现在聚集在大营外的无一不是权贵重臣。

    当这些人真的开始吵闹乃至于试图冲击营禁,他们一时间也陷入了被动,虽然还在阻止这些人进入营中,但是姿态已经不如最开始那样坚决,特别甚至有人直接指摘他们这些凶兵悍将意图把持、幽禁君王,那副凶神恶煞、将要以命相搏的模样,更让他们渐渐变得忐忑起来。

    最后还是中军将主、武邑王石鉴亲自至此,厉色传达主上口谕,才让这些人又变得安分下来。不过在看到营外人满为患,那些闻讯赶来的权贵官员包括他们各自仆役、部曲几近数千之众,石鉴眉头也是微微皱起,忧心忡忡的返回大帐中。

    趁着入内叩见暂告段落,石鉴便趋行进入厅室中,一俟步入室中便说道:“父皇,营外所聚人众太多,恐有不测,是否让中军将士出营……”

    “他们愿意漏夜饮风,由得他们!”

    不待石鉴讲完,石虎便语调阴鸷说道:“狗贼,一群狗贼!朕不愿喧闹过甚,倒滋长他们各自奸邪胆量,统统该死!该死……”

    语气虽然仍是凶厉,但也透出一股疲乏。

    尽管心中不愿承认,但石虎也不得不承认他早已经不是精神旺盛的盛年时节,惊闻秘奏之后便苦思对策,筹划数日到现在实施起来,几乎没有一刻能够安心入眠,眼下也只是强打起精神,胸中一口戾气不散,但头脑已经变得混沌起来,思路也已经不再清晰顺畅。

    眼下他半卧在高榻上,尽管石室内自有取暖的手段,但锦被下双腿已经冷得有些麻痹。此刻并无外臣在场,他才示意几名宫人上前,除掉衫裙以体温温暖他已经不乏老朽的身躯。

    他见石鉴仍是眉头紧蹙、忧心忡忡的模样,忍不住冷哼一声:“这种小场面,都能吓得你行卧难安,也配做我的儿子若今次真有奸贼谋害你父得手,如此器具胆色,你纵侥幸能活,也只是败坏家门威赫!”

    石鉴听到这话,忙不迭深跪在地,颤声道:“儿、儿只是、只是希望父皇体中安康,春秋永盛。龙腾军营始终不如禁苑防卫森严,父皇至尊之身,委实不宜长居凶地!”

    看到石鉴如此,石虎眸中又闪过一丝失望,还待要开口训斥,片刻后却怅然一叹:“胆怯未必是坏,起码不会弄险寻死。家门之内不是没有凶猛少壮,可恨一个个不向天下逞威,却只会左右呲牙。满庭劣子,若有一人成器,你父何至于被人事迫害至此!南国那个岛夷门户,难道真有百倍胜于我家中国无数英雄,莫不折戟你父足下。北国俱成我家门庭,竟不能养成一个英壮之选,与那沈维周稍作争辉……”

    讲到这里,石虎胸膛不免又是愤懑郁结。他感慨儿子们不成器,心中对自己又何尝没有一二失望。只是除此之外,更多的还是不甘。

    如今的他,年事渐高,神气匮乏,越来越感受到那种人力有穷的无奈,但若假使再年轻十岁,无论南北势力对比如何差异悬殊,他都有信心整装再战,必将那个南国岛夷亲手斩杀!

    类似的唠叨,石鉴不只听过一次,从最开始的惶恐惊惧,到如今已经渐渐习惯下来。甚至就连此刻脸上所流露出的惶恐,多半都只是作态,甚至不乏腹诽:无论这个父亲再怎么看不起自己,到如今还不是需要仰仗自己这个已经算是最年长的儿子

    别的不说,单单这一次策划一场刺杀的闹剧,如果不是石鉴不辞劳苦的内外奔走,又怎么能如此顺利的实施起来

    至于早前那些得到君父亲昵重用而不可一世的兄弟们,如今又何在若没有自己这个被看来不成器的儿子尚堪一用,父皇只怕到现在还只能困守禁苑作无聊发泄罢

    当然,这些念头石鉴也只敢在心里想一想,一点都不敢流露出来。

    石虎如寻常老叟一般抱怨一番自家儿子的庸劣,视线落在跪伏在地的石鉴身上时,满是复杂。

    跟其他几个早年所看重栽培的儿子相比,石鉴若说有什么优点那就是恭顺。若如今国势平稳兴盛,没有内外危机滋扰,石虎倒也愿意栽培一下这个恭顺的儿子。

    可是如今内外形势已是如此,身为他的儿子,自该具有凶横威严,单单恭顺是远远不够的。随着几个他着重培养的儿子接连横死,石虎不是没有给过石鉴机会,可是用心越多,心中便越失望,甚至都想剖开这个儿子胸膛,看看究竟是不是比旁人少生了几个心窍!

    迁至信都这年余来,石虎用心重点就是整军。特别是内六军的中军,更是被他视作心腹肱骨,只有交给自己的儿子统率才放心。

    内外国务繁多,石虎也难将所有精力放在中军上,心中不乏自忖,就算这个儿子才力的确不堪,但有自己的威严庇护,掌控中军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是当他真正发力审查中军的时候,却发现就连这支被他最信任的心腹部伍,都已经被人渗透拉拢得严重。

    而这一切,石鉴竟然茫然不知,所表现出来的警觉与敏感,甚至都比不上已经被他刻意忽视日久的少子石遵,因为就连石遵居然都在中军内发展出两个兵尉作为耳目!

    可惜,可惜了!

    石虎脑海中闪过少子石遵的身影,心内又是一叹。若说他的儿子没有一个成器,石虎也有几分不甘,最起码就他所了解的石遵近来表现便要强过他真正出手栽培的石鉴良多。

    无论是在信都目下的形势中谨慎自保,还是悄无声息罗织自己的羽翼,包括在得知襄国方面军情后没有选择直接捅到自己面前博取宠幸、而是选择通知即将归国的外藩强臣张举。当中用心之细腻,取舍之果决,就连石虎这个父亲都略有不及之处。

    还是时不我待,如今的石虎已经没有了从容的时间与能量再去从头栽培石遵这个已经显露峥嵘的儿子,未来的路也只能由其自己闯荡。但若如果再来一次,哪怕是在去年冀南之战前夕,石虎都要将这个少子带在身畔,悉心教导,将其作为取代石邃的良选。

    可是现在,石虎就算有这样的心意也已经晚了一步,若还要强硬将这个儿子推到前台来,由其承受根本就不能承受的凶险压力,只会是害了他,一如横死不久的麻秋。

    石虎没有再继续召见将领,室中的石鉴也只是跪在地上不敢发声,气氛一时间变得沉闷下来,只是回荡着石虎那压抑不住的喘息声。

    这一场刺杀,正是他所安排,主要目的甚至还不是为了诛杀国中奸邪,只是想要看一看在晋军强势进攻之下,国势人心已经败坏到了何种程度!而结果也已经很显然,触目惊心!如果有可能的话,石虎甚至不愿知悉和面对目下这种状况,由得被人蒙蔽掩盖下去!

    襄国失守,几万大军几乎尽没,如此大的事情,石虎怎么可能会不知国中大凡头脑清楚之人,难道会猜不到他有没有在襄国安排一二心腹耳目

    可就算是如此,那些狗贼仍然敢这么做!究竟是心存侥幸,又或者有恃无恐

    凶横半生,石虎自然不是能够忍辱负重、委曲求全之人。

    旧年他还不曾履极,甚至被先主石勒提防打压得严重,他都敢直接用强、派兵攻入政敌程遐的家门,乱其家室,淫其妻女!那时的他,恃勇而狂,一无所惧!

    可是这一次,他却凶横不下去。或许一些奸贼以为他至今对此仍然一无所知,可事实上,就连麻秋行至何处被人截杀、何时被杀,他都一清二楚!

    可就算是知道了,他又能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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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3 诸胡霸王
    石鉴听到这话,已经是忍不住的怦然心动,神态也变得更加恭谨起来,思绪则已经忍不住的发散畅想。

    换了以前,石鉴心中自然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唯恐遭到其他几个虎狼性情的兄弟敌视。可是如今局面已经很明显,他已经是主上诸子之中最为年长者,这一次扫除内奸又出力甚大,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他的执行,主上纵然有什么想法都无从实施。

    正当石鉴满心期待主上将要给予自己一个正式的名位,而石虎接下来的话语则令他错愕当场:“幽州刺史张举,不日将要归国。张举久戍幽燕,多有劳苦,今次又心系国事,示警君父。稍后你暂解军职,代朕出迎,并妥善安置幽州部伍事宜。”

    “这、这……儿与张举素无深交,又乏相知,实在、实在……”

    石鉴一脸惊诧,失望之余又不乏惊悸,没想到父亲非但对他没有更加倚重,反而要将他遣离中枢派往外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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